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持戒行商

　　開光 　　5月10日早上6點，普陀山上空陰云密布，從頭一天就開始聚積的濃云絲毫不見消散。海風吹得旗幟呼啦啦響。 　　吃完早飯，曹德旺站在室外露臺的人群中抽煙。他瞇著眼看看天色，陰云一點也沒有讓他擔心，“肯定會出大太陽的。”
　　曹德旺捐贈修建的萬佛銅塔9點鐘要舉行開光儀式，一同開光的還有一座規(guī)模龐大的講經(jīng)院。
　　為了這個開光儀式，寧波機場、朱家尖碼頭和普陀山到處都是慶祝的標語和大幅宣傳畫，島上的賓館則彩旗飄揚。
　　福耀玻璃董事長曹德旺生于1946年，今年65歲，仍然精力過人。每天清晨5時即起，情況允許的話就閱讀兩個小時。
　　遠遠看去，如果不是精良的衣服包裝，曹德旺和山間老農(nóng)沒有什么區(qū)別，膚色黝黑，身材敦實，個頭不高，貌不出眾的他，在人群中卻極其顯眼。隨時有人上前向他問好致意，態(tài)度尊敬。
　　前幾年他在九華山也修建了一座佛塔，開光典禮之前密布的濃云突然消散，陽光普照。這種事發(fā)生過好幾次。
　　7點，他和上千的人流走向新建的佛塔和講經(jīng)院。8點45分，濃云突然撕開了一個口子，陽光傾瀉下來，隨后光線越來越強。9點，開光儀式正式開始。
　　5天前，河仁基金會在北京正式成立，曹德旺捐贈3億股福耀玻璃股份作為基金會運營資本，目前市值35億元。3年前，曹德旺想捐贈股權成立慈善基金會，因相關法律法規(guī)滯后，一直阻滯至去年年底才得以批準。
　　去年4月初，曹德旺減持福耀玻璃八千多萬股，套現(xiàn)10億元，用作慈善事業(yè)：玉樹賑災1億，西南五省區(qū)市抗旱2億，福州市圖書館4億，家鄉(xiāng)福清市公益事業(yè)3億。 2011年4月曹德旺再向廈門大學商學院捐贈2億。
　　今年4月胡潤慈善榜出爐，曹德旺以44億的捐贈額位于榜首。據(jù)胡潤統(tǒng)計，從1983年第一次捐款至今，曹德旺累計個人捐款已達50億元，其中現(xiàn)金捐款達18億元。
　　從商30年，曹德旺的成就足以令中國所有企業(yè)家側目。目前福耀玻璃占據(jù)國內市場70%份額，全球市場20%份額，給賓利、寶馬、奔馳、福特、通用、豐田等等世界八大汽車廠供貨。去年福耀玻璃占有率排名世界第二，今年估計會升到第一位。
　　曹德旺是中國企業(yè)家中的異數(shù)。30年來，他專心在汽車玻璃一個領域，沒有做過房地產(chǎn)、互聯(lián)網(wǎng)、礦山，沒有做過股票二級市場投資。臨近退休，也沒有用自己龐大的資金，以及修煉成精的眼光和判斷力去做眼下最熱門的PE，為自己的百億身價繼續(xù)添磚加瓦。
　　企業(yè)家是當下社會鎂光燈追逐的真正明星，他們出席各種論壇、頒獎典禮、發(fā)布言論，顛倒眾生；他們參加各種俱樂部，呼朋喚友，互通有無。這里面從來看不到曹德旺，他甚至不和這些企業(yè)家、經(jīng)濟學家深度結交，坦言“沒意思”。
　　對民營企業(yè)家來說，最頭疼的問題莫過于政商關系，有人說，民營企業(yè)家都是“提著腦袋干活”的，曹德旺卻宣稱，自己“從來沒有給官員送過一盒月餅”。
　　福耀玻璃還是福建省最早成立工會的民營企業(yè)之一，也是第一個引入獨立董事的上市公司，還是中國上市公司里唯一一家現(xiàn)金分紅超過募集資金4倍的公司。
　　曹德旺本人乃是多種復雜對立氣質并存的雄渾之人。
　　他暴躁剛烈，寧折不彎，卻又不乏圓通機智，善于保護自己；他力爭犯上，決不妥協(xié)，卻又謹小慎微，處處留心；他跟政府吵架十幾年，又堅持做人不要太計較，吵完就忘；他作風獨裁，極其自信，有“曹特勒”之稱，卻又平和豁達，從善如流、廣開言路；他奮斗進取，開拓事業(yè)，卻又時常想要“放下”；他一手賺錢聚財，一手散財布施……
　　前幾年曹德旺花六七千萬給自己蓋了座豪宅，卻在其中糾結“佛祖是在菩提樹下修行的”，大兒子曹暉從美國回來接班，更是嫌房子太過奢侈豪華，住到工廠招待所里去了；在這座金碧輝煌的豪宅里，他掛上了自己的座右銘――《陋室銘》。
　　盡管捐了幾十億的錢出去，曹德旺認為，自己是個企業(yè)家，不是個慈善家。他覺得，財富只是他在馬路邊撿到的東西，按照佛教提倡的精神，跟大家共享一下。
　　“佛教是我的靈魂�！辈艿峦�如是說。
　　不過他很少燒香拜佛�！胺鹱娌皇菐椭�你做什么，而是教你怎么為人處世。佛經(jīng)講六度，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對人、對事、對物，要遵守這六個原則：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
　　我也覺得挺了不起的
　　1983年10月，曹德旺承包了連年虧損的福州市福清縣下屬高山鎮(zhèn)的異形玻璃廠，當年就賺了20萬。 “工廠設備投資了六七年，已經(jīng)非常破舊了，我讓工人三班倒，設備不停。設備攤銷下去了，量上來了，當然被我賺到了。”
　　1984年發(fā)生了一件小插曲，成為曹德旺馳名世界輝煌一生的起點。這一年曹德旺去武夷山玩，給媽媽買了根拐杖，掄起來往肩上扛的時候，開日本車的司機訓他：“你小心點，不要把我的玻璃碰碎了，幾千塊錢一片呢�！�
　　曹德旺自己是做水表玻璃的，“我看也就是50到100塊錢，怎么能值幾千塊呢？”他就去調研，發(fā)現(xiàn)確實是這個價。“我們國家落后，日本人太欺負我們了�！�
　　血氣方剛加上生意頭腦，曹德旺決定進入汽車玻璃領域，后來他將這個決心描述為，“為中國人造一片自己的玻璃”。
　　曹德旺到上海耀華玻璃廠買回圖紙，安裝設備，盡管當時中國的汽車工業(yè)還很落后，產(chǎn)品只能進入汽車維修領域，工廠當年還是盈利70萬元，1987年盈利500萬元。
　　1987年，曹德旺將工廠從偏僻的高山鎮(zhèn)搬到福清縣。1989年，國家提出進口汽車部件國產(chǎn)化。國產(chǎn)化談何容易，聽說福耀玻璃出了成品，中國汽車工業(yè)總公司出面，參股福耀玻璃9%股份；保險公司也吃夠了賠償汽車玻璃的苦頭，福耀隨后在武漢向人保發(fā)行債券，定向募集500萬�！八麄儗ΩＲ�的發(fā)展有功�！辈艿峦鷮Ρ究�記者說。“最重要是有正確的追求�！辈艿峦�的小兒子曹代騰這樣解讀老爸的成功，“這是國家支持的行業(yè)�！�
　　 “剛開始做得非常辛苦，我的孩子早上看不到我，晚上也看不到我。”
　　1996年，福耀玻璃與巨頭法國圣戈班合資，建起了第一個高標準的玻璃廠萬達。中國要到2000年之后才能迎來汽車的大規(guī)模生產(chǎn)，福耀流水線上的產(chǎn)品已經(jīng)源源不斷下線了，“怎么辦？我必須把產(chǎn)品倒給美國人，結果引起美國的反傾銷訴訟�！�
　　中國企業(yè) “走出去”是這兩年的一個熱門話題，福耀玻璃早在15年前就開始了國際化歷程。福耀玻璃是先開發(fā)國際市場，國際市場相對成熟之后才返回國內做OEM配套生產(chǎn)。
　　曹德旺賣給美國大批發(fā)商的每片玻璃才二十七八塊美金，他們的零售市場賣100美金�！耙虼宋揖拖氲矫绹�南卡州去建個倉庫。1995-1997年，買了很大的土地，110英畝，按中國算660畝地。打算先建倉庫，后建廠房。結果經(jīng)營3年虧損幾百萬美金。換其他中國人早跑回來了�！�
　　1997年福耀玻璃一改每年30%左右的凈資產(chǎn)收益率，每股收益0.047元，1998年每股收益-0.07元。
　　“我覺得沒有理由虧損啊。我請了一個美國人幫我調研。他分析后說，美國市場層級太多，中間層層加價，他建議我改變銷售模式，變分銷為直銷，關閉倉庫跳過二級批發(fā)商，直接對第三級供應商。原來一級批發(fā)商賣給二級，三十多美金，二級賣給三級，五十多六十美金。你直接賣給三級，可以賣到45塊錢。”“我一聽有理，立刻從善如流，關閉倉庫�！�
　　采訪中曹德旺對自負、固執(zhí)等字眼極其敏感。廈門大學副校長吳世農(nóng)說，曹德旺在董事會討論問題的時候是敞開的，誰都可以說，什么都可以說。但是一旦做出決定，他就勇往直前，不管不顧，不會方方面面都照顧到，做不到中國人通常追求的“四平八穩(wěn)”。吳世農(nóng)從1997年就開始和福耀打交道，從2000年起擔任福耀的獨立董事至今。
　　“我非常獨裁的�！辈艿峦�承認。但評價曹德旺，吳世農(nóng)第一句是：聰明，非常聰明。
　　 “1998年的虧損就是關閉倉庫虧的，1999年給我賺了幾百萬，馬上把虧損的錢全部拿回來了。而且我們重組了美國市場的習慣，現(xiàn)在他的二級供應商沒有了，一級直接對三級�！�
　　內布拉斯加州因此授予曹德旺“海軍上將榮譽軍銜”，此前只有里根獲得過這一稱號�，F(xiàn)在福耀在美國市場的占有率是20%-30%。
　　香港是福耀玻璃國際化的第一站，美國是第二站。“去香港之前人家跟我講，你不會講英語，跟人家也不熟悉。我想只要我便宜幾塊錢他們立馬就都過來了。到了香港把電話黃本買過來查，找到電話號碼直接打過去，果然跟我想象的一樣，他們都跑到我的酒店來跟我談。就這樣做生意。”
　　“怎么做成的？客觀公正實事求是去評判問題，不要斷章取義自己給自己想象那么多困難。沒有客觀可言，活下去就是客觀�！� “要堅定相信自己，問題都可以解決�！薄懊绹�人是人，中國人也是人，這就是客觀，沒有什么國情好講的。如果講國情你就記住，我們的人均GDP排在一百多名以后，這就是國情�！�
　　隨著中國汽車工業(yè)大發(fā)展時代的來臨，福耀玻璃開始大規(guī)模擴張，終于將一個起初蓋在牛棚里的小廠，發(fā)展為世界巨頭公司。
　　心有多寬，腳能走多遠
　　曹德旺的生意頭腦幾乎無處不在。本來普陀山打算先募集資金修建佛塔，然后再繼續(xù)募集資金修建講經(jīng)院。曹德旺出了個主意，自己捐贈修建的萬佛寶塔一共13層，塔內供奉10種造型莊嚴的化身觀音寶像10000尊，其中第九層為銀質觀音像，主像為金質觀音像，其他各層為銅質貼金觀音像，每個小觀音像20厘米×30厘米見方，讓其他信眾出錢供奉這些觀音。5萬、10萬集來的錢則可用來修建講經(jīng)院。
　　講經(jīng)院花費數(shù)億，大部分是供奉觀音化到的錢。萬佛銅塔造價七千多萬�！斑@兩個項目是一體的，所以要一起開光�！�
　　2007年曹德旺到安徽蚌埠辦事，辦完后到九華山玩，有個老和尚在街上化緣，想要修建一座佛塔，才只化到了兩三萬，曹德旺說，我?guī)湍闵w吧？那個塔花了2000萬。
　　“我做小孩子的時候，經(jīng)常去撿瓦片磚頭來蓋塔，可以蓋到2米那么高，里面是空的，有很多洞，可以燒火。我到九華山去，看到和尚那么大年紀還在那里募集資金蓋塔，喚起了我童年的記憶�！�
　　曹德旺的這30年，似乎是高歌猛進的30年，但曹代騰說：“那只是外人看到的�！�
　　因設備老化，1984年曹德旺不想再承包了，高山鎮(zhèn)和福清縣動員曹德旺繼續(xù)，談判的結果是合資，高山鎮(zhèn)和曹德旺各占一半，從1985年1月1日執(zhí)行。
　　高山鎮(zhèn)的原始投資17.5萬元，政府讓曹德旺也拿出這么多錢來。但頭一年掙的錢已經(jīng)被他拿去蓋了房子，“他們想出個辦法，讓我把房子抵押給銀行，銀行貸款給我作為資本金入股。”
　　那時候曹德旺不知道，按照法律規(guī)定，抵押貸款不能作為資本金。這一點幾乎在第二年置他于死地――1986年曹德旺遇到一生中最大的考驗。
　　1985年8月汽車玻璃生產(chǎn)線正式投產(chǎn)，當年僅剩幾個月，仍然賺七十幾萬�！案呱饺诉@下眼睛都看直了，說這哪里是工廠啊，簡直是印鈔票的機器�！�
　　1986年整黨，曹德旺成為全縣的重點典型。當年2月，調查組一進廠就把賬簿全部拿走�！八麄冋J為沒有魚也有蝦，抓你綽綽有余。他們不知道，我不會要你一分錢�！�
　　調查的方向先從偷稅開始，沒有，審查結束反倒退稅5萬元；然后說曹德旺貪污，理由有二，一是用貸款的錢入股，不合法；第二，整個工廠兩年的接待費用報銷了3萬塊錢，憑證拿去燒掉。
　　“我貸款是高山鎮(zhèn)政府在上面蓋章，鎮(zhèn)長簽字給我擔保，縣長決定這樣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不合法，頂多我不做了，還給你，怎么叫貪污，你給我講一下！我要是罪犯，你是教唆。”那好，這一條不算。
　　“我確實批了接待費，可是發(fā)票拿去報銷，你派來的會計說不能這樣做，教我說，公社里面請客吃飯，都是找建筑公司開發(fā)票過來，作為固定資產(chǎn)投資沖賬。他叫我也這么做，不信你把會計找來�！�
　　“我告訴他們，你能拿出多少發(fā)票我也可以拿出來，不瞞你說這些發(fā)票我沒有燒，都在我口袋里。我做為廠長，只是簽批，最大也只能說我失職，憑什么講我貪污？！”
　　多年后的飯桌上曹德旺說起這一段，仍然把桌子拍得砰砰山響。當年的曹德旺面對調查組一群人講完之后，拍案而起，猛豎中指，摔門而去。
　　離開會議室后當時的縣委書記說，“還沒見到一個人有曹德旺的水平，講兩個小時不用講稿。而且每一條提出來，你沒有辦法反駁他，理由都在他那邊。當然這個人我看他也有缺點，就是沒有修養(yǎng)，但是人不能求全，我們要幫助他，把他作為福清發(fā)展的一個人才用。”最后縣委班子全體反對高山鎮(zhèn)意見，形成縣“7•23”會議紀要。
　　高山鎮(zhèn)政府班子不服氣，繼續(xù)上告，把案子送到福州市，福州派專案組到福清調研，調研完了說，福清這么處理沒有錯；那幫人還不服，繼續(xù)捅到省里，省里表態(tài)支持福清縣委；還沒有完，一直告到中紀委。這一次省市縣三堂會審，下來查這個案子。最后北京表態(tài)這個事情曹德旺沒有錯，改組高山鎮(zhèn)黨委，降一級全部調走。
　　1987年春節(jié)縣委書記去曹德旺家里拜年，給他道歉。“我想，哎，共產(chǎn)黨還不錯啊，我本來想全扔給你不干了�！�
　　拍完桌子之后，曹德旺接著說，“佛經(jīng)講六度，人要謙虛誠實，遵紀守法，受磨難的時候沒有關系，笑一笑，學會吃虧。要靠自己的智慧不斷努力�！�
　　“六度第一條就是布施。謙虛誠實，與人方便，這些都是布施的方法。第二條持戒，尊重天下所有法律法規(guī)民風民情。何為戒？正人先正己。第三條忍辱。忍辱就是你要有胸懷。信佛要去理解，而不去跪拜�！�
　　僅僅是修行佛教提倡的“忍辱”、“豁達”，還不足以描述曹德旺的信念，成功的企業(yè)家?guī)缀醵际桥c生俱來的樂觀主義者，他們就是相信自己，也相信他人，堅信這個世界總是美好的。腳能走多遠，終歸是由心有多寬決定的。
　　“曹特勒”沒有敵人
　　“為什么會整我呢，就是因為我不巴結他們不買他們的賬�！� 這么多年來，曹德旺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我連一盒月餅都沒送過”，“我是軟硬不吃，你別跟我來這套，咱們坐下來實事求是地討論這個問題該怎么辦。”
　　值得一提的是，1986年農(nóng)村整黨是農(nóng)委抓的，曹德旺的哥哥曹德淦當時是省農(nóng)委辦公室主任，“每份文件都要到我哥手上，我哥每份文件看完以后，簽個字，轉到省農(nóng)委主任手上。我告訴我哥，你不要在中間做什么，看他們鬧到什么程度，如果你是我哥哥，將來證據(jù)拿出來，我跟他們對質。此事發(fā)生在我家鄉(xiāng)，他們還不知道我有一個親哥在省里主管這件事。從中你可以看出我是怎么做企業(yè)的�！�
　　曹德淦曾經(jīng)當過《福建日報》羅源縣報道組通訊員，中學老師。也因為這場大風波，曹德淦被省里前來調查的前任領導重新發(fā)現(xiàn)認識，之后推薦給更高層領導，“正處直接轉為副廳”，后來官至福建省副省長、福建省人大副主任。
　　整黨后福清縣委讓一位副縣長擔任公司董事長。這位董事長讓自己的外甥承包公司的工程，曹德旺不干，就讓他修寫字樓和工廠圍墻，“我心想這個質量不好沒關系�！�
　　后來曹德旺扣了這位外甥40%的工程款，說要驗收，“你把你修的圍墻，這么長，畫出任何一段，達到我設計要求的90%，我就付給你錢�！睂Ψ讲桓�，董事長氣勢洶洶地來找曹德旺吵架，“我就是不給。”
　　曹德旺此類事跡還有：因主辦方違反贊助協(xié)議，在福建省國際龍舟邀請賽上當著官員和媒體的面直接將獎杯扔進了河中；股票上市時因公司獎勵給自己的80萬股，與當時福建省高官以及人民銀行福建省分行行長大鬧，“吵得全福建都知道”；參加北方某省相關會議因氣憤對方態(tài)度怠慢，甩手就走……“福建人說我是希特勒，叫我‘曹特勒’�！�
　　2001-2005年，曹德旺將自己暴躁剛烈、寧折不彎的作風發(fā)揮到最高潮，上演了從商生涯中最氣勢磅礴的一幕。他花費一億多元，相繼打贏了美國、加拿大兩個反傾銷案，震驚世界。福耀玻璃也成為中國第一家狀告美國商務部并贏得勝利的中國企業(yè)。2006年美國商務部部長訪華時，還邀請他到大使館開派對。
　　說起反傾銷官司，曹德旺說：“這種事是我最喜歡干的事情，你不是認為你很有派頭嗎？”“他美國人拳頭大，就可以欺負我哪？我就把事情捅大，讓全世界來評評理！就是傾家蕩產(chǎn)，我也跟他干！”“當時很多人同情我，我說不用，我瀟灑得很，我又不是在跟街邊賣菜的小販打官司�！�
　　但曹德旺的特別之處在于，“我和政府個別官員吵架吵了十幾年，吵完就全忘了，我沒有什么敵人。做人不要太計較，如果他們計較，那是他們的事情。”
　　“前幾年我回高山鎮(zhèn)，碰到當年整我的那個人，我對他說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沒有今天。”
　　“我堅決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但個別黨的干部不代表共產(chǎn)黨。”
　　曹德旺承認，對福耀玻璃，福建省兩名后來官至中央的父母官的作用不可少。今年4月李長春視察福耀，下令中宣部宣傳福耀，曹德旺仍然看重這種肯定。
　　不貪
　　5月11日，隨曹德旺在舟山機場搭乘第一趟班機回晉江時，記者將曹德旺的證件遞給值班柜臺，證件在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來，值班人員和在旁邊站立的組長瞬間愣了一下，眼睛瞪大，脖子向前，湊近屏幕，組長馬上說：“給他第一排。”
　　一路上進出機場都有人指指點點，“那是曹德旺，大善人�！彪S行的獵頭公司麥斯特創(chuàng)始人李妍菲說：“我們曹總的名字不光在中國是金字招牌，在美國可以不需要擔保貸款1億美金，這是信用�！�
　　民營企業(yè)最頭疼的問題是處理政商關系，改革開放的30年，是中國幾千年“官本位”歷史上，第一次將權力部分讓渡給商業(yè)的歷史，同時也是一部官商勾結的歷史。曹德旺雖然秉此“希特勒”作風，但他乃雄渾之人，多種復雜對立氣質并存于一身。
　　和第一任董事長鬧翻后，縣里讓曹德旺擔任董事長兼總經(jīng)理，負全責�！澳懵斆魑冶饶愀�聰明，當了一個禮拜董事長后我召開會議，說引進資本也要引進人心，宣布改選董事長�！�
　　曹德旺將股東之一福建省外貿中心處長王寶光推上了董事長位置�！巴鯇毠馐歉Ｖ莸孛嫔蠋讉�說話算數(shù)的人之一，他是處長，福清縣也是處級，加上寶光是福州市的官員，無形中還高半頭，讓他去處理各種關系�！辈艿峦�自己當總經(jīng)理，“堅決執(zhí)行董事會決議�！�
　　“那時候我股份小，不能當董事長，后來我屁股上的肉厚了，當當董事長沒問題�！�
　　現(xiàn)在曹暉接班，曹德旺將他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本人當起了公關大使的角色，他的經(jīng)驗、地位、個人形象都已達到一定高度，處理各種關系“比寶光當年還好”。
　　僅僅有圓滑機智顯然是不夠的。曹德旺說，“處理政商關系，不能隨大流，要給那些官員樹立原則。”他的無上秘笈是“不貪”，“佛家持戒，第一就是要戒貪。”
　　曹德旺認為，行賄的動機就是有貪欲，“我跟你談不攏，我可以不做，我不做行不行？”
　　那如果卡你呢？
　　“有什么好卡的？我該繳的稅一分不少，就在你這里買塊兒地生產(chǎn)，產(chǎn)品賣到全世界各地去，跟你也沒關系。福清的稅10%都是我交的�！�
　　“不行賄”的原則一來出于本性，也更是親眼見到行賄者人頭落地的悲慘下場，令曹德旺觸目驚心：行賄換來的不是安全，而是更大的風險。
　　“（行賄的下場）我擔待不了，擔待不了的事情我不做，我奉行健康第一，自由第一；（反之）得罪了他我大不了不做了， 回家去種地，我種地也種得很好的�！�
　　“我扮演一種角色，與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同時我也不貪你的便宜。我到湖北去投資，湖北人說，土地不要錢要送給我，我笑，吃完飯我跟他講，中國的土地不是你的，我不為難你，土地還是算錢，但是其他幾件事情要做好�！�
　　“無欲則剛，我的秘訣就是不貪，只要做到不貪，什么都容易，心里會達到很靜的境界，還可以笑笑他們，你們也太過分了吧�！�
　　1987年到1993年這6年曹德旺做得很辛苦，后來福建沒有人敢跟他干仗。
　　“每次反腐，都是先反企業(yè)家�！钡珡牧硗庖环矫鎭碚f，曹德旺認為，“其實很多官員也是商人、企業(yè)家有求于他才做出很多違法的事的�！�
　　曹德旺也沒有得到一些可以得到的好處，多年以來福耀玻璃繳稅超過50億。“我甘愿啊很開心啊，一點也不覺得委屈，因為我賺到完整的人格。”去年福清市財政收入40-50億元，其中4.5個億來自曹德旺交的。
　　曹德旺的持戒還體現(xiàn)在公司業(yè)務范圍上，他克制住了自己，抵制了多種誘惑，福耀最終沒有和房地產(chǎn)、礦山、互聯(lián)網(wǎng)、二級市場、PE等等沾邊，今天的福耀終于成就大業(yè)。
　　福耀玻璃1991年發(fā)行股票，1993年在上交所掛牌。當初福耀也有房地產(chǎn)、汽車玻璃、國際貿易、裝修等多個領域的業(yè)務，上市后曹德旺將報表拿去給香港人一位業(yè)內人士看，“他看了之后說這是垃圾公司，公司才這一點點大，有這么多不同業(yè)務，這是什么？有人喜歡投資房地產(chǎn)，有人喜歡投資裝修，他最不容易看到這后面的風險，你什么都做，什么都做不好。你的戰(zhàn)略定位是什么，你的價值觀在哪里？”
　　“我做一切事情都是從佛教的道理來分析的，包括我不去炒股票，不去買礦山，錢來得快去得也快�！�
　　敬畏
　　1986年整黨，最后曹德旺雖然贏了，但是深深體會到，贏中有輸，“因為跟這些人結怨，不是簡單的事情，一幫人虎視眈眈地看著我，還會整我�！�
　　由于得罪官員無數(shù)，曹德旺給自己立下規(guī)矩，將自己置于各種監(jiān)督之下，尊重各種法律法規(guī)以及風俗習慣。
　　“我如果犯規(guī)，會死得很慘，所以我看見誰都怕，做事很謹慎�！薄拔野炎约褐糜谌�社會監(jiān)督之下，因此我就不會犯規(guī)。我沒丟下什么（把柄），所以你也沒什么好撿的�！�
　　整黨時曹德旺獲勝的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用基建公司發(fā)票沖抵報銷的請客吃喝發(fā)票本來可以拿回去燒掉，但他“非常聰明”地保存了下來，從此曹德旺愈發(fā)“做每件事情都有單據(jù)”。
　　“你想做，我就幫你做；你不想做，都在這里，你看怎么處理�！�
　　福耀玻璃是中國最早引入獨立董事的上市公司，也是福建省最早成立工會的私營企業(yè)之一。今年4月26號全國總工會慰問福耀，對民營企業(yè)這是相當罕見的肯定。
　　“對于在企業(yè)成立工會大家都在擔心。我在1988年就成立了工會。我認為工會是工人之家，我的努力能否成功，主要靠員工，成立工會給員工一個講道理的舞臺。不管誰，必須講道理。我把勞動合同拿到勞動局和縣工會市工會去備案去審，問他們，我這樣跟工人簽協(xié)議行不行？他們說，行。我的管理規(guī)定出臺，有職工手冊，違反職工手冊的處理規(guī)定也拿到工會去審，這樣行不行？行。那好。我這里規(guī)定，被認定是偷盜的，5塊錢以上無條件開除，行不行？他說可以。在福耀我們的管理是公開公正公平的，從頭到尾落實 ‘持戒’的概念來做�！�
　　曹家四代信佛，但是曹德旺從來不去廟里燒香求佛祖保佑，“有的大老板花幾萬塊錢買第一炷香燒，其實這個是很土的。你為什么去祈福燒香？因為你嫌自己不夠富。你為什么嫌自己不夠富？因為你有貪念�！�
　　“有時候我進寺院，出于對佛祖的敬重，也會燒香。但是我從來不求什么。燒香是禮佛，祈求的是平常心�！�
　　一開始就把股權關系弄清楚了
　　5月12日早6點20，記者隨曹德旺從福州出發(fā)，一個小時后到達高山鎮(zhèn)，曹德旺要看一下自己捐資修建的崇恩寺和德旺中學。兩個項目投資3億，各占地150畝。
　　清晨一直下著牛毛細雨，曹德旺的頭發(fā)上很快就凝了一層細細的水珠。寺廟和中學的主體部分已經(jīng)完工，去年這個時候這里還是一片空地。
　　“我動作很快的，否則如果去年拖慢一點，要多花幾千萬，今年通貨膨脹，水泥鋼材人工漲得一塌糊涂。我們整個主體在去年12月份全部拿下來，投資要注意這一點，說干就干沒有余地的�！�
　　半個小時后視察完畢繼續(xù)出發(fā)，9點出頭，一行人已經(jīng)到了福清福耀玻璃公司總部。
　　在國有小廠基礎上靠一己之力做大的私營或者“準私營”企業(yè)，另一處命門在于股權關系。萬科的王石放棄了，給自己定位為職業(yè)經(jīng)理人；雙匯的萬隆還在奮斗，引入戰(zhàn)略投資者后拿到境外進行復雜運作，公布的股權關系多達5層。
　　福耀第二次清晰產(chǎn)權關系在1987年。搬到福清縣后，高山玻璃廠跟幾個股東合資，高山廠和曹德旺一共占35%，組建了福建耀華玻璃廠。剛開始發(fā)起時股東有9個，后來進進出出，逐步增加到16個。福建省外貿中心就是股東之一。
　　1991年福耀發(fā)行股票，國有股和法人股占65%，流通股35%，再經(jīng)過一次配股，曹德旺的股份由17.5%變成11.5%，再變?yōu)?.8%。
　　股票發(fā)行前曹德旺的股份發(fā)生了兩個重大變化，一是由于從1987年到1991年他每個月僅從公司領400塊錢工資，沒有任何其他獎勵，所以股東們送給他85萬股作為獎勵。承銷商閩發(fā)證券讓他把這些股票不要登記在公司的法人股里面，就登記在他自己的名下，上市之后可以交易；
　　二是股票發(fā)行時很多人想買，問曹德旺能不能買，曹德旺說可以買。因為股票按照凈資產(chǎn)發(fā)行，當年分紅就可以有一塊多�！肮善卑l(fā)行完后，很多人傳我?guī)е鴰浊�萬逃跑了。剛開始他們還不相信，后來傳多了，一些人就想賣，讓我?guī)退麄冑u�！蹦菚r，曹德旺很忙，迫于壓力，就自己借了高利貸買回來，用一塊五、兩塊、兩塊五陸陸續(xù)續(xù)收了三百多萬，欠高利貸一千多萬。1993年福耀玻璃在上海證券交易所掛牌。
　　掛牌第一天開盤價44.44元，“我想這真是太好了，這么高，我可以還清債務了，把它全部賣了還債�！比�百多萬股加上85萬股，“那時候還不知道這是將近2億元，以為就是一千多萬，晚上自己用計算器算，怎么算都是快2億元�！�
　　“我妹妹幫我賣、賣、賣，從44塊賣到37塊5毛，平均價41塊。我手上的400多萬股全部賣光了，就和高山玻璃廠一起的那部分股票還債�！�
　　“公司上市后，我跟高山玻璃廠說，我不跟你混在一起了，把股票拿來分，你一半我一半。經(jīng)高山鎮(zhèn)同意后分割并交相關部門批準后分割完整�！�
　　拿到錢后曹德旺在市里建了一所別墅，花了2000萬，現(xiàn)在送給了出嫁的女兒。
　　1996年福耀和法國圣戈班合資，設計的方案是圣戈班占42%股權，中國人這邊加上流通股總共占42%，曹德旺占16%，起到平衡作用。4年后圣戈班退出，將42%股權賣給曹德旺，另外還有一個占6%的公司也要跟著退，“那我就買吧，最高峰我達到64%�！�
　　現(xiàn)在曹德旺去年減持8000萬股套現(xiàn)10億，捐出3億股成立河仁基金會，還剩下4億股。
　　“我是江湖上長大的，第一個我先把產(chǎn)權清晰弄出來。我就是聰明，我大腦好用啊，一開始就很注重求得產(chǎn)權清晰。”
　　我的特殊是這些造就的
　　曹德旺幼時家貧，9歲讀書，14歲輟學回家放牛�！安荒苌蠈W讀書的滋味有多傷心只有自己知道，我叫哥哥把讀過的書不要丟，我繼續(xù)看�！笨床欢�的地方怎么辦？曹德旺用割馬草的錢給自己買了本《辭海》，“馬草兩分錢一筐�！�
　　曹家有經(jīng)商傳統(tǒng)，16歲他開始幫父親倒煙絲，20歲改做水果生意，日子過得極其艱難。
　　曹德旺1968年結婚，錢不夠，借了幾百塊錢。為了還錢，曹德旺先是去打工，結果實在太苦，吃不消，再后來去種白木耳�！胺N好了福建省政府不收購，有人跟我講江西收購，我就做了幾斤拿到江西去賣�！钡谝淮尾艿峦�大概賣了一百多塊錢，算了一下，江西和福建的價格差了三分之二。第二次一下子賺了兩百多塊，“我種地一年才收入一百多塊。”第三次曹德旺想大賺一把，結果早上3點多鐘到鷹潭，貨被扣了。“鷹潭老表人很好，說，先給你打一張欠條，你回去開一張證明，證明這些東西是集體的，就把錢還給你�！�
　　回來證明開不出來�！霸趺纯赡荛_出來呢？這一下完蛋了�！狈N白木耳的本錢中有兩三塊是借的。債主催逼得很緊�！拔腋�他們說，你放心，我沒有死，一定還債，把天窗蓋掉。我信佛，六道輪回不能欠人家的錢，否則下一輩子還要還�！睘榱诉�債曹德旺把老婆的嫁妝全賣光了，那些人一看，家里四壁空空，也就沒有話說了。這事發(fā)生在1970年左右。
　　家徒四壁，糧草不濟，曹德旺把老婆和孩子送到丈母娘家寄養(yǎng)，自己去水庫工地干活。才做3天工，就遇到工地火災。修理所燒了，他搬了兩捆稻草圍了個棚子，用包裝紙寫了個牌子“高山修理所”，幫在工地上干活的人修板車。“我28天沒刷牙沒睡覺沒洗澡沒理發(fā)沒吃飯，28天，壓根不像一個人，黑得像木炭一樣�！眮硇捃嚨霓r(nóng)民車上掛的軍用壺有水就給他喝一點，有烤紅薯之類的給他吃一點。
　　“就這個樣子干了28天之后我被工地找到叫我不要干了。原來工地發(fā)補助，一共179個人，只有178個人領了，還有一個人是誰呢？指揮部派人找到我。當時我頭發(fā)長長的，身上臭得不得了。回到指揮部，營長問我，你為什么來這里做工？我說欠了人家的錢。”
　　營長把工地上留下的粗布、大米、紅薯統(tǒng)統(tǒng)送給曹德旺了，他賣了一千多塊錢；還給曹德旺開了證明，到鷹潭拿回了賣白木耳的錢，一千多塊。“這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
　　回來后曹德旺又去工地干活，水庫工地上的活是拉板車，板車裝滿后1000斤重，每天拉兩趟，一個人拖，走10公里。后來他被換去食堂工作，輕松了一些。
　　“我是特殊材料做成的�！辈艿峦�認為，正是這些磨礪造就了自己。
　　1972年曹德旺做起了幫農(nóng)民推銷樹苗的生意，賺100塊抽20塊。到1975年的時候，攢下了5萬塊錢�！跋喈斢诂F(xiàn)在1、2000萬，那時候黃花魚這么長的，”他兩手在空中比出2尺長的樣子，“一斤才賣2毛多，一條八九毛錢。”“現(xiàn)在這么長的黃花魚得一兩萬�！�
　　曹德旺的第一筆錢沒有拿去蓋房子，女兒已經(jīng)出生，一家4口人住20平米的房子，“我媽讓我蓋房子，我窮怕了，說先吃吃吧，房子以后再說�！薄澳菚r候的東西又好吃，過上了天堂般的生活�！�
　　去農(nóng)民那里收果苗的時候路過勞改農(nóng)場，曹德旺認識了一個對他一生都很重要的人，一個打成右派正在勞改的高級知識分子，成為曹德旺的精神導師。“他給我很多書看，世界名著，并且教給我很多社會上的道理�！�
　　“我能成功就是因為我相信別人，誰的話我都聽�！辈艿峦�給自己總結。1984年他決心進軍汽車玻璃維修領域，去上海耀華玻璃廠用2萬塊錢買回了圖紙，幫曹德旺安裝的工人說，人家（耀華長廠長）是騙你的，那圖紙怎么能值2萬塊呢。曹德旺笑嘻嘻地回答，我很開心啊，我相信他。
　　感恩
　　5月12號10點，細雨淅瀝中，記者到了福清附近深山中的靈石寺。
　　靈石寺是曹德旺最用心修建的一個寺廟。從1988年沒有多少錢開始，幾十萬、幾百萬陸陸續(xù)續(xù)捐資修建，前后花了2000萬，目前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
　　雨聲中寺廟住持慧本細細講述曹德旺與靈石寺的淵源�！�1987年曹總還在高山，賺了不少錢，為了福清縣修大會堂，他捐了7萬多塊錢，又捐錢修路什么的。政府跟他說我們這里很破爛，能不能來看一看，他就在開會中間來看，看到我們這里都快倒了，還是草瓦房，他心里很過意不去�！�
　　“他第一次投資是1988年，12萬，建天王殿。當時大殿的骨架柱子都在，就是屋頂翻修一下。蓋了琉璃瓦之后，重量很重，柱子已經(jīng)被螞蟻蛀空了，第二次又修花了四十幾萬，修了兩次天王殿。后來他每年都來這里看一看，要做什么。1990年開始修鐘樓和兩邊走廊。1993年修了齋堂，1994年修了念佛堂，1995年修大殿。1996年課堂和法堂等4座一起修，投資300萬。1999年又修了客房和學校。我這里沒有香火，他負責一百多尼眾全部的生活費用，開頭每個月給3萬，現(xiàn)在加1萬，一年48萬�！�
　　“曹總可交的地方在于，1988年他剛從高山搬到福清來，還沒有賺錢，辦公樓都是租的，福耀玻璃才剛剛起家，廠房剛蓋起來，還沒生產(chǎn)，就幫我們修廟。1990年他貸款30萬給我們修寺廟。他說你們安心誦經(jīng)，我?guī)湍銈冃迯R�！�
　　沒掙錢就捐錢，這種事曹德旺不是第一次干。1983年曹德旺剛剛承包高山玻璃廠，就借錢給自己讀過書的學校捐了2000塊錢，添購新桌椅。
　　在5月5日河仁基金會的成立儀式上，曹德旺說，“我是改革開放之后成長起來的農(nóng)民企業(yè)家，我還記著中國還有一部分農(nóng)民需要幫助�！�
　　幾年前他特別到西北農(nóng)林大學設立了一個獎學金，“我也不認識他們，就是覺得農(nóng)業(yè)需要支持，不要傷害貧寒學生�！�
　　“我有今天的事業(yè)，離不開政府的政策和社會各界的幫助，我欠社會的太多；人要有良心，我對社會始終抱著感恩的心態(tài)，我是通過自己的力量來幫助社會�！�
　　對于自己的巨資捐贈，曹德旺還有一套理論是：參與社會分配和調節(jié)，避免兩極分化過大，維護社會和國家的平衡發(fā)展�！拔沂且粋�男子漢，我有責任。”
　　說起曹德旺給廈門大學商學院捐贈2億元，吳世農(nóng)說：“這事我前后只跟曹總提過4次，我們校長提了兩次，曹總就答應。商學院取名德旺商學院，是我們自己提出來的�！�
　　曹德旺則說：“我剛好有一些分紅，這個錢他們要是不要，我又捐給別人了�！彼�左手從空中抓一把塞進褲兜，右手捏個拳頭又從褲兜伸出來，手掌一攤。
　　慧本評價曹德旺：“曹總這個人感恩的心很重，他不是賺了錢自己花，他是舍出去，哪里有困難，學生、貧困戶、修路什么的�？赡苁撬�自己窮苦過吧，所以特別有善心和慈悲心。他事業(yè)心很強，利益眾生的心也很強，他說我自己夠用就行了，要不斷回饋社會。
　　彌勒菩薩在《金剛經(jīng)偈頌》里說：檀義攝于六，資生無畏法。財施、法施、無畏施是佛家的三種布施形式。曹德旺認為，財施只能算是“小善”，福耀玻璃養(yǎng)活著1萬5千人，上下游產(chǎn)業(yè)鏈加起來十幾萬人，這才是“大善”。
　　另外，福耀玻璃是A股上市公司中唯一一家現(xiàn)金分紅是募集資金4倍的公司，“福耀就是要用這種與眾不同的方式，來告訴天下人我們是一家值得全社會信賴的真正的優(yōu)質公司，這才是福耀的價值所在�！�
　　給河仁基金會捐贈3億股后，曹家還剩下4億股，曹德旺坦率地說，留著些股份就是為了曹家控制福耀，這是政府的意思，也符合福耀的長遠發(fā)展�！耙�不是為了這個，我全捐給你，不要了�！�
　　平常心
　　1991年，曹德旺看了一本弘一法師的自傳，深受感染，想要出家�！霸缫惨徊惋�，晚也一餐飯，每天工作16個小時，這么辛苦為什么？我認為不值得，想不通�！贝耸麦@動了福建省委省政府，后來石竹山的一個大師勸住了曹德旺，說你這輩子沒有佛緣。
　　1996年福耀玻璃和法國圣戈班合資，曹德旺起初也是想把股份賣給圣戈班，“做企業(yè)非常累，當時我也看不起自己，認為福耀要想變成全球500強等級的企業(yè)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賣了股票退休算了�！焙髞硎ジ臧酁榱俗陨砝�益決定退出福耀，曹德旺又花了4000萬美元把股權買了回來。
　　曹德旺的祖父輩在財富的命運前大起大落。閩劇里有一出戲，叫《門檻刀痕》，講曹家嫌貧愛富的故事，主人公就是曹德旺的曾祖父，當時是福清首富。
　　曹德旺的父親年輕時在布店當了3年學徒，第一年煮飯、煮菜，挑水、倒馬桶、倒尿壺，吃剩飯剩菜；第二年老板叫他把賣剩下的貨打包到鄉(xiāng)下去推銷；第三年讓他站柜臺，教他怎么待客人，怎么進貨出貨。3年期滿老板告訴曹父，你可以去開店了。曹父后來很成功，解放前是上海永安百貨公司的股東。
　　曹父帶著一家子坐船回福建，財產(chǎn)都放在另外一條貨輪上，結果船沉了，家里頓時變?yōu)樨毭�，那時候曹德旺2歲。曹母用手邊攜帶的金銀細軟蓋了座樓，買了十幾畝地，舅舅幫曹家種地。曹父又跑回上海做生意，每年只能寄回一兩塊錢，曹德旺小時候家里每年都要缺糧兩三個月。
　　因此曹德旺的財富觀不難理解，他認為，財富好像流水，留是留不住的，不必留給子女太多錢，應該留給他們智慧和修養(yǎng)。“你有能力就會有錢，沒有能力，給你錢也會花光�！�
　　父親脾氣暴躁，小時候經(jīng)常用皮帶頭打曹德旺，這時候母親就會出來護著他，因此曹德旺一直跟母親很親。但父親去世后，“我想起來，我這輩子做生意的方法理念，都是我父親教的。”曹家的慈善基金會名為“河仁”，這是曹德旺父親的名字。
　　曹德旺80年代有一次出軌事件，今天他仍然說，“當初的確很愛那個女孩子�！钡�想起妻子常年無怨無悔的默默奉獻，曹德旺最終放棄了那個“女友”，并把自己所有的財產(chǎn)都寫上了妻子“陳鳳英”的名字，“我就是要讓她安心，這輩子有依靠。”
　　似乎哪個記者問起這件事，他都會毫不避諱地講一遍這屬于隱私的事件，他認為，“君子坦蕩蕩”，沒有什么不可以說的，而且，“百行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寒門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來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薄拔业睦碇菓�(zhàn)勝了感情�！�
　　在舟山機場，曹德旺給小孫女買了個電動娃娃。小孫女今年5歲，媽媽在美國，兒子曹暉工作繁忙顧不上她�！拔覀兌己苄奶鬯�，買這個玩具表示爺爺在乎她，給她帶禮物了。曹暉很小氣，不給她買�！�
　　吳世農(nóng)說，其實曹德旺就是覺得，自己參與了這個房子的設計，別人有錢也買不到這么一幢房子，而且以后可以當作福耀博物館用。
　　說起女兒曹艷萍和小兒子曹代騰，“你看他們穿的跟你們有什么不一樣？”曹德旺說，女兒艷萍路過香港，看上一件衣服一千多塊錢，舍不得買，聽說深圳有賣仿制品，就要買那個，被陪同的人阻止了。
　　王小波曾說，“人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需要一個詩意的世界�！�
　　對曹德旺來說，在現(xiàn)實世界中持戒修行并取得成功也是不夠的，他的心中另有浮屠。
　　在刀刃上平安行走30年，曹德旺說，“我也很佩服我自己�！薄八�以我現(xiàn)在就知道我是怎么個死法�！�
　　“就是病死老死的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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