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國涌：從“五四”出發(fā)尋找真與美

　　我們知道，“五四”這個名詞是中國人尤其是讀書人都很熟悉的一個名詞，但是對于“五四“的理解存在著很多誤區(qū)。我概括一下主要的誤區(qū)有三個：第一個誤區(qū)是將“五四”狹隘化，一提到“五四”，就想到1919年5月4日北京學生上街游行，并且火燒了趙家樓那一幕。第二個誤區(qū)是將“五四”單一化，或者說做一元化的理解，把“五四”理解為全盤反傳統(tǒng)、反儒家的運動，僅僅是打倒“孔家店”、反對文言文、反對舊文化的一個運動。第三個誤區(qū)是把“五四”政治化，把“五四”和后來發(fā)生的各種政治思潮、政治運動、政治斗爭捆綁在起來。

　　真正的“五四”是什么呢？真正的“五四”首先是一個時代的概念�！拔逅摹睕Q不僅僅是1919年一批學生上街游行這么簡單的一件事情�！拔逅摹睂嶋H上代表了近代中國一次重大的變遷。它的起止日期，大致上從1914年、1915年開始，到1924年、1925年落幕，前后大約十年時間，這樣的一個歷史過程。這可以看作是中國社會轉(zhuǎn)型的一個重大時期，期間中國發(fā)生了好多事情，它絕對不僅僅局限于政治層面，也絕對不僅僅局限于文化層面。我們知道，現(xiàn)在講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民營經(jīng)濟。中國近代以來第一個經(jīng)濟得到高速發(fā)展，民營經(jīng)濟的第一個黃金時代，就是在1914到1921年，大約六、七年的時間。民營經(jīng)濟，民營企業(yè)，民營的銀行都是在時代竄升起來。“五四”不僅是政治的“五四”，它是文化的“五四”，也是經(jīng)濟的“五四”，而且還是社會的“五四”。個性解放、婚姻自由、戀愛自由，這些話題在“五四”那個階段，在公開的報刊上都有廣泛的討論。所以，我想說，“五四”是一個完全的多元化的時代，各種不同的思潮、不同的主義、不同的主張、不同的理想，都獲得了空前的同等表達的機會，無論是獨立的個人主義、馬克思主義、無政府主義、新村主義，還是國家主義等等，真正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從這個意義上，“五四”更主要的不是反傳統(tǒng)，而是引入新的思潮，五花八門的思想資源。

　　我們知道中國的文化軸心時代是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就是通常所說的“先秦”，就是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以前的那個時代，也可以叫做“諸子時代”，出現(xiàn)了諸子百家，一批具有原創(chuàng)性的思想家，星斗璀璨，創(chuàng)造了最耀眼的文化，簡單地說，諸子百家之后，2000年的中國，幾乎所有的思想家們、學者們都只是在解釋諸子的經(jīng)典。包括宋代最偉大的思想家朱熹，只不過解釋了一下“四書五經(jīng)”，只不過他解釋得好，所以他自己也成了“朱子”。到了明代，出了一個王陽明，因為他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有了一些自己的感悟，有些心得體會，提出了一些新的說法，事實上也只是沿著儒家的經(jīng)典進行了一些新的解釋，他就成了整個明代最“�！钡乃枷爰摇�

　　我記得歷史學家陳寅恪講過一句話，中國書雖多，不過基本幾十種而已，其他不過翻來

　　覆去，東抄西抄。這幾十本書基本上都是先秦時代人們的創(chuàng)造，其中肯定包括了《論語》、《老子》、《莊子》、《韓非子》、《孫子兵法》這些著作，這些著作的出現(xiàn)是中國第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不同的主張、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學說、不同的社會理想都有同等的表達機會，所以創(chuàng)造了思想和文化的繁榮。那個時代是個亂世，亂世就沒有一個“天下定于一尊”的標準，到了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之后，我們中國的文化就歸結(jié)到了儒家一條線上，而且長期以來對儒家進行不斷的一元化的、政治化的解釋，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受到了極大程度的限制。從那以后，中國的讀書人只能夠在儒家的軌道上按部就班地過一輩子，最多有一點儒道互補。什么叫“儒道互補”？說白了，就是在現(xiàn)實生活種選擇儒家，在業(yè)余生活中選擇道家的“逍遙”之說。在得意的時候，進而做帝王之臣、帝王之師，在失意的時候，學道家做隱士，釣魚、種地、種菊花……陶淵明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當然那個時候，我們還有桃花源可以去追尋，還有地方可以去垂釣，做隱士正是對儒家失意的一種補充。儒道互補的這種格局幾乎涵蓋了中國兩千年。

　　傳統(tǒng)的科舉取仕制度起源于隋朝，到1905年廢除，綿延了將近1300年。在這1300年當中，和這1300年之前，中國的讀書人都逃不出儒、道二家的學說。“儒”是主體，“道”是補充。實際上，中國社會在文化上已停滯了，百家爭鳴的時代在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的那一刻就結(jié)束了。第二個百家爭鳴的時代就是我們今天講的“五四”時代。為什么在“五四”這個時代會再一次地出現(xiàn)百家爭鳴？這是有歷史的大背景的，這個大背景就是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中國社會面臨的危機：西方國家虎視眈眈，中國這個民族要在世界上繼續(xù)生存下去，必須尋找新的出路。那么，我們找到的第一條出路是什么呢？從歷史教科書中可以知道，第一條出路叫“師夷長技以制夷”，那就是學習人家的技術(shù)——堅船利炮，你有槍，我也有；
你有炮，我也有；
你有軍艦，我也有。第一步我們學的是人家的技術(shù)層面，產(chǎn)生了洋務運動，包括建立了北洋艦隊。但是我們有了相同的艦隊，相同的炮，在甲午戰(zhàn)爭中還是慘敗于了一個蕞爾小國、一個從未放在眼里的島國日本。中國的有識之士，朝野上下，由此開始尋找新的出路。要在技術(shù)之外尋找新的資源，這就產(chǎn)生了“戊戌變法”。大家知道，“戊戌變法”真正的高潮只有103天，也就是“百日維新”。這條路還是有沒有走通。變法的失敗連接著后面八國聯(lián)軍占領(lǐng)北京這樣的民族恥辱。這是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個恥辱。連不可一世的慈禧太后都倉皇出逃，顛沛流離到了西安，一路上飽經(jīng)風霜之苦。這種苦是深宮之中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她一輩子都沒有經(jīng)歷過的。有了這樣一番苦頭吃下去，所以到了1900年，當她有機會重返北京時，她決心接過光緒帝在1898年變法的衣缽，開始晚清新政，包括廢除科舉制度，廣開學堂等。如果沒有慈禧的這些舉動，我不知道中國近代學堂的起點會在哪里。今天我們的學校，也就是近代意義上的新式學堂，就是在慈禧那個時候開始的。它奠定了近代學堂向西方學習的模式，奠定了基本的學制——小學、初中、高中。而且她實行了一系列的政治改革。特別是1906年搞了一個“預備立憲”，現(xiàn)在我們稱之為晚清憲政。當時她搞憲政當然是有各種原因，比如迫于壓力，為了挽救清王朝搖搖欲墜的命運，可能帶有欺騙性，但無論她有什么樣的動機，主觀上的動機我們都不管，從客觀上，它推動了中國從一個古老的專制國家開始向近代國家轉(zhuǎn)型。這是一個重大的突破。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對慈禧太后的評價也不完全都是負面的，她也做過一些有利于歷史進步，客觀上推動歷史進步的事情。由于當時外有民族危機、內(nèi)部矛盾叢生，種種問題，最終導致慈禧死后不到三年，武昌一聲槍響，一場不成氣候的小規(guī)模革命就把綿延了267年的大清王朝顛覆了，而且把綿延了2000年的帝王一統(tǒng)江山的模式一夜之間翻了個個兒。從此之后，任何人，不管你是梟雄袁世凱還是張勛擁戴的宣統(tǒng)帝，無論你是什么人想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稱王稱帝都不可能得逞了。我們知道袁世凱稱帝只有83天，張勛復辟只有12天，也就是說帝王一統(tǒng)山河的模式在中國這塊土地上行不通了。

　　“五四”運動就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出現(xiàn)的。那么，“五四”的主題仕什么？它的起點在哪里？我們知道“五四”運動有一個標志性的刊物，叫《新青年》雜志，它創(chuàng)刊于1915年9月，最初叫《青年》雜志，因為它與上海一個教會的雜志重名，教會提出交涉，有版權(quán)問題。就像這個《讀者》雜志，前面叫《讀者文摘》，美國也有一個《讀者文摘》，美國人要跟你打官司，所以《讀者文摘》就變成了《讀者》，這個道理是一樣的。所以，辦了半年之后，《青年》雜志加了一個字，變成了《新青年》雜志。與陳獨秀在上海創(chuàng)立《青年》雜志差不多同時，在太平洋的彼岸，在遙遠的美國，一批留學生，他們學習不同的專業(yè)，有學文學的，有學氣象的，有學化學的，有學物理的，他們在1914年成立了叫“中國科學社”的小團體，創(chuàng)辦了一家影響非常深遠的（尤其對自然科學）《科學》雜志，這個《科學》雜志和《新青年》雜志遙相呼應，比翼雙飛，一個在太平洋的彼岸，一個在中國大陸。兩個不同的雜志，不同的定位，它們追求的東西卻是相通的。我們知道后來陳獨秀把《新青年》雜志的主題概括六個字“德先生，賽先生”，“德先生”就是民主，“賽先生”就是科學。實際上，科學的觀念更多是由《科學》雜志、“中國科學社”來闡述的，陳獨秀闡述更多的可能是“德先生”，打的旗幟主要是“德先生”。由于《新青年》、《科學》雜志的出現(xiàn)，中國年輕一代的讀書人，或者說年輕的知識分子們開始了尋找“真”與“美”的道路。這是現(xiàn)代中國的一個新起點。如果我們沿著這個起點往前走，中間不發(fā)生民族危機，不發(fā)生內(nèi)戰(zhàn)，不發(fā)生動蕩，我們的道路到今天可能已經(jīng)走通了。至少我們已經(jīng)成為在亞洲數(shù)一數(shù)二的國家，無論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各個層面都領(lǐng)先于亞洲的國家，已經(jīng)沒有問題。

　　“五四”在根本上說，就是重新尋找方向，重新為中華民族定位�！拔逅摹弊钪匾�的方向就是求真、求美，這個起點對于中國人、對中華民族來說，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起點。我們的前輩們找到了一個最好的起點，找到了把古老中國帶入一個近代文明中國的最好的一個切口。先說求真，我們知道，陳獨秀一度最欣賞的是法蘭西文明，他最喜歡的口號是“平等、自由、博愛”，他是法蘭西文明的兒子。另一個“五四”的巨人蔡元培先生，他十七歲中秀才，二十三歲中舉人，二十六歲中進士，二十八歲點翰林，可以說在他年輕時代就走完了中國科舉時代最好的那條道路，達到了頂峰，這條道路對他來說非常的順利，中間沒有什么疙疙瘩瘩、坎坎坷坷，像他這樣從科舉道路走出來的讀書人，本來完全可以在大清王朝的格局里面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他的前面鋪滿了玫瑰花。但是我們的蔡先生沒有選擇這樣一條光明的道路，而是選擇了一條相對曲折、相對不容易的道路，他在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以后，洞察了清王朝沒有變革的誠意，沒有自我更新的能力，毅然南下，告別朝廷，走上了民間辦學的道路。先是到了他的故鄉(xiāng)紹興，后是到了上海，辦了一系列的學校，然后他在中華民國創(chuàng)立的時期，因為他的革命經(jīng)歷，創(chuàng)辦教育的經(jīng)歷，作為一個教育家兼革命家，他成為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的教育總長。也就是在蔡元培手里，給中國新的教育體制正式奠定了基礎(chǔ)，我們現(xiàn)在的“六三三”制，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類似這樣的體制都是蔡先生一手建立的。蔡先生對中國的教育影響極大。當然他當教育總長的實踐非常短暫，加起來前后也不足6個月，但是時間不是問題，剎那可能就是永恒。蔡先生后來留學法國、德國，以他舊學的根基再到西方去尋求新的資源，研究西方文化，學習哲學、倫理學、美學，歐洲文明給他的滋養(yǎng)使他成為一個新型知識分子，一代學貫中西的大家。等到1916年北洋政府邀請他回國出任北大校長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一個超越了傳統(tǒng)士大夫的角色，不僅僅是一個進士、翰林，而是一個有著西方教育背景的人，對西方的知識非常熟悉，他非常崇拜的一個人，就是得過柏林大學的創(chuàng)始人洪堡，洪堡在歐洲奠定了現(xiàn)代大學的基礎(chǔ)，最早提出了三個自由，他認為一個大學要有學術(shù)自由、教學自由、思想自由，有了這三個自由，這所大學一定能辦成世界一流大學。沒有這三個自由，給再多的錢，這所大學也只能辦成二流、三流、四流的大學。蔡先生最佩服19世紀最偉大的教育家之一洪堡的這句話，他把洪堡的理念搬到了北大。正因為有了蔡元培這樣的校長，北大第一次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轉(zhuǎn)型。

　　我們都知道，北京大學的前身叫做京師大學堂，那是1898年戊戌變法唯一幸存的一個產(chǎn)物，其他東西都被連根拔掉了。這個京師大學堂不是一個現(xiàn)代意義的大學，它只是培養(yǎng)候補官員的一個學校，也可以說是一個官僚養(yǎng)成所，來讀書的人以官僚子弟為主，吸鴉片、逛八大胡同。進入中華民國，到了嚴復當校長的時候，這個北大也是個不成氣候的大學。所以，蔡元培最初接任北大校長是有猶豫、有困惑的，要不要去北大它內(nèi)心是有過矛盾，他最后選擇了去。如果他不去，北大很可能成不了中國最有名聲、最有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大學。蔡元培去了，北大就變了，有時候一個人能改變歷史。

　　蔡元培到了北大，北大和《新青年》就有了結(jié)合的機會，因為蔡元培有著兼容并包的胸懷，有著現(xiàn)代大學的理念，有著豐富的人生閱歷，有著中西合璧的知識背景。他到了北大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招聘教授。聘什么樣的人來教書呢？按照我們現(xiàn)在的大學門檻，第一，博士學位，名牌大學的，最好是海龜，洋博士。像胡適那樣，還沒有拿到博士學位的，今天要進北大恐怕也不大可能。但是蔡先生與眾不同，(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他招聘教師的眼光要遠大得多，他是唯才是舉，你有本事就可以，什么學歷、門檻都沒有。我舉兩個例子。第一個人叫梁漱溟，現(xiàn)在是大名鼎鼎的一代文化大師了，但是蔡先生請梁漱溟的那一年他只有24歲，高小文化，只在《東方雜志》上發(fā)表過一篇文章，他也根本沒有研究過印度哲學。北京大學要開一門印度哲學的課，找不到合適的老師。有人說《東方雜志》有人寫了一篇《究源決疑論》的文章是談印度哲學有關(guān)的問題，蔡先生找來一看，覺得寫得不錯，于是就把這個人找來了。蔡先生要請他來北大做講師，梁漱溟不敢來，他說自己不懂印度哲學，蔡先生說你不懂沒關(guān)系，學生都不懂，你跟學生一起學吧。他就答應試一試。結(jié)果，梁漱溟儼然成了印度哲學的專家，寫出了印度哲學的書，再后來寫出了震驚中國的東西方文化比較研究的著作，震驚一時。第二個例子是蔡元培請了陳獨秀，請他不是做一般的教授，而是做文科學長，也就是今天的人文學院院長。當時的北大只有兩個科，文科和理科，后來加了一個工科。文科學長等于就是校長之下的兩大干將之一。蔡先生第一次找陳獨秀，陳獨秀也不敢來，那時候陳獨秀37歲，正在辦《新青年》。這個蔡元培居然“偽”造了陳獨秀的學歷，報到教育部，說陳獨秀在日本京都大學獲過碩士學位，在安慶大學做過教務長，在安徽另外一所學校做過校長。其實有一些對，有一些不對，他曾經(jīng)在安徽的一所學校做過教務長，沒做過校長，但是跟這所學校的創(chuàng)辦有關(guān)，因為他曾經(jīng)做過安徽都督府的秘書長，是一個行政官員。至于他的學歷，他曾經(jīng)多次東渡日本，但是沒有在一所大學拿到學歷。讀了三所學校，一所大學都沒有讀完就回來了。其實他是一個沒有學歷，也沒有領(lǐng)導過高等院校經(jīng)驗的人。但是蔡先生就敢這么做，教育部很順利就批下來了。陳獨秀就順利地來到了北大。今天看來，也許我們會覺得蔡先生所做的事情都有點問題，但他不是為私利，他是為北大，是為教育。陳獨秀來了之后，就把《新青年》雜志的大本營搬到了北大。

　　有了蔡元培，有了陳獨秀，蔡元培和陳獨秀還引進了大量的新人物，包括周作人，包括從美國回來的胡適，還有自然科學史上非常有名的李四光、翁文灝等地質(zhì)學家，還有法學家王世杰，這些人都被引進到了北大。蔡元培入主北大以后，迅速成為一個起點非常高的現(xiàn)代大學，被世界所矚目的大學。有了北大，有了《新青年》，有了在大洋彼岸創(chuàng)辦、1917年已搬回上海的《科學》雜志、“中國科學社”，整個“五四”時代，在文化上、在學術(shù)上我們的起點已經(jīng)非常高，所有的追求指向的目標主要是一個字“真”，追求真理。

　　另一個方面，中國的經(jīng)濟也是在那一個階段開始起飛，洋務運動時代，中國的企業(yè)都是官辦的企業(yè)，什么輪船招商局，什么江南制造總局，許多造船廠、兵工廠，這些都是官辦軍工企業(yè)。真正民營資本發(fā)展是在清朝末年，但是得到大發(fā)展的機會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1914年，歐洲爆發(fā)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外國的產(chǎn)品無法運到中國，中國的市場就出現(xiàn)了高度的物質(zhì)短缺，就給了中國的企業(yè)家們、銀行家們一個重大的機會，從1914年到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幾年，中國出現(xiàn)了許多大企業(yè)、大工廠，比如說，我們知道無錫的榮氏家族，他們的第一個企業(yè)是1900年到1902年在無錫創(chuàng)立的面粉廠，但是他們真正的起飛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在上海一下子辦了無數(shù)的面粉廠、紡織廠，成為“面粉大王”、“紡織大王”。另一個有“棉紗大王”稱譽、留美歸來的穆藕初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創(chuàng)業(yè)。被毛澤東叫做“化工先導”的范旭東，從日本留學回來的，他在天津塘沽辦久大精鹽廠（后來辦永利堿廠）也是在1914年。從銀行方面來說，當年有名的銀行上海商業(yè)儲蓄銀行（簡稱上海銀行），他的創(chuàng)始人是從美國密歇根大學留學歸來的陳光甫，只有二十幾歲，年紀輕輕，沒有資本，東拼西湊，籌集了大概七萬兩銀元，就自己辦了家銀行，僅僅三年時間上海銀行成為一個大銀行。在天津，一個叫周作民的人，利用軍閥的資本創(chuàng)辦了一家有名的民營銀行，叫金城銀行。他們兩個人被稱為“南陳北周”，是中國金融史上很有名的巨頭。這些企業(yè)、銀行都在“五四”這個時期出現(xiàn)，其實就意味著現(xiàn)代的文化教育、現(xiàn)代的經(jīng)濟都是在這個階段開始出現(xiàn)或得到成長，中國人從科學民主的角度、從發(fā)展經(jīng)濟的角度開始追求一條現(xiàn)代化道路，在這個時候就已粗具基礎(chǔ)，小有規(guī)模。這是一個方面——求真、務實是“五四”的反向。

　　另一個方向，我們看看“五四”時代是如何“求美”的。我們知道中國有自己的審美文化，有自己獨特的文學藝術(shù)。舉一個例子，中國的繪畫，就是國畫，花鳥可以畫得非常精致、非常漂亮、非常細膩，類似宋代皇帝宋徽宗的那種花鳥畫。中國的山水畫也可以畫出非常悠閑、超脫、閑適的境界，這是我們審美傳統(tǒng)當中的一種。從文學上來說，我們的審美傳統(tǒng)是寫一首小詩、一首小詞、一首小曲，很美，很憂傷，讓你聽了感覺很有共鳴。有一點小情小趣。我們的文化基本上就是這樣的一種文化為主，長期以來我們的審美是這樣一種審美。中國的小說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到了元末明初才開始出現(xiàn)的。所謂的“四大名著”，加上一本一直都當做禁書的《金瓶梅》，我們中國也就留下了五部有廣泛影響的長篇小說。這些小說從今天現(xiàn)代價值來審視，可能審美價值最高的是《紅樓夢》，然后是《金瓶梅》，其他《三國演義》、《西游記》、《水滸傳》都是很成問題的，從審美的維度來看，它們不是很高明的小說，但是它們有中國文化的內(nèi)涵，代表了某一個文化側(cè)面，比如說《三國演義》代表了權(quán)謀文化，《西游記》是中國人童年想象的一種歸納，是中國神怪小說的一個總結(jié)，《水滸傳》是中國造反文化的一種展現(xiàn)，歷代農(nóng)民起義的經(jīng)典。這些小說從審美價值來說，都可以進行重新的評價，《紅樓夢》、《金瓶梅》因為對日常生活、男女感情，對人性的刻畫、描述，對那一個時代的記錄，從文學的價值來說、從文字的表述來說，可能相對要更高。整個中國兩千年的歷史，給我們提供的文學是很匱乏的。我們知道，到了明代市民文化已經(jīng)很發(fā)達了，市井小說已經(jīng)廣泛地出現(xiàn)，這個時候我們中國文人當中流行的東西是什么呢？就是晚明小品文，這些小品文直到了今天還有著深遠的影響，它直接影響了周作人的寫法，也影響了今天在香港的董橋先生的寫法，在大陸也有著廣泛的市場。這種小品文所傳達的常常是我前面講的那種人生情趣，對山水的寄托，一種文字的游戲，把文字寫得非常的美、非常的空靈，比如說一片葉子是如何飄下來的，花是怎樣開的，一個美女是怎樣的美法。這種審美的情趣、情調(diào)，我把它概括為古代的情趣、古代的情調(diào)。它跟現(xiàn)代的價值是格格不入的。

　　到“五四”時代開始有了新的東西，有了不同的東西。第一，胡適、魯迅、周作人、郁達夫這些人為代表的“五四”一代文學人物，他們開始尋找新的審美價值。胡適在文學上沒有創(chuàng)造性，他寫的詩不好，兩個黃蝴蝶，就像我們的網(wǎng)絡(luò)歌曲一樣，很膚淺，他的詩集叫《嘗試集》，只是一種嘗試，還不是成熟的作品，但是胡適對新文學的功勞永遠不能抹煞，他是開創(chuàng)者，他是現(xiàn)代白話文的開創(chuàng)者，是新文學的開創(chuàng)者、先驅(qū)者，在他的開創(chuàng)下，中國才引入了新文學的廣闊天地，可以說，他把中國文學帶入了世界文學。在這個意義上，胡適的文章、小說寫得最淺、最沒有內(nèi)涵，也是了不起的。因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才是偉大的，第二個已經(jīng)知道螃蟹沒有毒才去吃，不算什么。我們要尊重胡適的開創(chuàng)之功。

　　“五四”時代，真正在在小說上、散文上、詩歌上，在這三個領(lǐng)域，有創(chuàng)造性、能夠成為后世楷模的人是哪些人呢？我們知道小說上真正有原創(chuàng)性的，在“五四”時代的代表作家應該是兩個人——魯迅和郁達夫，這兩個人是最早把中國的小說從古代帶入現(xiàn)代。在散文方面，魯迅、周作人、郁達夫、俞平伯、朱自清這些人都有開創(chuàng)之功，當然也包括胡適。胡適那些淺顯的白話文，如家常話一般的淺白，正是給我們奠定了中國白話文的基礎(chǔ)，當然還有做過小學老師的葉圣陶，他既不是北大的學生，也不是北大的老師，他僅僅是一個遠在江蘇農(nóng)村的小學老師，但那是一個開放的時代，不因你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不因為你的身份而拒絕你、排斥你。所以他能成為當時非常有名的“文學研究會”的11個發(fā)起人之一。我們知道郁達夫、郭沫若這些人在創(chuàng)辦文學社團“創(chuàng)造社”的時候，也都是一文不名的學生，是留學日本的窮學生，一點錢也沒有，就是憑著一股熱情把事情做起來的。還有詩歌，1921年郭沫若出版他的第一本詩集《女神》，1925年，徐志摩出版他的第一本詩集《志摩的詩》，這是兩個不同的維度。郭沫若的《女神》模仿的是《浮士德》，以及惠特曼的《草葉集》，徐志摩模仿的是英國的詩歌，主要是模仿濟慈。有了他們這兩種不同風格的詩歌，中國的詩歌已經(jīng)從舊體詩向新詩轉(zhuǎn)型。這是在文學領(lǐng)域。在藝術(shù)領(lǐng)域，以繪畫為例，那個時候已開始有油畫，跟中國畫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畫法，代表人物之一就是上海美術(shù)�？茖W校的校長劉海粟，現(xiàn)在我們知道他是一代繪畫大師，但當時他是個青年人，誰也沒有把他當回事，他在上海美專首創(chuàng)了裸體模特兒，這是中國有史以來破天荒的第一次，對社會的沖擊非常強。怎么可以這樣傷風敗俗呢？怎么可以不講一點禮儀廉恥呢？怎么把衣服都脫了來畫畫呢？這不是違背了我們祖宗的倫理道德嗎？這不是大逆不道嘛？所以有人就告到了當時（1921年）上海的最高統(tǒng)治者軍閥孫傳芳那里，孫傳芳跟劉海粟在上海最大的報紙《申報》打筆仗打了好幾仗。最終劉海粟應該說是勝利者，軍閥的槍炮沒有戰(zhàn)勝劉海粟的畫筆，一個一文不名的畫家敢拿一支畫筆跟手握十萬大軍的軍閥抗衡，這也是中國近代史上驚心動魄的一幕。由于有劉海粟這些人，包括后來的林鳳眠，還有留學法國以畫馬出名的徐悲鴻，他的中國畫里融入了許多新的東西，把西洋的畫法引入了中國畫。為什么他用毛筆畫的馬跟別人的馬有所不同，就是因為他懂素描、懂得造型、骨架、透視，這些其實都是達芬奇時代就有的技法。有了這些人在藝術(shù)領(lǐng)域的開疆拓土，有了文學領(lǐng)域的那些人，我們中國的審美維度就從古代轉(zhuǎn)向了現(xiàn)代。

　　遺憾的是“五四”的黃金時代太短暫了，中國的專制土壤太深厚了，民族危機的壓力來得太緊迫了，“五四”還來不及產(chǎn)生出各個領(lǐng)域的，類似意大利文藝復興時代那樣的世界級巨人，我們的“五四”巨人也只是中國的巨人�？梢哉f，“五四”迄今還是一個沒有完成的題目。但是，“五四”時代，中國社會在尋找“真”、“美”的道路上畢竟大大地往前跨了一步，如果沿著他們的道路繼續(xù)往前走，我們中國就有可能更早地進入現(xiàn)代化國家，中國人就有可能更早地過上真正自由、幸福的生活。因為尋找“真”和“美”的目的，實際上就是讓一個人過上更體面、更自信、更從容、更有尊嚴的生活。這種生活在古代是不可能有的，為什么？因為古代生活是一種順民生活，或者說是一種臣民生活，你生下來就注定了是帝王的一個道具、一個工具、一個奴隸。你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要向帝王叫“萬歲！”，你生下來就在精神上是奴隸，你要追求的道路，朝廷、帝王早已給你設(shè)定了，你只能沿著它已經(jīng)規(guī)定的道路通過讀書往前走。讀什么書啊？讀圣賢詩書，四書五經(jīng)，對這些經(jīng)典的解釋不能有你的個性，你必須按允許的解釋去寫，要不然你的文章可能得零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古代的中國每個人生下來都是平等的，這種平等建立在什么基礎(chǔ)上？我開玩笑說，建立在“每個人都等于零”的基礎(chǔ)上，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等于零，所以說我們每個人都是那么的平等，就像一個雞蛋一樣。

　　那么，現(xiàn)代社會和古代社會到底有什么不同？現(xiàn)代社會，每個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擁有天賦的權(quán)利，每個人的頭上沒有皇帝，就如此時此刻我們頭上只有日光燈，只有天花板，沒有皇帝。我們也不需要向張家王朝、李家王朝叩頭，我們也不一定要沿著四書五經(jīng)的道路往前走，因為現(xiàn)代社會是一個能包容多元價值的社會，每個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個性、興趣去規(guī)劃自己的道路。如果你愿意做比爾·蓋茨，那么你就去走比爾·蓋茨的道路，如果你愿意去走一個鄉(xiāng)村小販的道路，那也沒有問題，你要蹬三輪車、開出租車，你要做農(nóng)民、做工人，都可以自己作出選擇。這是在現(xiàn)實層面，在精神層面上，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價值喜好。如果你愿意信奉古希臘、羅馬以來的價值，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去讀那些哲人留下的經(jīng)典著作，你可以沿著他們的書所指引的方向往前走。如果你愿意守護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價值，那么你從小就可以去背誦四書五經(jīng)，背誦屈原以來的經(jīng)典詩歌，去背誦所有中國文化當中的典籍。你把中國文化吃透，你就做一個忠實的傳統(tǒng)文化的守護者，(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這也是可以選擇的。當然你要用現(xiàn)代的眼光重新審視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而不是一味的肯定，照單全收。這就是現(xiàn)代社會與古代社會的區(qū)分。在古代社會，你沒有這樣的選擇空間。

　　我也曾經(jīng)是中學老師，19年前我還在中學的講臺上，那時我才20出頭，跟孩子們度過了美好的、令人難忘的三個學期，雖然后來離開了，但我一直懷念著那段時光。我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教育不是很完善的教育，有很多的問題，我們的教育模式是圍繞著高考體制而設(shè)置的，對學生還有很多的限制，從小學開始就要花大量的時間做各種各樣的練習題、各種各樣的模擬試卷，自己的個性、興趣很難得到展現(xiàn)。但是，同時我們也應該清楚地看到，高考僅僅是人生當中的一次考試，它不代表什么。這次考試之后的世界可能更加遼闊，這次考試之后的道路更加漫長。人生需要面對的很多東西都要在這次考試之后一一地去面對。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對我們更重要地可能不是求學階段的東西，而是在求學階段之后，我們所要面對的社會和人生。在這樣一種價值尺度下面，我覺得回到“五四”，重新從“五四”出發(fā)就變得尤為重要。因為“五四”告訴我們只有找到新的價值尺度，找到真理的價值尺度，只有找到了自己人生中新的審美資源，找到了自己的審美土壤，你的人生才不至于是缺損的。我們知道陽光、空氣、水，這三者是人類存在的基本條件，真、善、美是人類存在的基本前提，缺少了這些東西，無論你有多高的才華、多大的本領(lǐng)，你能上天入地，你也不過具有生物屬性而已。人類區(qū)分于其他動物最大的一個特征就是社會性，而不僅僅是生物屬性，超越生物屬性是一個人求真、求美所追求的根本的東西。如果說不能超越這些，那么一切都失去了價值、失去了意義。回到“五四“，我覺得最重要的就在這里。

　　[下面是回答學生的提問]

　　1、問：“五四”之后“美”由古代轉(zhuǎn)型為現(xiàn)代，那么現(xiàn)代的“美”又是什么？難道我們的審美觀不好嗎？它的審美觀也不見得好過自己。

　　答：這實際上是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現(xiàn)代的‘美’是什么？”這個問題我剛才粗淺地說到過，我想現(xiàn)代的美區(qū)別于古代的美，最大的不同是主體性，人是主體，人是萬物的主體，而古代的美往往是以物為主體，它更重視物，而現(xiàn)代的美更重視人本身。簡單地說是這樣。當然審美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東西，我們也不能完全排除古代的美所具有的價值，如果作為文物放在故宮博物院里面，一張山水畫，唐伯虎的一張美女圖那都是價值連城。但是放在一個世界性的審美尺度下面，唐伯虎的價值絕對比不上達芬奇、畢加索、梵高，這個是沒有疑問的。第二個問題是“我們的審美觀不是很好嗎？”這個審美觀看你怎么去看待。假如說，我們依然處于一個以農(nóng)業(yè)文明的社會，以刀耕火種為生產(chǎn)方式的社會，那種建立在農(nóng)業(yè)文明基礎(chǔ)上的審美價值觀，是完全可以自圓其說、自成一體的。問題在于，鴉片戰(zhàn)爭之后的中國，農(nóng)業(yè)文明衰落了，社會開始向工商業(yè)文明轉(zhuǎn)型，現(xiàn)在已進入信息時代、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可能比單純的工業(yè)文明更往前了。在這樣的一種社會背景下，那種古代的、閑適的、以山水畫為標志的審美價值，顯然已不適應這個時代的要求，我們也可能不再喜歡，就像你們現(xiàn)在不會去喜歡“高山上的紅太陽”、“草原上的牧歌”，你可能喜歡周杰倫，喜歡超級女聲，審美趣味、價值就是這樣演變過來的。我覺得這是時代的變化，不存在好與不好。

　　2、問：現(xiàn)在這樣的教育現(xiàn)象，我們學生應該怎樣去面對？

　　答：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只能簡單地談一些我的個人看法。面對這樣的教育現(xiàn)狀，我們能夠做的主要是兩點。第一就是盡最大可能地把你在現(xiàn)有考試體制下面能發(fā)揮的才智發(fā)揮到最高點。這是你要做的。第二你不要被這種體制所完全地同化、成為它的奴隸，要成為它的主人，要駕馭它。你要知道考試、分數(shù)不是絕對的，也不是決定性的。你不要因為自己考了600分而沾沾自喜，你要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考試的分數(shù)不代表人生的全部，它僅僅是一個側(cè)面。你如果懂得了第二條，你就會知道世界有多大，你就能夠用平常心去面對今天的學習和明天的人生。

　　3、問：我們現(xiàn)在的高中生所做的一切幾乎都是為了高考，常掛在學生嘴邊的也是高考，除了高考我們到底是為什么而當高中生？雖然帶著不同的目的而參加高考，但都是為了高考呀。

　　答：這個問題，我的回答和前面一樣。

　　4、問：現(xiàn)在不管做什么，為社會做什么貢獻，人總要死，地球也總要毀滅，有意義嗎？

　　答：這是一個核心問題��！是一個哈姆雷特的問題，生還是死的問題，是一個哲學的、深不可測的大問題。但是要反過來看，這個問題正面破解是沒有辦法的，正面去回答是一個深不可測的虛無主義的陷阱。但是可以反面的去破解它。怎么說呢？正因為地球是要毀滅的，正因為人有生就有死，所以人生的短暫才有了它的意義。假如說我們生下來就知道自己不會死，會長生不老，隨便怎么玩都不會死，這個地球永遠都沒有問題，永遠都那么好，那么這樣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5、問：“五四”真的是“真”與“美”的出發(fā)點？難道古代就沒有人尋找過“真”和“美”嗎？古代的平等等于零，人都是奴化的，難道現(xiàn)在不是嗎？

　　答：當然這個問題可以有不同的理解。我為什么說“五四”是“真”與“美”的現(xiàn)代的起點，是有歷史事實做依據(jù)的，古代也有“真”和“美”的萌發(fā)，遠的不說，我們知道明末清初，中國出現(xiàn)了一些思想家，比如說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李贄這些人，他們的思想有了新的萌芽，清朝也有一些人有了新的想法，比如說龔自珍，但是跟“五四”相比，他們所處的時代背景不一樣，他們提出的問題還沒有那么具有現(xiàn)代性。所以我把“五四”時代稱為“真”與“美”的一個新起點，是基于一種歷史的判斷。第二個問題其實是一個政治問題，一個可以討論的問題，今天因為時間的關(guān)系，我們就不展開來說。簡單地講，今天的社會也好，明天的社會也好，都不是一個完美的社會，世上沒有完美的社會，只有更好的社會�！拔逅摹睍r代也一樣，我用一句話說：“五四”是一個較好的時代，是一個次好的時代，一個不完美的時代，但是這個時代是有意義的、有價值的，我們從那里出發(fā)可以找到我們的未來。

　　謝謝大家！

　　（根據(jù)演講錄音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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