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順:夸父精神與女媧精神——中國文化精神與美學精神的神話象征

        發(fā)布時間:2020-05-25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內(nèi)容提要:正如尼采點明“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是西方哲學精神在前軸心期神話時代的淵源,“夸父精神”和“女媧精神”是中國哲學精神在前軸心期神話時代的淵源?涓妇袷且环N陽剛進取的“非理性”精神,而女媧精神是一種陰柔包容的“理性”精神。這兩種基本精神呈現(xiàn)為互補關(guān)系,共同構(gòu)成中華民族哲學的二元一體格局。經(jīng)過軸心時期的理性轉(zhuǎn)換,尤其是經(jīng)過周易哲學的話語轉(zhuǎn)換,它們成為了中華民族哲學精神的核心精神。

          關(guān)鍵詞:夸父精神,女媧精神,哲學精神,神話象征

          

          每個民族的哲學精神乃奠基于“軸心時期”[1],這一點現(xiàn)在已得到公認;
        但軸心時期的這種哲學精神卻是孕育于此前的“神話時代”的,這一點還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注意,相反,人們倒是更多地注意到了“前軸心期”和軸心時期之間的差異對立。例如西方當代某些哲學家為了反思和克服軸心時期以來哲學的弊端,力圖返回前軸心期。其實,西方哲學精神雖然確立于古希臘哲學時代,但它卻是孕育于此前的古希臘神話時代的,這就正如中國哲學精神雖然確立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但它同樣孕育于此前的中國神話時代。顯然,神話乃是民族哲學精神的最初的象征形式。因此,我們可以通過對一個民族神話的闡釋,來揭示這個民族哲學傳統(tǒng)的淵源。唯其如此,尼采所提出的“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非常形象精煉地概括表征了西方哲學的核心精神。這對于我們探尋中國哲學精神在前軸心期神話中的淵源與象征提供了一種很好的參照。中華民族哲學精神核心可以概括為由上古神話所表征的陽剛進取的“夸父精神”與陰柔包容的“女媧精神”;
        到了軸心時期,才由哲學話語轉(zhuǎn)換為《周易大傳》的乾陽之德“自強不息”精神與坤陰之德“厚德載物”精神,進而演化出中國哲學傳統(tǒng)的兩大支柱——儒家哲學與道家哲學。

          

          一

          

          每個民族在哲學覺醒的軸心時期之前,都曾有一個神話時代,區(qū)別僅僅在于這種神話的文本形式有所不同。古希臘神話的形式是《荷馬史詩》,即長篇敘事詩的形式,這與中國藏民族《格薩爾王傳》的形式一致,卻與漢民族的神話文本形式有很大的區(qū)別。中國前軸心期漢語神話的形式既有詩歌的形式,例如《詩經(jīng)》里就保存著許多上古神話傳說(但也不同于西方式的長篇,而是短篇);
        也有散文的形式,例如《尚書》乃至《左傳》當中保存的許多遠古英雄傳說故事,就其實質(zhì)而言,還是神話性質(zhì)的東西。[2]

          

          尼采正是從這種前軸心期的神話中提取了兩個典型的形象,用以象征西方哲學精神的淵源:他在自己的第一部著作《悲劇的誕生》中,用“日神”阿波羅(Apollo)和“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這兩個希臘神話形象,來概括象征西方哲學的兩大根本精神傳統(tǒng)。[3] 當然,在尼采那里,酒神精神與日神精神首先是“藝術(shù)精神”;
        但是尼采的美學從一開始就不只是一般美學家那樣的美學,而毋寧說是一種人生觀、乃至就是一種真正的哲學世界觀。這是因為在他看來,“只有作為一種審美現(xiàn)象,人生和世界才顯得是有充足理由的!盵4] [2]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悲劇的誕生》才是他的哲學的真正誕生地。

          

          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是兩種基本精神力量:一個是持守現(xiàn)象界、遮蔽本體界,即維護“個體化原理”的;
        一個是超越現(xiàn)象界、達到本體界,即超越“個體化原理”。“個體化原理”本是叔本華提出的,意指作為世界本體的生命意志,外化為個別存在的事物,而構(gòu)成“現(xiàn)象”,這就是“個體化”;
        而生命意志作為“本質(zhì)”或者“本體”,要超越現(xiàn)象,回歸本質(zhì),這就是超越“個體化”。而作為樂觀主義者的尼采跟作為悲觀主義者的叔本華,對此的理解是不同的:叔本華認為,個體要通過否定個體化原理,來擺脫永恒痛苦,最終否定生命意志;
        尼采則認為,個體是要通過超越個體化束縛,來達到意志本體境界,故肯定生命意志。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之不同,“在我看來,日神是美化個體化原理的守護神,唯有通過它才能真正在外觀中獲得解脫;
        相反,在酒神神秘的歡呼下,個體化的魅力煙消云散,通向存在之母、萬物核心的道路敞開了!盵5]

          

          從存在論角度來看,日神精神象征著科學主義傳統(tǒng),關(guān)注對現(xiàn)象界的認識、對自然界的“征服”;
        酒神精神象征著人文主義傳統(tǒng),[6] 關(guān)注對人本身以及世界的本質(zhì)的發(fā)現(xiàn)、對生命意志的把握。當然,從本質(zhì)上來看,兩者其實都是生命意志的表現(xiàn)。但日神精神可以說是一種“外向性意志”,它是指向外在形象的,所以,尼采指出:“我們用日神的名字統(tǒng)稱美的外觀的無數(shù)幻覺。”[7] 而酒神精神則是一種“內(nèi)向性意志”,它是指向生命意志本身的,直接就是生命意志、“強力意志”的象征,“酒神藝術(shù)……表現(xiàn)了那似乎隱藏在個體化原理背后的全能的意志,那在一切現(xiàn)象之彼岸的歷萬劫而長存的永恒生命”;
        “生命意志在其最高類型的犧牲中,為自身的不可窮竭而歡欣鼓舞——我稱這為酒神精神!盵8] [3] 現(xiàn)代人文主義與科學主義的對立,是西方一種由來已久的哲學現(xiàn)象,這種分界,實質(zhì)上乃是認知主義與意志主義的對立,窮其源頭,可以追溯到柏拉圖、蘇格拉底、乃至希臘哲學以前的希臘神話。尼采的悲劇理論,就是這種窮本溯源的探究努力。

          

          從方法論角度來看,日神精神表征著西方理性主義傳統(tǒng);
        而酒神精神表征著西方非理性主義傳統(tǒng)。[9] 這種傳統(tǒng)的歷史淵源,與上述科學主義傳統(tǒng)和人文主義傳統(tǒng)的歷史淵源是一致的:科學主義一般是理性主義或者理智主義,而人文主義往往是非理性主義。[10]

          

          從認識論角度來看,日神精神代表著邏輯實證主義傳統(tǒng),亦即作為科學的全部基礎(chǔ)的“經(jīng)驗-邏輯”傳統(tǒng);
        酒神精神代表著直覺主義傳統(tǒng)。經(jīng)驗主義和邏輯主義是與科學主義傳統(tǒng)相一致的,科學的基礎(chǔ)就在于經(jīng)驗與邏輯;
        而直覺主義則往往與人文主義傳統(tǒng)聯(lián)系在一起,對善與美的感悟往往通過直覺。尼采把日神精神看做是一種“夢”的“幻覺”狀態(tài),把酒神精神看做是一種“醉”的“顛狂”狀態(tài)。這其實是尼采的認識論的一種很獨特的表達,因為在他看來,理性是不可能把握作為本體的生命意志的(這個觀點,集中表現(xiàn)在他的“透視主義”[11] 理論當中);
        而要把握生命意志本體,就只能依靠非理性的直覺。

          

          總之,尼采所要尋求的遠不只是藝術(shù)的本質(zhì),他要追尋人生的本質(zhì)、世界的本質(zhì);
        他認為這就是“強力意志”。因此,在他看來,較之日神精神,酒神精神是更根本的,酒神精神高于日神精神;
        這就是說,直覺高于理性,藝術(shù)高于科學。他要締造一個藝術(shù)化的世界、藝術(shù)化的人生。

          

          這些具體結(jié)論是我們所未必贊同的,但是在我看來,尼采至少揭示了這樣一個事實:確立于軸心時代的哲學精神決不是空穴來風、突如其來的,它的淵源存在于前軸心期的神話中。我的研究結(jié)果是:正如西方神話中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象征著西方哲學精神的兩大根本傳統(tǒng),中國神話中的夸父精神和女媧精神同樣象征著中國哲學精神的兩大基本傳統(tǒng)。

          

          二

          

          關(guān)于夸父和女媧的神話記載,最早見于《山海經(jīng)》[4]。但《山海經(jīng)》所載的神話故事能否視為“前軸心期”的東西,這似乎是存在疑問的。為此,我們應(yīng)該嚴格區(qū)分這樣兩個問題:

          

          一是《山海經(jīng)》這部書的成書時代問題。眾所周知,班固《漢書·藝文志》已經(jīng)著錄了《山海經(jīng)》,一般公認它至少是先秦的文獻。至于到底“先”到什么時候,則是一個至今尚無定論的懸案。此書舊題為夏禹或伯益作,雖不可信,但似乎對于認識此書的來源之古也是有所啟發(fā)的。我認為,《山海經(jīng)》這樣的文獻也跟上古其它許多文獻一樣,并非一人一時之作,而是經(jīng)歷了一個長期的輾轉(zhuǎn)流變過程,而它最初的形式所處的時代,我們已經(jīng)不得而知,很可能是非常久遠的了。

          

          二是《山海經(jīng)》所記載的神話的來源問題。我傾向于認為,《山海經(jīng)》里所記載的那些故事也跟其它許多上古文獻所記載的故事一樣,最初都是口耳相傳的,至于這種口耳相傳的情形究竟始于何時,很可能是極其渺遠的時代。這里還有這樣一條線索:傳說女媧與伏犧原來是兄妹,后來結(jié)為夫婦(詳見下文)。這個傳說反映了原始亂婚的情形,表明這個傳說由來已久,絕非后來的軸心時期可能產(chǎn)生的說法。

          

          夸父的故事,據(jù)《大荒北經(jīng)》[12] 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載天。有人,珥兩黃蛇,把兩黃蛇,名曰夸父。后土生信,信生夸父?涓覆涣苛Γ啡站埃ㄓ埃,逮之于禺谷。將飲河,而不足也;
        將走大澤,未至,死于此!庇謸(jù)《海外北經(jīng)》:“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
        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绷頁(jù)《中次六經(jīng)》:“又西九十里,曰夸父之山!浔庇辛盅桑惶伊帧

          

          后來《列子·湯問》[13] [5] 記述:“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際?视蔑嫞帮嫼游;
        河渭不足,將走,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shù)千里焉!绷頁(jù)《朝野僉載》卷五:“辰州東有三山,鼎足直上,各數(shù)千丈,故老傳曰:鄧夸父與日競走,至此煮飯!薄短接[》卷五六引《安定圖經(jīng)》:“振履堆者,故老云:夸父逐日,振履于此,故名之”;
        卷四七引《郡國志》:“臺州覆釜山……有巨跡,云是夸父逐日之所踐”;
        卷三八八引《盛弘之荊州記》:“零陵縣上有夸父跡!薄端(jīng)注·河水》:“湖水出桃林塞之夸父山!薄妒酚洝ぺw世家》正義引《括地志》:“桃林在陜州桃林縣,西至潼關(guān),皆為桃林塞地!渡胶=(jīng)》云:夸父之山,北有林焉,名曰桃林……”[14] [6]

          

          女媧的故事,據(jù)《大荒西經(jīng)》載:“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栗廣之野,橫道而處!惫弊ⅲ骸芭畫z,古神女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變,其腹化為此神。”屈原《天問》寫道:“登立為帝,孰道尚之?女媧有體,孰制匠之?”王逸注:“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

          

          女媧故事中最著名的,是“補天”和“造人”傳說,現(xiàn)存的最早記載均見于《淮南子》[15] [7]。

          

          補天的故事,《淮南子·覽冥篇》記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另據(jù)《史記·補三皇本紀》載:“女媧氏……當其末年也,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強,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與祝融戰(zhàn),不勝而怒,乃頭觸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維缺。女媧乃煉五色石以補天,斷鰲足以立四極,聚蘆灰以止滔水,以濟冀州,于是地平天成,不改舊物!薄墩摵狻ろ樄摹罚骸皞饔盅怨补づc顓頊爭為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女媧消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路史·發(fā)揮一》羅蘋注引《尹子·盤古》:“共工觸不周山,折天柱,絕地維,女媧補天,射十日!

          

          造人的傳說,《淮南子·說林篇》記載:“黃帝生陰陽,上駢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媧所以七十化也。”高誘注:“黃帝,古天神也,始造人之時,化生陰陽;
        上駢、桑林,皆神名;
        女媧,王天下者也。七十變造化,此言造化治世非一人之功也!

          

          女媧與婚姻生殖有關(guān),這一點也應(yīng)是有上古神話傳說的依據(jù)的。如《路史·后紀二》:“以其(女媧)載媒,是以后世有國,是祀為皋楳(高媒)之神!绷_蘋注引《風俗通》:“女媧禱祠神,祈而為女媒,因置昏姻!边@一點,顯然與女媧“造人”的神話大有關(guān)系!短接[》卷七八引《風俗通》:“俗說天地開辟,未有人民。女媧摶黃土作人,劇務(wù),力不暇供,乃引繩于洹泥中,舉以為人。故富貴者,黃土人也;
        貧賤凡庸者,洹人也!崩畎住渡显茦贰吩姡骸芭畫z戲黃土,團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間,蒙蒙如沙塵!

          

          女媧與婚姻生殖的關(guān)系,也與關(guān)于女媧的另一個疑點有關(guān):其為男神還是女神?據(jù)《世本·氏姓篇》:“女氏,天皇封弟堝于汝水之陽,后為天子,因稱女皇,其后為女氏。”既是天皇之“弟”,即是男神,“女”乃是其姓氏,“媧”或“堝”是其名。然而更多的記載,都把女媧視為女神。例如《論衡·順鼓》:“俗圖畫女媧之像,為婦人之形,又其號曰‘女’。(董)仲舒之意,殆謂女媧,古婦人帝王者也。”我的看法是:“女”字固為姓氏,女媧卻是女神。中國上古確有“女”姓,還有許多帶“女”字旁的姓氏,如姬、姜、嬴等等;
        故“女”可能是氏族名,“女媧”乃是其祖先神。該神應(yīng)是女神,源自女權(quán)社會的女祖(《論衡·齊世》:“宓犧之前,(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人民至質(zhì)樸……群居聚處,知其母不識其父!保
        后來進入男權(quán)社會,“女”姓氏族的首領(lǐng)這才改由男性充當。再者,即便稱之為“弟”,也未必是男性,因為古代文獻中稱女弟為“娣”,本來也作“弟”。

          

          通過以上必要的考據(jù)文字,想必讀者已多少感受到了夸父和女媧的形象與后來中國哲學精神的貫通。下面具體加以分析。

          

          三

          

          夸父形象象征著中國哲學傳統(tǒng)的剛健進取的精神,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點上:

          

          (1)剛健有為的進取精神。讀夸父故事,我們強烈感受到一種昂揚奮進的精神力量。尤其是在他饑渴難耐、“渴欲得飲”的情況下,“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毫不氣餒,想方設(shè)法補充水份,恢復體力,以便繼續(xù)“追趕太陽”,更表現(xiàn)出一種積極奮發(fā)的人生態(tài)度。這種人生態(tài)度,乃是中華民族精神、中國哲學精神的一種主導傾向。

          

         。2)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執(zhí)著精神。中華民族精神當中,有一種古人講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涓傅膭偨∮袨,正是這種精神的體現(xiàn);蛟S有人要問:“你何以知道夸父是‘知其不可為’、即不可能趕上日影的?”我們回答:你又何以知道夸父不是“知其不可”的?至少在他途中渴得要死的時候,他一定意識到了這一點。何況這個問題本身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行動,已表現(xiàn)出了他那種鍥而不舍的執(zhí)著。這種真正的英雄主義,也是中華民族精神的重要內(nèi)容。

          

          (3)死而后已的堅韌精神?涓笧樽汾s太陽,中途渴欲得飲,但河渭不足,于是北飲大澤,最后“未至,道渴而死”,是最動人心魄的一幕。這種堅忍不拔、至死無悔的精神,真是自由意志的禮贊、生命意志的頌歌。夸父的表現(xiàn),很像酒神表現(xiàn)出來的“生命意志的最高類型的犧牲”。正如尼采所說:“美在哪里?在我須以全意志意欲的地方;
        在我愿愛和死,使意象不只保持為意象的地方。愛和死:永遠一致。求愛的意志:這也就是甘愿赴死!盵16] 夸父正是“以全意志意欲”、“甘愿赴死”的。這就是尼采式的悲劇精神。在尼采看來,酒神精神也就是悲劇精神:“悲劇英雄像泰坦力士那樣背負起整個酒神世界,從而卸除了我們的負擔,另一方面,它又通過同一悲劇神話,借助悲劇英雄的形象,使我們從熱烈的生存欲望中解脫出來,并且親手指點,提示一種別樣的生存和一種更美的快樂,戰(zhàn)斗的英雄已經(jīng)通過他的死亡,而不是通過他的勝利,充滿預感地為之作好了準備!盵17] 這是一種真正的悲壯之美、崇高之美。

          

          確實,總起來看,夸父精神與尼采的酒神精神有相當一致的特征,即具有一種非理性主義的性質(zhì)。讀夸父故事,應(yīng)注意一個事實,就是我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逐日,即不知道他的目的性何在。但是一當你提出“夸父為什么要逐日”這樣的問題,就已經(jīng)陷入了“日神”式的理性,而不再是“酒神”式的非理性了?涓妇竦奶卣髑∏≡谄洳粏柲康摹_@很像西方意志主義的“生命意志”和生命哲學的“生命沖動”,即它本身內(nèi)在地就是自己的目的,而并沒有什么外在的目的。而這正是“人本主義”的精髓所在:既非上帝、理念,亦非自然、物質(zhì),人就是人本身的目的。或許你可以說,夸父的行為體現(xiàn)了人類征服自然的意愿。但這是很勉強的說法。況且,假如夸父逐日果真是為了所謂“征服自然”,那么他最后“道渴而死”的失敗就宣示了人類理想的破滅。倘其如此,夸父精神便成了幻滅的象征。其實夸父并不需要一個外在的目的,“逐日”本身就是他的意志、他的目的,也就是他的生命存在?涓傅男袨樗镜恼恰耙环N別樣的生存和一種更美的快樂”。在此,生命意志便是一切價值的終極源泉。而這正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的非宗教性的特質(zhì),即不需要在人及其生命意志之外再去設(shè)定一個彼岸然后努力超越自身以求達之。

          

          這里涉及當前的一個理論前沿問題,即中國哲學是否具有“宗教性”、“超越性”的問題。人們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qū),就是:為了證明中國傳統(tǒng)哲學是具有“現(xiàn)代性”因子的,便竭力證明它是具有“宗教性”的(這是受了馬克斯·韋伯的誤導);
        而為了證明它的宗教性,便竭力證明它具有宗教的“超越性”。這是用西方的超越方式來說明中國的超越精神,況且所講的還并不是西方超越方式的全部,例如尼采就是反對宗教式超越、肯定藝術(shù)式超越的,酒神精神正是以藝術(shù)的方式來實現(xiàn)自我超越的努力。在我看來,中國哲學乃是充分肯定內(nèi)在生命意志的,這與其說是一種宗教精神,倒不如說是一種藝術(shù)精神,在這點上,它與尼采哲學的精神更能相通。中國哲學的這種生命意志的藝術(shù)精神,最早充分體現(xiàn)在夸父精神中。夸父逐日并不是要超越日影、征服自然,而只是要超越自我的極限、實現(xiàn)自我的生命意志。從他“道渴而死”來看,他似乎是失敗的;
        但從“逐日”本身就是他的生命意志的實現(xiàn)來看,他其實是成功的。也正因為如此,夸父形象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一大象征。

          

          四

          

          女媧形象象征著中國哲學的柔韌包容的精神傳統(tǒng),大致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博大寬厚的包容精神。在中國哲學中,“地”一向是作為寬容博大的象征的。女媧精神與“地”具有密切聯(lián)系,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大地的象征!侗阕印め寽氛f:“女媧地出”;
        古易《歸藏·啟筮》:“昔女媧……昭昭九州……平均土地!鄙衔乃痘茨献印び[冥篇》所載女媧補天故事,也不僅與“天”有關(guān)系,同時與“地”也有密切關(guān)連:“往古之時……九州裂……地不周載……水浩洋而不息……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盈水……背方州,抱圓天……上際九天,下契黃壚……以從天地之固然!惫湃诉通過這個神話來說明中國“地”勢的西北高、東南低的特征,例如《論衡·談天》:“儒書言:‘共工與顓頊爭為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女媧銷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
        地不足東南,故百川注焉!司眠h之文、世間之言也!薄堵肥贰ず蠹o二》羅蘋注:“世遂有(女媧)煉石成霞、地勢北高南下之說!逼鋵,“補天”本身已表明她是象征“地”的,因為地與“天”正相對、互“補”!读凶印珕枴罚骸疤斓匾辔镆病N镉胁蛔,故昔有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其闕,斷鰲之足以立四極。其后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
        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敝劣凇皳煌磷魅恕钡膫髡f,也是把造人跟“土”聯(lián)系在一起的。當然,也有認為女媧屬于“木德”的,例如《史記·補三皇本紀》:“一曰女媧亦木德王……金木輪環(huán),周而復始,特舉女媧,以其功高而充三皇,故頻木王也!钡@多半出于戰(zhàn)國末期“五德終始”之說出現(xiàn)以后的附會;
        何況即便依此說,按照五行生克的“土生木”,則木也是與“土”有緊密聯(lián)系的。女媧從事的補天載地的工作,不是發(fā)動殘酷的戰(zhàn)爭,而恰恰是療救戰(zhàn)爭遺留下來的創(chuàng)傷?傊,中國哲學傳統(tǒng)中含宏博大的包容精神,最初就是由女媧精神表現(xiàn)出來的。

          

         。2)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上文談到女媧造人、作為“高媒”之神主管婚姻生殖,都表明了這一點!秴问洗呵铩ぶ俅杭o》:“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高禖”;
        高誘注:“《周禮》,媒氏以仲春之月合男女于時也,奔則不禁,因祭其神于郊,謂之郊禖。郊音與高相近,故或言高禖!敝袊軐W是一種“生命哲學”,這種生命哲學,不論儒、道,始終關(guān)懷人的生命存在,關(guān)懷人的生存與發(fā)展、人的生命境界的提升與超越。[18]《周易》講“生生之謂易”,是這種生命哲學在軸心時期的確立;
        而這種生命精神,早已由女媧精神加以象征。如果像尼采所說,日神形象的誕生是“作為誘使人生活下去的補償和生存的完成”[19],那么,女媧形象的誕生就是使群體生命存在得以延續(xù)下去的生命精神的象征。

          

         。3)協(xié)調(diào)和諧的和合精神!昂汀笔侵腥A民族的一種突出的精神傳統(tǒng),而女媧精神就是其早期神話體現(xiàn)。上引《歸藏·啟筮》:“昔女媧……昭昭九州……和合萬國!迸畫z的這種“和合精神”,還表現(xiàn)在關(guān)于女媧發(fā)明音樂的神話傳說之中,眾所周知,按照傳統(tǒng)理解,“樂者和也”,“樂以和同”。據(jù)王謨所輯《世本·作篇》:“女媧作笙簧!庇謸(jù)張澍萃集補注本《世本·帝系篇》:“女媧氏命娥陵氏制都良管,以一天下之音;
        命圣氏為斑管,合日月星辰,名曰充樂。既成,天下無不得理!庇帧妒酚洝ぱa三皇本紀》:“女媧氏……惟作笙簧!绷頁(jù)《太平御覽》卷五二引王歆之《南康記》:“歸美山,山石紅丹,赫若彩繪,……名曰女媧石。大風雨后,天澄氣靜,聞弦管聲!惫畔ED畢達哥拉斯學派的“諸天音樂”,乃是一種西方式的和合精神;
        而中國哲學的“和同論”,則是一種中國式的和合精神。這種和合精神,最初是由女媧精神加以象征的。

          

          較之夸父精神,女媧精神似乎更具“實用理性”[20] 的意味:如果說夸父精神更接近于尼采的酒神精神,那么女媧精神就更接近于尼采的日神精神。尼采認為,日神精神就是“適度的克制,免受強烈的刺激,造型之神的大智大慧的靜穆。他的眼睛按照其來源必須是‘炯如太陽’,即使當他激憤和怒視時,仍然保持著美麗光輝的尊嚴。”[21] 我們發(fā)現(xiàn),這些正是女媧精神的一些特征。尼采說過:“日神的美感是把生命力的豐盈投射到事物上的結(jié)果。酒神的悲劇快感更是強大的生命力敢于與痛苦和災難相抗衡的一種勝利感!盵22] 這不正是說的女媧和夸父嗎?如此說來,如果說夸父精神表現(xiàn)出一種“務(wù)虛”的傾向,那么女媧精神則表現(xiàn)出一種“務(wù)實”的色彩;
        如果說夸父精神具有一種“非理性”的特征,那么女媧精神則具有一種很明顯的“理性”態(tài)度。

          

          五

          

          及至春秋戰(zhàn)國“軸心時期”,隨著哲學理性意識之覺醒,夸父精神和女媧精神發(fā)生了話語轉(zhuǎn)換,其經(jīng)典表述即《周易》的“陽剛”與“陰柔”。由軸心時期所確立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其基本精神可由“陰陽”范疇來概括;
        而陰陽范疇則是由周易哲學最終確立起來的。[23]《周易》“乾坤”兩卦為所謂“易之門”,是中國哲學精神最典型的表現(xiàn)!肚髠鳌吩疲骸疤煨薪,君子以自強不息!薄独は髠鳌吩疲骸暗貏堇ぃ右院竦螺d物!比绻f乾、坤兩卦是《周易》的核心,那么“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就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核心。[24] 乾卦的德性為“陽剛”,其“自強不息”精神乃是夸父精神的體現(xiàn);
        坤卦的德性為“陰柔”,其“厚德載物”精神則是女媧精神的體現(xiàn)。

          

          夸父形象代表陽剛精神,這是沒有問題的。女媧形象代表陰柔精神,討論如次:《論衡·順鼓》曾講到女媧何以屬陰性:“‘雨不霽,祭女媧,’于《禮》何見?伏羲、女媧俱圣者也,舍伏羲而祭女媧,《春秋》不言。董仲舒之議……男陽而女陰,陰氣為害,故祭女媧求福佑也!迸畫z為女性,故屬陰。另外,女媧與“地”有關(guān),而地亦屬陰性!侗阕印め寽氛f:“女媧地出”;
        《周易》講:“地勢坤!笨梢娎さ屡c女媧都屬于陰柔之性。上引古易《歸藏·啟筮》:“昔女媧筮張云幕,而枚占神明,占之,曰:‘吉。昭昭九州,日月代極,平均土地,和合萬國!笨梢娕畫z確與坤卦一樣屬于“土”德,具有“和合”精神?涓甘侵腥A民族“陽剛”之性的象征,女媧是中華民族“陰柔”之性的象征。

          

          其實,關(guān)于“女媧與伏羲為兄妹又為夫婦”的傳說,早已透露了《周易》的某種“陰陽消息”。如《獨異志》卷下:“昔宇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昆侖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夫婦,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昆侖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婦,而煙悉合;
        若不,使煙散!谑菬熂春稀F涿眉磥砭托!薄度圃姟肪砣税吮R仝《與馬異結(jié)交詩》:“女媧本是伏羲婦(原注:一作“女媧伏羲妹”。),恐天怒,搗煉五色石,引日月之針、五星之縷,把天補!薄稘h書人表考》卷二引《春秋世譜》:“華胥生男子為伏羲、女子為女媧!庇帧朵洰愑洝肪戆耍骸胺恐萆嫌菇纾蟹伺畫z廟,云是摶土為人民之所,古跡在焉”;
        “陳州為太昊之墟,東關(guān)城內(nèi)有伏羲女媧廟!瓥|關(guān)外有伏羲墓,以鐵錮之,觸犯不得,時人謂之翁婆墓!蔽覀冎溃瑐髡f作為《周易》根基的“八卦”最初正是伏犧所畫!吨芤住返那、陰陽、天地、剛?cè)岬幕パa,其實正是女媧和伏犧之男女、夫婦的互補。所以,《周易》古經(jīng)成為中國哲學精神從神話時代向軸心時期轉(zhuǎn)換的樞紐,進而成為后來的“群經(jīng)之首”、“百行之源”。

          

          唯其如此,中國哲學的兩大主流傳統(tǒng)——儒家和道家,都把《周易》奉為圭臬。儒、道兩家的哲學,其實正是夸父精神和女媧精神進入軸心時期以后的兩種表現(xiàn)。我們知道,就對于《周易》哲學精神的取舍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儒家是立足于乾陽剛健的,道家是立足于坤陰柔順的。儒家入世,崇尚有為,富有進取精神,正是夸父精神的體現(xiàn);
        道家避世,崇尚自然,富于退讓精神,乃是女媧精神的體現(xiàn)?鬃拥母咦阍鴧⒂幸欢卧挘蔀槿寮腋挥诳涓妇竦淖⒛_:“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25] 這種“弘毅”、“死而后已”的精神,正是夸父精神的體現(xiàn)。而《老子》中的一段話,則可為道家富于女媧精神的注腳:“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
        “天下之交也,牝恒以靜勝牡,為其靜也,故宜為下也。”儒家是一種男性、陽性、剛性哲學,道家是一種女性、陰性、柔性哲學。當然,進一步講,儒道兩家各自分別亦兼有夸父精神和女媧精神,只不過側(cè)重點不同而已。

          

          Kuafu’s Spirits And Nüwa’s Spirits:

          The Mythological Sources of Chinese Philosophy in Pre-axial Period

          Abstract: Just as Nietzsche pointed out that Dionysus’ spirits and Apollo’s spirits were the mythological sources of Western philosophy in Pre-axial Period, Kuafu’s spirits and Nüwa’s spirits were the mythological sources of Chinese philosophy in Pre-axial Period. Kuafu’s was a irrational spirits of vigour and enterprise, while Nüwa’s was a rational spirits of gentleness and lenity. They appeared in a reiation of mutual-complement and foemed the dual-integration of Chinese national phiosophy. Through the rational transformation in the Axial Period, especially that of philosophical utterance in the Book of Change, both of them became the central spirits of the philosophy of Chinese Nation.

          Key words: Kuafu’s spirits, Nüwa’s spirits, philosophical spirits, mythological symbol

          

          注釋:

          [1]“軸心時期”(Axial Period)是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Karl Jaspers)所提出的一種理論,認為在公元前數(shù)百年的時候,世界上幾大主要文明傳統(tǒng)的基本思維模式幾乎同時確立起來,那個時代因而成為人類歷史的“軸心”;
        從此,“人類一直靠軸心時期所產(chǎn)生的思考和創(chuàng)造的一切而生存,每一次新的飛躍都回顧這一時期,并被它重燃火焰,自那以后,情況就是這樣,軸心期潛力的蘇醒和對軸心期潛力的回歸,或者說復興,總是提供了精神的動力!保ㄑ潘关悹査埂稓v史的起源和目標》第8頁)軸心時期的基本特征在于理性的覺醒,可以說是“哲學時代”。

          [2] 以顧頡剛先生為代表的“疑古派”如今受到了某種質(zhì)疑,但我認為這也并不說明那些“古史”從此就是“信史”了,相反,它們?nèi)匀痪哂猩裨拏髡f的性質(zhì)。

          [3] 尼采關(guān)于日神精神與酒神精神的論述,主要見于其第一部著作《悲劇的誕生》。眾所公認,《悲劇的誕生》雖然是一部探討希臘悲劇的美學著作,卻是尼采全部“哲學的誕生地”。

           [4]《悲劇的誕生》,第24節(jié),第105頁。

          [5]《悲劇的誕生》,第67頁。

          [6] 這里所謂“人文主義”,不是指的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而是指的當今與“科學主義”相對舉的人文主義。

          [7]《悲劇的誕生》,第25節(jié),第108頁。

          [8]《悲劇的誕生》,第16節(jié),第70頁;
        《偶像的黃昏》,見上《悲劇的誕生》第334頁。

          [9] 關(guān)于日神精神是否象征了理性主義傳統(tǒng),還是一個存在爭議的問題,容作另文討論。簡單說,在我看來,日神精神確實象征了西方理性主義傳統(tǒng)。例如基督教,其精神傳統(tǒng)其實仍然是理性主義的,因而他們的信仰仍然訴諸邏輯理性的論證。尼采雖然說過“基督教既非日神的,也非酒神的”( 同上《悲劇的誕生》第344頁),但這恐怕是出于他對基督教的厭惡之憤激。

          [10] 我想提請讀者注意兩點:西方近代以來的理性主義和經(jīng)驗主義都屬于理智主義傳統(tǒng);
        “非理性”并不等于“反理性”。

          [11]“透視”乃是借用的美術(shù)術(shù)語,尼采這種理論否認任何對于“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對象的所謂客觀認識,認為任何認識都取決于主體的視角,因而是不可能把握生命本體的。

          [12] 這是《山海經(jīng)》里的一篇。以下凡只提篇名者,同此。

          [13] 今本《列子》,舊題“周列御寇著”,其實出現(xiàn)較晚,一般認為是晉代所造的偽書。但它保存了許多上古神話傳說,也是人們認同的事實。

          [14] 以上參見袁珂、周明合編《中國古代神話資料萃編》。下同。

          [15] 成書于西漢的《淮南子》也記載了不少的先秦的神話傳說,這些神話傳說也有其上古的淵源背景。

          [16]《悲劇的誕生》,第262頁。

          [17]《悲劇的誕生》,第91頁。

          [18] 關(guān)于中國哲學乃是一種生命哲學,可以參見拙文《生命結(jié)構(gòu)與和合精神》,《社會科學研究》1998年第1期;
        《老子哲學:生存之道》,《四川大學學報》1998年第2期。

          [19]《悲劇的誕生》,第12頁。

          [20] 中國哲學精神為“實用理性”,乃是李澤厚先生之說。此說其實只說到了中國哲學精神的一個側(cè)面、即女媧精神的一面而已。

          [21]《悲劇的誕生》,第4—5頁。

          [22]《悲劇的誕生》,第8頁。

           [23] 參見拙文《生命結(jié)構(gòu)與和合精神》,1998年《社會科學研究》第1期。

          [24] 此乃是張岱年先生之說,我以為是非常準確的。

          [25]《論語·泰伯》。

          

          參考文獻:

          [1] [德]雅斯貝爾斯:《歷史的起源與目標》,華夏出版社1989年版。

          [2] [德]尼采:《悲劇的誕生·尼采美學文選》,周國平譯,三聯(lián)書店1986年版。

          [3] [德]尼采:《偶像的黃昏》節(jié)譯,收入周國平譯《悲劇的誕生·尼采美學文選》。

          [4] 無名氏:《山海經(jīng)》,[晉]郭璞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校注本。

          [5] 無名氏:《列子》,[晉]張湛注,《諸子集成》本。

          [6] [今]袁珂、周明合編:《中國神話資料萃編》,四川省社科院出版社1985年第1版。

          [7] [漢]劉安主編:《淮南子》,[漢]高誘注,《諸子集成》本。

          

          原載:《中外文化與文論》第8輯,四川教育出版社2001年5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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