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玉高:妻子的恐懼與希望:評新版電影《畫皮》

        發(fā)布時間:2020-06-11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看完2008年新版電影《畫皮》,大家的第一印象普遍認為這講的是一個妻子和一個小狐貍精爭奪男人的故事。電影把妻子的焦慮、擔(dān)心、猶豫、懷疑、恐懼、絕望、希望、委屈、得救作為電影的內(nèi)在情感框架來改編原小說的主旨與故事結(jié)構(gòu),改變主要戲劇沖突,重新設(shè)置人物及關(guān)系。而從觀眾的角度講,妻子的恐懼與希望成為觀影時的主要情感認同視角。這種視角設(shè)計也說明了電影的主要目標(biāo)群體:現(xiàn)在和未來的妻子們。

          首先對比一下《聊齋》中記述的故事與電影的基本情節(jié)。小說的男主人公,姓王的書生,簡稱“王生”(電影中則姓王名生),路遇一攜行李趕路的美女,怦然心動,主動上前搭話。女子自稱是他人小妾,不甘受氣而出走。王生就把她帶到了自己郊外的書齋與之交合作樂。但街上的道士則看出他身上有邪氣,警告他小心,王生不信。王生回書齋時卻正好偷看到那美女真是一個厲鬼,正在描畫一張美人皮。他找到那道士求救,道士就給了他一個辟邪的器物:蠅拂(用以趕蒼蠅的形如牛尾的東西)。那女鬼有些怕這蠅拂,但最終還是貪心占了上風(fēng),吃了王生的心。王生的妻子找到道士,道士為那女鬼不給自己面子而十分生氣,最終找到并殺死了女鬼,但對王生妻子救活丈夫的請求道士表示無能為力。面對王氏的苦苦哀求,道士指示她去向一個骯臟污穢的乞丐求助,并且無論受到如何的羞辱都要忍受。王氏經(jīng)受了乞丐語言的羞辱并吃下了那乞丐的痰,那痰液最終證明是有用的,王氏把它吐出后變成了丈夫的心,救活了丈夫的命。作家在小說結(jié)尾的點題,抨擊了王生因貪戀美色而不識人鬼,不識忠言,妻子遭受到的各種羞辱就是對他的報應(yīng)。

          電影的敘事結(jié)構(gòu)則是這樣的:秦漢年間,一個叫王生的邊疆治安部隊首領(lǐng),從強盜手中救了一個叫小唯的女子,這女子實際上是一個吃人心披人皮的狐貍精。這狐貍精不知為什么就愛上了王生,要把他從其妻子手中奪走。敏感的妻子似乎察覺了這一切,求助原男友,武功高強的龐勇來助,同來的還有一個降魔女術(shù)士夏冰。但那狐貍精道行太高,他們不能降服她。而妻子因要保護丈夫和其他人不被狐貍精所害,與狐貍精在成協(xié)議:由她承擔(dān)所有殺人的指控,把丈夫讓給狐貍精,作為交換,狐貍精不再傷害她的丈夫和其他人。但最終,王生對妻子的永不改變的愛心打敗了狐貍精。當(dāng)所有人都相信妻子才是妖精,而他自己好像也相信這一說法時,他仍然牢記丈夫的責(zé)任,陪著妻子一起自殺而死。女術(shù)士夏冰被這種愛所感動,從而降魔功力大增,狐貍精也被這種夫妻間的責(zé)任與愛感動了,就犧牲了自己的修煉功力成全了所有的人,重新變成白狐與一只愛她的蜥蜴在荒涼的沙漠上生活下去。

          通過對比我們能看到,小說講的是一個男人因貪戀美色并不聽忠言而受到懲罰的故事,而電影講的則主要是兩個女人爭奪一個男人的故事,具體講是一個妻子與一個狐貍精爭奪并保護自己的丈夫的故事。小說中的主要沖突是人妖之間的沖突,沖突雙方的代表分別是道士與披著人皮的女鬼,而在電影中,這個線索實際上卻已經(jīng)被淡化。這種淡化的證據(jù)是,在小說中,在道士與女鬼的沖突中,道士占有絕對優(yōu)勢,不用假借其他東西即可完成對女鬼的決定性勝利。而電影中的降魔者卻功力不濟,要靠“夫妻真情”的感動來激發(fā),最后的勝利與完滿結(jié)局其實也來自于丈夫?qū)ζ拮拥恼媲閾魯「谢撕偩H〈c道對立的,是妻子與第三者小狐貍精之間的對立,而這種對立的解決只能靠丈夫的責(zé)任感戰(zhàn)勝他的情感。毫無疑問,電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三角戀的感情戲,人與妖的沖突不得不讓位于情感的沖突。

          在這種主旨的轉(zhuǎn)變中,人妖對立的內(nèi)涵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我們禁不住會想,既然主旨變成了正當(dāng)?shù)呢?zé)任感戰(zhàn)勝了不正當(dāng)?shù)那楦校敲囱苍S只不過是證明情感之不正當(dāng)?shù)囊粋符號而已。這從電影對原女鬼形象的改變中即可看出:小說中,妖只是一個女鬼,而且還是一個“厲鬼”,而電影中則把她變成一個迷惑男人的“狐貍精”。從此,我們可以明顯看出,這個狐貍精實際上只是妻子們對第三者的蔑稱的形象化而已。狐貍精是妖,能用下三濫的妖術(shù),所以她與妻子們的競爭完全站在不平等的起跑線上。要不,那么愛自己的丈夫怎么可被她迷惑?因為她是個下三濫的妖,所以她不但迷惑男人,而且最終是會害死男人的,而這怎能不讓妻子為丈夫擔(dān)心呢?!

          這正是中文里“狐貍精”這個詞所代表的刻板印象。但人們在使用代表刻板印象的詞語時,往往會表現(xiàn)出一種矛盾心態(tài),此處也不例外:狐貍精是可怕的,但又是美麗的;
        她是下三濫的,但又是感性與真摯的;
        她是可憎的,又是可憐的;
        她是禍害男人的,又是男人欲望的對象等等。在電影里,狐貍精的這種矛盾形象與其說是她自身的矛盾,不如說是人們自己心理的矛盾。小說中的女鬼可怕而兇殘,被抓住后在地上打滾,發(fā)出豬一般的嚎叫。在電影中,沒有這樣惡心的鏡頭。這當(dāng)然是電影作為視覺藝術(shù)要考慮美學(xué)上的因素。但是,這個狐貍精在電影中確實變得有人情味兒了。她對丈夫有真感情,她也能被其他人的真情感動,并具有了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覺悟。這種形象的改變一方面是與電影愛的主旨相關(guān),另一方面與妻子們對狐貍精的實際想象有關(guān)。大眾文化的流行來自于它與受眾生活的高相關(guān)度。如果這一電影的主要目標(biāo)群體是現(xiàn)在和未來的妻子們,那么,這個狐貍精形象就不能顯得如此可怕,以至于與她們對現(xiàn)實中第三者的想象完全無關(guān)。

          面對狐貍精的威脅,妻子的救星是誰?救星已不再是原小說中丈夫在街上碰見的道士,而是妻子原來的追求者龐勇。而由于主旨與主要沖突的改變,降魔者夏冰不但功力不足,而且在電影中變成了龐勇的小跟班。大量與妖的戰(zhàn)斗都是由龐勇來完成的。所以,主要的救星形象應(yīng)該是妻子的前男友龐勇。這一點就足以暴露電影內(nèi)在視角的主體已經(jīng)不再是王生,而是妻子。龐勇作為癡心不改,一直暗戀王夫人的男人,是王夫人在與丈夫情感遭受挫折時首先想到的可以求助的人,因為他的幫助總是毫無條件的,他是妻子們在快要失去丈夫這種狀態(tài)下能夠想到的救命稻草。惡意地猜測一下,這里的潛意識是:在最壞的結(jié)果中,即使丈夫離開,這世上也還是有人愛我的。

          電影是以妻子的意識為核心的,而丈夫王生無疑在她的意識中占據(jù)最主要的地位。因此,王生仍是主人公,但他已從原來貪色、愚蠢的書生,變成了英武而有男人氣的武士,一個好丈夫。這是妻子眼中的丈夫。他是妻子生命中價值與欲望的核心,所有的焦慮、欲望、擔(dān)心都是圍繞他而生。他有弱點,也會迷失(面對會妖術(shù)的狐貍精,誰會不迷失呢?),但最終他對妻子的責(zé)任戰(zhàn)勝了妖術(shù),證明這所有的焦慮、擔(dān)心只是作為妻子的“我”對他的誤解,他會用他的最感人的行動證明他的愛之專一。他是在這場與狐貍精的斗爭中,唯一能真正拯救妻子的人。妻子最終只能靠他,而不是前男友或降魔者。

          電影里王生的男子氣概與魅力不但來自于他從文弱的書生變成了武士,另一個重要的因素恐怕來自于他的權(quán)力與成功:他是那個城鎮(zhèn)最有權(quán)力的人。這也說明了狐貍精對他的愛并非像表面看起來那樣無緣無故。兩個女人爭奪的不是一個普通男人,而是一個成功男人。一般的男人并不稀缺,稀缺的是成功男人。

          最后我們來看一下妻子的形象。小說中妻子也是一個重要的功能角色,但卻主要是個倒霉的替罪羊形象。丈夫告訴她自己有外遇時,她也只是怕那女人是大戶人家的妻妾,收留她會惹禍上身,才勸丈夫讓女鬼走。當(dāng)丈夫被女鬼挖心而死,為救丈夫她苦苦哀求,長跪不起。后來又忍受那樣的屈辱,吃下乞丐的痰液。只有她才敢去整理丈夫可怕的尸體,并最終救活了丈夫的命。這樣一個面目與心理都不清晰的妻子的形象讓讀者無法認同也不愿認同,因為這個形象讓人感覺太惡心、太窩囊、太屈辱,不符合現(xiàn)代女性的觀念。電影既然以妻子為中心來組織情節(jié),其實也就等于是妻子們的自我想象,那她們當(dāng)然不愿意把自己想象成這樣一個角色。這里的妻子美麗賢惠,追求愛情獨占與專一,為這愛情她不惜一切,甘于自我犧牲。女性觀眾看著那妻子寧死保護丈夫,肯定為那妻子(其實主是被自己)感動萬分。這個情節(jié)正是高潮前最壓抑的地方。當(dāng)丈夫王生面對大家說,“她殺了人我一定會殺她,但作為丈夫,我怎能拋棄她!”時,所有這些壓抑與委屈就全部得到補償與釋放。男人知道是妖精害死妻子,便用刀去刺那妖精,這一定也使妻子們相當(dāng)解恨:終于有今天啊,讓你看看我丈夫愛的到底是誰!隨后丈夫自殺殉情的時刻也成為解決所有矛盾沖突的關(guān)鍵,這感天動地的愛情使狐貍精犧牲自己多年的修行救活了所有已死的人們。雖然明顯有“機械降神”性質(zhì),但電影在最后時刻還是成功解決了所有戲劇沖突,更重要的是,它滿足了妻子們的欲望:丈夫回來了,并且愛情更加牢固;
        前男友也有了伴侶(當(dāng)然是那女人先追的他);
        狐貍精只配回到她的荒漠去。走出影院,她們心里也放松了一些,丈夫畢竟是可以相信的。

          深諳大眾文化之道的王朔曾說過,電視劇制作的主要對象就是家庭婦女,這使大眾文化為了商業(yè)利益只能表現(xiàn)體現(xiàn)她們價值觀(必然是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東西。如果王朔說的不錯,那么在新版電影《畫皮》中,我們看到了電視劇制作的這一原則現(xiàn)在已進入了電影制作中。我希望從這一例子中不能推導(dǎo)出以下結(jié)論:家庭婦女的欲望與品味正在主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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