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清河郡主【清河悲劇】
發(fā)布時間:2020-03-29 來源: 短文摘抄 點(diǎn)擊:
一場罕見的事故中,32名工人的生命被鋼水融化 張福祥 奶牛在窗戶后面哞哞叫了幾聲,媳婦趕緊爬起來,掂上桶去擠奶,還不到五點(diǎn),張福祥也坐起來,開始穿衣服。媳婦說,這么早,你再睡會唄。
張福祥悶著頭穿鞋,說,你快點(diǎn)擠,完事我?guī)湍闼湍陶救,你給別人家送奶得快點(diǎn)。
從去年到新鋼廠上班開始,早上六點(diǎn)出門,六點(diǎn)半要到鋼廠開會,開半小時,干活干一天,晚上八九點(diǎn)進(jìn)家還算好,經(jīng)常是十點(diǎn)十一點(diǎn)。進(jìn)門說句:“我的媽呀,今天又煉了七爐,累疲了……”媳婦聽著話還沒落音,人已經(jīng)趴床上睡著了,飯還沒填一口。早晨六點(diǎn)就又跑了。
昨晚上,媳婦專門買了兩塊錢的豬肉肥膘,買了斤蒜薹,蒜薹降到一塊了,總算可以吃點(diǎn)菜。前段老吃咸大頭菜,一塊錢一大疙瘩,下飯,就是口渴,老喝水。菜炒好,張福祥吃了一碗飯,喘口氣,嘩嘩又扒拉下一碗,媳婦說,今天咋這么能吃呢?他說,嗯哪,你炒的菜好吃。
兩口子多久沒吃過肉了,他們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張福祥每天用鋁飯盒帶些生米,自家的米不要錢,又自己搗鼓著把豆腐切好,一塊錢的豆腐,夠吃兩頓。油,鹽,醬油,蔥,都和豆腐拌到一起,擱大陶瓷缸子里。用媳婦原來買菜的筐子,把這些吃的都裝上,掛自行車把手上。干活的時候,瞅鋼錠火候差不多了,飯盒添上水蒸米飯,大陶瓷缸子添上水燉豆腐,就是一頓中飯。豆角便宜了,就帶豆角,茄子便宜了,就帶茄子。媳婦知道,那里干活的人,也沒人能笑話誰,誰家條件稍好點(diǎn)都不會去吃那個苦。
老康
張福祥騎車往廠子走,經(jīng)常能碰上老康、左連江(音)、周永偉(音)他們幾個。老康是他介紹去的,干了兩年了,家里比他還稀松,三個閨女,兩個老人,媳婦靠打零工,碰上能掙個兩三百,做電話線,做皮鞋,到處找活干。
老康原來去建筑工地當(dāng)小工,扛水泥,拉沙子,搬磚塊,老哥倆很少能碰上,碰上了,張福祥遞根煙,老康點(diǎn)上,抽得特別香。老康媳婦說,老康現(xiàn)在煙都不買了,三個閨女上學(xué),老人買藥,哪還敢買煙抽。
老康干活老實(shí),舍得下力氣,工地上人緣好,就是老結(jié)不上賬,工資老拖著。
張福祥那會還在老鋼廠干活,一月才開支400多塊錢,兒子上大學(xué)一月生活費(fèi)就得500,實(shí)在沒法,就想著去蹬倒騎驢(三輪車)拉人,人家都說一月能掙600多塊錢。
買三輪車、裝架子拾掇好,花了600多元,辦證要花300元,他沒舍得。還沒掙600元,城管已經(jīng)在到處抓沒證的,張福祥膽子小,就回家貓著。新廠子建好了,還在招人,張福祥又回了廠里,活比過去多了,工資加獎金能開到1300元,每月8號準(zhǔn)時開支,他就把老康也介紹來干活。他對老康說,只要身體好,勤快,班長就要,讓看上一兩天,就跟著干開了。
老康比他話少,也和他一樣帶飯。有時候,老康只帶點(diǎn)咸菜絲,要不帶個咸蛋,老康愛吃魚,從來舍不得買,還是去年過年,廠里發(fā)了幾斤魚,老康高興得使勁對張福祥說:“發(fā)魚了,嘿嘿,發(fā)魚了。”
“小河南”
休息了,張福祥總給老康遞煙抽。煙是清河最便宜的,兩塊五一盒,“小河南”就開他們的玩笑:“你們是不是又叫媳婦‘倒掛’了,錢都掏干凈了?”
老康光是嘿嘿笑兩聲,張福祥就說“小河南”:“你是不又想媳婦了?”
一個班干活的人“哄”地就笑開了,“小河南”就不吱聲了。
“小河南”是河南人,到處打零工,媳婦前年跑了,他一個人在鋼廠附近租了個小房,自個給自個做飯吃,衣服經(jīng)常臟得不行,大家也都看著他可憐,所以他開玩笑,誰也不跟他計(jì)較。
班里還有好幾個沒結(jié)婚的年輕人,住在王家溝的小伙子李徑羽(音)來鋼廠時間不長,但是工資比在外面打零工強(qiáng),住在電嘴子的譚玉祥(音)離他家近,老順道回家,知道他現(xiàn)在終于說上媳婦了,訂了婚,下個月就結(jié)婚了,一抽煙就說,啥時候請班上的人吃喜糖,李徑羽不好意思,光咧著嘴笑,羞得手都沒地方放。
小馮
有一次在舊貨市場張福祥碰見了一個班上干活的小馮,也來買厚衣服,張福祥問小馮,媳婦找著工作沒有,小馮說打零工呢,兩個人都嘆氣。
小馮帶著媳婦從山東來打工,本來把孩子帶過來了,兩個人都要干活,只好把孩子又送回老家去。他們租了一間小平房,帶個巴掌大的小院子,50塊錢一月。這兩個人花錢特別細(xì),菜都買得很少,有時候就買幾根大蔥,鄰居老太太有時候從菜園里掐把韭菜,摘幾根香菜,送給他們。老太太對小馮說,你要攢錢啊,小馮張開五個指頭,說:“大娘,我一月給家寄500!
老太太總覺得小兩口太可憐,租的小屋子只有一張床,一個柜子,他們只買了一個小煤氣罐、鍋和碗。有時候,老太太在屋頭曬太陽,就看見小兩口牽著手出來,雖然衣服都舊舊的,兩個人都收拾得干干凈凈的。老太太問,你們干啥去?
小馮說,給媳婦找活去。
后來鋼廠里別的車間要臨時工,媳婦總算也上班了。兩個人一直沒有買自行車,天天都走著去,走著回,有時候小馮回來得很晚,老太太遇見他,說:“回來啦!”
小馮“嗯”一聲,說話都軟軟的沒力氣。
終點(diǎn)
2007年4月18日7時45分。
一個裝有約30噸鋼水的鋼包在吊運(yùn)至鑄錠臺車上方兩三米高度時,突然發(fā)生滑落傾覆,鋼包倒向車間交接班室,鋼水涌入室內(nèi),32名職工當(dāng)場死亡,另有6名爐前作業(yè)人員受傷,其中2人重傷。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鋼鐵企業(yè)發(fā)生的最嚴(yán)重的惡性事件。
張福祥、老康、“小河南”、小馮……
不同的人在這一刻有了共同的終點(diǎn)。
在另一個班上的老王58歲了,那天剛好是晚班,躲過了。
老王說,出事以后,好些骨頭都是拿編織袋裝著去化驗(yàn)了,鋼板里還有骨頭渣,他還說班長劉安徽往窗戶外面爬,上半個身子有些肉皮,還能辨認(rèn),里面還有鍛長丁貴明、車間主任關(guān)大明……
張福祥的媳婦聽著,懵懵的。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去過鋼廠了,還是年輕的時候去過一次,張福祥那會還在老鋼廠干活,她站在車間門口,我的媽呀,這都誰是誰啊,全都是臟臟的人,臉全是黑的,全都是一樣的人。
她跟一個工人說了,這人大聲喊,張福祥,你媳婦――找你!
好些人都停下來看她,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黑黑的人從高處爬下來,走近了,朝她笑,露一口白牙,這才看出來是他,就一口牙白。
那天,她像做夢一樣,被親戚架著到了鋼廠門口,沒人讓進(jìn)。她老想著,張福祥那次在鋼廠干活,腿上燙掉了一層皮,疼得直吸溜,還一瘸一瘸地到玉米地里幫她干活,還有張福祥總叨叨的話:“兒子還有兩年畢業(yè),再干兩年,老子就不干了,再不干了,說啥也不干了!
三十多萬的賠償款發(fā)下來了,張福祥那天早晨騎去的自行車還在鋼廠的院子里。張福祥的媳婦打發(fā)兒子去廠里把自行車騎回來。
兒子說:“我不去!
媽問:“咋不去呢?……車胎還是你爸新?lián)Q的!
兒子說:“我不去那個廠,我爸還在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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