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義者徐友漁左轉(zhuǎn)了？

　　徐友漁先生在《為什么是自由主義，什么樣的自由主義？——與石勇先生對話》一文中，對當下中國的自由主義作了反思和嚴厲的批評。作為中國特色的自由主義的“旗手”之一，他這樣做是需要勇氣的，大冒得罪他的陣營同仁和追隨者的風險。但我相信徐友漁先生是真誠而又勇敢的，他在說真話，他真誠，因而他對中國自由主義思潮的反思和批判就更有力量。為此，我愿奉獻我一個鐵桿左派對他的尊敬。

　　徐友漁先生對中國自由主義思潮的批評，可以分為三個方面。一是批判“經(jīng)濟”自由主義，二是批判“右派”的自由主義，三是批評“保守”的自由主義。當然，畢竟自由主義是一家，徐友漁先生對它們的批評又是留著“面子”的，就是盡管這些自由主義表現(xiàn)要批評，但“自由主義”這面大旗本身還是要要的。

　　首先，徐友漁先生認為，石勇那篇批評他的文章的“一個相當可取之處”，是區(qū)分了經(jīng)濟自由主義和政治自由主義。徐友漁先生自辯說，在《評中國九十年代的“新左派”》一文中，他已經(jīng)有了對經(jīng)濟自由主義的批評：經(jīng)濟自由主義“認為市場化就是私有化，以加快改革步伐為借口肆無忌憚地化公為私，把改革的成本和代價全推到普通人民群眾身上�？赡苡猩贁�(shù)自命為自由主義者的人支持或默認以上言行，但真正的自由主義是與此格格不入的”。但他又說“我們譴責的對象嚴格說來不應(yīng)該稱為‘經(jīng)濟自由主義’，而應(yīng)該是與權(quán)力體制聯(lián)系的‘市場主義’，這種依靠市場的權(quán)貴主義與在拉美和東南亞某些國家中的專制既得利益是不一樣的，從中國的歷史和現(xiàn)實看，最恰當?shù)姆Q呼是‘市場列寧主義’”。既要與“經(jīng)濟自由主義”劃出界限，又不想“自由主義”被經(jīng)濟自由主義玷污，徐友漁先生便“惡其名而改之”了。

　　其次，徐友漁先生對“如何理解國際關(guān)系”上的右翼自由主義表現(xiàn)進行了嚴厲的批評。石勇批評右翼自由主義的一種“‘一反到底’的單向度思維在1998年中國駐南使館被炸和到現(xiàn)在仍然未算真正結(jié)束的伊拉克戰(zhàn)爭中得到痛快淋漓的反映。支持戰(zhàn)爭的‘自由主義者’認為美國的制度是民主的，那么美國政府的某些對外行為便也是正義的；
而誰膽敢反對侵略戰(zhàn)爭，誰就是在維護專制�！毙煊褲O先生承認了“他的批評是針對中國的自由主義，這種批評值得認真對待，對某些人來說是切中要害”。徐友漁先生對右翼自由主義批評起來也毫不客氣：“作為自由主義者，近年來我常常痛感我的一些朋友在知識結(jié)構(gòu)和思想方法方面的欠缺，他們思想的基調(diào)只有自由、民主—專制、極權(quán)的對立，他們不知道國家除了這種分類并導致對立外，還有考慮問題的其他維度，比如民族國家作為一個利益單位，比如地緣政治的考慮是國際關(guān)系中不可缺少的，是超乎國內(nèi)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他們不了解歷史的復雜性”，“我知道存在著成為教條的自由主義者的危險，我很警惕，我希望我的朋友也警惕�！彼�這里簡直就是對右翼自由主義者作教育小學生般的啟蒙工作。這說明他是“恨自己家的孩子不爭氣”。畢竟天下自由主義是一家，他為“一夜美國人”辯護了。但對“一夜美國兵”呢？他停下不說了，算維護自家人的面子。他顯然是“我沒有表態(tài)支持過美國出兵伊拉克”的。

　　第三，徐友漁批評了保守的自由主義。他說“在自由主義者中間，開始出現(xiàn)了分歧和分化的苗頭。我以復雜的心情看待一種新興的、強有力的動向：自由主義和文化保守主義的合流。對劉軍寧以愛德蒙·柏克為典范解釋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的關(guān)系，我沒有太大的異議。但我的問題是，如果說在英國歷史上早就存在著可貴的自由傳統(tǒng)，因而保守意味著保持這個傳統(tǒng)的話，那么在中國要保守什么傳統(tǒng)呢？” 在某種意義上，“我愿意做忠誠的、建設(shè)性的反對派”。相對于對這一派自由主義的“懷疑”的和委婉的批評，徐友漁先生對上面兩種自由主義的批評不能不說是嚴厲的。

　　畢竟維護自由主義的大旗，徐友漁先生批評自由主義的目的還是為了更好地反擊“新左派”。但正如“自由主義”內(nèi)部有許多“錯誤”的或“偽”的自由主義，左派內(nèi)部也同樣如此。他批評的“新左派”的內(nèi)容不能不說也有道理，但他批評了自由主義的三種表現(xiàn)后，還能繼續(xù)高舉自由主義的旗幟，那么“左派”本身，而不是“新左派”、“偽左派”，的旗子也可以照樣豎起來。實際上，沒有左派對號入座的“新左派”的概念本身是非�？梢傻摹Ｎ覍幵笇⒆笈蓜澐譃椤棒斞缸笈伞�、“毛左派”，其它左派等等，還可以劃分為“自由左派”與其他左派等等。左派內(nèi)部的矛盾不亞于一些左派與自由主義的矛盾。比如，崇尚民主社會主義（社會民主主義），既要搞自由民主憲政，又要提倡階級解放，并維護左翼民族主義的“魯迅左派”、“自由左派”，完全贊同市場經(jīng)濟、法治、人權(quán)、思想和言論自由、權(quán)力的制衡等等思想，在許多方面就跟自由主義一致，但他們?nèi)匀皇亲笈�。徐友漁先生不是說“也許，從社會民主主義出發(fā)也可以抵達和實現(xiàn)這些價值”嗎？并且，他這句話是對的，社會民主主義與“自由主義不是出自本土”，“這些理念和價值并不是我們思想文化傳統(tǒng)中故有的東西，需要學習，就應(yīng)該從源而不是流起步研究”。

　　自由主義者徐友漁先生左轉(zhuǎn)了？從他對經(jīng)濟自由主義、右翼自由主義、保守自由主義的批評來說，完全可以成立。但要說明，再左轉(zhuǎn)，還是自由主義，可稱為“左翼自由主義”，與左派陣營的“自由左派”正好配對。至于徐友漁先生又表態(tài)：“世界上決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找不到理由使我決心在自由主義這棵樹上吊死。我認為自由主義的基本理念，如市場經(jīng)濟、法治、人權(quán)、思想和言論自由、權(quán)力的制衡等等，對中國很有參考價值，我是為了這些價值而研究、言說自由主義，如果有更好的主義，我何必死守著它？”可作善意的理解，徐友漁先生是可變化的，當然是越變越好的，至于自由主義這桿大旗，他倒是可抗可不抗的。“從社會民主主義出發(fā)也可以抵達和實現(xiàn)這些價值”，那就完全有可能，徐友漁先生為“社會民主主義”者，這也只是以后的話，但可以從一個側(cè)面補充說明他左轉(zhuǎn)了。

　　目前仍在抗著自由主義大旗的徐友漁先生雖然批評了自由主義的三種表現(xiàn)，但還是要說“對分歧和分化的動向不無憂慮，同時我也感到樂觀。分化是思想、學理研究深入、發(fā)展的標志和必然。如果中國的自由主義成為內(nèi)部傾向、觀點多元雜陳，交鋒、爭論不斷的思想流派，這決非壞事�！� 畢竟“由屁股決定”，這對自由主義仍有希望的話很有必要說。實際上，對于已經(jīng)嚴重分化了的左翼內(nèi)部，又何嘗不是這樣觀點多元雜陳，交鋒、爭論不斷，“決非壞事”。

　　至于徐友漁先生最后希望“如果目前自由主義—新左派的僵硬劃界能有所松動、改變，那一定體現(xiàn)了中國知識界的長進。觀點的分歧和對立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對專制和非正義的抗爭”，那是我作為一個左派也完全贊同的�！靶伦笈伞睕]有左派承認而是自由主義強加的，那么“自由主義—新左派的僵硬劃界”不能不更多是自由主義的過錯。左派和自由主義的爭論還會進行下去，只是不要認為：自己自由主義陣營內(nèi)部是分派的， 而對方左翼陣營只是鐵板一塊。

　　2004年10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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