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家必須忠誠于對象] 忠誠的對象

　　“羅伯特?弗蘭克說他經(jīng)歷了著名的穿越美國的旅行而沒有和任何人說話,這是真的。美國內(nèi)部是空的。這是一個具大的精神病院。美國讓人感興趣,只是因為那里的人們有點瘋狂,有點偏執(zhí)。我認為想通過談話更多地了解人們是一種錯覺。無論我在一個國家呆多久,我只試圖獲得照片中的感覺,我去拍攝,然后我干一些過分單純化的事情,缺少教化作用的,缺少神秘感的。”
　　 ――侯蒙?德巴東
　　
　　加瑪?shù)膭?chuàng)始者、瑪格南的一員德巴東和一些杰出的攝影家一樣,他并不愿透露個人的生平資料。
　　在他1983年由法國Editions de I’Etoile 出版公司所印行的影集里,連自己的出生年份都沒注明。美國國際攝影中心(I.C.P.)的攝影百科里,也只一行備注:“德巴東,法國人,1942年生,新聞攝影家,電影工作者。”倒是日本集英社發(fā)行的《世界寫真全集》的“新聞攝影”那冊里,在作者索引中寫得稍為詳細:“法國新聞攝影工作者的領(lǐng)導級人物。自里昂的高級農(nóng)校畢業(yè)后,以戰(zhàn)地記者身份,參加了阿爾及利亞戰(zhàn)爭。1960年起,作品持續(xù)發(fā)表于《生活》及《Faris-Match》兩雜志上,至1967年,改為自由的攝影工作者。1973年,以報導智利的一本攝影專集,獲‘卡帕金牌獎’。1979年,參加世界新聞攝影協(xié)會――瑪格南(Magnum)為其一員。”
　　除此之外,我們就只能從美國的攝影季刊APERTURE(第89集,1982年份)上德巴東所發(fā)表的意大利精神病院專題Asylum中,窺知其簡略的工作情況。這個專輯的文字由勞倫?謝克力執(zhí)筆,他開章明義這么寫著:“對德巴東而言,20多年來的新聞攝影工作,乃意味著一種隔離。他等待著電話鈴響,告知他那里發(fā)生了槍戰(zhàn),等待著革命分子引他到山區(qū),展開其多彩多姿的攝影生涯。他的照片大部分和人有關(guān),范圍極廣。從搔首弄姿的碧姬芭杜離開醫(yī)院,到阿富汗叛軍藏匿的山中,及歐洲藝術(shù)家們在半空中跳躍的照片都有。他最佳的照片捕捉了戲劇性片刻之間的停格。在此停格的畫面里,攝影家和他所要表達的事件,充滿著因緊急狀態(tài)而產(chǎn)生的張力�！�
　　德巴東生于一個務農(nóng)家庭,年紀小小的他就展現(xiàn)出旺盛的攝影天份,從小就以他家的家族農(nóng)場為拍攝對象,拍出一張張出色的作品。德巴東在18歲那年開始了他長達20多年的記者生涯,不但讓他足跡遍及世界各地,累積出極其多元寬廣的視野,也讓他見識了世上最殘酷的面貌。
　　
　　攝影家必須忠誠于對象
　　舉凡當今杰出的攝影從業(yè)人員,莫不依屬在著名的經(jīng)紀公司或通訊社的機構(gòu)里,來選擇自己感興趣的題材,拍成一篇篇圖片故事來維生的。德巴東目前是總部設(shè)在巴黎的“馬格蘭”的一員,在此這前,他是巴黎攝影經(jīng)紀公司――“加瑪”創(chuàng)辦者之一。這個團體在70年代時曾紅極一時,“加瑪”對屬下的攝影家們極為縱慣,每人都用奢侈的方法去經(jīng)營一個題材,而把公司弄得虧損累累。
　　德巴東就是在“加瑪”的豐富資訊來源中,由一本1977年9月號的《Le MartiLL》雜志上,讀到一篇有關(guān)意大利心理治療法的文章,得知一項為時一周的國際性會議將要在Trieste這個地方舉行。德巴東決定親自參與這個會議,并且開始從事3年之久的精神病院的記錄工作,替自己的攝影歷史寫下意義非凡的一章。
　　在《精神病院》單元之前,德巴東以中東的戰(zhàn)事記錄聞名,他拍過阿爾及利亞、黎巴嫩、蘇聯(lián)入侵阿富汗等戰(zhàn)事,并且在乍得(Chad)的沙漠里記錄了當?shù)貎?nèi)戰(zhàn)的慘狀,在乍得境內(nèi),德巴東由于觸犯了新聞從業(yè)人員的禁忌,偏袒在野分子(撒哈拉沙漠北邊的游牧民族游擊隊),而被當權(quán)派(由法軍支持的南邊乍得政府)逮捕入獄。事實上在德巴東所拍攝過的地方,他都是同情弱者,而替受迫者講話。謝克力在文章里這么稱頌德巴東的心懷:“他對攝影對象的忠誠雖然是一貫的,卻不盲目,且由于無止境地提出質(zhì)疑和自省而趨向緩和――在麻木,也許是最佳自衛(wèi)之道的這一行里,德巴東的這種秉性是值得褒獎的�！�
　　如果由這個角度去了解德巴東的影像風格,一定會讓人大吃一驚的,因為無論德巴東在拍什么樣殘暴的場面,照片上都會透露出一股品質(zhì)十分精致的調(diào)子來。他的暗房沖放技巧極高,幾乎達到純攝影所要求的,“展現(xiàn)對象由全白到漆黑的所有色調(diào)層次�！边@種技術(shù)上的完美,好像和題材所包含的悲劇感十分不調(diào),就像一個人在傷心痛哭,而哭聲部令人覺得旋律極美一般。
　　德巴東一直不曾改變過這種精致的影像語法,德巴東的照片如同亞當斯的風景攝影一樣,使大自然的萬千氣象都纖毫畢籬地躍出紙面。這種對攝影品質(zhì)的忠心不二的逡循,正如同他對拍攝對象的忠誠一樣,不但是職業(yè)道德的自我要求,也是他攝影創(chuàng)作的最高信念。
　　因此,他的那么有人間性的題材,在那么禮贊大自然萬物生命的技法處理下,交溶出一股十分特異的氣質(zhì),令人既畏且敬、既憎且愛、既憐且怒般地不能平息。
　　
　　心智的崩潰與重建
　　德巴東在法國也是位十分重要的記錄影片制作人。去年他將意大利精神病院這個題材拍成電影。打從他在7年前開始深入這個主題時,就突然不大愿意把照片公諸于世,謝克力分析原因,寫著:
　　“由于德巴東把這些照片視為對壓迫者的抗議,他猶疑著不愿將之發(fā)表。他這種作為新聞從業(yè)者的謹慎態(tài)度是有理由的――許多他拍的影象,被按上聳人聽聞的標題而加以利用。這種主題也許不像他的其他題材一樣,帶有德巴東獨特的風格,但是他卻將之視為個人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在這個主題里,他不像以往那樣,總和事件帶有疏離感,他一點也不逃避問題,而是要喚起大家的覺醒�！�
　　意大利對精神病患的收容方式,在Trieste全省精神病院督導――法蘭哥?巴撒基亞的領(lǐng)導下,進行了改革。
　　巴撒基亞和他的助手們將Trieste地方大型精神病院里的病人,除了病情最嚴重的病入之外,全部遷移出院,讓為數(shù)約1200名的病患,以10到20人為一組的方式,散居于遍及全城的公寓住宅區(qū)里。這項計劃反映了70年代心理復建的管理潮流――廣泛地由藥物治療,更進一步地將精神病患者釋放回社會人群里。
　　德巴東得到巴撒基亞的特許,不但拍攝了實驗計劃中生活在公寓里的病人,也拍攝到仍被傳統(tǒng)方式關(guān)在牢房里的嚴重病患。3年之間他拍攝了位于威尼斯等地的所有精神病院。有在孤島上的,也有的是由修道院改成的,不一而足。有些地方,由于看護人員懶得替患者更換衣服,而囚禁著全身赤裸的病人。
　　德巴東在工作的同時,越來越不滿西方所謂的現(xiàn)代化國家――尤其是法國,在以更進步的方式處理心理疾病問題上的失敗。他這么說:“西歐對自由的人來說是個好地方,可是對那些身處于精神病院的人來說,簡直像是古拉格群島。在非洲我曾看到騷動的人,完完全全是社會的一份子。要是有人有危險性或是有些脫軌,他是需要幫助的。這并不表示必須把他從整個社會中隔離起來�！�
　　長期與病人相處,使德巴東的心智也產(chǎn)生了變化,他甚至有一度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個正常人。后來,這股恐懼感,逐漸化為同情,而變成對隔離制度的一種譴責。他說:“在內(nèi)心里面,我有個避難所,而在意大利的經(jīng)驗幫助我表現(xiàn)出自己的人性。有些人也許不會贊同我先入為主的觀念,我也不知道是否每個去到這些地方的攝影者,都會拍到同樣的照片�？墒俏遗牡迷蕉�,就越想聲明:不要再蓋瘋?cè)嗽毫?不要再把人們鎖進去。我要每個人能說:這是可怕的行為,我們得改變它�！�
　　德巴東的心智由自已內(nèi)心的避難所逃出來之后,完全投入在這群不幸的人群里。因此所拍的照片,和以往的半關(guān)懷半冷漠的情境截然不同。你可以從照片上感覺到攝影者就是病患的一分子一般,他和對象沒有界線,因此也使整個事件和我們沒有任何時空距離。我們是在牢里看到同伴,而不是在紙上看到圖像。
　　
　　紀錄片大師
　　作為瑪格南圖片社成員之一,德巴東不僅是業(yè)內(nèi)卓著的攝影記者(乍得戰(zhàn)爭報道獲Pulitzer普利策獎),同時也是一位紀錄片電影大師。1974年,德巴東開始嘗試拍攝紀錄片,1994年他以法國司法系統(tǒng)為題的紀錄片《現(xiàn)行犯》(Caught in the Acts),在隔年獲得凱薩獎最佳紀錄片肯定,這部影片也曾于2002紀錄片雙年展中放映。2004年,《第十區(qū)法庭:審訊時刻》(The 10th District Court: Moments of Trials)入選坎城影展正式競賽。
　　2008年底,在臺灣引起不少討論的“旅行/移動影展”,特地邀請德巴東1996年的作品《非洲,你還好嗎?》(Africa, How Are You With Pain?)參展,這部影片記錄了他最愛的土地――非洲,花費近三年的時間穿越非洲大陸,悠悠記錄著盧安達的難民營、大屠殺犯下罪刑的囚犯的監(jiān)獄、賭場、埃及的酒館。
　　德巴東至今已發(fā)表18部影片、47本書籍、攝影集,盡管在影壇大放異彩,卻仍繼續(xù)從事攝影創(chuàng)作,曾有人指控德巴東的作品深具窺視意味,德巴東回應道,窺探者本來就是他的職業(yè),但一般的窺探都令人相當興奮,他卻感到痛苦與恐懼。
　　德巴東優(yōu)異的藝術(shù)成就,于1991年獲得攝影藝術(shù)的至高榮耀“法國國家攝影大獎”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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