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者到公民” 公民記者

　　閭丘露薇新作，封底有一串廣告語――通常廣告語不怎么靠譜，這次例外――對閭丘這些年的變化，做了非常準確的概括：“從獨善其身的個人主義態(tài)度，到期待社會的公平正義；從對政治的無奈躲避，到追求理性和寬容；從國民，到公民”�！肮�平正義”、“理性和寬容”、“公民”觀，等等，正是閭丘《不分東西》的主題詞，或隱在故事背后，或與故事組成二重唱。
　　她告訴讀者，我就是你們中的一員，我看、我說的時候，并未置身事外；我們共同看到了諸般世相，但我的不同，僅僅是所處位置的差異，我說出了如何看待它們的意見，與你們分享。這種介入式的，既在其中，又可旁觀的姿態(tài)，平和而親切，沒有諄諄教導(dǎo)，殷殷告誡， ――我不是你們的老師，我和你們一樣在困惑中思考，我的結(jié)論或許就是你的結(jié)論，在一致中相互同情，我們或有分歧，在不同中彼此諒解。
　　現(xiàn)代社會公民的素養(yǎng)，或許就那么有些女性化。讀罷《不分東西》，我以為這女性化的姿態(tài)，讓人受用，但也很表面。女性化，并不表明不分對錯，不辨是非，沒有好壞標準。多元主義的困境之一，就是虛無主義。閭丘在講述從國民到公民進階故事的時候，從頭到尾，力圖避免的，就是虛無主義陷阱。這在她新作的上半部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比如，看似新聞觀的“正面報道”、“負面報道”，作者的設(shè)問是“立場在先，是非在先？”新聞報道就是新聞報道，只管事實，豈分正負？立即地，這一設(shè)問可以引申到日常政治生活中來，是先問態(tài)度，還是先看事實？“左右之爭”，不問所爭是否在一個平臺，只大言平等，虛偽而有害。這給我們?nèi)粘Ｉ�活以教益：爭論在所難免，但雙方應(yīng)處在一個起跑線上，說相互能聽懂的語言。
　　閭丘的工作性質(zhì)，幾乎讓她每一時刻，能夠站在兩個角度觀察世界――既是職務(wù)之便，也是職業(yè)要求。說是這樣，但人人不同，相差或不能以道理計。閭丘言說的信用，正是建立在厘清事實、分辨是非基礎(chǔ)上，展示不同聲音，讓讀者自己甄別哪一種“偏見”更接近真相。她用許多事例告訴讀者，真相難求，因為各執(zhí)一詞的雙方（幾方），都不可能掌握全部事實，所得結(jié)論，只能是偏見。但偏見之不同，在于誰家更少一點，更靠近真相。奧運會火炬?zhèn)鬟f中發(fā)生的故事，中外言人人殊，是立場與偏見角力的典型案例�！爸袊�傲慢論”或“中國威脅論”，亦同此理。閭丘將各自的偏見呈現(xiàn)出來，是非對錯，讀者各有判斷。
　　其實，閭丘觀察、思考世事比一般人還有一層優(yōu)勢，她出身大陸，入籍香港，行走世界――她至少可從三個角度看一件事情。大陸開放后，到香港留學(xué)的大陸學(xué)生多起來，被叫作“港漂”。閭丘對他們很熟悉，20年前，她也是這個歲數(shù)，學(xué)生身份�，F(xiàn)在，她是他們的老師。他們的老師，還有境外請來的“老外”――這些人中也有閭丘的老師。三者是如何相互打量，怎樣看待同一件事物？大陸學(xué)生不斷追問做新聞的“技巧”，這讓“老外”們很吃驚。而閭丘告訴他們，新聞只關(guān)乎“價值”，與技巧無涉。她的結(jié)論，是在實踐中得來的。當問到她面對國內(nèi)事件時，這一原則是否有用時，她說，難，但還要堅持。她的學(xué)生們能理解多少？她說，他們的香港學(xué)習(xí)經(jīng)歷，比之僅僅在大陸課堂受教的學(xué)生，或許更能理解發(fā)現(xiàn)真相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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