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建學:中印對外戰(zhàn)略異同與雙邊關系

        發(fā)布時間:2020-06-09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摘要:冷戰(zhàn)后,印度將務實主義和經濟發(fā)展作為對外政策的指導原則,向西方發(fā)達國家做出一定的傾斜與遷就,主動改善與周邊鄰國的關系,同時通過軍事外交提升國際地位。中印對外戰(zhàn)略均著眼于營造有利的外部環(huán)境,都希望改進現存國際秩序以體現新興大國的聲音和利益,但印度仍將加強對中國的防范與競爭。隨著印度的崛起和日益自信,與中國建立穩(wěn)定、合作和互利的關系已成為其主流政治勢力的共識,兩國威懾對方能力的同時加強也鞏固了這一點。未來兩國關系將步入攻堅階段,觸及雙邊核心利益的問題將逐漸顯現,兩國需要實現戰(zhàn)略互信與利益協(xié)調,最終妥善解決邊界問題,培養(yǎng)求同存異的能力,完善兩國關系的制度基礎。

          關鍵詞:對外戰(zhàn)略;
        中印關系

          

          中共十七大報告將冷戰(zhàn)后中國的主要外交對象大體分成四類,即中國“將繼續(xù)同發(fā)達國家加強戰(zhàn)略對話,推動相互關系長期穩(wěn)定健康發(fā)展”、“加強同周邊國家的睦鄰友好和務實合作,共同營造和平穩(wěn)定、平等互信、合作共贏的地區(qū)環(huán)境”、“加強同廣大發(fā)展中國家的團結合作,維護發(fā)展中國家的正當要求和共同利益”以及“積極參與多邊事務,承擔相應國際義務,推動國際秩序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fā)展”。[①]

          無疑,這四種外交對象均涉及印度。盡管國際社會對印度崛起的前景看法各異,但人們對其迅速發(fā)展且日益強大這一點并無爭議,印度在中國外交視野中的地位與日俱增。當前印度已成為各大國或國家集團競爭拉攏的對象,其亦善用大國的互動來擴大自身的影響。印度是中國的最重要的周邊鄰國之一,兩國需要解決懸而未決的邊界爭端,超越傳統(tǒng)的地緣政治競爭困局,妥善處理日益凸顯的競爭因素,強化并擴大逐漸增多的兩國合作與共識。兩國均為人口眾多的發(fā)展中大國,其合作程度與成效對發(fā)展中世界在未來國際新秩序中的地位意義重大。隨著印度綜合國力的進一步增強,其戰(zhàn)略視野逐步超越南亞地區(qū),并越來越積極地以亞洲大國的身份全面參與亞洲事務與各種區(qū)域和次區(qū)域多邊合作,現存的或即將出現的一些亞洲區(qū)域架構或安排勢必做出調整。無疑,在中國推動建設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世界的進程中,印度這樣一個重要的國家應該定位為可以借重的戰(zhàn)略合作伙伴。

          

          一、冷戰(zhàn)后的印度對外戰(zhàn)略

          

          隨著冷戰(zhàn)格局的結束和經濟全球化時代的到來,務實主義和經濟發(fā)展正越來越成為印度對外關系和對外政策的指導原則。經濟改革使得印度不得不向西方發(fā)達國家做出一定的傾斜與遷就,同時也更加務實地看待和處理全球和地區(qū)事務。印度的戰(zhàn)略文化既有延續(xù)也有轉變,尼赫魯時期的大國思想、獨立自主的思想、印度中心的思想以及后尼赫魯時期的現實主義思想、實力對實力的思想仍然居于主流地位,而冷戰(zhàn)時期印度對外政策中反對西方國家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不結盟思想都已大大淡化。[②]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印度國大黨執(zhí)政時期,印度的對外政策理念已開始轉變。其外交戰(zhàn)略要達到兩個目標:一是和那些能夠幫它取得高速經濟增長的國家發(fā)展緊密關系;
        二是以一個世界大國和亞洲主要角色的身份來推行其外交,而不僅僅是一個地區(qū)性的南亞國家。[③] 印度人民黨政府在隨后執(zhí)政的六年期間,更加果斷和大膽地推進了外交政策轉變的進程,摒棄了尼赫魯時代的理想主義和道義色彩濃厚的外交,將本國威望與利益至上的原則滲透到印度的外交決策進程中,基本上奠定了今后印度對外政策的基本理念和框架。2004年上臺的國大黨政府也基本延續(xù)其前任對外政策,而且在大國外交和經濟外交這兩方面下了更大的功夫。

          概括而言,當前印度采取的對外戰(zhàn)略與政策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而且各種主要的政治勢力和主流政黨在這些內容上已基本達成共識。

          第一,積極參與并全面拓展大國外交,在避免卷入大國或大國集團之間對抗的同時,利用大國之間的矛盾在國際上營造一種有利于自身崛起的戰(zhàn)略環(huán)境。冷戰(zhàn)后,印度對外戰(zhàn)略的最大變化就是高度務實地與美國建立密切的合作關系。在印度看來,美國在全球戰(zhàn)略秩序中的絕對優(yōu)勢地位在可見的未來內不可能被削弱,美國是能對印度國家利益產生最大影響的國家。密切的印美關系可使印度在經濟、技術和軍事上獲益,從而加快自己的大國化進程。另外,借重美國的力量還會得到中俄等其他大國的重視和尊重。但是,出于民族抱負、民族自尊以及戰(zhàn)略自主的考慮,印度并不甘愿成為完全聽命于美國的小伙伴,其仍然通過發(fā)展與俄羅斯、中國和歐盟等大國或大國集團的關系,來平衡日益緊密的美印關系,安撫國內的反美勢力,同時拓展自己的崛起空間和影響力。

          第二,主動改善與南亞鄰國的關系,推動南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在確保主導地位的同時獲得鄰國的認可與尊重。獨立后印度一直視南亞為其勢力范圍,對外部勢力涉足南亞保持相當的警惕和排斥。近年來,印度認為南亞鄰國正面臨著危險的衰敗局面,而且衰敗國家還可能引來區(qū)外列強的干涉,同時非法移民、分離主義、恐怖主義、軍火和毒品走私等問題正威脅著包括印度在內的所有南亞國家的安全。因此,印度對其南亞政策做出了較大的調整,著眼于該地區(qū)的穩(wěn)定和發(fā)展,將改善和穩(wěn)定與鄰國的關系作為印度外交政策的重要支柱,在一些雙邊和地區(qū)問題采取了更為靈活和現實主義的態(tài)度。目前印度仍將巴基斯坦列為主要的軍事威脅、防止巴利用外部大國的力量與其抗衡,但同時已意識到一個穩(wěn)定、溫和與繁榮的巴基斯坦符合自己的利益,因而主張對巴基斯坦緩和與接觸。

          第三,冷戰(zhàn)后印度積極主動地推行周邊外交戰(zhàn)略,重視經營與周邊國家的關系。印度將中亞、東南亞、西亞和海灣國家視為“延伸的鄰國”,對東亞乃至整個亞太地區(qū)推行“東向政策”,以期擴大能源進口渠道,拓展商品銷售市場,穩(wěn)定國內眾多的穆斯林人口,提升自己的國際影響力。印度學者稱之為“新前進政策”,其主要包括六個方面的內容:①加強與這些地區(qū)和國家恢復經濟合作;
        ②與這些地區(qū)或國家建立制度上和政治上的聯系;
        ③修建公路與臨近地區(qū)建立陸上聯系;
        ④修建跨地區(qū)的天然氣管線以保證印度的能源需求;
        ⑤與周邊一些重要的國家以及世界大國建立防務聯系;
        ⑥暗地里與中國和巴基斯坦展開戰(zhàn)略競爭。[④]

          第四,加強對外部世界尤其是印度周邊地區(qū)的軍事威懾能力,以軍事力量提升印度的國際政治地位。在軍事與外交的關系上,印度認為,軍事交流和防務合作是其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只有以強大軍事實力作為后盾的外交政策才能取得更好的成效,“加強軍備能夠給印度人帶來寬心”。[⑤]近年來,印度頻繁地與周邊國家和主要大國開展聯合軍事演習,擴大在軍火采購和武器研發(fā)上的合作,聯手打擊非傳統(tǒng)安全威脅,提高印度軍事實力的能見度和威懾力。隨著其大規(guī)模重金采購先進的常規(guī)武器和戰(zhàn)略武器,印度與美國、法國、以色列等國家的關系獲得實質性的提升。印度的能源擴張與武器進出口正日益捆綁在一起,把能源需求與武器出口或采購合同掛鉤,這種新戰(zhàn)略正在中亞、緬甸和非洲等地區(qū)實施。

          第五,經濟因素在后冷戰(zhàn)時代印度外交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在國內環(huán)境和國際格局的相互作用下,印度已經意識到經濟實力是其國家崛起的基礎,其外交也基本上圍繞這一點進行。20世紀90年代初,當拉奧政府把經濟改革作為政府壓倒一切的重要任務后,“就必須改變外交政策的內容,削弱其原有的政治色彩,使得經濟外交和全方位的多元外交成為新的外交政策的基調”。[⑥] 前外長辛哈認為,“核武器時代的來臨、基于日本和德國的經濟實力的崛起,使軍事實力在整個實力構成中的地位下降,現在無論是從道德出發(fā)還是從實用角度考慮,追求國家利益時赤裸裸地使用武力已經不再可行。21世紀的實力將來自運行良好的經濟的各個方面。繁榮和經濟指標,而不是戰(zhàn)爭和侵略,將成為世界舞臺上實力的關鍵決定因素”。[⑦] 2004年上臺的印度總理曼莫漢·辛格也認為,“值得注意的是,其他國家對印度國家安全關切的回應正被印度商業(yè)和經濟機會的觀念所塑造”。[⑧]

          綜上所述,冷戰(zhàn)后印度對外戰(zhàn)略與政策的轉變有其深刻的國際和國內背景,這種轉變既是印度對國際形勢發(fā)生重大變化的必然反映,也是其國內社會、經濟發(fā)展和實現自身崛起愿望的迫切需要。盡管印度的對外政策會隨著其內外形勢的變化而不斷調整,但其現實主義外交的基本理念沒有改變,對外政策大體上保持連續(xù)性。

          

          二、中印對外戰(zhàn)略的異同

          

          印度國內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賈斯吉特·辛格(Jasjit Singh)認為,中印關系的未來是競爭性的而非合作性的;
        中國是“印度戰(zhàn)略的主要挑戰(zhàn)者”,“兩國戰(zhàn)略信條之間存在某種程度的不和諧”,“兩國戰(zhàn)略就像兩個對抗的車廂”。[⑨]毋庸諱言,作為曾經發(fā)生過軍事沖突和目前正同時崛起的兩大鄰國,中印各自的對外戰(zhàn)略存在“不和諧”乃至競爭的方面;
        但是,冷戰(zhàn)后中印關系仍能超越各種障礙在各領域獲得全方位的發(fā)展,關鍵就在于兩國存在共同的戰(zhàn)略利益,都不愿雙邊關系走向對抗與沖突。早在2005年,兩國政府已同意將雙邊關系定位為“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這一新定位至少意味著兩層含義:首先,兩國關系是長期的,擁有共同的看法并且具有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擔心,而非戰(zhàn)術性的、短期的或者權宜的關系;
        其次,兩國在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和對外戰(zhàn)略上存在重要共識,而且可以開展實質性合作。

          

         。ㄒ唬┲杏ν鈶(zhàn)略的共同點

          

          1.兩者目標均著眼于營造有利于發(fā)展的外部環(huán)境,服務于以經濟社會發(fā)展為核心的國家戰(zhàn)略。

          中印都面臨著發(fā)展經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任務,都需要和平穩(wěn)定的國際環(huán)境和睦鄰友好的周邊環(huán)境。[⑩] 兩國的現代化進程都將是一個異常復雜甚至危機叢生的艱巨過程,都面臨著分離主義、恐怖主義以及社會動蕩等安全威脅,各自對外戰(zhàn)略都具有明顯的“內向性”,都為了營造有利于自身崛起的較為寬松的國際國內環(huán)境。

          1947年到20世紀80年代末,印度的外交活動基本是圍繞“與近鄰的安全關系”進行,它與巴基斯坦和中國在傳統(tǒng)安全領域(軍事安全和領土爭端)內的交涉是其此間外交的核心內容。80年代末以來,在世界政治和經濟發(fā)生巨變的情況下,印度在發(fā)展同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的關系時,強調合作應成為基調;
        印度在將建立的世界新秩序里,首先要關心本國的地位和利益。[11] 若細察冷戰(zhàn)后印度的外交戰(zhàn)略轉變,就發(fā)現其與中國改革開放時的外交轉向有異曲同工之妙。

          中共十七大報告則提出,當代中國同世界的關系發(fā)生了歷史性變化,中國的前途命運日益緊密地同世界的前途命運聯系在一起。不管國際風云如何變幻,中國都“將高舉和平、發(fā)展、合作旗幟,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fā)展利益,恪守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fā)展的外交政策宗旨”。[12]

          2.兩國積極看待對方的崛起,不視對方為主要威脅。

          中印在對方外交議程中的地位都日益提升,強調合作避免對抗逐漸成為兩國政府間文件的主基調。兩國都認為世界有足夠的空間,能同時容納雙方的發(fā)展,“歡迎并積極看待對方的發(fā)展,認為對方的發(fā)展是對亞洲和世界和平、穩(wěn)定和繁榮的積極貢獻”。[13]值得強調的是,“印度改善對華關系,并非要在外交政策上或國家戰(zhàn)略上與中國結成什么更廣泛的兩國聯盟,但卻表明兩國正朝更深層次的務實合作邁進”。[14]

          “中國威脅論”在印度政府內部、媒體、尤其是印度軍方和強力部門內部仍有一定的市場,但這種論調迄今并未構成印度政府對華決策的主流價值取向。盡管有些分析家聲稱印中之間由于勢力范圍的重疊和兩國決心要成為世界大國而將不可避免地發(fā)生沖突,但是“印度不會追求也不會制定基于兩國沖突不可避免的政策……印度對待與中國關系的態(tài)度是向前看的和樂觀的,印度的政策不是基于畏懼中國的強大,也不是基于對中國經濟發(fā)展的嫉妒,而是基于印度必然走向繁榮和中國也必然走向繁榮和強大的信念”。[15]

          印度的崛起可能增加中印之間的競爭,但同時也擴大了兩國合作的空間和潛力,因此中國對印度的發(fā)展和崛起也抱持肯定態(tài)度!爸蟹绞冀K認為,印度的發(fā)展有利于提升亞洲的整體實力和國際地位,有利于壯大發(fā)展中國家的力量,有利于促進地區(qū)和世界的和平與發(fā)展,有利于為深化中印友好合作、實現互利雙贏創(chuàng)造寶貴機遇。”[16]

          3.兩國外交的重點對象都是世界大國與發(fā)達國家。

          獨立初期,印度總理尼赫魯為維護本國政治獨立和發(fā)展民族經濟,曾經高舉不結盟、亞非團結和世界和平的三面旗幟,爭取發(fā)展中國家和第三世界國家。冷戰(zhàn)格局瓦解后,出于對資金、技術、市場和資源的需求與營造友善崛起空間的務實考慮,(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印度外交逐漸向美國、西歐、日本、澳大利亞等大國與發(fā)達國家傾斜,“不結盟和第三世界聯合的主張已經從印度官方的詞匯表中消失,印度對不結盟運動的介入也只剩下了早期的影子”。[17]

          中共十七大報告也將發(fā)達國家放在中國各類外交對象的首位,強調“將繼續(xù)同發(fā)達國家加強戰(zhàn)略對話,增進互信,深化合作,妥善處理分歧,推動相互關系長期穩(wěn)定健康發(fā)展”。[18]從冷戰(zhàn)后的外交實踐看,美國、日本、歐盟、澳大利亞、東盟、印度等發(fā)達國家和周邊國家是中國外交資源分布最為密集的地區(qū),中國的主要貿易對象和海外市場也主要分布在這些地區(qū)。

          4.兩國都對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存在不滿,都希望對其加以改進以體現新興大國的聲音和利益。

          作為一支重要的非西方力量,印度的崛起將推動全球的多極化進程和多邊主義的發(fā)展。當前,大國之間的競爭與合作并存已經成為國際關系的主流,美國在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上的單邊主義將越來越多地面臨新興發(fā)展中大國的沖擊,印度等發(fā)展中大國的群體性崛起有助于平衡和制約單邊主義的傾向。隨著印度逐步向外部世界拓展其影響力,它已經開始要求重組現有的國際權力分配格局,比如要求重新分配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席位并要在其中占有一席。

          中國與印度在諸多國際問題上有著相同或相似的立場,這將為促進兩國在國際事務和地區(qū)事務中的進一步協(xié)調與合作奠定重要基礎。在政治領域,兩國都主張國際關系民主化和世界多極化,肯定和維護聯合國在促進國際和平、安全和發(fā)展上的核心作用;
        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反對“人權高于主權”的干涉主義外交,反對以“民族自決”旗號從事民族分裂主義活動,反對將貿易問題與社會、環(huán)境等問題掛鉤。在軍事和安全領域,兩國都呼吁世界和平,反對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主張全面、徹底地銷毀核武器;
        反對不經過聯合國授權而對他國進行軍事打擊,反對國際恐怖主義。在經濟領域,中印都主張建立公正合理的經濟秩序,主張南北對話和南南合作,強調發(fā)展中國家的發(fā)展權利。

          隨著印度的崛起,中印關系將越來越多地涉及地區(qū)、跨地區(qū)乃至全球等領域,這為兩國未來在更大范圍內開展合作提供廣闊的前景。不過,從目前兩國的綜合實力和政策宣示來看,中印都很難也不愿去挑戰(zhàn)西方主導的國際體系,而更愿以“利益攸關者”的身份融入其中,擴大自己的聲音與利益;
        而在兩國融入并改進現存秩序的過程中,兩國可能會慢慢地轉變?yōu)橐恍┘扔械膰H規(guī)則和制度的既得利益者和捍衛(wèi)者。

          

         。ǘ┲杏ν鈶(zhàn)略的差異

          

          1.兩國與南亞國家發(fā)展關系的主要著眼點不一樣。

          中國著眼于西部穩(wěn)定和經濟發(fā)展,防止南亞地區(qū)成為不友好勢力危害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跳板,因而具有明顯的“內向性”。印度則重在構筑自己的勢力范圍,這顯然是冷戰(zhàn)思維在后冷戰(zhàn)時代的延續(xù),從而具有一定的擴張性。印度雖然是南亞地區(qū)首屈一指的大國,但是由于常常表現出以自我為中心的“老大哥”態(tài)度和控制弱小鄰國的意圖,因此短期內其在南亞的主導作用難以獲得鄰國的認可。無論是巴基斯坦,還是尼泊爾、孟加拉國和斯里蘭卡都對印度懷有很深的不信任和戒備心理。印度的南亞鄰國出于平衡印度影響的考慮,希望外部大國參與南亞事務。

          2.在中美印和中印巴三角關系中,兩國存在不一致的判斷。

          中印的發(fā)展與國際外交都是在美國主導的現行國際體系中進行的。兩國都或多或少地把各自與對方的關系放在對美關系的大框架下看,或者說中印雙邊關系總是離不開美國因素。這無疑為兩國相互借重、提升各自與美對話的籌碼提供機會。但是,中國相對更加擔心印度領土會成為美國勢力的延伸,而印方則著眼于在中美之間游移以期左右逢源。

          不論是印度人民黨還是國大黨,都有根深蒂固的美國情結,而且美印各自國內都活躍著能量較大的親美院外集團。另外,借重美國的力量不僅可以得到中國的重視和尊重,還可以在戰(zhàn)略上保持對中國與巴基斯坦的牽制和壓力。部分有影響的印度學者認為,“如果美國與中國之間爆發(fā)新的冷戰(zhàn),那么印度在美國安全考慮中所處的位置,可能類似中國在美蘇冷戰(zhàn)對抗年代(1971-1989)中那樣的有利地位”。[19] 部分印度戰(zhàn)略家還主張,印度應與中俄保持一定距離,預留美印關系的空間。

          在中印巴三角關系中,盡管近年來印度對中巴關系的進展逐漸能平靜處之,但部分官員和學者對中巴關系仍感到難以釋懷。中國希望“印巴在判斷中國的動機的時候,應該以中國對各自政策本身為判斷基礎,而不應過分夸大中國與另一方關系的重要性”;
        [20]印方則傾向于將中巴關系和中印關系掛鉤,往往從“中巴合作針對印度”的先入之見去看待中巴之間的合作。

          3.雙方賦予兩國經貿合作的戰(zhàn)略含義不全一致,積極性也不一樣。

          中國主張積極擴大兩國經貿合作的范圍和力度,推動中印區(qū)域貿易安排(RTA)等貿易便利化措施的談判,夯實中印戰(zhàn)略伙伴關系的內容,擴大兩國之間的相互依存度和共同利益。印度擴大對華經貿合作的重要目的則是,希望通過經濟聯系的不斷加深來塑造兩國的既得利益集團,降低中巴關系的重要性和特殊性,也為盡早解決中印邊界問題營造合適的氛圍。

          此外,盡管尚處于起步階段,印度對華貿易逆差增加并可能繼續(xù)擴大的現象已引起印方的警惕。由于兩國互信的起點較低,經貿摩擦極易變成印度經濟民族主義勢力用來挑撥大眾情緒、向政府施壓的工具,印度政府在對華開展經濟外交也受到掣肘。

          4.印度的“東向政策”包含與中國展開競爭的意圖。

          在過去的20年中,中國在亞太地區(qū)、特別是東南亞地區(qū)的經濟和政治影響日益上升,而印度不僅被排除在核大國俱樂部和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席位之外,在亞太地區(qū)還被排除在APEC和亞歐高峰會議之外。印度一直認為自己受到排擠和輕視,并為此忿忿不平甚至遷怒于中國。為了進一步擴大安全、發(fā)展和戰(zhàn)略空間,印度推行“東向政策”,密切與東盟國家的經濟和政治關系,擴大與日本和澳大利亞的戰(zhàn)略伙伴關系內涵。在相當的一部分印度戰(zhàn)略分析人士看來,加強與美日澳等國的緊密聯系,能反滲透到中國的后院,同時擴大印度在東亞合作進程中的能見度和影響力。

          5.印度積極開展防范和制衡中國的軍事外交。

          如上所言,印度將軍事交流和防務合作視為外交的重要內容。2003年公布的“印度10年(2003-2013)強軍計劃”宣布,印度將在塔吉克斯坦新建軍事基地,改善在伊朗、塔吉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的軍事后勤服務,增加與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老撾、越南的軍事交流,加強與南非以及其他非洲國家、伊朗、阿曼、阿聯酋和其他海灣國家的海軍互動,擴大對緬甸的基礎設施、后勤和原料方面的支持以牽制中國在那里的行動。[21]

          引人注目的是,隨著國勢的上升,印度近年來積極地在中國周邊地區(qū)進行密集的軍事活動。印度積極在中亞地區(qū)部署軍事基地,將中亞國家打造為印度“延伸的鄰國”;
        在蒙古境內設立早期預警雷達系統(tǒng),擴大并升級位于蒙古境內的監(jiān)聽站;
        加強對阿富汗、緬甸、越南等國的拉攏和防務援助,與美國、日本、新加坡、澳大利亞等國頻繁進行聯合軍事演習或安全合作對話;
        以安達曼群島為中心打造印度海軍遠東司令部,并在孟加拉灣建設新的海軍基地,將印度海軍的活動半徑從印度洋擴大到南中國海和太平洋西海岸。

          

          (三)小 結

          

          總體而言,中印對外戰(zhàn)略的共同利益是根本性的,也是指導和推動中印關系向前發(fā)展的基礎。這也是冷戰(zhàn)后盡管遭遇諸多挫折,中印關系依然能夠在政治、經濟、文化、安全等領域中穩(wěn)步推進的深層原因。用印度前任駐華大使梅農的話說,“事實上,我甚至可以進一步說,印中之間的戰(zhàn)略目標是一致的。我們都尋求一個多極世界,一個我們能夠按照自己的想法發(fā)展的世界,我們希望了解彼此的全部潛力并使我們的人民得到他們應得的生活質量”。[22]

          兩國對外戰(zhàn)略相抵觸的部分屬于枝節(jié),這對曾經敵對的中印關系而言,應屬于正,F象。印度對中國的防范措施主要是由于其國力總體上弱于中國,因而要發(fā)展能應對中印關系種種不確定性的手段,并獲得中國的重視與尊重。在國際社會無政府狀態(tài)下,中印戰(zhàn)略的完全“和諧”是一種很難達到的理想狀態(tài)。從未來發(fā)展看,中印之間的關系形態(tài)往“動態(tài)的咬合”方向發(fā)展更有前途,而不是追求“靜態(tài)的和諧”。[23]

          

          三、中印雙邊關系的未來走勢與特點

          

          當前,中印關系的基本面已經確定,加強合作與對話已為兩國決策層的共識,這一點基本不會受到各自國內政治變動的影響。在雙方共同努力下,兩國在各領域開展了富有成效的合作,兩國關系呈現出全面發(fā)展的良好勢頭。中印宣布建立“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標志著兩國關系進入新的發(fā)展階段。兩國高層頻繁往來和會晤,一方面表明兩國關系的良性狀態(tài),另一方面也暗示雙方領導人引導和處理兩國關系的能力在提高。

          未來很長的一段時期內,印度仍將加強對中國防范與競爭。無論是哪種政治勢力在印度執(zhí)政,其對華政策的兩面性短期內難以發(fā)生根本的改變。進入21世紀以來,中印關系越來越穩(wěn)定與成熟,但同時也步入了雙邊關系的攻堅階段,觸及雙邊核心利益的問題將在可見未來逐一浮上臺面。隨著兩國接觸面的日益增多,雙方發(fā)生摩擦的概率也同步上升。要從目前的“處理”雙邊關系過渡到實質性地加強這種關系,兩國的外交智慧和耐心將面臨新的考驗。

          值得提及的是,印度對中國提出的“和諧社會”的提法有較強的共鳴。印度政府計劃委員會公布的第11個五年計劃(2007.4-2012.3)草案中即提出要“實現更快和更全面的增長”!昂椭C社會”與“全面增長”雖用詞不同但異曲同工,都暗示兩國政府既謀求經濟增長又要實現社會公正的決心,都反映了兩國的經濟高速發(fā)展和社會轉型已到了必須調整為更加平穩(wěn)、均衡和全面的階段。不過,部分印度官員和學者對中國的“和平崛起”、“和諧世界”等提法抱持一定的保留態(tài)度,認為這是由于中國國力所限而采取的戰(zhàn)術性緩兵之計。這種情況給我們提出了如何在構建和諧世界的過程中爭取印度的問題。

          

          1.實現戰(zhàn)略互信與利益協(xié)調

          

          兩國政府間文件已經達成共識,即兩國互不構成威脅,兩國友好符合各自的國家利益。但是,“中國威脅論”并未因印度的壯大和自信而消失,往往成為中印關系中不和諧的噪音。宣揚、贊同或附和“中國威脅論”的印度人中,既有聲東擊西的政客、軍方人士和軍火利益集團,也有人云亦云的普通民眾;
        既有故弄玄虛的新聞記者,也有標新立異的專家學者。

          只有在問題發(fā)展到危機程度時才去處理,這是印度政治文化的一個特點,而一旦有外界推動尤其出現一個“外部的威脅或震動”時,印度政府的決策能力和力排眾議能力就十分突出。從歷史經驗上看,中國時常不幸扮演這種“震動印度”的角色。在這種背景下,中印之間建立戰(zhàn)略互信,就不僅是個政策宣示,而且是兩國關系再上一個新臺階的基石。此外,和諧的世界應該是一個各國利益比較平衡、實現共同發(fā)展的世界。在同時崛起的背景下,中印兩國還面臨各自海外利益的協(xié)調問題。

          

          2.兩國邊界問題的最終妥善解決

          

          邊界問題是中印之間最大的問題。中印是世界上少有的陸地邊界還未正式劃定的兩個大國,而且談判也是少有的漫長,從20世紀80年代至今持續(xù)了20多年。從某種程度上說,邊界爭議已經成為中印缺乏戰(zhàn)略互信、歷史恩怨、民族主義情緒的綜合性載體,這也增加了解決這個問題的難度。

          目前兩國在邊界問題上立場差距不小。中印邊界問題異常棘手,其解決不僅需要高超的談判技巧和外交智慧,需要相互妥協(xié)的勇氣和引導輿論的能力,也需要國際環(huán)境的變化,更需要兩國從戰(zhàn)略高度來看待該問題?紤]到該問題在目前仍高度敏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兩國倒可以在保持邊境地區(qū)的和平與安寧、擴大兩國邊貿往來上多做工作。盡管目前的邊界信任措施只是消極地控制危機和爭議的擴大,但卻是邊界問題最終解決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3.“和而不同”與求同存異的能力

          

          和諧并不意味著兩國的地區(qū)和國際戰(zhàn)略完全一致!昂投煌迸c求同存異是一種國家能力,不會自動實現,而需要培養(yǎng)和學習。盡管兩國都認為,世界有足夠的崛起空間容得下兩國的共同發(fā)展,但是兩國相互進入對方的“領地”(不論在政治、經濟和安全與國際組織方面)是不可避免的趨勢,雙方對一些國際問題肯定有不一致的觀點。雙方都應致力于建立開放和包容的國際體系,摒棄以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觀劃線的做法,在競爭與合作之間需要留存足夠的空間,以便兩國求同存異,和平共處。(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4.兩國關系進一步提升的制度基礎

          

          印度學者蘇吉特·曼辛格在1994年就曾經概括了“正常”的中印關系應該包含的內容,本文認為其分析至今仍不過時,即兩國需要保持經常性的最高政治層級的互訪;
        保證恰當的各層級官員之間經常性的交流;
        商業(yè)和經濟的開放和機會、合資開辦企業(yè)、包括邊界貿易在內的國家間整體貿易;
        兩國學術界、文化界和知識界的非對抗性對話;
        確定邊界聯合工作小組的制度化機制,以制定信心建立措施、劃定兩國邊界的實際控制線、不對各自對爭議地段的領土要求持偏見,以保持邊界的和平與安寧;
        中印之間的貿易和其他經濟交易能夠與中國和其他亞太國家之間的貿易增長相比;
        在敵對與合作兩個極端之間有足夠的空間,以便兩國培植國家間“正常的”關系,以適應各自對國家利益、國內國際環(huán)境各種變量的認知。[24] 如果概括并發(fā)展其觀點,中印關系要再上一個臺階,至少應該實現:(1)兩國官方、非官方的交往機制化和常態(tài)化;
        (2)雙邊經貿關系至少達到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賴和互補互惠,并構成兩國政治、安全關系的減壓閥;
        (3)隨著兩國影響的日益擴大,兩國需要建立雙方海外利益的協(xié)調機制。

          

          注釋:

          

          [①]《胡錦濤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新華社北京2007年10月24日電。

          [②] 孫士海、江亦麗:《二戰(zhàn)后南亞國家對外關系研究》,北京:方志出版社2007年,第26頁。

          [③] Walter Anderson, “Recent Trends in Indian Foreign Policy”, Asian Survey, Vol. 41, Sept., 2001, p.776.

          [④] C.Raja Mohan, Crossing the Rubicon: The Shaping of India’s new Foreign Policy, New Delhi: Penguin Books India, 2003, pp.209-210.

          [⑤] Siddharth Srivastava, “India’s Military Hungry for More”, Asia Times Online, Feb 16, 2005.

          [⑥] 林承節(jié):《印度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602頁。

          [⑦] 印度外長辛哈:《地緣政治:成為世界強國的條件》,《今日印度》2004年第3期,第11頁。

          [⑧] Manmohan Singh, “A New India”,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Thursday, May 19, 2005.

          [⑨] Jasjit Singh, “Future of Sino-Indian Relations”, Strategic Analysis, Vol.16, No.2, March 1994, p.1516.

          [⑩]《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印度科學宮發(fā)表重要演講》,.新華社新德里2006年11月22日電。

          [11] Hindustan Times, Oct.22,1991, 轉引自林承節(jié):《印度史》,第602頁。

          [12]《胡錦濤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

          [13]《中華人民共和國與印度共和國聯合宣言》,新華社新德里,2006年11月21日電;
        《中華人民共和國和印度共和國關于二十一世紀的共同展望》,新華社北京2008年1月15日電。

          [14] “A Thaw in India-China Relations”, South Asia Monitor, No. 62, Sept. 1, 2003.

          [15] Inaugural Address by Mr.Yashwant Sinha, India’s External Affairs Minister, at the Fifth Asian Security Conference, organized by the Institute of Defense and Strategic Analysis(IDSA), New Delhi, 印度駐華大使館網站,2003年02月04日。轉引自孫士海、江亦麗:《二戰(zhàn)后南亞國家對外關系研究》,第154頁。

          [16]《國家主席胡錦濤在印度科學宮發(fā)表重要演講》。

          [17] Kanti Bajpai, “Indian Strategic Culture” in Michael R. Chambers ed., South Asia in 2020: Future Strategic Balances And Alliances, November 2002, Available online at http://www.carlisle.army.mil/ssi/.

          [18]《胡錦濤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

          [19] Satyabarata Rai Chowdhury, “Sino-Indian Border Dispute: Why the President Drew a Blank?” The Tribune (Chandigarrh), Sept. 12, 2000.

          [20] Cheng Ruisheng, “The Situation in South Asia after ‘September 11’ and China’s Policy”, Foreign Affairs Journal, No.68, June 2003, p.39.

          [21] Stephen Blank, “India’s Grand Strategic Vision Gets Grander”, Asia Times Online, Dec.25, 2003.

          [22] 印度前駐華大使梅農:《印中關系現狀、未來及存在的問題》,新華社北京2001年3月20日電。

          [23] 藍建學:《后冷戰(zhàn)時期的中印關系:正;c戰(zhàn)略和諧》,《南亞研究》,2005年第2期,第14頁。

          [24]Surjit Mansingh, “India-China Relations in the Post-Cold War Era”, Asian Survey, Vol.34, Mar., 1994, pp.285-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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