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有什么用處?:歷史的用處
發(fā)布時間:2020-03-16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歷史有什么用處?這個輕佻的責難常常令號稱智慧的歷史學家感到氣惱,因為回答這個責難并不容易。二戰(zhàn)期間,法國史家、年鑒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布洛赫投身于反抗納粹的抵抗運動,在用槍拯救祖國的自由的間隙,寫了一本小書,題目就叫《為歷史學辯護》,不知道是不是他覺得要拯救自由首先需要拯救歷史學。不管怎么樣,布洛赫的辯護并沒有讓歷史學家們徹底擺脫這個困擾。
布洛赫難以成功的原因之一根源于現(xiàn)代歷史學本身。因為現(xiàn)代歷史學被限定為只能是對過去發(fā)生的一切的純粹客觀記錄,對歷史學家的寫作意圖予以堅決抵制。有的歷史編撰者和研究者們,在“客觀”、“真實”的標準要求之下,排比羅列史料,再綴以幾句事后諸葛亮式的詮釋,就構(gòu)造出自己的歷史學。他們認為只有這樣的日積月累才可能建造一座“通天塔”,揭示“天道”的秘密。這種剪刀-漿糊歷史學被柯林武德戲稱為前培根式的歷史學。
這種歷史學注定只能生存于專業(yè)小行會之中,讀者自然有理由質(zhì)問這樣的歷史用處何在?于是,人們開始自發(fā)地創(chuàng)造屬于他們的歷史。對市民而言,男人們從曾國藩、三國中找到了爭權奪利的策略和計謀,或者狠、忍之類的人生“哲學”,為自己打氣鼓勁;女人們和辛苦的白領們從孔子和莊子中尋求精神撫慰,用他們來稍稍舒緩一下殘酷的職場生涯積累的緊張情緒。雖然歷史是我們民族的宗教,只有在從祖先到后代的血脈長河中,從過去到未來無窮的時間里,我們才能找到自己,才能讓我們短暫的生命獲得永生。但我們的歷史書寫卻不再給我們提供這樣的滋養(yǎng)。
在古代,歷史學不僅沒有遭到這樣的詰難,歷史學家還常常被視為智慧的象征。在但丁的《神曲》中,羅馬史家塔西佗具有洞察一切的智慧和理性。在中國的傳統(tǒng)中,眾所周知,“史”是最重要的經(jīng)典之一,它可以知興衰,可以“資治”。“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保梢浴安焓⑺ブ,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大饑荒期間,劉少奇曾憂心忡忡地對毛澤東表達了他對被寫入史書的恐懼。
與古代相比,現(xiàn)代史書的撰寫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歷史被認定為是一個不斷進步和演變的自然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蘊藏著一些神秘的客觀規(guī)律。為了保證在探求這個規(guī)律時,史家是客觀和科學的,“人”逐漸被逐出了歷史。這當然是現(xiàn)代學科發(fā)展進步的結(jié)局。歷史記載的內(nèi)容和精神也隨之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中國古代傳記體的史書常常記述人的德性和作為,如勇敢、榮譽、智能、節(jié)制等。而且,史家總是懷著對天道敬而遠之的清醒,“天行有常,不以堯存,不以桀亡”,“豈有蒼蒼不可問之天哉”。王夫之說得更干脆:“生有生之理,死有死之理,治有治之理,亂有亂之理,存有存之理,亡有亡之理。天者,理也;其命,理之流行者也……夫國家之治亂存亡,亦如此而已矣。”由是我們得知古代的史家并非不講“理”的。正是在他們的撰述中我們懂得了古老的習俗、律令和制度是如何浸潤于民族的血液之中,我們也體會到了:“耕種土地的貧農(nóng),其血管中有著好幾個時代的血液,這樣,他正像和‘!切值芤粯,和我們也是兄弟!
古代和現(xiàn)代歷史撰寫的另一個重要區(qū)別是歷史編撰者身份的變化,黑格爾對此有很精辟的說明:現(xiàn)代的歷史家多是頭腦單純的編年史家,他們絕不參加積極的公共生活,相反地,古代的歷史家卻是積極參加公共生活的。
更為重要的是,古代的人對歷史的看法也與現(xiàn)代有著很大的分別。古人曾說:欲亡其國,必先亡其史。這個說法或許偏激,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古代世界的實情。正如識者所見:“在古代世界里,如果把一種文明比作一個政體,撰寫政治史的根本作用就是為一國文明理出來一個秩序,換言之,就是為一國文明立法。那么,撰寫政治史的傳統(tǒng)可謂是這個政體的憲法。其實,大凡政治史撰家似乎都具有為民族立法乃至為萬民立法的意圖!痹鴩苍(jīng)說過,何為經(jīng)世?習禮而已。在中世紀的修道院里那些默默搜尋、注釋古代希臘、羅馬典籍的作家曾經(jīng)是基督教最害怕的敵人,因為“他們在對古代典籍不動聲色的爬疏和研究中延續(xù)著古代世界的生命?從而培植了能夠抵制乃至顛覆基督教文明秩序的最堅韌的力量!倍谶@些典籍當中最鮮活、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記載著他們祖先嘉言懿行的那些異教史書。
順便說一句,文藝復興對人的解放,往往被闡釋為確立了人的欲望的正當性,把人從神和上帝的籠罩下解放出來了,粉碎了中世紀教會的蒙昧統(tǒng)治。文藝復興的另外一面卻被有意無意地回避了。在那個時代,解放人,是為了恢復人在希臘、羅馬時代的德行和成就那樣的功業(yè),是對一個偉大的政治共同體的想望,是對基督教貶抑人的言、德、功和毒害人的政治品格的仇恨。他們對人的解放不是為了讓人像動物一樣的縱欲,而是為了讓人恢復對自由的渴望和信心。
就此觀之,或許我們就多少可以理解為什么孔子做春秋而能夠使亂臣賊子懼,為什么司馬遷敢說:“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睔v史是我們的宗教。而今天,史家再也沒有這樣的史識,我們的宗教將何以延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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