記憶碎片 [火車記憶]
發(fā)布時間:2020-02-25 來源: 短文摘抄 點(diǎn)擊:
十八歲之前,我的人生旅途是封閉自足的。從幼兒園到高中復(fù)讀班,一直過著走讀的生活。而最遠(yuǎn)的地方,也只是需要多蹬幾腳那輛銹跡斑駁的綠色的單車就到了。 有賴于那輛單車,我完成了真正屬于自己的旅途的探索:那星星點(diǎn)綴的村落,曲曲折折的沿江河堤岸,潮濕的地氣中被雨水沖刷過的青石板……這些故鄉(xiāng)的美景分布在我的單車之旅中,這些美好的記憶就像流動著的血液,不斷地在我少年時期的生命里得到重復(fù)和延續(xù)。
十八歲那年夏天,我收到了一封來自湖南師大的通知書。暑假那會我正在閱讀《圍城》,而這本著作正好是錢鍾書在湖師(原來的國立師范學(xué)院)執(zhí)教鞭時所著。書中的不少情節(jié)讓我不禁一顫:我會不會和方鴻漸一樣,背著沉重的書箱,一路顛簸地踏上前往“三閭大學(xué)”的西行之路?
不敢多想,總之,我的未知而又漫長的旅途也要拉開序幕了。其實(shí),說是未知,確實(shí)有點(diǎn)懦弱,從江西上饒到湖南長沙,不過千里之行,何況現(xiàn)在火車再差勁,也比方鴻漸那會不知強(qiáng)上多少倍。
六年之行,讓我始終困惑不解的是,一個人到底需要多久才能將這無知的歲月走過,帷幕拉起,何處又是人生戲劇的高潮,何處又是低谷?這些似乎都是冥冥未知的。而對于我來說可以確定的便是,在這六年的求學(xué)時光中,始終都沉浸散發(fā)著綠皮車廂那股混合著各種身體氣味的特有的味道。
一路之行,對于我來說,另一個可以確定的便是,我的旅程始終是和堅硬的車廂聯(lián)系在一起的。整整六年的求學(xué),“臥鋪”兩字始終沒能夠在我的腦海里展開。等我快大四的時候,從長沙到上饒的動車組開通了,而我對它的最深刻的印象,并不是速度,而是高昂的票價。直到去年陪母親從北京回來,實(shí)在買不到坐票,才與臥鋪“邂逅”了。而這次的邂逅并沒有給我?guī)矶嗑玫目鞓?反而是一種莫名的刺痛,責(zé)怪自己寒窗苦讀,卻未能給母親帶來應(yīng)有的幸福,閱盡書中百態(tài),感受到的卻是觸及火車這樣一個再熟悉不過之物上延伸出的那部分的陌生和冰冷。
六年里,我感受著火車的呼吸、心跳和脈動,更深深體會著低沉中國的人情冷暖。從候車口鐵門被打開的那一刻起,人頭攢動、奔跑的身影、各式的包裹、慌張的神色,這樣的旅途讓我不禁想起了《2012》中人們逃往諾亞方舟時的場景。去往幸福終點(diǎn)站的座位總是那么有限的,沒有人愿意讓自己和家因?yàn)檫@冰涼的鐵軌而分離開,于是,在制度和管理缺失的事實(shí)前,各式各樣的人性在檢票口到站臺這短短的舞臺上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開。
妙齡女子會不顧一切地往車窗里爬,青年人頂著身后如潮般的罵聲擠到了隊伍的最前頭,孩童的啼哭迅速被淹沒在人群的嘈雜之中,小偷得意地穿梭著,列車員神情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似乎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每天都重復(fù)上演的人生劇目。
一段時間后,幕謝了,各式各樣的人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角色定位。妙齡女子優(yōu)雅地從手提挎包中取出芳香四溢的化妝盒,青年人戴著耳麥自得地嚼著檳榔,孩童熟睡了,小偷消失在車廂的某一角。不同的車站,一批陌生人下車了,而一群新鮮的陌生人又陸陸續(xù)續(xù)地填補(bǔ)上來,不同的人,同樣的故事,這一切就這樣每天都安靜地上演著。
“嗚―嗚―嗚―嗚嗚”!
車外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跟隨著這六年的曲線,逶迤前行。火車在馳騁,許許多多的東西都不斷地被拋在了身后,而車窗外,一排排亮著燈的建筑物似乎和我、和車上的旅客們,一起在追尋著未來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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