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河東河西

        發(fā)布時間:2020-03-06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如祥死了。――一個本家,年長我兩輪,不過還算是平輩。   聽到死訊時,心里有些一緊。兩年前,他突然下肢癱瘓,坐上了輪椅,漸漸地,大小便開始不能自理。曾經(jīng)風風光光的一個人,忽然縮成一團。我回去時見過他一面,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已經(jīng)有些黯淡無光。
          如祥是我生活了18年的那個村民小組的一個干部,那時還叫生產(chǎn)隊長。鄉(xiāng)下人成天面朝黃土背朝天,聽到“干部”兩個字,心里總有點抖。平時,老百姓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要請干部們?nèi)ズ染?雖然是簡單的菜,劣質(zhì)的酒。
          這好像是當時通行的潛規(guī)則。一位有著多年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歷的學者回憶說,在農(nóng)村,那時候,縣以下是公社、大隊、生產(chǎn)隊三級“政權”。農(nóng)民們每天面對的是生產(chǎn)隊的隊長。隊長,在那時候的農(nóng)村,有著極大權威。生產(chǎn)隊的一切事情,都由他說了算。一個本來還算老實本分的人,當上隊長,掌握了統(tǒng)御全隊的絕對權力,就會變得驕橫起來。而再剛烈的人,在隊長的權威面前,也不得不俯首帖耳。
          人一被捧得抬得多了,感覺就難免有些暈乎乎的,如祥當年在生產(chǎn)隊里,沒少干過被人暗地里罵娘的事。不僅是他,他的老婆、孩子那時候也很招搖。一次,他兒子跟我因為什么瑣事吵了起來,而后大打出手。他大我兩歲,我當然不是他的對手,最后被打得鼻青臉腫。有孩子把狀告到他媽媽那里,他媽媽,也就是生產(chǎn)隊長的老婆,對自己的兒子罵道:“你……你怎么想得起來跟他打架的?”我至今都還記得這個細節(jié),并沒有譴責或報復的意思,人家畢竟是識字不多的農(nóng)婦,我只是常常提醒自己,在人之上,要把別人當人;在人之下,要把自己當人。
          父親在上海拉過黃包車,也算見過大世面,因此,他對生產(chǎn)隊里的、大隊里的乃至公社里的干部,基本上不放在眼里。我們家平時難得請一回客,請也很少會請上干部的。所以,干部們雖然都不怎么敢擅自惹父親這個刺頭,當然也不可能主動幫什么忙,而我的父親,一般都得理不饒人,只要發(fā)覺干部們有不對勁的地方,就會勇敢地跳出來,撕破臉皮跟他們較量。如祥當年想在我家前面不遠的一塊責任田里蓋房子,父親帶頭向上反映,這是侵占良田。沒有辦法,如祥的房子最后只好蓋到河東一塊沙地上。那房子是全村最漂亮的四合院,很是氣派,而他們后面的鄰居,卻是全村最窩囊、最破落的一戶農(nóng)家,反差很大。
          出來讀書、工作20多年,早已淡忘鄉(xiāng)間這些恩恩怨怨。偶爾回去,見到如祥,還是會遞根煙,打打招呼。從鄉(xiāng)親們嘴里知道,如祥家的日子,已經(jīng)一年不如一年,一是做村干部,沒什么大權了,二是他前些年也退出了“政壇”。他的兒子,長得高高大大的,本來完全可以支撐這個家庭,可是從小習慣了游手好閑,高中畢業(yè)后,外出打工,心不在焉,嗜賭成癮,一年到頭,一分錢都帶不回來……紅火的家境日漸敗落,氣派的四合院也變得風雨飄搖,據(jù)說,他們家外面欠了幾屁股的債。兩年前,如祥又突然下肢無力,到外面查過幾回,因為沒有多少錢,又給拉了回來。
          如祥走了,一個小人物的逝去,本來并沒有多少記述的價值,而讓我感嘆的是,他的離去,其實也是一個時代的終結。如祥家后面的那戶鄰居,30年前,日子很難支撐下去,主人都是特別老實巴交的莊稼人;20年前,他們招了女婿上門,10年前,年長的在家土里刨食,年輕的在外四處打拼,現(xiàn)在,他們家也住進了嶄新的寬敞的房屋……不只這一家,當年好多窩窩囊囊的,現(xiàn)在都人模人樣了,家也亮亮堂堂了。
          而今我們的生活,也還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不過,這個時代,最大的變化或許是,越來越尊重人們誠實的勞動。一個人,不管他是什么角色,什么身份,在他的崗位上只要踏踏實實干事,就基本上可以干成事,而且能夠干成大事。80后、90后的朋友,可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在長一輩眼里,這是怎樣的幸運啊!編輯/衡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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