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學記》的教育學思想

　　【摘 要】《學記》是世界教育史上第一篇系統(tǒng)論述教育的經(jīng)典文獻，具有極重要的地位。它指出了教育的目的是“化民成俗”，教育對社會的重要意義；較為系統(tǒng)、極富洞見地提出了教育和學習的方法論，包括主“敬”和嚴師的學習態(tài)度、博喻的教學方法等；并詳細分析了教育興盛和衰微的原因。這些思想在中國古代的教育史上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不唯如此，即使在今天也富有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關(guān)鍵詞】《學記》 教育思想 教育方法 學師敬
　　《學記》是我國古代儒家經(jīng)典著作《禮記》中的一篇，是最早的較為系統(tǒng)地、全面且深刻地論述儒家教育思想的文獻。不僅僅是在中國，它更是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一篇系統(tǒng)論述教育，全文言簡意賅、生動形象、思想精深博大，從某種程度上說，《學記》道盡了教育和學習的三昧，它是“教育學的雛形”，但絕對不僅僅是雛形�！秾W記》系統(tǒng)地論述了學習和教育的目的、教學的重要性、教育和學習的方法論等。因此，《學記》極具研究意義和價值，是我國前圣先賢留給我們的思想遺產(chǎn)，對我們當代的教育也有非常寶貴的借鑒意義。
　　一、教育的目的——“化民成俗”
　　古希臘三哲之一的亞里士多德曾這樣說：“每種技藝與研究，同樣的，人的每種實踐和選擇，都以某種善為目的。”我們的學習與教育，作為社會生活中一項十分重要的活動，有沒有一個目標或目的呢？《學記》告訴我們，當然是有的。這個目標就是“化民成俗”�；�民成俗，顧名思義就是教化百姓，使之形成良好的風俗。開篇明義，《學記》在第一段就這樣寫道：
　　“發(fā)慮憲，求善良，足以聞，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
　　這里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三個層次的實踐行動：第一是“發(fā)慮憲，求善良”；第二是“就賢體遠”；第三的終極活動便是“化民成俗”。對第一層次詮釋本文的觀點與主流舊說不盡相同。注經(jīng)家鄭玄和孔穎達主要從社會的角度理解這句話，而本文認為“發(fā)慮憲，求善良”是從自己身上講。“憲”指美好，全句說的就是發(fā)動思慮以求達到善的好的境界注。主流舊說通篇從政治功用理解“學”，未免有失偏頗�！皩W”始于人，“學”的功用也起于個人而上升至社會。不如此理解，便不能把握《學記》由己及人的整體觀，不能全面解釋“學”的作用。這樣做只能得到微小的聲譽，只是自己變得更好，而不能“達人”，即感化發(fā)動他人變得更好。第二層次開始由己達人，親近賢能的人，體恤跟自己關(guān)系疏遠的外人。這樣做可以感動群眾，但是卻不能達到“化育”百姓的地步，不能讓百姓形成美好的風俗。而唯有“學”，可以做到。我們看一個社會的好壞極重要的標準，就是看其文化、看百姓風俗。文化者，人文化成也，無非是化育百姓�！皩W”的重要意義于此可見一斑。需要注意一點的是，此“學”并不僅僅指現(xiàn)在所謂的“學習”。我們現(xiàn)在說的“學”是與“教”對舉而言，而《學記》之“學”卻時常兼含二者，這點是尤其需要明確的，否則將造成對《學記》教育思想的偏差理解。我們將“學”分而言之，一端為學者之學習，另一端則為教者之教。大體上，我們可以將“學”理解為廣義的教育。分而言之只是為了方便，兩者實則學與教不可須臾分離。所謂教學相長，即是這個道理。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學記》之“學”緊密與“道”相關(guān)。此“道”，就是孔子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之“道”。這個“道”也是幾千年來的我華夏文化的命脈所在，是中國知識分子超越自身生命有限性，融入華夏文化之“天命”的依據(jù)。當然，“道”的確切意涵尤為復雜，不是一篇小文能說得清的，超過了小文的處理范圍。簡單說來，這個“道”就是讓人能夠達到人生至善，圓滿幸福狀態(tài)的東西，而“學”則是必由之路�！半m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因此，“學”不僅僅有能夠“化民成俗”的社會和政治效用，“學”也對于個人的生活本身有著極其關(guān)鍵的作用。正因為“學”如此重要，故《學記》用了大量筆墨論述教育的方法、學習的方法，為教育事業(yè)的興盛提供保障。
　　二、教育的方法論
　　接下來我們將討論《學記》所代表的儒家式的我國傳統(tǒng)教育對學生如何學習和老師如何施教的洞見�！秾W記》系統(tǒng)地分別討論了好的和壞的學習、好的和壞的方法。這部分思想也是本文最精華和最精彩的部分�，F(xiàn)代教育工作者尤其應該重視和借鑒之。我們可以透過《學記》所批判的以及其所肯定的，兩者對觀并隨時反觀當今的教育，便能于古典的寶貴思想財富中獲得啟迪。
　　第一，“學”之最吃緊處是主“敬”�！秾W記》云：“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断�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孫其業(yè)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薄捌ほ图啦恕笔枪哦Y，說的就是天子諸侯派官員身著白色的皮弁禮服，用水芹水藻祭奠先圣先師，以表示尊師重道。接下來又列舉了一系列措施，以正敬道。演習《小雅》中《鹿鳴》《四牡》《皇皇者華》三首反映君臣宴樂相互勞問的樂章，這是從開始就勉勵學生準備做官奉上。通過擊鼓召集學生進入教室，打開書籍，這樣做是讓學生恭順地對待學業(yè)。用來鞭策違紀學生的兩種懲罰工具——木條、荊條，目的是要收到威嚴整肅的效果，防止怠惰。這看似繁文縟節(jié)式的程序，實則十分關(guān)鍵。它正是好的學習的開始。
　　第二，也是與之相對應的，就是“嚴師”的思想�！皫焽廊缓蟮雷�，道尊然后民知敬學�！崩蠋熓墙逃�中的一極，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對于“嚴師”的理解，說法不一。有人將其解釋為對學生很嚴格的老師，這本身也言之成理，但是我們認為，這種說法并非那么有力。“嚴師”在《學記》的語境中，首先是一種尊師重道的思想，而非指嚴厲的老師云云。參照前文“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主“敬”才是關(guān)鍵之所在�！盾髯印�勸學》也說道“學莫便乎近其人”，真正的好老師對于學生的學習至關(guān)重要。但即便擁有了一位好的老師，如果學生不敬重他，輕視詆毀他的學問、道德，那么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學記》提出藏息相輔的學習方法，反對單純地、機械地、不停地“滿堂灌”的教育方式�！敖裰�教者，呻其占畢，多其訊言”，如果教學的人只知道誦讀書本，不停地、大量地給予學生解說，這樣的學只能算“記問之學”而“不足以為人師”。為什么呢？學習如果得其法，本來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第一卷開篇就指出：人天生就有求知的本能，就算什么物質(zhì)利益也沒有，我們也愿意去求知，不會愿意被蒙蔽。由于運用錯誤的教學方法，造成了“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的后果。將學生本應快樂地學習的過程變得消極和痛苦，從而使其痛恨學習，甚至于厭惡老師，厭惡教育。這樣即使加以種種強制完成了學業(yè)，也深入不到學生的血脈，終究是強制性的、消極的知識，“雖終其業(yè)，其去之必速”，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還給老師”。最終，導致教育目的的失敗�！敖讨�不刑，其此之由乎！”那么，針對上述錯誤的教育，與之相對應的正確做法是怎樣的呢？這就是藏修和息游相結(jié)合的原則�！秾W記》指出：“故君子之于學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也就是說，學習應當循序漸進、悠游有余，而非上面所說的急于速進而不顧其安。對于學習，應當注重時時積累，與此同時，時時溫習涵泳，勞作休息之時，也要體味。這是一種全面的、健康的學習觀�！秾W記》并不反對要積累知識，相反這是很有必要的，只是不能僅急于積累而不把知識內(nèi)化。少了體味涵泳的過程，知識終究是外在強加，無法流入骨髓，形成人格或者學以致用。不管是自然科學知識，還是人文社會科學知識都是如此�？鬃诱f“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亦是此意。顏回為什么能“聞一知十”，除了他自身優(yōu)秀的稟賦，另外很重要的一點靠的就是他對孔子所教的道理、學問時常體味涵泳，“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要注意另外一個極端，即反智主義的傾向。這種傾向時常發(fā)出浪漫得不著邊際的號召，比如不用學習客觀知識，跟隨內(nèi)心即可；又比如學習是一種對自我的摧殘。《學記》絕不反智，相反，《學記》是健康整合的理智主義的教育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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