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愛東：災難謠言的形態(tài)學分析——以5.12汶川地震的災后謠言為例

　　摘要：謠言的興起契合了災后民眾對于不明朗信息的高度渴求，謠言在傳播過程中有不斷放大的趨勢，當它放大到一個"可能的最大值"的時候，就會逐漸趨于穩(wěn)定。穩(wěn)定的災難謠言都有相似的形態(tài)特征。依據(jù)形態(tài)差別，災難謠言分為預報謠言、災情謠言、靈異謠言、問責謠言四類，每一類都可以歸納出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謠言公式（完全式），完全形態(tài)的謠言有時是以分散敘事的方式，經過多次信息的綜合來成型的。

　　關鍵詞：地震謠言；
預報謠言；
災情謠言；
靈異謠言；
問責謠言；
故事形態(tài)學

　　作者：施愛東，文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郵編：100732

　　1976年，地震之后的唐山一度滋生大批謠言，諸如"大地震的發(fā)生是因為觸怒了什么神靈"、"國家事先知道震情，怕引起混亂故隱瞞了實情"、"外國專家事先測出來了，但我國不相信沒有發(fā)出預報"、"地震以后要發(fā)大水，唐山市要下陷，或成為汪洋大海"①「陳焱《從汶川到唐山：災后社會樣本參照》，《新世紀周刊》2008年16期」之類，盡管事后都被證明是無稽之談，但在當時，卻曾引發(fā)唐山以及周邊地區(qū)的極度恐慌。

　　歷史總是以一種相似的結構不斷重演，同樣，謠言也在以一種相似的結構不斷重述。

　　"謠言永恒的循環(huán)再現(xiàn)，證明它是一個深藏于集體意識中的解釋系統(tǒng)，通過一個有利的事件而現(xiàn)實化的結果。"②「（法）卡普費雷著，鄭若麟、邊芹譯《謠言》，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24頁」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之后，中國政府以最快的速度全力投入了搶險救災，旁觀者可以通過各種新聞傳媒，宏觀、清晰地了解整個救災進程，可是，處身災難漩渦之中的災民們，卻由于通訊中斷、信息閉塞，以及對于次生災難的恐懼，依舊生活在各種可能性災難的威脅之中，這種不穩(wěn)定的災難情緒再度激發(fā)了各種謠言的興起。

　　地震重災區(qū)綿竹市市委書記蔣國華說，地震之后的一段時間，"不曉得是什么原因，少數(shù)人的情緒一下子就起來了，謠言四起。我查了些關于唐山大地震的資料，好像大災以后謠言都不可避免。比如說洪水來了，在漢旺，我從沒見過那個恐慌場面，老百姓喊著往外面跑，一個記者開始就往汽車上跳，好像那個水要淹到頸子了。我說你們看到水在哪里嘛？你們跑什么嘛？"③「朱紅軍、丁補之《我下跪不是內心有愧——南方周末獨家專訪四川省綿竹市委書記蔣國華》，《南方周末》2008年5月29日A2版」

　　社會心理學家希布塔尼認為，謠言是非正式交往中形成的，雖未被官方資料證實，卻被大多數(shù)感興趣的人群所接受的信息、預言或解釋。而奧爾波特則將謠言定義為"一種通常以口頭形式在人群中傳播，目前沒有可靠證明標準的特殊陳述"."當事件對個人的生活有重要影響而又缺乏有關該事件的消息，或即便有也使人在主觀上產生分歧的時候，謠言便開始流傳"④�！笂W爾波特著，劉水平、梁元元、黃鸝譯《謠言心理學》，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頁」

　　奧氏列出的謠言強度公式為"R～i ×a".R （rumor ）即謠言的能量，i（importance）即謠言所涉及的問題對于傳播人群的重要性，a （ambiguity ）即謠言證據(jù)的含糊性。也就是說，越重要、越難求證的謠言，其傳播的能量越大，流布越廣。后來克羅斯在這個公式后面加了一個變量"1/c"，c （criticize ability）即公眾對謠言的批判能力。也就是說，謠言強度與公眾批判地接受事物的能力成反比。

　　本文所討論的災難謠言，主要是指以口頭，或網(wǎng)絡、手機短信的形式在人群中廣泛傳播的、當時沒有官方信息驗證其可靠性，事后被官方證明為一種虛假信息的災難陳述。

　　本文以5.12汶川地震的災后謠言為主要對象，根據(jù)謠言形態(tài)的不同，把謠言分為預報謠言、靈異謠言、災情謠言、問責謠言四類，這一分類并非基于謠言內容的并列關系，而是基于其形態(tài)和功能的差異。需要說明的是，本文只做形態(tài)學分析，不對謠言進行真?zhèn)伪嫖龊蛢r值判斷。

　　一、預報謠言

　　預報謠言與傳播者的自身安危密切相關，流傳地域也不限于災區(qū)，它把所有的傳播區(qū)域都當成了"潛在的災區(qū)".這類謠言數(shù)量最多、流播最廣。但是，從謠言出現(xiàn)的時間來看，幾乎所有的預報謠言都是在大災難發(fā)生之后的一段時間，或者間隔一定周期之后，由一些好事者生產出來的"馬后炮"，謠言形式雖為預報，實質上是一種災后陳述。

　　完全形態(tài)的預報謠言，其公式為："1.權威的消息來源——2.災難跡象——3.災難趨勢——4.精確的時間地點——5.被放大的災難程度——6.未被正式公布的原因——7.警示語".具體的謠言形態(tài)可以是完全式的，也可以是省略式的。

　　1."權威的消息來源"一般會假托一個權威機構或權威人物。如果是地震預報，一般聲稱消息來自地震局；
如果是疫情預報，一般聲稱消息來自醫(yī)院；
如果是戰(zhàn)事預報，一般聲稱消息來自部隊。另外，各種預報謠言都有可能聲稱來自于政府、單位、美國之音或者其他發(fā)達國家的媒體。而所謂可靠渠道一般為"一位市委工作的朋友（或親戚、同學、戰(zhàn)友等）"，或者直接簡化為"內部消息""可靠消息""接上級指示"等。

　　案例1：5月12日汶川地震，當天下午，許多網(wǎng)站都轉發(fā)了一條據(jù)說來自于"人民網(wǎng)"的消息："中國地震局剛剛發(fā)布公告稱，北京時間08年05月12日14點30分左右北京局部地區(qū)發(fā)生2級輕微地震，另警告在08年05月12日晚上22點至24點時間段北京局部地區(qū)還會有2-6級地震，望大家提前做好預防措施。"與此同時，重慶傳言晚上會有較大余震，上海傳言滬浙交界處將發(fā)生5.7級地震。

　　2."災難跡象"一般都是已經出現(xiàn)的自然現(xiàn)象，多為夸張的敘述，這些現(xiàn)象被認為是可能預示災難的異常跡象。

　　案例2："5月下旬，在山東平度出現(xiàn)了一種海量蛤蟆集體過街的場景，引來種種猜測。

　　因為處于汶川大地震后的敏感時期，人們自然會有某種警覺。當?shù)氐卣鸩块T也不敢怠慢，對近百個觀測點進行監(jiān)測，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要大家不必驚慌，認為出現(xiàn)蛤蟆集體上街可能與當時悶潮的天氣有關。但是，還是有種種謠傳，并且在傳播這種不實消息過程中又加入了"地震部門已證實"的說法。我身邊有位伙伴，就偏偏相信這類謠傳，甚至說出在某日某時要發(fā)生地震，還不停地給親友打電話要人家注意。杞人憂天地問該怎么辦�。�"①「《謠言止于智者》，"泥土里的草根"博客http://blog.sina.com.cn/howami6787」

　　案例3：6月1日，徐聞縣角尾鄉(xiāng)沙土村一青年捕魚歸來，發(fā)現(xiàn)海邊兩棵約八米高的木黃麻樹上爬滿了螃蟹，這一情景讓他驚恐萬分。當天下午，幾名村民帶來水桶，將爬在樹上的螃蟹全都抓回去。但隨后的幾天，仍有不少的螃蟹"前赴后繼"，紛紛爬上木黃麻樹的木枝上。當?shù)睾Ｑ鬂O業(yè)管理和地震部門隨即組織有關專家前往考查。據(jù)湛江市地震局監(jiān)測技術人員表示，當?shù)氐卣鸹顒訜o異常顯示，大量螃蟹上樹，可能是由于今年氣候比較反常，動物不太適應有關。②「梁盛《廣東徐聞螃蟹集體"上樹"權威部門稱與地震無關》，中新網(wǎng)http://www.chinanews.com.cn/sh/news/2008/06-05/1273941.shtml」

　　案例4：6月初，黑龍江雞西地區(qū)互聯(lián)網(wǎng)上出現(xiàn)了"有人在雞西街頭看到蛇結隊穿越馬路，稱當?shù)貙�發(fā)生地震"的信息，經東北林業(yè)大學動物專家實地查看后，認為這一現(xiàn)象屬動物的正常遷徙。①「孫娜《黑龍江省地震局："雞西將地震"屬謠言不要輕信》，中新網(wǎng)http://www.chinanews.com.cn/sh/news/2008/06-05/1273642.shtml」

　　以上三例中，動物的異常行為被當?shù)孛癖娍醋髁?災難跡象"，但據(jù)生物學家介紹，這種動物集體遷移的現(xiàn)象可能只與氣候相關，并不特別發(fā)生在2008年。那么，為什么這些現(xiàn)象在其他年份沒有被當作災難前兆，而在2008年卻成了災難前兆呢？顯然，5.12汶川地震給許多人留下了恐震陰影，這種陰影本身就構成了地震謠言的"潛在語境"，如此，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疊加到這一潛在的語境當中，共同構成下一次地震來臨的災難跡象。

　　又比如，2001年夏天，昆明周邊地區(qū)相繼發(fā)生了地震。5月24日陽宗海發(fā)生了4.2級地震，6月20日呈貢發(fā)生了3.6級地震，兩次昆明均有震感，并且震中越來越接近小江斷裂帶，因此對昆明將有大地震的臆測日漸盛行，市民紛紛離家避震，昆明市雞犬不寧②�！盖�俊童、和飛、繆升《辟謠時效在減輕地震謠言對社會影響的作用》，《昆明理工大學學報》2002年05期」這一事件中，謠言所關心的是昆明地區(qū)的安危，而作為災難跡象的陽宗海、呈貢等地的有感地震，作為潛在語境，在具體的一次謠言傳播中可能被省略，但是，這并不影響我們把它作為謠言完全式的一項功能。

　　3."災難趨勢"是災難跡象的延伸，表現(xiàn)為一種表面的、直觀的時空走向，或者貌似必然的科學預測。比如，1986年是唐山地震10周年、邢臺地震20周年，因為1985年下半年以來，全國多處地區(qū)發(fā)生了有感地震，于是，在傳言中形成了"十年一周期，閏年多地震"的說法，認為1986年一定會發(fā)生一場大地震，上海、廣東、云南等地相繼出現(xiàn)了一批大地震謠言。

　　案例5：5月15日，陜甘地區(qū)有網(wǎng)民發(fā)帖稱："美國地質勘探局官方網(wǎng)站上發(fā)布預報：四川汶川縣地震震源向東北方向遷移，地殼已出現(xiàn)大范圍持續(xù)破裂，未來兩周陜西西安市、甘肅天水市等地可能連續(xù)發(fā)生七級以上強震。請當?shù)鼐用裉崆邦A防，并迅速相互轉告。"③「中新社北京5月21日電：《官方澄清陜甘近期或發(fā)生七級以上強震的網(wǎng)絡流言》，中新網(wǎng)http://www.chinanews.com.cn/gn/news/2008/05-21/1257994.shtml」

　　案例6：5月底6月初，"這兩天廣州可能發(fā)生大地震"的傳言開始在廣州網(wǎng)民的QQ和人們聚集聊天中流傳。據(jù)說5月底的廣州媒體上有一篇關于天文與地震的報道，謠言引用報道說，每逢朔望前后，日、月、地三大天體接近一條直線，這時太陽與月亮的引潮力合在一起，對地球的引潮力比平時大得多。這種引力不但使海水發(fā)生潮汐現(xiàn)象，而且也使地殼發(fā)生像漲潮、落潮類似的變化，形成"固體潮"，它可以觸發(fā)即將斷裂的地殼破裂，誘使地震的發(fā)生。尤其是引文中的一段關于"廣東天文學會預告：由于6月3日月球距離地球最近和太陽月球地球排成一條直線（朔）發(fā)生在同一天，而且兩者相隔只有兩個小時，這是十分少見的天文現(xiàn)象"的表述令很多人擔心。④「曾文瓊、何曉靈《廣東地震局澄清地震謠傳》，《南方都市報》2008-06-04」

　　由于這則謠言是在網(wǎng)絡上傳播的，所引發(fā)的恐慌就不止于廣州地區(qū)，6月3日晚，在四川及其鄰近的地區(qū)，許多城市的廣場街道甚至道路上都擠滿了夜宿的人群。

　　在謠言的表述中，似乎太陽月亮和地球三點一線必然要引發(fā)固體潮，而固體潮必然引發(fā)地殼斷裂，這種貌似科學的預測就是一種典型"災難趨勢"的表述⑤。「其實，這則謠言的內容，完全采自《北京晚報》記者王潤在2005年1月10日的一則報道《太陽月亮地球今天成一線，和地震無必然聯(lián)系》，不知道什么人從網(wǎng)上把這則"舊聞"扒了出來，改頭換面，把2005年1月的時間調至2008年6月，變成了一則地震"新聞"」

　　1986年地震謠言的依據(jù)是十年一周期的"時間趨勢"，案例5的依據(jù)是向東北方向遷移的"空間趨勢"，案例6則依據(jù)了所謂的"科學預測".

　　更多的情況是，許多預報謠言在簡短的言語中可以同時包含"權威的消息來源"與"災難跡象""災難趨勢"三部分信息，從而使這類預報謠言看起來更加真實可信。

　　案例7：5月13日始，一則QQ群發(fā)的消息在福建沿海的騰訊網(wǎng)民間廣為流傳："消息：新中國初期，李四光預測中國60年內將有4次特大地震，預測地點分別是在唐山、臺灣、四川、福建，現(xiàn)在前三個地方都應驗了，還有一個地方沒有發(fā)生，就是在福建。在這次地震中，我們流了太多的鮮血和眼淚，我們希望悲劇不要再重演，至少把傷害降到最低最低。

　　因此，我倡議所有看到這個留言的同學都可以自己去查一查防震防臺的一些方法和措施，并向家里和周圍的人宣傳。"①「這則謠言最早在騰訊QQ中群發(fā)，后來被貼到一些校園BBS 上，流播甚廣，廈門的網(wǎng)民傳說震中在廈門，泉州的網(wǎng)民則傳說震中在泉州」

　　案例8：5月14日，太原市公安局網(wǎng)監(jiān)干警發(fā)現(xiàn)，有太原網(wǎng)民在"百度貼吧＞太原吧"以《李四光預言的四大地震帶只剩太原了》為題發(fā)帖。(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很快又有太原網(wǎng)民跟帖稱："最新消息，山西、陜西交界處，老鼠異常，四處亂竄，此消息絕對可靠，我愿意負責。"②「新華社太原5月17日電：《"太原大地震"網(wǎng)上造謠者被拘留》，《東方早報》2008-5-18」

　　在案例7中，"權威的消息來源"是李四光的預測③「所謂"李四光預言的四大地震區(qū)"，較早出現(xiàn)于1980年7月20日，香港《明報》第8版一篇題為《勘探石油發(fā)現(xiàn)地下是空曠大洞，閩南地區(qū)盛傳大地震》的文章說："據(jù)說地質學家李四光晚年根據(jù)勘察得到的大量地質資料，曾預言四個地區(qū)會在數(shù)年內發(fā)生大地震；
這四個地區(qū)即是河北省邢臺唐山地區(qū)、四川大足縣、遼寧南部和福建南部�，F(xiàn)在前三個地區(qū)已先后發(fā)生了大地震，福建南部尚未發(fā)生。"直至8月9日，福建地震局才出來辟謠說，查遍李四光的言論和專著，未發(fā)現(xiàn)李四光曾有過如此預言。地震局的辟謠當時起到了一定作用，可是，到了1986年，唐山大地震10周年的時候，全國各地到處都在流傳這則謠言，揚州地區(qū)傳說："李四光十年前就預報京津唐。四川、揚銅帶要發(fā)生大地震，現(xiàn)在其他地區(qū)都已經地震了，就剩揚銅帶還沒有震了。"（汪福田：《揚州多次發(fā)生地震謠言的原因分析》，《地震學刊》1988年04期）1986年11月，這則謠言傳到了山西臨汾："有的說地質學家李四光生前說到的幾個地方都已經震了，現(xiàn)在只剩下臨汾了，還有的說臨汾每隔300年就有一次8級大震，現(xiàn)在300年時間快到了。"（仇克詢：《一次地震謠言的調查》，《山西地震》1987年03期）近30年來，這則謠言反復更換預報地點，傳遍全國，而且越來越神，每次地震之后，謠言就會把剛剛地震過的地區(qū)置換成"第三區(qū)"，再把謠言傳播者所在的地區(qū)說成即將發(fā)生地震的"第四區(qū)"」，"災難跡象"是已經有三個地方都應驗了，"災難趨勢"意味著第四個地方即將發(fā)生地震。這則關于福建地區(qū)的預報謠言（案例7）變異為太原地區(qū)的預報謠言（案例8）時，"老鼠異常"作為一種可觀察的"災難跡象"，是一種補充信息，用來進一步強化"災難趨勢"的可信度。

　　一般來說，"權威的消息來源"是預報謠言用以取信公眾的主打功能，一般不可省略，而"災難跡象"和"災難趨勢"是輔助功能，可省略的。

　　案例9：5月19日，"百度貼吧＞阜陽師范學院吧"出現(xiàn)一個帖子："據(jù)美國地震局官方網(wǎng)站最新地震預告，安徽有可能將連續(xù)發(fā)生7級以上的強震，未來兩個星期內，全國部分省、市和地區(qū)將發(fā)生7級以上強震。"④「5月19日，蚌埠某廣告公司女職員劉某，使用網(wǎng)名"石心滿滿"，在"百度貼吧＞阜陽師范學院吧"發(fā)布該消息。5月20日凌晨，警方將劉某抓獲歸案。另據(jù)中新社南昌五月二十七日電（記者吳慶才），5月下旬，江西坊間傳言該省修水、武寧等地將發(fā)生地震，當?shù)厝诵幕袒蹋?7日下午，江西省地震局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公開辟謠」

　　案例7中，前述三項功能都齊備。但在案例9中，"災難跡象"和"災難趨勢"都被省略了，而作為"權威消息來源"的美國某網(wǎng)站卻能牢牢地占據(jù)大比例的謠言篇幅，這一功能項顯然是被強化而不是被省略了。

　　4.所有的預報謠言都會強化災難與謠言受眾的關聯(lián)性，具體表現(xiàn)為"在地化"的趨勢，因而往往會有"精確的時間地點"，時間總是接近于"現(xiàn)在"，地點總是發(fā)生在"當?shù)?.我們知道，在目前的科技水平下，大多數(shù)自然災害是很難預報的，精確預報更是難乎其難。但是，謠言并不以科學為依據(jù)，如果沒有精確的時間和地點，就難以造成恐慌效果，而預報謠言的效果恰恰在于制造群體性恐慌，于是，謠言一般都會對"即將到來的災難"進行"精確預報"⑤�！敢�1986年的上海地震恐慌為例，"這次地震謠言關于發(fā)震時間說法不一，諸如6月、7月、今年夏天、6月7日、20日、13一30日甚至6月21日凌晨2時，或將在唐山十周年的7月28日發(fā)震等。關于震中位置，也說法各異，諸如寶鋼、南翔、吳淞，但大多數(shù)則籠統(tǒng)說在上海，甚至有的無稽地具體到說在上海華亭賓館地下。關于地震震級一般說7級或7級以上，有的則荒誕地說高達9級。"（蘇公望、張君儀、李錦芳、王祖康：《1986年5－7月上海地震謠言事件概況及對策》，《國際地震動態(tài)》1986年12期）同年11月，在山西臨汾也發(fā)生了一起預報謠言，"更有甚者傳出某日某時有大地震，并打印、復寫、傳抄了所謂地震發(fā)震時刻表，一時謠言四起，鬧得人心惶惶，空氣十分緊張。"（仇克詢：《一次地震謠言的調查》，《山西地震》1987年03期）」

　　無論不同傳播者口中的謠言如何千差萬別，每一則具體的謠言，都會預報一個精確的時間和地點。這個從科學上來說最不可信的謠言要素，也恰恰是最容易擊中公眾軟肋的有力武器。

　　汶川地震之后，短短幾天之內，已見公開報道的至少有北京、陜西、甘肅、寧夏、山西、山東、安徽、上海、江蘇、福建、江西、廣東、廣西、海南等十幾個省市生產了各種各樣的預報謠言。據(jù)各地媒體公布的消息，在公安部門查獲的數(shù)十起謠言中，謠言的生產者以及謠言的積極散布者，無一例外地都是"本地人"，而且全都是為本地所做的"地震預報"①。「在案例1中，筆者居住的北京通州區(qū)盛傳的版本是："今天晚上十點左右，通州區(qū)還將發(fā)生2-6級地震。"已經將普通的"北京謠言"落實成了"通州謠言"，時間和地點都在傳播的過程中逐漸被落實到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5."被放大的災難程度"指的是謠言所預報的災難程度總是趨向于"可能的最大值"，也即能被相信的最高災難程度。

　　案例10：5月15日，《成都商報》記者追溯了一則謠言的傳播路線，發(fā)現(xiàn)在一個小時之內，一則傳言就能迅速將"普通余震"的消息升格到"7級余震".該謠言的傳播路徑是這樣的：當天上午10時過，成都某銀行一位員工從防震部門的親戚口中得知，成都當天還會有余震，于是，銀行安保部電話通知大家撤離辦公樓。11時，銀行員工熊小姐電話通知了自己的父親熊老師，聲稱將有較強余震發(fā)生，熊老師考慮到銀行的信息應該可靠，馬上向所在學校辦公室主任做了匯報。學校于11時15分通知各教學組長，聲稱當天將有7級余震。教學組長又將此事通知到所有老師，該校一位李姓老師馬上電話通知女兒和母親，慌亂中卻把電話撥給了西南食品城。食品城負責人舉棋不定，11時30分，電話向《成都商報》求證"7級余震"一事。②「簡強、楊兆寧、婁琰瑋《記者調查揭開成都有7級余震謠言出爐過程》，《成都商報》2008-05-16」

　　從案例10的傳播過程我們可以看出，災難程度在傳播的過程中不斷被放大，但是，當它放大到7級余震的時候，就不再放大了。也就是說，"7級余震"是這一謠言能被相信的最高災難程度，隨后的傳播過程中，災難程度就被定格在"7級"，不再放大，也不再減小。

　　所以說，一則成熟的預報謠言，其預報的災難程度往往會停留在一個"可能的最大值"上，此后就會逐漸趨于穩(wěn)定。

　　災難程度的大值標準往往會以地方性知識為依據(jù)。比如，1980年1－3月，山東煙臺地區(qū)流傳的一起地震謠言稱：據(jù)日本方面的消息，1980年下半年將在煙臺地區(qū)發(fā)生一次8級以上的特大地震，并伴有海嘯或地陷，震后該地區(qū)將普遍下降2米多，甚至可能引發(fā)整個山東半島下沉變成一片汪洋大海，日本人對這一信息的預報非常準確，如果逾期不震，日本愿意賠償一切損失③「宋守全、沈建、姜玉平《1980年中國山東省煙臺地區(qū)流傳的一起地震謠言及辟謠對策（調查報告）》，《國際地震動態(tài)》1981年08期」。1987年4－5月，蘇北鹽城一帶的謠言稱：日本人測出了鹽城及其鄰近地區(qū)5－7月要發(fā)生大地震，還要出現(xiàn)地陷和海嘯，已和中國有關部門打賭，如果不發(fā)生大地震，給每家發(fā)一臺彩電，如果發(fā)生了地震，地陷的地方就給日本人養(yǎng)魚④「江蘇省地震局監(jiān)測處：《江蘇北部地震謠言概況及對策》，《地震學刊》1988年04期」。這里的"海嘯""地陷"和"變成汪洋大海"等指標，都是基于沿海地區(qū)的民間想象，這些指標顯然不會出現(xiàn)在成都平原，因為它不屬于成都的地方性知識。

　　謠言傳播的時代不同，傳播圈的文化程度不同，該傳播圈的災難程度大值標準也不相同。"迄今為止，地球上所記錄到的地震還沒有超過8.9級，但在各地流傳的地震謠言中，屢見被夸大到荒謬程度的震級出現(xiàn)：9級、10級、11級、12級、12級以上。"⑤「陳煥新《地震謠言》，北京：地震出版社，1990年，第88頁」很顯然，這是低智識階層的大值標準。選擇"12級"作為極限標尺，與普通民眾對于"最大風力12級"的記憶是有關系的，也不排除有人把地震的烈度與震級混為一談。

　　由以上分析可知，"具體化"和"極端化"是預報謠言最大的形態(tài)特征。我們可以設想，如果政府預報100年后北京將有地震發(fā)生，這樣的預報是不會取得任何恐慌效果的，但如果預報今天晚上就有地震發(fā)生，所有的人都得趕緊收拾離家。同理，如果預報的是3級地震，也不會有什么恐慌效果，但如果預報的是8級地震，效果就很不一樣，即便有許多人不理解，也會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tài)，無奈地參與到群體事件中來。

　　6."未被正式公布的原因"總是把矛頭指向政府及其職能部門。汶川大地震之后，各地都在討論諸如蟾蜍集體遷移、某水塘8萬噸水神秘消失、地震云的出現(xiàn)等各種異常跡象是否與地震有關的問題，質疑國家地震局到底是尸祿素餐，還是刻意瞞報。網(wǎng)上甚至盛行一種說法："養(yǎng)一群地震專家，不如養(yǎng)一群蛤蟆。"

　　公眾已經默認了地震局和政府應該有能力事先預知地震，那么，為什么政府明知將要發(fā)生地震卻還要刻意隱瞞呢？那一定是另有原因，而這些原因多數(shù)被附會成政治原因。

　　這個所謂的政治原因一定要與近期發(fā)生或即將發(fā)生的政治事件相關，如此才能契合公眾對于敏感事件的問責期許。比如，多數(shù)謠言認為，政府刻意瞞報5.12大地震的理由，是害怕地震預報會影響到奧運會前的安定局面。我們當然無須辨析這一理由的荒謬，以及造成荒謬邏輯的歷史原因，但正是這樣一種極其荒謬的理由，卻讓許多民眾深信不疑①�！冈�2008年5月13日的國新辦新聞發(fā)布會上就曾有記者提出，接到四川地震局職工投訴，其親人說在幾天前就察覺到地震跡象，但局里說為了保證奧運前的安定局面，禁止透露這個信息。對此，張宏衛(wèi)說，所謂為了保證奧運前的安定局面而瞞報地震預測結果的推測"是沒有道理的".中國地震臺網(wǎng)中心副主任、研究員張曉東也解釋說，地震預測是世界難題，目前不可能提前得到準確預警。（王晴、柳志卿：《地震遇難人數(shù)已達12012》，《京華時報》2008-05-14第A03版）」

　　7."警示語"大致由兩部分組成，一是警告離開危險地區(qū)或做好防護措施，二是要求大家相互轉告。諸如前述案例中提到的："望大家提前做好預防措施。""請當?shù)鼐用裉崆邦A防，并迅速相互轉告。""我倡議所有看到這個留言的同學都可以自己去查一查防震防臺的一些方法和措施，并向家里和周圍的人宣傳。"在次生災難的預報謠言中，則可以直接簡化為"快跑""趕緊撤".

　　基于形態(tài)角度，我們可以把"次生災難的預報謠言"看作是預報謠言的簡化式。所謂"次生災難"也即由剛剛發(fā)生的災難事件所派生的次級災難。這類謠言因為是把近期剛剛發(fā)生的災難作為潛在語境，因而可以省略預報依據(jù)和時間地點，片言只語、單刀直入。

　　案例11：一位女記者在她的博客中寫道：5月15日，都江堰的清晨，一陣嘈雜聲，打破了清晨的平靜。一個聲音由遠及近："疊溪海子爆啦！紫坪鋪水庫大壩決堤啦！大家快往山上跑！"我只感覺頭嗡一下炸了，從頭涼到腳！仿佛死亡就在眼前……遠近村子里的狗開始狂吠，大家慌亂跑出帳篷，吵嚷聲、驚呼聲此起彼伏，一切在頃刻間全亂了！不一會兒，就看見有村民開始背著被單打包的簡單行李，帶著老人、小孩，騎摩托車、自行車，開始逃亡。②「《地震第四天》，"鬼迷心竅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you1215」

　　案例12：5月30日開始，隨著唐家山堰塞湖1/3潰壩疏散方案在綿陽的正式實施，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則謠言迅速在綿陽市區(qū)傳開："唐家山堰塞湖已經垮了。"如此反復多次，每次都能引發(fā)一陣恐慌和騷動。案例13：阿信是茂名市電白縣水東中學的學生，6月4日凌晨3時許，正在酣睡的他被局促的腳步和紛亂的叫喊聲吵醒，環(huán)視四圍，驀然發(fā)現(xiàn)整個宿舍只剩自己一人坐在床上，有人在喊"：快跑！"阿信所在的是一幢8層宿舍樓，師生們紛紛下樓避震。天亮后，該校校長和老師出面正式宣布：不存在地震一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請大家繼續(xù)正常學習和生活。群眾從夢中驚醒，紛紛從屋里跑出來避震。隨后，茂名地震局向市民發(fā)布短信澄清謠言。③「郭小戈、張林《昨日茂名又傳地震謠言》，《南方日報》2008-06-05」

　　謠言發(fā)生作用的基礎是人們的恐震心理。大地震之后，人們的余悸還未消除，對余震、水庫或堰塞湖狀況的擔憂還在日益加劇。

　　種種可能的災難就像一把利劍懸在人們的頭頂，災難隨時都會發(fā)生，時間可能就是"現(xiàn)在"，地點可能就在"這里"，這都是無需交待的語境。次生災難的預報謠言著重強調災難正在降臨，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沒有足夠的時間供人們思考和批判，大部分受眾都只能選擇從眾逃離。

　　就案例13來說，如果沒有汶川大地震的語境，沒有5.12以來公眾對于茂名地區(qū)的地震謠傳，沒有公眾對于災難事件的恐慌感，決不至于有人叫聲"快跑"就把大家嚇成這樣。

　　事實上，案例13的預報謠言應該是由一段時間以來的地震謠傳以及6月4日凌晨的警示語共同構成的一則分散敘事，也即一則完全形態(tài)的謠言是被分散在不同時間，由不同傳播者共同完成，由謠言接受者自己在頭腦中綜合而成的①�！�1987年，揚州地區(qū)盛傳即將發(fā)生大地震，4月，揚州農校一鹽城籍學生，夜間聽到有人喊"抓小偷"，他誤以為地震，跳窗而下，傷重而亡。（汪福田：《揚州多次發(fā)生地震謠言的原因分析》，《地震學刊》1988年04期）在這則案例中，"抓小偷"就是被接受者自己錯誤地組合到地震謠言中的警示語」

　　二、災情謠言

　　災情謠言是對已經發(fā)生的災難狀況的歪曲報道。這類謠言多為聳人聽聞的口頭消息或媒體報道，往往極力夸大甚至虛構災難的程度和范圍，旨在營造緊張氣氛，或者激發(fā)受眾的同情、悲痛或驚愕。

　　流傳于災區(qū)的災情謠言往往以"次生災害謠言"的形式出現(xiàn)。次生災害謠言是對次生災害的虛擬或夸張報道，多為強烈余震、山體崩塌、水壩潰壩、化工廠爆炸、疫病流行、群體騷亂等，有些謠言則借助政府名義，聲稱城市間的主要公路將無限期關閉，或稱軍隊即將封城、宵禁等等。

　　完全形態(tài)的災情謠言，其公式為："1.消息來源——2.被歪曲的災情——3.災民的應急行動——4.警示語".

　　1."消息來源"往往不以"據(jù)說"的形式出現(xiàn)，多數(shù)以謠言制造者的親歷見聞或直接的圖像形式出現(xiàn)，部分以"我的一位在某重要崗位的朋友得到可靠內部消息""我的哥哥親眼看見"等形式出現(xiàn)，旨在強化消息來源的權威性，提高消息的可信度。

　　案例14：5月12日下午3時許，一位重慶網(wǎng)民在解放碑大世界酒店門口用手機拍攝了美美百貨大樓的照片，當天下午4時許，以《實拍美美百貨頂樓建筑地震坍塌圖片》為題，將該照片上傳到"天涯論壇"，并使用"恐怖啊"、"如果掉下來，起碼死100人"、"坍塌旋轉了45度"等詞匯進行了報道。另一網(wǎng)民則在萬州"三峽論壇"發(fā)帖《四川——逃跑場面》，將反映成都市民歡迎奧運圣火場面照片注解為"四川民眾在大地震中逃跑"，故意制造恐怖氣氛。②「李偉《稱地震引發(fā)"美美"頂樓坍塌散布謠言被拘》，《重慶晚報》2008-5-15」

　　案例15：5月14日上午，在四川眉山"仁壽人"論壇上，有網(wǎng)民發(fā)了一個《請大家不要飲用自來水和地下水》的帖子："自來水和地下水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被尸源污染了，我一個朋友在指揮中心工作，他告訴我真實的死亡人數(shù)四川地區(qū)已經達到十幾萬了。"③「王鑫、黃哿、劉婷、萬金龍《化工廠安然無恙水污染純屬謠言》，《成都商報》2008-05-15第03版」

　　2."被歪曲的災情"往往是對災情的夸張報道，這種夸張主要表現(xiàn)為驚人的死亡數(shù)據(jù)、離奇的死亡情狀，以及無法預知的危險場景、難以理喻的脫險經歷等。

　　案例16：地震剛發(fā)生的頭幾天，汶川、北川等地音訊全無，氣候條件又差，傘兵無法空降，救援部隊只有徒步深入災區(qū)。此后，許多門戶網(wǎng)上就不斷有解放軍戰(zhàn)士搶險犧牲的消息傳出，先是傳說有15位傘兵空降汶川，結果死亡4人、失蹤10人，后又傳說濟南軍區(qū)某紅軍師偵察連兩名偵察兵在前往汶川縣映秀鎮(zhèn)途中犧牲。④「洪奕宜《傘兵4死10失蹤純屬謠言》，《南方日報》2008-05-15」

　　案例17：臺灣東森新聞臺5月15日的一則報道說："無情的震災奪走無數(shù)的人命，在四川的綿竹市漢旺鎮(zhèn)，發(fā)現(xiàn)整個鎮(zhèn)政府居然全在瓦礫堆中，上千名的官員無一幸免，全都遭到活埋。解放軍進駐之后，除了救災，還得負起當?shù)氐闹伟藏熑�。而唯一找到的活口，是一名躲在火鍋店瓦礫堆中的年輕人。"

　　案例18：5月15日以來，數(shù)千家網(wǎng)站轉載了一篇題為《四川北川縣6名副縣長3人遇難3人失蹤》的新聞稿，文中提到："北川縣6名副縣長中，3人遇難，3人失蹤，縣醫(yī)院的160名醫(yī)護人員，僅存4人。"①「劉裕國《"趕快救人！"》，《人民日報》2008-5-15」后來的事實證明，北川縣有一名副縣長在地震中遇難。

　　案例19：5月28日，衛(wèi)生部新聞發(fā)言人毛群安表示：在一線參加抗震救災的官兵，由于天氣濕熱，出現(xiàn)了一些皮疹、濕疹的癥狀，網(wǎng)上有帖子稱，一些官兵得了"尸毒".希望大家能夠理性看待災區(qū)發(fā)現(xiàn)的一些傳染病病例。②「葉洲《衛(wèi)生部否認災區(qū)官兵得尸毒并無重大疫情》，《京華時報》2008-05-29」

　　現(xiàn)代醫(yī)學中根本就沒有"尸毒"這個概念，"尸毒"只是民間傳說中人或動物尸體內的一種神秘毒素。案例19的謠言生產者之所以選擇"尸毒"這個概念來描述災區(qū)的傳染病例，是因為這個名詞兼有形容詞的功能，適合制造恐怖效果③�！�2003年的SARS謠言甚至說"和病人打個照面就會死人""一發(fā)現(xiàn)病人就直接拉去火化"，對疫情的恐慌有過于傳說中的"人瘟"」

　　3.在災區(qū)，"災民的應急行動"主要起著承上啟下的敘事功能。承上即通過其他災民的應急行為，襯托災情之嚴重；
啟下則借鑒前人的應急經驗和策略，引起公眾的警醒，提示公眾采取相應的應急措施。

　　案例20：5月14、15兩日，大部分成都人都收到過這樣一條手機短信："從多方得到信息，都江堰一化工廠爆炸，水已嚴重污染，部分地區(qū)已經斷水，趕快儲水！�。�"有的消息甚至傳說龍泉已經通知停水一個星期，成都大概要停水十幾天。④「據(jù)人民網(wǎng)北京5月22日電《全國公安機關查處55起網(wǎng)上造謠案件》：5月14日，都江堰一家橡膠廠當天凌晨發(fā)生了一起普通的火災事故，很快就有人在互聯(lián)網(wǎng)站群發(fā)短信，稱"都江堰一個化工廠爆炸，飲用水資源被污染"，此信息迅速傳播并擴散，引起市民恐慌，許多人紛紛到商場搶購礦泉水、食品和儲水用具，干擾了抗震救災工作。經查實，當?shù)毓�安機關迅速抓獲違法人員劉某，并處以治安拘留4天�？墒�，謠言卻并沒有因為始作俑者的落網(wǎng)而停止其傳播，15日，仍然有許多人收到包含這一信息的手機短信」

　　案例21：地震輕災區(qū)的一位網(wǎng)民在《成都災后最大的問題是謠言太多》中寫道："到了14日10點左右，室內忽然停水，這時外面流傳說都江堰一座化工廠爆炸，成都水源地被污染，全市要斷水。于是所有的人全部沖到超市、小賣部、小商店、水店開始搶購飲用水、飲料、牛奶以及一切液體食物，緊接著開始搶購各種固體食物、方便食物、大米。于是我給市政府的一個朋友打電話詢問情況，她告訴我說這是謠傳。于是我比較放心了，并且告訴幾個熟人這是謠傳，他們還笑我太傻，萬一是真的到時候就傻眼了。這時一些小商店的水價開始猛漲，還有幾個人為了搶水而打架。到12點左右，家里的自來水來了，這時候謠言版本又變了，說成都水源地的一座水庫因為地震出了問題，沒有蓄水了，成都的供水即將停止，現(xiàn)在來水是政府為了穩(wěn)定人心，然后搶購依然繼續(xù)。到了昨天晚上11點左右，又有幾個關于地震的謠言開始傳播，一個版本是巴中即將發(fā)生地震，對成都有嚴重影響；
還有一個是成都晚上要有7級地震，市政府已經把全部公園廣場開放作為避難所，于是昨天晚上基本又是所有人傾巢而出。我因為從12號開始就沒睡過一次超過3小時的覺，整個人已經快崩潰了。"⑤「成都kidant：《成都災后最大的問題是謠言太多》，發(fā)表于"天涯互助－汶川地震"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help/1/116720.shtml」

　　"災民的應急行動"和"警示語"功能相近，常常交互使用，警告接受者應該如何規(guī)避災害。"部分地區(qū)已經斷水""市場上的水都快被搶光了""家家都在放鞭炮了""市面上某藥品已經賣到一百元一包了"等等，都屬于其他災民的應急行動，用以提醒接受者注意，以便采取相應的措施。這一類謠言由于涉及到物質儲備，因而往往能刺激某類商品的搶購。

　　"災民的應急行動"有時被省略。只有在非緊急的、比較從容的謠言傳播時，傳播者才會不厭其煩地講述其他災民的應急行動，一般情況下，謠言會直接使用"警示語"提請注意。

　　但在非災區(qū)，"災民的應急行動"則是最容易被渲染的一部分，正是不同人群面對同一災難的不同表現(xiàn)，更容易滿足那些旁觀者對于災難和災民的關注欲望。

　　4.與預報謠言中的"警示語"一樣，災情謠言的警示語也是由兩部分組成的，一是警告離開危險地區(qū)或做好防護措施，二是要求大家相互轉告①�！�2008年5月中下旬流行于太原市的一則動亂謠言，就是一則典型的警示文本："今天上午二十中教工開會，宣布一件緊急事情：藏獨分子流竄到太原，在各街上殺人、強奸、搶劫，向行人注射艾滋病病毒的血液，利用學生制造動亂，這段時間大家別出學校，更別在晚上6點以后獨自出行，尤其是女生，別在下元、瓦流、橋西久留。那里都很亂，請大家注意安全。"（李凱、王君：《太原警方破獲一起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傳播謠言的案件》，《太原日報》2008-05-21）」

　　案例22：汶川地震之后，成都地區(qū)最流行的手機短信之一是："五明佛學院索達吉堪布開示：減輕消除地震的咒語：南無龍自在王佛。請多念和多轉發(fā)。"

　　在災區(qū)，謠言的警示語具有重要的警醒功能。但在非災區(qū)的災情報道中，無論是謠言或者非謠言，警示語都是無須出現(xiàn)的。

　　三、靈異謠言

　　靈異謠言指的是通過猜想和拼湊，將災難的發(fā)生與虛擬的靈異事件或者其他偶發(fā)事件聯(lián)系到一起，解釋為一種反科學反現(xiàn)實的、神秘的對應關系。

　　完全形態(tài)的靈異謠言，其公式為："1.虛構的或者特別挑選的靈異載體——2.離奇的靈異解析——3.被放大的災難——4.簡便的規(guī)避方法".

　　1."虛構的或者特別挑選的靈異載體"總是要把災難附會到一種毫不相關的事件之上，通過靈異解析，在災難與該載體之間建立一種奇特的靈異關系，從而使一些與災難毫不相關的普通事物幻化成特別的"靈異載體".比如，1956年，蝗蟲在黃河流域的下游各省和新疆境內為害，螟蟲在長江以南的各省區(qū)橫行，農民們認為這些害蟲是天生的，都是由東南風變成的，除了請求螞蚱老爺（蝗蟲神）和白梢娘娘（螟蟲神）保佑外，人沒有辦法對付②「張小軍《警惕災后迷信蠱惑》，《廉政瞭望》2008年06期」。在這里，古人筆下詩意盎然的"東南風"居然被妖言幻化成一種為虐于江河流域的"靈異載體".

　　大災之后必有妖言。不同的妖人會選擇不同的靈異載體，5.12汶川地震發(fā)生之后，各方妖孽紛紛出場，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人宣稱靠《周易》早就測出了四川地區(qū)將要發(fā)生大地震，有人牽強附會地將所謂"陰陽五行"以及神秘數(shù)字、星相等與各種災難事件進行聯(lián)想，有人甚至還從網(wǎng)上扯出一個會做預知夢的外國預言家，預測海南島9月將要發(fā)生大海嘯③�！噶河缽姟�5月中國十大謠言：9月海南發(fā)生大海嘯純屬謠言》，中新網(wǎng)北京5月29日電http：news/2008/05-29/1265629.shtml//www.chinanews.com.cn/gn/」

　　相對于2003年的"非典"，以及歷史上的其他許多大災難，5.12汶川地震之后的"靈異謠言"并不算多，但仍然在老人和文化程度相對較低的人群中占有一定市場。在眾多可供選擇的妖言中，一個把數(shù)字8當作載體的靈異謠言風頭最盛。

　　案例23：汶川地震之后，流傳最廣的靈異謠言是"三個8的謠言".據(jù)說2008年8月8日的三個8將會帶給中國三個大災難。1月25日的雪災相當于"天災"，1+2+5=8；
3月14日的藏獨暴亂相當于"人禍"，3+1+4=8；
5月12日的汶川地震相當于"地災"，5+1+2=8.④「另據(jù)鐘國欣《"法輪功"借地震編造謠言污蔑奧運》（《環(huán)球時報》2008-5-26）：記者從中國反邪教協(xié)會獲悉，自汶川地震以來，(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網(wǎng)上及手機上流傳的用三個"8"攻擊北京奧運會的謠言，始作俑者是境外"法輪功"邪教組織。"法輪功"及"民運"等境外敵對勢力正在緊密跟蹤地震后、奧運會前中國社會的變化，試圖利用社會情緒興奮點增多、大規(guī)模人群聚集機會增多的新情況，密謀以謠言惑眾，破壞中國大陸的穩(wěn)定。自"5.12"大地震發(fā)生后，互聯(lián)網(wǎng)及手機短信中很快就出現(xiàn)了一個"段子".這個"段子"把今年以來中國幾個災難發(fā)生的日期，都牽強附會地與數(shù)字"8"聯(lián)系起來，并宣稱它們代表著北京奧運會開幕的日子：08年8月8日，用心極其險惡。經中國反邪教協(xié)會跟蹤調查，這個"段子"最早出現(xiàn)在境外"法輪功"的幾個網(wǎng)站上，并且最早被一些人從境外群發(fā)到中國大陸的手機上。"法輪功"網(wǎng)站在5月15日就刊登出《北京奧運日期探謎》《令人驚奇的四組數(shù)字》等文章，試圖謠言惑眾」

　　這則謠言流傳甚廣，通過手機短信和網(wǎng)絡聊天廣為傳播。包括筆者的父母在內，許多人一再告誡筆者不要在有8的日期出門，尤其是不能在有8的日期坐飛機，等等。謠言中把數(shù)字8作為靈異載體，等于使用了一個開放的、可以不斷疊加的結構方式，任何好事的傳播者都可以不斷地把各種公共的，或者私人的與8有關的不愉快聯(lián)想加載上去，使之成為一個龐大的"靈異謠言聚合物".

　　比如有好事者發(fā)現(xiàn)，汶川地震的日期5月12日距奧運會開幕正好是88天，而8乘8乘8剛好等于512，"四川"兩字的筆劃數(shù)加起來等于8，而"北川"兩字的筆劃數(shù)加起來，剛好也是8.只要是吃飽了沒事干，任何人都可以在此基礎上繼續(xù)附會一些新的與8有關的事件。甚至可能有人說：某天早上我8點起床，喝了8袋三鹿牌三聚氰胺奶，結果那天拉肚子，上了8趟廁所，這也是一個有關"三×8"的靈異事件。

　　奧運會8月24日結束，第二天就傳出一條手機短信謠言："中國獎牌數(shù)太神奇了！金51銀22銅28！連在一起是512228！這個數(shù)字正是5月12日2時28分汶川大地震的時間！太神了！！"絕大多數(shù)手機用戶收到這則短信后，都在感嘆神奇的同時將它轉發(fā)給了別人。

　　事實上，中國代表團取得的銀牌數(shù)是21枚，謠言生產者為了拼湊512-2-28這樣一個數(shù)字，硬將21塊銀牌數(shù)改成了22塊，但大多數(shù)接受者都沒有認真核對，不假思索就相信了。

　　借助"靈異載體"生產靈異謠言并不是中國特產，相似的靈異謠言曾經遍布世界各地。

　　1978至1981年間，美國最大的日用品制造商P ＆G 公司一直飽受謠言的攻擊。根據(jù)謠傳，該公司的圖案標志上隱匿著許多撒旦的符號。圖上繪著一張男子的臉，正凝視著13顆星星，人們發(fā)現(xiàn)，這些星星的排列恰好構成了魔鬼撒旦的數(shù)字666.于是謠傳P ＆G 的成功是因為魔鬼的幫助，公司與魔鬼締結了契約，公司老板愿把靈魂出賣給魔鬼，愿將公司利潤的百分之十交會給一個信奉撒旦的教派。P ＆G 公司毫無準備，各種宗教組織紛紛出場，到處宣揚抵制該公司的產品①�！冈鴳椫病禤 ＆G 力戰(zhàn)謠言》，《國際新聞界》1991年02期」

　　"一般來說，所有神秘的符號都可以為謠言提供一個理想的跳板：它們都是含含糊糊的，因此使人產生疑問。"②「（法）卡普費雷著，鄭若麟、邊芹譯《謠言》，第12頁」古今中外的歷史上，所謂的神秘數(shù)字，曾經給人提供過無數(shù)的遐想，生產過無數(shù)的附會，555、666、777、888、999等許多數(shù)字排列，都曾被人廣泛利用，以釋吉兇。

　　2.靈異謠言的解釋系統(tǒng)只能是"離奇的靈異解析".其慣用的手法是，借助于文字游戲，制造些聳人聽聞的靈異謠讖。這些謠讖完全是非理性的，其邏輯結構正是建立在反科學、反現(xiàn)實的靈異基礎之上，因而先驗地排斥了科學和實踐對它的批判，因此，人們就無法利用既有的科學知識或生活邏輯去驗證其"真"或者"假"，而只有"信"或"不信"兩種選擇，信則如有，不信則無。

　　1976年是龍年，發(fā)生了唐山大地震。到了1986年，全國各地到處流傳著"十年一周期，閏年多地震"的說法，結果沒震。緊接著到了1988年，又逢龍年，剛好該年江南氣候多變，于是，謠言變身為"龍年必有大震"，結果又沒震③�！竿舾Ｌ铩稉P州多次發(fā)生地震謠言的原因分析》，《地震學刊》1988年04期」到了1996年，唐山地震20周年時，謠言再次變異，不再說十年一周期，也不說龍年大地震了，而是拿老鼠與土地的關系來做文章，聲稱："鼠年不吉利，老鼠愛打洞，鼠年地震多。"④「范秀麗、郝淑琴《簡析地震謠言的產生、傳播與對策》，《城市防震減災》1999年05期」這些可憐的年份，人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謠。只要人們心存恐震的不安定感，有人出頭興風作浪，每年都可以找出點新的靈異載體，變換些新的靈異解析，制造一批新的靈異謠言。

　　案例24：5.12汶川地震之后，學者朱學勤拋出了一番地震天譴論，居然拿地震與佛誕日的關系來做文章："這就是天譴嗎？死難者并非作孽者。這不是天譴，為什么又要在佛誕日將大地震裂？"①「朱學勤的地震感言與寄語，《南方都市報》2008-05-14第A32版」此論一出，舉國嘩然，迅速招來無數(shù)痛斥，被斥為妖言惑眾。

　　"天譴論"絕不是朱學勤的發(fā)明，只不過是古舊謠言的一次現(xiàn)代翻版。自古以來，人們對地震災害就已經有了各種離奇的解釋，諸如"上天對人的懲罰""背負著大地的鰲魚翻身（在日本則是鯰魚翻身）"之類。1923年東京大地震后，就有人散布謠言，稱"是朝鮮人觸犯了神靈，地震是天神的懲罰"，軍警當局還誣指社會主義者和旅日朝鮮僑民縱火、投毒，授意右翼團體自警團恣意刑訊、屠殺，當時被地震幸存者殺害的朝僑達到2613人，旅日華僑也有近200人失蹤②�！笇O力舟《各國曾有慘痛教訓大災難中謠言有極大殺傷力》，《青年參考》2008-05-20第04版」1976年7月28日唐山發(fā)生大地震，到了8月，四川安縣一帶就傳出謠言："毛主席講的天翻地覆，就是要發(fā)生地震，要趕西山塞東海。""現(xiàn)在地震災難是躲不了的，大災大難臨頭了，善人要收一半，惡人要全收完。"③「陳煥新《地震謠言》，北京：地震出版社，1990年，第25頁」歷史早已證明，妖言不經一駁。但就是這種不經一駁的惑眾妖言，卻總是在每次災難之后死灰復燃。

　　1980年4月，山東煙臺地區(qū)曾經流傳一批地震謠言。一種說法是："廟后公社寨頭村有個學生在路旁看見兩片石頭在打架，就告訴了老師，老師去看時，兩片石頭變成了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并說："地要噴火，天要塌，吃七種菜做餡的餃子能免災。"說完又變成了兩片石頭。"另一種說法是："有一伙石匠正在采石，看見面前的石壁上顯出一個光環(huán)，大家知道遇到了寶物，于是加快了進度，打著打著，采出一個像小飯桌那么大的圓圓的石頭，自己還會滾，把它劈開了，發(fā)現(xiàn)里面蹲著一只石頭的青蛙，不大一會，青蛙活了，從嘴里噴出一些口沫，并且說："山東要有大災難，這兒要變成汪洋大海，你們快些回家吧，用這些沫做饅頭吃了，將饅頭引子分給別人，遇水可以上浮，躲過這場災難。"說完青蛙又復歸原樣，大圓石頭也隨即合攏。"④「陳煥新《地震謠言》，北京：地震出版社，1990年，第17－18頁」

　　如果我們認為這種荒唐的謠言只會在20世紀的農村地區(qū)流行，那就錯了。一旦災難來臨，公眾陷入一種緊張不安的情緒之中，就很難保持足夠的理性。一切有利于加劇恐慌的消息都會變得有人相信，一旦有人相信就會像病毒一樣互相傳染，這時候，既有的知識和邏輯都被推翻了，一件件不可思議的事件激發(fā)了人們的靈異想象，歷史上曾經傷害過我們的那些謠言會死灰復燃，它們將再次侵襲我們的生活，即使在21世紀的現(xiàn)代都市，也不能幸免。

　　2003年春夏之間，中國爆發(fā)了嚴重的SARS疫情。5月6日晚上，貴州省六盤水市家家戶戶燃起了鞭炮，有的甚至還放起了煙花，整個市區(qū)淹沒在鞭炮聲中。當晚，鄰縣六枝、盤縣等地的居民聞訊也開始燃放鞭炮。燃放鞭炮的原因很古怪，據(jù)說"一個啞了多年的老人當天突然開口講話說，只要在當晚12點以前燃放鞭炮，就可驅逐"非典".不少市民聽后，紛紛買鞭炮在家門前燃放，一時間竟然出現(xiàn)鞭炮脫銷的情況".而在陜西神木縣，則傳說"一婦女于5月5日生下一男嬰，這個男嬰于5月6日突然開口說話，稱"非典"這場災難屬老天收人，他是上天派來搭救萬民的，具體做法很簡單，只要家家戶戶每人于5月6日晚12點之前熬喝綠豆湯，即可免于災難".⑤「左穎《"非典"初期諸多謠言》，《法律與生活》2003年11期」時隔不到一天，謠言就侵入了上海，迅速形成綠豆搶購風潮。

　　稍加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上述2003年的兩則疫情謠言與1980年的兩則地震謠言，明顯是對制度化宗教"神圣救贖"故事的模仿，四則災難謠言在形態(tài)上具有完全相同的特征：一、"圣顯"（虛擬的或者特別挑選的靈異載體），一個不可能說話的人或物忽然開口說話，以確定其神圣代言者的身份；
二、"神啟"（離奇的靈異解析），神圣代言者指出了災難的因由；
三、"方便法門"（簡便的規(guī)避方法），神圣代言者指出了一條禳災避禍的便捷途徑。

　　靈異謠言的特點之一就是出奇制勝：越是離奇，就越是靈異，越是容易博取部分民眾的迷信。靈異謠言反科學、反現(xiàn)實的特點恰恰是它用以控制部分民眾心智的有力武器。

　　案例25：5.12汶川地震之后，有人認為2008年的多災多難是因為五個福娃的原型選得不好。五個福娃頭上各頂著一個災難：貝貝頭上頂著一條魚，代表魚米之鄉(xiāng)，于是湖南雪災了；
晶晶頭上頂著一個熊貓，代表四川，于是汶川地震了；
歡歡頭上頂著一團火，代表奧運圣火，于是圣火傳遞遭搶了；
迎迎頭上頂著一頭藏羚羊，代表西藏，于是藏獨分子搞事了；
妮妮頭上頂著一只濰坊風箏，代表山東，于是火車出軌了。①「這則謠言據(jù)說主要是通過電子郵件轉發(fā)PPT 而流傳的。（俞旻驍：《誰為謠言插上翅膀？——汶川地震后謠言傳播現(xiàn)象探析》，《新聞記者》2008年07期）」

　　案例26：有網(wǎng)民使用了與上例相近的邏輯，給出了完全相反的另一種解釋，認為這是天將降大任于中國，當福娃的五個挑戰(zhàn)結束的時候，也就是中國騰飛的時候。"公元1976年，龍醒了，搖搖頭，唐山大地震了，但中國此后30年繁榮昌盛！公元2008年，龍要騰飛了，先噴一口氣，南方下大雪了；
再擺一下尾（它的尾部搭在緬甸的海邊），緬甸刮大風了；
又一腳蹬在汶川騰空飛起，汶川大地震了。故龍的騰飛一定會有大動靜的！中國從此走上千年繁榮�。。�"②「《中國必將崛起》，"愛的信仰"博客：http://www.songipei.cn/」在這一思想的基礎上，一些所謂的"震興謠"也在坊間廣為流傳，比如認為地震之后，中華民族必定大興："大震大興，小震小興，不震不興，一震就興。"

　　無論是案例25中的消極災難謠言還是案例26中的積極"震興謠"，其實都使用了相同的靈異解析，經過精心挑選，把一些本不相干的自然和社會現(xiàn)象編輯在一起，玩弄一些文字游戲，賦予現(xiàn)象之間一種靈異的關聯(lián)性。

　　謠言是一條變色龍，往往隨著時勢變化而更換對象、變換言語方式，不斷朝著更容易為受眾所接受的方向靠攏。但無論其內容如何變化，其基本的結構形態(tài)是不變的。案例25中說"貝貝頭上頂著一條魚，代表魚米之鄉(xiāng)，于是湖南雪災了"，可是，到了6、7月間，長江以南普遍發(fā)生水災，于是，謠言馬上進行了適時調整，變成了"貝貝頭上頂著一條魚，代表魚米之鄉(xiāng)，于是江南水災了".調整之后，"魚"和"江南""水"的關系顯然比"魚"和"湖南""雪"的關系更加自然，更容易為公眾所接受和傳播。

　　3."被放大的災難"是所有災難謠言在災難描述環(huán)節(jié)的共同功能。諸如前述謠言中的"大災大難臨頭了，善人要收一半，惡人要全收完"，"山東要有大災難，這兒要變成汪洋大海"等等，都是采用危言聳聽的夸張手法，先從氣勢上把受眾給唬住了。

　　4.所有的靈異事物，都有一定的厭勝法門。相應的，幾乎所有的靈異謠言都顯含或者隱含著一些"簡便的規(guī)避方法".

　　案例27：據(jù)香港《文匯報》報道，香港堪輿學家盧恒立等人認為，因馬與鼠相沖，故屬馬的人在鼠年會比較勞碌，美國總統(tǒng)布什出生于1946年7月，生肖屬狗，但以月份計，7月屬馬，另外，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和國務院總理溫家寶都出生于1942年，生肖屬馬，因此他們在這一年都會比較勞碌③�！杆就絼Ψ澹骸恫际擦髂瓴焕�胡溫今歲辛勞》，香港《文匯報》2008-02-06」于是，有網(wǎng)民建議使用規(guī)避方法，"懇請國家有關人員在兩位國家元首的辦公區(qū)域多放些植物"④。(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相關言論原出"申高原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shengaoyuanxiansheng后為博主刪除」這些言論通過網(wǎng)絡流入內地，在坊間廣為流傳。

　　對于大多數(shù)消極傳播者來說，"并不是他們對謠言堅信不疑，而是由于謠言內容很有趣，是令人驚奇和驚訝的事情，傳播者確信，在他向他的朋友圈子宣布這個新聞時，能制造出很好的效果"⑤�！福ǚǎ┛ㄆ召M雷著，鄭若麟、邊芹譯《謠言》，第58頁」但是，對于謠言的積極散布者來說，他們的積極行為往往會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以2003年貴州六盤水市"鞭炮禳災"的非典謠言為例，公安部門抓獲的煙花商販陳某，就是最積極的謠言散布者①，「左穎《"非典"初期諸多謠言》，《法律與生活》2003年11期」而陳某的目的，無非是想多賣些煙花爆竹。

　　靈異謠言的完全式，多數(shù)是由謠言的積極散布者傳播的，他們或隱或顯，總會把自己的利益包裹到"簡便的規(guī)避方法"之中。我們只要稍加追蹤案例27中堪輿家以及網(wǎng)民的身份，就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都是職業(yè)或半職業(yè)的風水先生，其目的無非是舞弄其風水知識，借助對公共事務的發(fā)言，博取關注，獲得聲名，以擴張其風水業(yè)務。

　　所有靈異謠言的規(guī)避方法，最終都會落實為一種"方便法門".前述謠言中"吃七種菜做餡的餃子""用青蛙口沫做饅頭吃""當晚12點以前燃放鞭炮""當晚12點之前熬喝綠豆湯""在辦公區(qū)域多放些植物"等等，都是不難辦到的方便法門。惟有方便，才能普及，才能吸引更多的信眾參與其事，推動謠言的進一步擴散。

　　那些消極的謠言傳播者并不是謠言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往往只是一些試圖借助新鮮信息取悅聽眾的謠言享用者，他們在謠言的傳播中常常會舍棄那些并不顯得有趣的內容，省略部分功能。另外，那些與傳播者所處的環(huán)境沒有直接利害關系的靈異謠言，多數(shù)只是傳播者博取"故事權"的話語資本，常常不必強調規(guī)避方法②。「比如以下一則典型的靈異謠言中，因為講述的是"陳年往事"，所以不必強調規(guī)避問題。網(wǎng)民"曾經的紅燒茄子"《唐山大地震靈異事件全接觸》說：我爸爸以前是個軍人，他所在的部隊是唐山大地震后第一批參加救災的部隊。他們接到上級的命令后馬上動身進行機動行軍（那時的汽車雖然不好，但軍隊的裝備保養(yǎng)一向很好）。在他們離唐山還有1小時路程的時候，他們全團的汽車全部拋錨，當時所有的人都很著急，找不到車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大約在晚上8點的時候，汽車的大燈忽然全都熄滅了，我爸爸忽然接到上面的命令要把汽車退到路的右邊，大約在8點15的時候，上面又命令全體人員上車，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許說話和亂動，這樣他們就在車上一直坐著，一直到深夜。在大家半睡半醒的時候被一陣隆隆的馬蹄聲驚醒了，當時我爸爸就坐在駕駛室里，看見從他們的車旁掠過一輛又一輛的馬車，這些馬車是從唐山災區(qū)的方向過來的。我爸爸那時20歲左右，身體很好，視力絕對沒有問題，但是這個時候他只能看到一輛輛的馬車，就是看不到趕車的人，只是看見每輛車上的一盞清燈發(fā)著淡綠的顏色，他確實是看清了車上拉的東西……那是人的頭，每輛車上都堆滿了人頭。那些馬車一共過了15分鐘大約100輛。當所有的馬車過去后他們再次發(fā)動車子，一點即著，他們上路以后，有人估計大約有10萬人在地震中死了，后來經驗證，的確是10萬人。（ChinaRen社區(qū)＞通版＞閑聊區(qū)：《唐山大地震靈異事件全接觸》http://club.chinaren.com/bbs/detail_msg.jsp？mainmsgid=108586491」

　　四、問責謠言

　　問責謠言側重于描繪特定類型的責任人在災難中的不同表現(xiàn)。如果按照主人公角色和功能的差別，我們可以把問責謠言區(qū)分為"英雄神話"和"小人故事"兩類，前者贊嘆人性之美，后者鞭撻人性之惡。

　　但從形態(tài)上看，完全式的問責謠言，無論英雄神話還是小人故事，其公式是相同的："1.消息來源——2.模糊的時間地點——3.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4.被矮化的對立面——5.主人公出乎常態(tài)的行為——6.講述人的問責意見".

　　1.謠言總是以"非官方渠道的真實消息"的面孔出現(xiàn)的，因而總是需要依托于某些能被確認的真實載體，所以，問責謠言的"消息來源"多為傳播者的"親歷親聞"，或者"一個我親近的朋友的親身經歷".即使是被轉述過無數(shù)次的N 手謠言，也必定會省略那些不必要的中間環(huán)節(jié)，直接將"目擊者"拉近為傳播者最親近的朋友。

　　案例28：5月13日上午，汶川地震的第二天，一則關于溫家寶怒摔電話的傳聞，從虛擬的網(wǎng)絡進入了群眾的生活，在坊間口口相傳。

　　英雄神話的始作俑者是一個網(wǎng)名叫做"QQ 綺夢"的網(wǎng)民，他（她）用現(xiàn)場報道的形式，連續(xù)地在QQ中發(fā)布消息說："現(xiàn)場簡直不能看了，年過花甲的總理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剛剛挖開的地方又塌方了，這倒霉天氣還在下雨，現(xiàn)在一線的軍人已經被下達死命令，必須冒雨解救，我就在現(xiàn)場，我現(xiàn)在是在都江堰市……".①「這則"英雄神話"流行非常迅速，流傳非常廣，以至于許多正規(guī)媒體都采信了其中的部分內容，由于信息過于龐雜，現(xiàn)在已經很難追尋這則神話的來龍去脈了」

　　2.與預報謠言中"精確的時間地點"相反，由于多數(shù)問責謠言并不是直接發(fā)生在受眾身邊的故事，與受眾沒有直接的利害關系，因而多采用"模糊的時間地點".如"在戛納電影節(jié)上""在成都某高檔小區(qū)""在災區(qū)現(xiàn)場"等。

　　案例29：5月28日，"奇酷網(wǎng)"發(fā)布了一則消息："5月24日，美國影星莎朗-斯通在法國戛納出席公開活動時，竟稱中國四川發(fā)生的地震是一種"報應".此語一出，立即在全球范圍內遭到普遍抨擊。昨日，又有消息稱，在戛納電影節(jié)閉幕晚宴上，章子怡對莎朗-斯通無恥言論極其憤怒，不分國際禮節(jié)，放棄一貫優(yōu)雅姿態(tài)，掌摑莎朗，令其顏面掃地。莎朗聲稱不排除通過中國駐法使館，向中國進行交涉。此事遭戛納主辦主席平息，稱莎朗早前對中國地震無禮挑釁是其咎由自取。莎朗成為此次戛納電影節(jié)最大的國際玩笑。"

　　此消息發(fā)布之后，盡管另有消息稱章子怡根本就沒有參加所謂戛納電影節(jié)的閉幕晚宴，但這則消息還是在短時間內被無數(shù)論壇轉載，絕大多數(shù)網(wǎng)民在轉述這一消息的時候，都省去了具體的時間地點，直稱"章子怡在戛納電影節(jié)上掌摑莎朗-斯通"，有些好事的網(wǎng)民據(jù)此做成一個"戛納電影節(jié)上章子怡掌摑莎朗-斯通視頻"，在網(wǎng)上廣為傳播。這段所謂的"視頻"只是將一些有關莎朗-斯通和章子怡的圖像編輯在一起，既沒有明確的時間，也沒有明確的地點，更沒有章子怡與莎朗-斯通的直接交鋒鏡頭。這則謠言極大地滿足了網(wǎng)民對于莎朗-斯通的懲戒欲望。盡管許多網(wǎng)民并不相信此事為真，但這一消息還是廣為流傳。

　　案例30：5.12地震災后一個突出的謠言風景是對于企業(yè)賑災態(tài)度的報道。在全體網(wǎng)民對于"萬科集團董事長王石要求他的員工每人捐款不要超過十元"大力聲討之后，5月19日，在"百度貼吧＞捐款吧"出現(xiàn)了《馬云捐款一元！》的帖子，其中說到"馬云參加一場慈善捐款活動，并承諾要捐出一筆錢，沒想到主辦者半開玩笑半激將地對他說："××老總可是捐了1000萬喲！"這話讓馬云很是不爽，"我要大力提倡捐1塊錢的風氣，不要總是把善心、愛心和捐款金額掛起鉤來！""當時，企業(yè)捐款的金額是個極度敏感的問題，此消息迅速被部分論壇轉載，當天深夜，馬云執(zhí)掌的阿里巴巴集團迅速發(fā)表聲明："截至5月19日，阿里巴巴集團為汶川抗震救災捐款和籌款為4744.7萬元。馬云在國外得知地震信息當晚即號召全集團為災區(qū)救助和恢復竭盡全力，并于當晚即個人捐款100萬。而一篇《馬云為汶川捐款一元錢》的假新聞卻在各大網(wǎng)站上流傳，用馬云先生在2006年的一次采訪中的舊話，斷章取義，冒充馬云先生對此次地震災難的公開表態(tài)，對馬云先生個人及阿里巴巴集團進行肆意誣蔑和攻擊。"②「也有部分網(wǎng)民認為，在阿里巴巴廣撒聲明帖之前，多數(shù)網(wǎng)民并沒有注意到這則謠言，不排除這是阿里巴巴的一次借機炒作。還有網(wǎng)民試圖找到阿里巴巴聲明中的那則"《馬云為汶川捐款一元錢》的假新聞"，卻發(fā)現(xiàn)根本找不到，因而懷疑阿里巴巴設想了一個假想敵，變相進行企業(yè)宣傳。（詹鵬：《馬云"一元捐款事件"是誰干的》，"詹鵬博客專欄"http://zhanpeng.vip.bokee.com/）」

　　案例30關于馬云宏論的時間地點在謠言中完全被淡化了，傳播者有意移花接木，只以"參加一場慈善捐款活動"來標示背景，而網(wǎng)民對具體時間地點也并不關心，重要的是"只捐一元"的"人咬狗效果".

　　3.在英雄神話中，"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多為身居高位的長官，或者具有非常身份或能力的公眾人物。

　　案例31：5月15日，《人民日報》一篇新聞稿為了突出抗震救災英雄人物，刊出了這樣一段消息："北川縣縣長金大中家中的6個親人，3人遇難，3人下落不明，他從廢墟中爬起來后，毫不猶豫地投入前線指揮中心。"③「劉裕國：《"趕快救人！"》，《人民日報》2008-5-15」

　　記者之所以選擇"金大中"作為英雄主人公，顯然是看中了他的"縣長"身份。盡管這則新聞對縣長家人的報道嚴重失實，甚至連縣長的名字都弄錯了，卻迅速被上千家媒體反復轉載，"金大中"也因此成為著名的抗震英雄。

　　在小人故事中，"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多為不受歡迎的特權階層，以及官員的親屬、暴富的商人、時尚的女郎等。

　　案例32：5月21日下午，有人發(fā)現(xiàn)在成都某高檔小區(qū)內支起了救災帳篷，一名男子正和幾名女子在帳篷內打麻將。有市民上前責問他們救災帳篷是從哪里來的，該男子回答"有關系弄到的"，這句話引起了市民的憤怒，于是有人報警。警方趕到現(xiàn)場，將帳篷內的幾個人帶走了。當街道工作人員前來拆除帳篷時，遭到了市民的阻攔，他們希望保留證據(jù)并通知媒體，雙方僵持下來。到了晚上，聚集的市民越來越多，警方趕來處理的時候，一位女警在言語上與市民發(fā)生了沖突，市民要求女警道歉，于是，事件逐步演變?yōu)槭忻衽c警察的矛盾。很快，就有了針對該女警的傳言產生，當時有人稱帳篷就是該女警搭建的，下午她就在帳篷內喝酒、打麻將。民警試圖將該女警護離現(xiàn)場時，遭到了數(shù)百名市民的圍攻。當晚，一位不明真相的市民用手機拍攝了沖突現(xiàn)場，22日凌晨，他在"四季世界論壇"網(wǎng)站和本人博客發(fā)帖《警察中的人渣》。其中說到："作者在貝森路社區(qū)目睹幾名警察（其中有一女警察）在地震救災的帳篷內喝啤酒、打麻將，引起極大民憤。"①「胡服、王瑩、張東鋒《救災帳篷驚現(xiàn)成都市區(qū)》，《南方都市報》2008-05-24；
徐一龍《成都街頭現(xiàn)救災帳篷民警與圍觀群眾沖突8人被拘》，《京華時報》2008-05-24.成都的"帳篷事件"與重慶的"棒棒事件"如出一轍。2004年10月18日，萬州區(qū)的棒棒余繼奎不小心撞到了曾慶容，雙方發(fā)生爭吵，曾慶容的丈夫胡權宗奪下余繼奎的棒棒，打了他的腿。胡權宗自稱是國家公務員，出了什么事情花錢就可以擺平，甚至可以出20萬要余繼奎的命。雙方發(fā)生沖突，民警欲將三人帶走調查處理，有人說："天下公務員是一家，棒棒被打不會得到公正處理！"圍觀民眾拒絕讓警車啟動。事件的傳聞發(fā)展到后來：胡權宗的身份變成了"國土局副局長"，因一個小的碰撞，竟然打斷了棒棒的腿，前來解決問題的警察還和他握手。4小時后，三人被警察帶離現(xiàn)場。但是，關于曾氏夫婦的謊言和民間的傳言卻在繼續(xù)擴大，事態(tài)急劇惡化，萬州區(qū)公安局經偵支隊的一輛警車被砸爛燒毀，民眾逐漸向區(qū)政府所在地集結，向喊話的官員投擲石塊、花盆等物品。再后來，政府大樓門外的多輛警車、城管車被焚燒。民眾用石塊砸毀政府大樓的玻璃大門，沖進政府大樓底層、后院，并開始縱火焚燒建筑、車輛，毀壞辦公設備。直到19日謠言才得以澄清，政府讓當事人在當?shù)仉娨暪?jié)目中說明了真相：曾慶容只是一個無職業(yè)的家庭婦女；
其夫胡權宗只是一名水果批發(fā)市場的臨時工；
余繼奎也稱自己腿部只是受了傷，并沒有被打斷（文玉伯：《萬州突發(fā)萬人騷動事件》，《鳳凰周刊》2004年31期）」

　　事后，不同的網(wǎng)民以及警方對于事件的不同表述顯示了截然不同的立場和態(tài)度。

　　網(wǎng)民1：當時幾個人正在路邊一個印有抗震救災的帳篷里打麻將，一些群眾發(fā)現(xiàn)后將其拉出來，要求其說出帳篷來源，此女竟然叫囂道："關你們屁事，我有關系……"此話一出，立即引來上千名憤怒的群眾。

　　網(wǎng)民2：其中一位群眾質問在旁邊的警察，警號為006677的女警說"：關你們屁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并動手打了情緒激動的問話者。

　　警方：當?shù)亟值擂k事處的工作人員試圖拆除帳篷時，圍觀的100多人不讓拆，東坡派出所一陳姓女警趕到后，群眾針對她進行攻擊。民警試圖將該女警護離現(xiàn)場時，遭到了圍攻。搭建帳篷的是魏姓男子，50歲，附近興苑小區(qū)住戶。

　　在這起事件中，"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無疑是"警號為006677的女警察".她在網(wǎng)民的描述中，是一位蠻橫無理的特權婦女，但在警方的描述中，卻是一位無辜的受害者。

　　有時候，"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也可能是一個特別的機構，甚至一個特別的國家。

　　案例33：5月12日17時左右，網(wǎng)民張某將一條名為"大概這次地震有可能是人為的，與美國有關"的帖子復制到"百度貼吧"的個人空間，并將標題改為《具（據(jù)）說這次地震是認（人）為的，和美國有關系》，之后該網(wǎng)民發(fā)現(xiàn)空間訪問量大增，于是，又將此帖大量發(fā)至其它貼吧①�！负�靖國、劉翔霄《荒唐的地震謠言是怎樣出籠的》，5月19日新華網(wǎng)山西頻道http://www.sx.xinhuanet.com/jdwt」兩天后，在"百度貼吧＞周口吧"上，有網(wǎng)民對此進一步發(fā)揮，稱"美國為了統(tǒng)治地球，自己炸自己的大樓，嫁禍給人家，攻打人家，美國的狼毒之心不可不防，就連過年時候的雪災，好像也是美國試驗的氣象武器喲，上海好多人都知道。"

　　4.在英雄神話中，"被矮化的對立面"多為碌碌無為的官吏、尸位素餐的職能部門、貪生怕死的男人之類，總之是一些與自己的外在形象很不相稱的丑化角色。

　　案例34：汶川地震發(fā)生當天，武漢某網(wǎng)站一劉姓編輯在自己管理的論壇上找到一篇5月7日舊帖，利用后臺編輯的便利，把原帖標題替換成《我預測2008年5月12日中國將發(fā)生地震》，聲稱："我是一名地質工作者，根據(jù)我所掌握的資料，也和國外的一些同行進行了交流。我預測，2008年5月12日中國將發(fā)生地震，地震的大致位置會在四川和湖北中部，可能整個中國都有震感。但我的預測不能在官方公布，因為沒有實際證據(jù)，怕引起恐慌。

　　我是武漢人，據(jù)我預測，震中應該離武漢不遠，希望看到此帖的武漢老鄉(xiāng)能及時通知親友。大家作好防護措施。"此帖引來了無數(shù)網(wǎng)民的驚奇和敬佩，迅速被轉載的同時，也演化為網(wǎng)民對政府相關部門"隱瞞真相"的問責。

　　幾天后，警方查到這則謠言的IP數(shù)據(jù)，劉某因此被網(wǎng)站開除，被警方拘留。②「文新征、楊博智《災后謠言：考驗政府與民眾的智慧》，《湖南日報》2008-05-28」

　　案例34中，"我"是英雄角色，而"官方"作為我的對立面，自然成了被矮化的角色："我"是智慧和勇氣的化身，而"官方"則是隱瞞真相的問責對象。

　　案例35：美國《國家地理》刊文稱，在2007年7月中期的《地殼》雜志中，歐洲、美國和中國的科學家們通過仔細研究得出結論，認為："地殼撞擊的能量在四川省汶川縣積累，并將以地震的形式釋放出來"，"科學家已明確表示出這些活躍斷層的潛力，但被鎖進了一份學術期刊".經過中國地震局查證，美國《國家地理》刊文所提及的《地殼》雜志中的文章，只是做了地質災害風險方面的分析，其結論是北川附近某些斷層是活躍斷層，有導致嚴重地震災害的潛在風險，而不是一次地震預報。③「《地震局官網(wǎng)上午公開辟謠》，《北京晚報》2008-5-22第10版」

　　案例35中，"科學家們"是英雄角色，被矮化的角色雖然沒有在該雜志中明確點明，但從后面的免責反應來看，"中國地震局"顯然是該雜志暗諷的對立面。

　　在小人故事中，由于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是反面角色，于是，"被矮化的對立面"常常被設定為無助的災民、疲弱的老幼病殘、受凌辱的外來人員等。

　　案例36：5月21日，有網(wǎng)民在各大論壇發(fā)動人肉搜索，尋找乘坐"川B26931"的一位衛(wèi)生局領導。據(jù)說四川省衛(wèi)生廳派人到江油市長鋼總醫(yī)院檢查工作時，醫(yī)院防疫部門正組織志愿者在進行消毒工作，因為噴霧器故障，一些志愿者就將消毒水裝在桶里用勺往外澆灑，這個過程中檢查工作的車輛突然駛到一名正在進行消毒工作的志愿者身邊，志愿者失手，將消毒水灑進了沒有搖上玻璃的車窗內，灑在車內的一名領導身上，這時讓所有人震驚的一幕出現(xiàn)了：車內的官員推開車門氣憤的下車，氣急敗壞地抓起失手的志愿者，隨后狠狠地抽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同時罵道：你們醫(yī)院瞎球搞，你眼睛瞎了，等等等等，隨后，領導的隨從拿礦泉水給領導沖洗干凈灑到身上的消毒水后，鐵青著臉坐上車工作也沒接著檢查就匆匆離去。被打的志愿者來自安徽某大學，是支援四川災區(qū)的志愿者當中年齡較小的，只有17歲，雖然長得白凈瘦弱，但在災區(qū)的工作中卻非常賣力。被打后經醫(yī)院五官科醫(yī)生檢查，這個志愿者耳膜充血，出水，有耳聾的可能，可見當時那一巴掌使出的勁還真不小。面對檢查結果，在災區(qū)再苦再累也不曾哭過的小男生流下了委屈的淚水："我只是一不小心，可是就算我做得再錯他也不該打人啊。"現(xiàn)在我們啟動人肉搜索，要找出這個打人的官員，讓他給出一個交代，要公開向志愿者道歉。①「劉黎霞、王瑩、許黎娜《四川省衛(wèi)生廳：打人干部已被停職》，《南方都市報》2008-05-28第A10版」

　　案例36后來證明并非謠言，故事的主要情節(jié)基本屬實，打人的"領導"5月26日被查出，27日被停職。但是，故事的細節(jié)處理卻完全是謠言的手法，故事不僅有意弱化了志愿者不規(guī)范操作的責任，弱化了"領導"被消毒水灑入眼睛的痛苦，為了強化志愿者的委屈程度，還有意對志愿者的形象進行了"矮化"處理："被打的志愿者來自安徽某大學，是支援四川災區(qū)的志愿者當中年齡較小的，只有17歲，雖然長得白凈瘦弱，但在災區(qū)的工作中卻非常賣力。""有耳聾的可能。"這里傳達的信息是："一個來自遠方的學生，一個善良的外來志愿者，他的年齡最小，身體最瘦弱，可是工作最努力，受到的傷害很嚴重。"而據(jù)記者核實，該志愿者是江油本地某技工學校學生，并不是年齡最小的。相反，打人者的"領導"身份以及兇悍程度則被明顯"強化"了。

　　案例37：大約在5月中旬開始，一個《請大家互相轉告：黑心的紅十字會》的帖子在網(wǎng)上廣為流傳。該帖稱："我以前在成都市荷花池批發(fā)藥品，一天有兩個中江縣紅十字會的人來我們這里購買了1萬多元的救災藥品，但要求我們開5萬多元的發(fā)票。我們（成都制藥一廠）沒有答應，結果由隔壁通化一家藥廠經營部開給他們了。這些人渣�。。�！我們的媒體和廣大市民，現(xiàn)在應該要求公布每天的采購清單了！別再單方面公布捐款清單，我們要知道采購清單！幾十億元每天的使用動向��！是中國人的，請轉發(fā)！"②「劉德華、鄒明斌《"紅十字會"買藥虛開發(fā)票系謠傳》，《檢察日報》2008-05-25」

　　在這則謠言中，具有特殊身份的主人公是紅十字會，而成都制藥一廠則是"被矮化的對立面"，他們因為堅持原則，不開虛假發(fā)票，因而不能成功交易，成了生意場上的失敗者。

　　5.在英雄神話中，"主人公出乎常態(tài)的行為"主要是指英雄的憤激言行。他們總是要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到或不敢做的事，說出一些常人說不出或不敢說的話，能夠讓人熱血沸騰、歡欣鼓舞。

　　在"溫家寶怒摔電話"的英雄神話中，不斷出現(xiàn)這樣的感人細節(jié)："如果你現(xiàn)在看見老爺子的樣子，你馬上就會哭的，老爺子的手臂受傷出血了，他把要給他包扎的醫(yī)務人員推開了……總理跑到塌方點了，在幫忙呢……

　　總理電話里大喊，我不管你們怎么樣，我只要這10萬群眾脫險，這是命令。他把電話摔了，頭一次看見老爺子這么厲害……"

　　反之，在小人故事中，"主人公出乎常態(tài)的行為"則是一些能夠激起公眾義憤的出格惡行，著重表現(xiàn)"小人"無理與蠻橫的同時，還會著重強調"對立面"的無辜與無助。

　　在網(wǎng)民傳播的"帳篷事件"中，擁有特權的女警察不僅私占救災帳篷，把它搭在了高檔小區(qū)，甚至利用上班時間在帳篷里喝酒、打麻將，面對群眾的質問，她居然還爆粗罵人，說出"關你們屁事"之類的話來。這些"出乎常態(tài)的行為"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但在群情洶涌的非常時刻，卻無人質疑。

　　案例38：5月12日，地震發(fā)生后，彭州市龍門山鎮(zhèn)黨委書記劉廷凱，開車來到龍門山下的小魚洞大橋時，發(fā)現(xiàn)橋已折斷，他徒步走回龍門山上，此后5天，一直在龍門山上下往返指揮救援�？墒窃谏较�，卻有一個謠言傳開了："劉廷凱逃跑了，關鍵時候他丟下全鎮(zhèn)人民不管了！"大家甚至給他起了一個"逃跑書記"的綽號。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人"曝光"劉廷凱棄車逃跑、抗災不力。③「孫耒《頭頂罵名"逃跑書記"搶救龍門山》，《成都商報》2008-5-29」

　　在這則小人故事中，劉廷凱無疑充當了"小人"的角色。一個鎮(zhèn)黨委書記，居然出乎常態(tài)地拋下汽車、拋下家庭和工作，成了"逃跑書記".

　　6.在問責謠言中，任何一個傳播者都不可能平靜地保持價值中立的態(tài)度，當他傳播這些謠言的時候，他就已經介入了謠言的再創(chuàng)作，因此，他不僅要講述故事，而且要表達"講述人的問責意見".

　　在英雄神話中，"講述人的問責意見"是以擁戴和稱頌的形式出現(xiàn)的，這一部分是隱含在講述的語氣和情感之中的，一般不以直接的語言方式來表達。

　　但在小人故事中，"講述人的問責意見"往往不會省略�；蛘呤巧暇V上線的人格辱罵，如"這種人渣""丑人多作怪""真不是東西""就該操他十八代祖宗"之類；
或者是提出一些超出法理的極端懲處意見，如"拉出去輪奸""不如一槍打死算了""這種人就該見一個殺一個".

　　五、結語：對于謠言"完全式"的說明

　　我們所分析的謠言公式是謠言的"完全式"，但從我們所列舉的案例來看，多數(shù)案例都不是完全式謠言，有的可能只是片言只語。

　　片言只語的謠言是謠言完全形態(tài)的"省略式"，被省略的功能并不是不存在，只不過是化約到謠言的"語境"當中了，而沒有以顯性功能的形式來呈現(xiàn)。比如，一則省略式的次生災難謠言，可能只有"快跑"兩個字，但在2008年5－6月之間，這兩個字包含著遠遠不止于"快速奔跑"的內涵，它是在恐震心理背景下產生的警示語，是一段時間以來地震謠言的延伸，雖然當下情境的"快跑"只剩下一個警示的功能，但整個謠言事件卻包含了完整的"1.消息來源——2.被歪曲的災情——3.災民的應急行動——4.警示語"，只不過前三項功能已經被化約到謠言語境之中了。

　　我們討論的謠言，是作為"語言"（langue）的謠言，而不是作為"言語"（parole）的謠言，也就是說，我們是把整個謠言事件作為一個整體來討論的，討論一個謠言接受者在知會一則謠言的時候，他能夠接收到的各項信息的"總和".這個總和不一定要在一次傳播中完全呈現(xiàn)，也不一定要由一個傳播者完整表達，謠言的完全形態(tài)可能是接受者根據(jù)謠言傳播期的諸項信息，自己在頭腦中組合而成的。

　　對于"言語"狀態(tài)的災難謠言來說，謠言所涉及的內容離傳播點越遠，需要交待的背景材料就越多，謠言形態(tài)越傾向于使用"完全式"；
相反，如果所涉及的內容距離傳播點越近、時間越倉促，就越不需要背景交待，謠言就越簡短，其形態(tài)越趨向于使用"省略式".

　　謠言常常是民間故事（或傳說）的初級形態(tài)或者省略式。一則離奇的謠言經過時間的淘洗，洗去了具體的時間、地點和人物，而那些離奇的情節(jié)則經歷了口口相傳的不斷補充，可能逐漸演化為一則有趣的傳說或故事。

　　相對于故事形態(tài)，謠言的功能數(shù)量比較少，而且更依賴語境，更傾向于使用省略式；
謠言功能的次序較不穩(wěn)定，功能的排列順序是可調整的，但某一項功能的具體表現(xiàn)則可以更加多樣，比如，同一則謠言的"消息來源"在同一個接受者的信息庫中可能會有多種呈現(xiàn)，有時是"聽市政府的朋友說的"，有時是"朋友親眼看到的"，有時則是"美國之音剛剛報道的".

　　通過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謠言的每一項功能都有"極端化"的趨勢。也就是說，謠言中的每一項功能都會在傳播的過程中不斷被放大，當它放大到一個"可能的最大值"的時候，就會逐漸趨于穩(wěn)定，最終呈現(xiàn)為一些極端的功能特征：消息來源是"最權威的"，災難跡象是"最明顯的"，災難程度是"最劇烈的"，災難的時間地點是"最確定的"，災難的原因是"最離奇的"，英雄角色的行為是"最感人的"，小人角色的行為是"最可惡的"，而受害者的遭遇則是"最值得同情的".

　　來源：《文化研究》200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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