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學(xué)生之死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想好好學(xué)習(xí),卻一看到課本就頭疼,想著掙錢之類的,壓力特別大;掙錢吧,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會,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東西百無一用,想找份正當?shù)墓ぷ鞫际悄敲措y……大腦幾乎要崩潰了”
          
          
          春天的大風(fēng)裹挾著無數(shù)的黃土,在河北邢臺還未開墾的棉花地里吼叫,撕扯著無數(shù)塑料薄膜的碎片,這些灰白的碎片和黃土一起飛舞著,在村子的巷道里像困獸一樣翻轉(zhuǎn)打滾,劉尚云家的窗戶被這狂風(fēng)沖撞得不時發(fā)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咯噔噔,咯噔噔,咯噔噔。”
          老婆在床上躺著,就這么躺著,已經(jīng)躺了好幾天,好像一個不喘氣的死人一樣躺著。兒子默默地坐著,眼睛望著腳上的手工棉鞋,好像那是一本讀不完的老書!翱┼忄,咯噔噔,咯噔噔!
          “啪”,狂風(fēng)終于把單薄的窗戶撕開了,窗戶撞在墻上發(fā)出的聲音,在這凝滯的屋子里,仿佛一聲炸雷。劉尚云一驚,“騰”地一下從小凳子上彈起來,驚恐地看著發(fā)抖的窗戶,仿佛那是已經(jīng)死去的女兒的鬼魂回來了。他手張開,要走向窗戶的樣子,又把手垂下來,嘴唇都在抖,狂風(fēng)“嗚――嗚――”地沖進來,在屋子里轉(zhuǎn)著圈,嘶吼著。
          女兒是在怪他嗎?他又能怪誰去呢?女兒跳水自殺,這樣年輕的兇鬼,定是死得不甘心的,在村子里沒有辦法安葬,唯一的辦法只有去說陰親,走“鬼婚”,把她許給另一個村的死人,才能在那里安葬。把那個車禍去世的年輕人的棺材也挖出來,兩口棺材埋在一起,便是女兒的婚事。
          “我最親的女兒啊,不要怪爸爸,爸爸這就給你送錢去。”屋子里還有沒燒完的冥幣,都是紅色的百元大鈔的模樣,“爸爸給你送錢來,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還有誰和爸爸這么親近啊……”
          他最后什么也不說,風(fēng)好像穿過他的胸膛,把他渾身都吹透了,吹寒了,連眼淚也凍結(jié)在眼眶里。這些話,他要留著給女兒墳前燒紙的時候說,都說給女兒聽。
          兒子看看他,遲疑地走向窗戶,停了半天,才慢慢把窗戶關(guān)上。“咯噔噔,咯噔噔,咯噔噔”,屋子里除了這聲音,便是一片死寂。劉尚云望著窗外昏黃的天空,呆若木雞。
          狂風(fēng)刮著黃土,橫掃村子里的大路,凄?而枯燥。只有夏天,有時候,大路也會穿過一片碧綠的棉花地和蘋果樹林,麻雀、啄木鳥和喜鵲的歌聲交錯蕩漾,似乎顯出一些生機。
          村子里窮苦而疲倦的人們,像很多年前一樣頭上系著塊白毛巾,不管是在地里干活,還是在墻角曬太陽。春天的風(fēng)里全是土和沙子。年年種棉花,地更貧了,保不住土。能曬會太陽也是福氣啊。
          “你們村最近有啥新鮮事?”
          “我們這,我們這能有啥新鮮事!
          “日子怎么樣?”
          “我們的日子苦得很……最近劉家的女學(xué)生跳水死了,苦哇!
           “如今的大學(xué)生真是多如牛毛呀!”
           如果不出去打工,家里的6畝多棉花地,就是一家人吃飯唯一的指望。從初中就開始不上學(xué)的弟弟總是問:“大學(xué)里啥樣?”因為姐姐考上了大學(xué),媽媽只好讓弟弟早早開始干農(nóng)活。
          劉偉說:“就是學(xué)校的樣子!
          劉偉沒有告訴弟弟,剛到大學(xué),“熱鬧,壯觀,可是出去才發(fā)現(xiàn),每所大學(xué)都是一樣”。
          2007年9月8日。學(xué)校開始迎接新生,已經(jīng)是大二的劉偉路過石家莊信息工程學(xué)院,“門口擠滿了車輛,卻沒有看到學(xué)生,但可以想象,學(xué)生是何其的多”。等她到了河北師大門口,“更讓人大吃一驚,一條長龍似的隊伍正在前進,教官則在一旁指揮著,學(xué)生正在陸陸續(xù)續(xù)地過天橋,幾乎從橋頭排到了橋尾,如今的大學(xué)生真是多如牛毛呀!”
          石家莊的紅旗大街是高校集中區(qū),2008年3月1日,劉偉和同學(xué)去逛逛,“到了那里才發(fā)現(xiàn),原來石家莊的高校如此多,一個挨一個,此時也感到了一絲壓力,F(xiàn)在大學(xué)生真是越來越多了!
          劉偉所在的校區(qū)是石家莊的新開發(fā)區(qū),以前是一片農(nóng)田,比較偏僻。學(xué)校周圍不算熱鬧。同系的大四男生說,剛來的時候,周圍還有很多玉米地,路邊的樹還是他們自己種的。新樓和學(xué)校的廣場也是去年才建起來的。因為是新建的校區(qū),政法系的一個女生說:“好多都在建設(shè)中,第一感覺是特空!
          “無聊!边@個女生形容現(xiàn)在大學(xué)的生活,“有的課,老師拿著課本就開念,特沒意思!
          但最初時劉偉還是很激動的,“大學(xué)的生活如同幼兒園、小學(xué)樣”, “苦盡甘來,終于迎來了光明,來到了夢寐以求的大學(xué)。沒有上過大學(xué)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想再沒有比大學(xué)生活更美好的了。”
          雖然感嘆著“明明有文科的天賦,卻選擇了理科(好找工作),將錯就錯又選擇了計算機,不感興趣卻又不得不學(xué)”。但運動會的加油吶喊、足球比賽時的歡呼和掌聲,都讓劉偉感到“團結(jié)友愛”,她深情地寫道:“我愛我們的班集體,愛3班的每一個人,能和他們相識、相知,共度美好的大學(xué)時光,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2007年9月,劉偉21歲了,她在日記里為這個國家感到高興:“看到他們都步入了大學(xué)的門檻,我為國家又多了許多人才而高興,因為有了這些大學(xué)生,國家才有了希望,才有了生機和活力!
          當劉偉領(lǐng)到獎學(xué)金,她寫道:“如今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
          她想象著:“希望國家能采取措施,安排大學(xué)的就業(yè)問題,使更多的學(xué)生能發(fā)揮自我價值,為國家出一份力,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只像許三多那樣正直,老實,是得不到提升與支持的”
           劉偉喜歡的電視劇,是有段時間非;鸨呐_灣偶像劇《放羊的星星》。她認真在日記里寫下劇情:
          她寫道:“多么偉大、善良啊!”“女主角也許不是最美麗的,卻是最可愛、善良的,心靈美要勝過一切!
          
          但她很快感嘆:“現(xiàn)實是殘酷的!
          2007年10月13日,劉偉去當?shù)氐臄?shù)碼廣場修MP3,誰知老板一口否決了,“無法修。耳機壞了也不肯調(diào)換,屏快掉了自己回去粘一下”。這對上了大學(xué)才第一次坐電梯、看見活孔雀的劉偉來說,是十分憤怒的事:“這不明擺著推卸責(zé)任嗎?買時說什么保修一年,話雖那么說,錢賺到手,就不執(zhí)行了。人!就是只認錢,誰讓現(xiàn)在是物質(zhì)社會呢?”
          “現(xiàn)在就是一個經(jīng)濟社會,能賺錢就行!
          也就在這一天,劉偉洗衣服,50元錢放在一邊也被人拿去了,她痛苦地寫道:“對有錢人來說,50元或許不屑一顧,可對于我這樣的貧窮人來說,50元錢是父母賣一袋子蘋果的血汗錢!人啊,沒法說,寧可丟人格也要金錢。”
          2007年10月16日 劉偉的學(xué)習(xí)委員位置有了競爭,但女生活委員的位置卻是空缺,她和另一個女生誰也不愿退出。劉偉“不知所措”,“真的很尷尬”。看著僵持不下,劉偉“咬牙說出三個字:‘我退出’,但同時,不爭氣的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在調(diào)解下,另一個女生擔(dān)任文藝委員,生活委員暫時空缺。
          這一個小小的選舉,讓劉偉感到了“社會上的殘酷競爭”,她這才明白,“在如今社會,就要敢做敢說,那種保守的人,注定要被淘汰了。再一點就是人不要心太軟,現(xiàn)今可不是心地善良的人都會被理解和接受的,心好要被人欺,當大事者往往是心狠手辣的,拿得起放得下。爭強好勝的人才能適應(yīng)社會,才能得到老板的賞識!
          劉偉安慰自己:“他們做得相當好,而我還嫩著呢,需要積累經(jīng)驗!
          在日記里,劉偉這樣激勵自己:“如果你不改變,你就會被淘汰!薄吧鐣枰裁礃拥娜,我們就鑄造成什么樣的人,時刻以大局為重!”
          2008年4月25日,輪到劉偉點名,作為班委,她不知道該不該叫宿舍那些沒到的人名,“最后還是咬牙”沒有念。這讓劉偉充滿了挫敗感:“原來自己的內(nèi)心這么誠實,哪怕有丁點的違背良心的做法,也會有所不安。原來做人這么難!
          電視劇《士兵突擊》終于讓劉偉找到了答案:只有“成才”那樣的人才能在社會上成功。劉偉把自己比做了《士兵突擊》里面的許三多,她覺得許三多“憨厚,誠實,善良,值得稱贊”,“但要在這個社會立足,光具備這些遠遠不夠,”她終于清楚地看到:“真正在社會吃得開,能夠運用自如的,不是許三多這樣的好人,而是‘成才’那樣圓滑世故的人!
           “臨時工作哪怕從事體力活都行,然而,卻還是那么難找”
           2007年10月10日的選修課,“老師明確提出了現(xiàn)在的就業(yè)形勢何等嚴峻,河北師大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學(xué)校了,就業(yè)率僅有10%,何況我們師專呢?”
          這給了劉偉“小小的打擊,心靈受到了一次洗禮”。她清楚地看到:“畢了業(yè)也就600元,租房子花去一半,穿衣服、吃飯都要消費,600元在石家莊是最低下的收入,物質(zhì)生活都沒有保障,又何談其他方面呢?”
          給劉偉信心的,是自修的外語,加上專業(yè)課,有了一點優(yōu)勢。以前,她擔(dān)心畢業(yè)找不到工作,無法面對父母,感覺生活絕望到底,“今天老師的一席話喚醒了迷茫的我,給了我信心和希望,擔(dān)心和絕望是懦弱、無能的表現(xiàn),只有振作起來,戰(zhàn)勝困難,才是強者的表現(xiàn)。”她給自己打氣:“只要有知識,有能力,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作!
          老師的就業(yè)培訓(xùn),也讓她相信:“只要有上進心,生活總會改變的。俗話說:沒有你做不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只要肯行動,你也有可能成為眾人羨慕的重量級人物。”
          她甚至安慰自己:“許多初中生、高中生都能找工作,掙一筆可觀的收入,我們大專生還怕什么,最起碼也能找個不錯的工作!
          劉偉還給自己開玩笑:“今年我們村招工,要求很簡單,初中畢業(yè),認識26個英文字母(劉偉已經(jīng)通過英語六級考試),看吧,工作難找嗎?不用找,都是送上門來的,所以說,不要怕,有知識怎么也好說。”
          自從劉偉升入大學(xué),耳邊聽到的是“找工作難”,多少大學(xué)生畢業(yè)后沒有工作,一直壓力很大。她也常聽人們形容招聘市場的人山人海的壯觀,“既想去看,又怕看到”。
          2008年6月8日,劉偉第一次參加招聘會,是小型的,她只是想找一個暑期兼職。她看到的是:“每個桌子前都圍滿了人,好不容易擠進去了,一看招聘業(yè)務(wù)員、促銷一類的,沒有適合自己的……這就是現(xiàn)實和理想的差距!
          “現(xiàn)實總是那么殘酷,讓人無奈!……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然而二十多歲的我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社會,感覺承受不了社會的復(fù)雜和混亂。”
          2008年的暑假,劉偉想找一份暑假的兼職工作,“那么難……真的很不容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斷地在降低自己的標準!彼踔料耄芭R時工作哪怕從事體力活都行,然而,卻還是那么難找!
          因為2007年,劉偉就在學(xué)校食堂打過工,給人賣飯,刷盤子,在校園打掃衛(wèi)生,撿廢紙,“完全像一個清潔工”。
          2008年6月4日,劉偉參加了話務(wù)員的培訓(xùn),“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200名同學(xué)報名了,原以為沒那么多人會干,一個小小的暑假兼職競爭如此激烈,可想就業(yè)有多么艱難!”
          劉偉想利用“十一”假期做促銷。2008年9月13日,她去商場學(xué)習(xí),“看似低級的活,對我來說也是那么難,我連洗衣機的功能型號都記不住了,大腦完全遲鈍,連最起碼的與人打交道都不會了。”
          “上了十幾年的學(xué),一個大學(xué)生,最終卻什么也干不了!边@像一個巨大的打擊,劉偉寫道:“早知這樣,我寧愿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鄉(xiāng)村女孩,過一個平平淡淡的日子也就知足了!
          終于,劉偉覺得自己的大腦“好像完全失控了似的,每天過著一種不情愿的生活,想好好學(xué)習(xí),卻一看到課本就頭疼,想著掙錢之類的,而且壓力特別大,掙錢吧,走出校園來到社會,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會,在學(xué)校里學(xué)的東西百無一用,想找份正當?shù)墓ぷ鞫际悄敲措y……大腦幾乎要崩潰了”。
          2008年9月30日,或許是劉偉的異常和抑郁,班長又給她上了一堂心理課。這似乎在黑暗里給她劃了一根小小的火柴,她似乎也在反思了:“整天擔(dān)心找不到工作,這樣有什么用,大一時就擔(dān)心(‘大一那一年永遠不會忘記,那是人生中最艱難最痛苦的時段,什么念頭都動過,生不如死!缃竦搅舜笕在憂愁,大學(xué)三年就在這種抑郁中度過,值嗎?”
          她甚至開始鼓勵自己:“再這樣下去,最終摧毀的是自己。工作難找,應(yīng)該努力學(xué)習(xí)文化知識,武裝自己,讓自己更完美,自然就好找了……趕緊振作起來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前方一定是光明的,有希望的!”
          盡管如此,一個月后,劉偉再次掉進了無助和痛苦之中,她上課聽不進去,神情恍惚,“每天壓抑著自己,想要出去瘋,出去喊,可是不知道該向哪”!耙灾劣谙腚x開這個世界,因為她不再讓我眷戀,可是惟有父母讓我放心不下。我不能對不起他們,自己再痛苦也要撐著,雖然很累,很累。”
           “為什么教育讓人變得不像人?”
          到2008年5月8日,劉偉在日記里第一次提到了死亡:“多天來一直郁郁寡歡,看不到生活的希望,本來年少的我卻突然如到暮年,甚至想到了死亡,多少次想著細節(jié),卻始終過不來,真的絕望了。”
          這時候,劉偉開始質(zhì)疑教育,她這樣寫道:“教育的本質(zhì)是使得人變得更聰明,更會做人做事,而我卻因為教育變得麻木,因為教育變得消極不堪,甚至有了思想包袱,認為教育是一種負擔(dān),一種壓力,始終不能徹底地放松,快樂地生活!”
          2008年5月25日,劉偉在日記里發(fā)出了這樣的嘆息:“教育的本質(zhì)是讓人更能快樂地生活,而如今卻使人變得不像人(進退兩難,生不如死),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連生活都沒有學(xué)會的人,又何談學(xué)習(xí)文化知識,本末倒置,物極必反,這樣的學(xué)習(xí)完全是個失敗,失敗!”
           她不明白的是,看到家里的親人們,雖然沒有受過什么教育,但他們依然快樂地生活,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把兒女打扮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愉快地享受著生活。她羨慕著這些沒有太多精神生活的人,“或許只是看到兒女的每一點成長,丈夫的每刻關(guān)愛,就是最大的快樂!而我們這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xué)生又能怎樣?整天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學(xué)習(xí),根本就不會生活,也不懂得生活。”
          2008年9月2日,劉偉開始為上學(xué)感到后悔:“愛面子、虛榮還可以摧毀一個人,而我就是這樣一個失敗的人,直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選擇是多么的錯誤,明知道家里貧窮得叮當響,只要不欠債就OK了,自己不說打工掙錢,卻偏偏選擇上學(xué),就為了自己將來能生活得好點,為了讓別人高看咱,家里負債累累依然堅持上學(xué),要知道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父母的痛苦之上,為了我們,父母省吃儉用,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劉偉把上大學(xué)形容為“精神上的折磨”、“貪圖虛榮”。因為“每年花著高額的學(xué)費,不但沒有學(xué)到知識,反而變得郁郁寡歡,整個人神情恍惚,遭受著精神上的折磨,一邊花著錢,一邊受著苦,這是干什么呢?毀了自己也負了父母!
          “難道我的一生注定是悲慘的,失敗的,毫無意義的,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呢!”
          劉偉寫道:“我什么都沒有了, 一個人感覺到一無所有的時候,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感覺和生我養(yǎng)我的父母都無話可說了,不能給他們帶來快樂,不能給他們什么,我這個女兒有什么用!”
          “想著輟學(xué),可又一想,如果輟學(xué),背后又要面臨多大的譴責(zé),親人、鄰里會怎樣看待,堂堂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連個工作都找不到,面子又往哪里放。”
          巨大的壓力,讓劉偉甚至想“找個縫鉆進去不出來了,總想一直睡著不要醒來,因為醒來就要面臨現(xiàn)實……我該怎么辦?自己無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將來誰來主宰?”
          “大學(xué)原來是個小社會。”2008年10月18日,劉偉寫道:“總做一些違背良心的事,明明不想那樣做,卻又在強迫自己去做!
          一直寫到“為什么這么難……”,大約是圓珠筆沒油了,她盡力劃了幾下,紙上的痕跡不是很清楚了。這是最后的日記。
          “只是一個空殼”
          臨近畢業(yè)了,計算機系畢業(yè)班男生宿舍非常臟亂,門口是一堆垃圾,大家聚在一塊打牌,賭點小錢。
          多么無聊啊,為了解悶,劉偉的思想飛到故鄉(xiāng),那里已經(jīng)像往日一樣,有母親溫暖的茶,父親騎著鄰居的摩托車在車站等她……盡管眼前的生活已經(jīng)是萎靡、灰色和無益的,但似乎那里燈芯也已經(jīng)燃盡,那里也有人在叫喊:“你拿什么回報你的父母?”
          2009年河北省畢業(yè)生就業(yè)市場春節(jié)后“開鑼”
          記者昨天從省人才市場了解到,經(jīng)省政府批準,全省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畢業(yè)生就業(yè)活動“2009年河北省畢業(yè)生就業(yè)市場”將于2009年2月6日、7日舉辦,預(yù)計將有10萬名求職者參會。
          據(jù)了解,2009年河北省畢業(yè)生就業(yè)市場是河北省2009年第一場畢業(yè)生招聘活動,也是一年里單位最多、求職者最多的一次活動;顒庸苍O(shè)展位1500個,預(yù)計發(fā)布職位3萬個左右。
          據(jù)省人才市場有關(guān)人員介紹,2009年河北省大中專畢業(yè)生就業(yè)形勢異常嚴峻,需就業(yè)大學(xué)生突破40萬,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用人單位招聘需求大幅下降,鋼鐵、外貿(mào)、金融、房地產(chǎn)等行業(yè)需求下降幅度達到30%至50%,而且這一局面正在向其他行業(yè)蔓延,受影響專業(yè)越來越多,以往就業(yè)比較好的機械、化工等專業(yè)也開始遇冷。(記者李云萍)
          
          2009年1月2日,這條在河北省的報紙、網(wǎng)站和電視上廣泛刊發(fā)的新聞,并沒有給劉偉增加一絲一毫的信心,元旦回家的時候,母親看到她總垂著頭,不說話。
          或許就是在這次談話之后,她做出了最后的決定。她臉色蒼白,形容憔悴,體重只有88斤,爸爸說,你現(xiàn)在怎么這么瘦,在學(xué)校多吃點好的,別太省。
          穿著爸爸花380元新買的黃色棉襖,像要過年似的,她憂郁地瞧著媽媽,又微微笑著,說著話,時時刻刻現(xiàn)出一種神情,仿佛她要告訴她的媽媽――只她一個人――什么特別的、要緊的事情似的。
          可是當媽媽真的問她:“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給我說?”
          “沒有!
          “你有啥傷心事?”
          “我挺好的。”
          也許,已經(jīng)無從說起了。
          課本,“無心觀看”,考試,“早已麻木不堪”,“對什么都沒有興趣,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仿佛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什么金錢、名利、地位,全都是空……只是一個空殼!
          作為劉偉,是“沒有用的人”, 一家人中,只有她一個人躺著或是坐在書桌旁,別人都是從早到晚操勞不止。
          臨近春節(jié)放寒假,她回到了縣城的車站,或許是想回家,回到村子里去。
          兩塊錢,可以坐出租車繞整個威縣兜一圈,正在拆除的老房子是“高尚生活的標桿”建筑工地。大街上最多的是手機店和小吃店。書攤上,12.8元一斤書,《成功學(xué)》、《怎樣成為一個經(jīng)理》、《麻衣看相》……都是很熱鬧的書。
          剪頭發(fā)的小店,年輕的店員在玻璃窗里向外張望、嬉笑著,系著黑圍裙的他們是這個小縣城最時髦的人,蓬蓬頭。劉偉以前也在這其中一家拉直頭發(fā),那是她想了好久才做出的決定,“拉頭發(fā)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威縣的車站還是80年代的老樣子,空曠的大廳,等車的人就站著,奶孩子的婦女靠墻根蹲著。一個很小的窗口在賣票。破爛陳舊的小巴在后院停著幾輛。華北平原的春天來了,天氣暖和,沒活干的幾個民工坐在車站屋檐下打撲克。
          旁邊是車站餐廳,黑乎乎的桌子上擺著油膩的竹筷;镉嬚f:“中午飯過了,晚上6點才有飯!遍T口的草爐燒餅,還是很古老的樣子,用麥稈編的草繩纏著裝燒餅的箱子,箱子上滿是塵土。再遠處,手機店反復(fù)大聲播放著鄧麗君80年代唱紅的老歌《南海姑娘》:“椰風(fēng)挑動銀浪,夕陽躲云頭看,看見金色的沙灘上,獨坐一位美麗的姑娘……”
          “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過悲傷……”這是劉偉生前最后幾天反復(fù)徘徊的地方。車站斜對過就是職業(yè)介紹所,紅紅綠綠的紙上寫著各式招工廣告,裹著塵土的風(fēng)鉆進巷子。舉目望去,就是墻上、電線桿上的按摩電話,洗腳屋廣告,高薪招聘公關(guān)的宣傳。巷子里老式的土平房很破落。門上的春聯(lián)還在,很新的樣子。劉偉走到這里,是臘月二十八,寒潮降溫,大風(fēng)天氣,到處飄著蒸煮炸燒各樣吃食的香味,凜冽的風(fēng)吹來,誰都知道后天就是春節(jié)。
          巷子離縣城唯一的臭名昭著的臭水坑很近,坑里還結(jié)著冰,這里是絕少人來的,除了風(fēng)聲,很靜。它就好像一個幾近干涸的池塘。從遠處望去,完全可以入畫。稀疏的柳樹站在那兒,一片荒?和老朽,陳年的樹葉在腳下沙沙作響。
          可是走到跟前,水坑周圍是密密麻麻的陳年垃圾,天暖和了臭氣沖天,因為池水很深,而魚,都死盡了。
          那時,58歲的柴秀蓉在收拾肥肉,隔著厚厚的棉門簾子,只模糊地聽見自家狗在后院拼命叫。
          “這瘋狗,亂叫個啥呢?”
          狗朝著柵欄外面的臭水坑沒命地叫喚,刺骨的寒風(fēng)刮得柴秀蓉簡直睜不開眼睛,她瞇著眼睛看看,一個穿著黃棉衣的人在烏黑的冰水里,發(fā)出“嗷嗷”的聲音。
          落水的,正是劉偉。
          一位附近的老人看見這個跳水的女孩,才想起,她在臭水坑邊上已經(jīng)轉(zhuǎn)悠了有好幾天。
          春來到
          已是3月,華北平原的初春到來,臭水坑里的冰也化了,黝黑的臟水在中午的陽光下散發(fā)出陣陣惡臭,反射著黝黑的光。水里了無生氣,沒有魚,陳年的雨水和垃圾在這里安息著,暗綠色的泡沫像棉絮一樣浮在水面上,花花綠綠的塑料袋子、糞便、腐爛的菜葉和臭肉包圍著水坑。
          而在幾十里外劉偉的家中,弟弟的書包放在家里,田野里的風(fēng)吹著,弟弟就在棉花田里長大了,什么時候,比姐姐還長得高了,眼睛干凈又明亮,總是話很少。
          姐姐對他總是很好的,他盼著姐姐回來。
          他總夢見姐姐回家來,姐姐在夢里不說話。
          村里,又一個老人走了,土堆里啪啪啪啪地放著鞭炮。村里人坐著拖拉機去送葬,老人這樣走,走得好。劉偉是沒有這個福氣的,她不能埋在村里的墳地。
          這些村子里有哪家死了沒有結(jié)婚的人,自然是有人操心說陰親的。這樣的婚嫁,是上了大學(xué)的劉偉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她在日記里幻想過今后的生活是,“最好遇到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像大哥哥一樣”,“像親人一樣,兩個人互相關(guān)心,互相照顧,這輩子就知足了!
          女兒的墳在鄰村七八公里的棉花地邊上,自女兒安葬之后,劉尚云和家里人還沒來過。酒瓶和燒過的蘋果,還都在這新堆的孤墳前面亂扔著,路過的人不會知道,這是女兒和她的陰間丈夫埋葬的地方。風(fēng)太大,黃紙怎么也點不著,劉尚云和兒子用手攏了半天,一點小火苗跳躍起來。劉尚云抓著百元冥幣,往火里填著,火苗舔過他的手掌,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灼熱了:“我的女兒啊,爸爸給你送錢來了,我的傻女兒啊,等你畢業(yè)了,咱們家的好日子就來了……爸爸打工去給你掙錢,爸爸現(xiàn)在給你好多的錢,好多好多的錢,你看,這都是一百一百的,你平時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你就好好地花吧……”
          冥幣沒有燒多少,就被狂風(fēng)突然席卷到空中,順風(fēng)在空中飛舞,紅色的百元大鈔,和灰白的塑料薄膜、漫天的黃土混在一起,翻滾著,遠處的村莊都模糊了。劉尚云和兒子跪在墳前,很小的身影。這個臨近的村子里也有人死了,遠遠地傳來沉悶的鞭炮聲,村里人趕去送葬。人們忙著生,忙著死。
          院子里的韭菜已經(jīng)露頭,地里的蘋果樹還沒有長葉,豬圈里的豬到年關(guān)才能賣。日子很快,過了清明便是谷雨,過了谷雨便是播種,去年的棉花賤了一塊錢,化肥還是那么貴。
          現(xiàn)在劉偉的書和家里的棉花放在一起,這些都是這個家最值錢最重要的東西。今年,劉尚云希望棉花是個好價錢。那么冬天他們又會像往昔一樣,聚攏到小桌子邊上,低著頭喝苞谷稀飯,吃黑乎乎的咸菜。白天在黃土漫漫的曠野里收拾田地,而到了晚上,在這個荒僻的村子,一間屋子的窗戶會透出燈光,遠遠地劃破冬夜的黑暗。
          在那里,在那間小小的房子里,一團團的溫暖在屋中漂浮,燈泡發(fā)出昏暗的光,那是23歲的姑娘劉偉魂牽夢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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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偉,23歲,河北省石家莊學(xué)院計算機應(yīng)用專業(yè)06-3班學(xué)生,河北省威縣固獻鄉(xiāng)劉河北寨村人,1986年農(nóng)歷九月十四生,2009年1月23日跳水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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