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三湘游學記 王青律師 三湘

　　12月17日13時，林波抵達長沙城南東路的軍港酒店�？吹骄频甏筇美餄M地堆著皮箱，這位四川南充來的律師暗自吃驚，好大規(guī)模的旅行團。 　　按照指示，“只要到酒店大堂報楊金柱的名字即可領(lǐng)取房卡”，林波徑直走到酒店前臺，脫口而出“楊金柱”。酒店接待人員拒絕了他，并把他推給了大廳里“旅行團”中的另一名男子。
　　林波很快就尷尬地發(fā)現(xiàn)，自己也成為大堂的“旅行團”之一。他注意到酒店前臺的奇怪景象：凡是打電話到前臺問詢的律師都被告知“還有房間”；凡是到了酒店報“楊金柱”名字的律師都被告知“沒有房間”；在“沒有房間”的回復(fù)中，還有其他客人陸續(xù)開房入住。
　　林波參加的是湖南律師楊金柱主辦的公益性“律師刑事辯護實務(wù)高級研修班”（下稱研修班）。 義務(wù)舉辦這個研修班，是楊金柱在“李莊案第二季”和“北海案”之后，于今年8月在網(wǎng)絡(luò)上宣布的。他邀請全國范圍內(nèi)執(zhí)業(yè)五年以下的年輕律師來長沙免費聽課，并邀請知名律師來長沙上課。
　　
　　軍港之夜亂糟糟
　　在林波等幾十名律師陷入無法入住酒店的僵局時，楊金柱正在忙于交涉，他漸漸發(fā)現(xiàn)“事情正在起變化”。
　　楊金柱，自號“律壇怪俠”，總是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給人一副永遠精神飽滿、斗志昂揚的樣子，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自信滿滿，正如他對80位學員所說：“在湖南，只要楊金柱一個電話，還是能辦成很多事情的”。
　　他本想安分守己、老老實實辦一次公益性的研修班。他拒絕外部的捐款，打報告給相關(guān)部門報批，預(yù)付酒店定金，親自在酒店大廳迎接遠道而來的學員。
　　然而，楊金柱原來邀請的部分授課老師不來了，他找人入替；之前聯(lián)系的一家酒店需要“檢修水電”，楊于是更換了賓館。他在博客上高調(diào)公布每一步進展，“嚴厲警告某些既得利益者”不要阻攔他辦研修班，又低調(diào)地隱匿了他尋找的新酒店的名字。這家名叫軍港酒店的賓館有軍方背景，楊覺得選擇這樣的地方，應(yīng)該有利于對抗來自地方的干擾。
　　但事情顯然并非他想象的那么樂觀。
　　他感覺到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困擾他，于是，他又在12月15日公開宣稱：就是砍了腦殼，楊金柱也要讓首屆公益性“律師刑事辯護實務(wù)高級研修班”準時開班。
　　但這只“無形的大手”還是來了，而且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學員們稱這只手為“他們”，但也說不出“他們”是什么�！八麄儭钡谝淮巫寣W員們集體體會到是發(fā)生在12月17日晚上軍港酒店那些事。
　　19時，警察來了，告訴這些等待的律師“這是客人和酒店的民事糾紛”；23時多，楊金柱用免提撥打了幾個電話后，有關(guān)部門人員來到了酒店，稱可以幫助他們聯(lián)系其他酒店，而對是否可以幫忙聯(lián)系教室的問題不置可否。
　　有關(guān)部門人員在待了大約15分鐘后，在學員們“歡送領(lǐng)導”的掌聲中走出酒店。
　　江蘇律師王素軍在南京登機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在長沙發(fā)生的情況，他預(yù)想到自己也無法入住指定的賓館了，但還是和朋友一起登上了飛往長沙的航班，“這個時候更需要來”。
　　學員沒有房間可以入住，軍港酒店原本不寬松的大廳和過道里堆積著四面八方運送來的行李。楊金柱交代助手去買草席，買不到了；買棉被，也沒有了。深更半夜的。
　　晚上23時半，北京律師朱明勇趕到軍港酒店，他是楊金柱請來的研修班講師。朱問：“這個研修班是不是不讓辦，是不是非法”，在得到楊的否定答復(fù)后，朱明勇說：“那這就是一個民事違約了，可以起訴酒店�！�
　　“那你來代理這個案子吧�！睏罱鹬�說。
　　楊金柱就此決定：直接在軍港酒店大堂舉行簡單的開班典禮。
　　“這是最特殊的一次開班典禮�！蓖跛剀娬f，典禮舉行了半個小時，楊金柱和幾位授課老師以及部分學員代表作了即興發(fā)言。律師們隨后離開軍港，到附近的幾家酒店住宿。
　　和絕大部分學員不同，太原來的賈慧平律師是為數(shù)不多入住到軍港酒店的學員之一。他沒有報“楊金柱”的名字，而是以自己的名字入住，因為他在12月16日就提前到達酒店了。他目睹了軍港酒店亂糟糟的一夜，“痛心疾首”，想不到這樣的事情出現(xiàn)在“法治湖南”。
　　12月18日晚，在軍港酒店的房間里，賈慧平拉著記者的手，不吝對楊金柱的贊譽之詞，稱楊是“中國律師的風骨”。這位心情很壞的律師，在當晚喝下八兩白酒，顯然已醉了。
　　
　　屈子祠前坐而論道
　　經(jīng)歷了一夜的疲憊和18日上午的“協(xié)調(diào)”，楊金柱在曙光中路的一家飯店設(shè)宴。他安排學員當日下午游覽岳麓山，參觀岳麓書院。就是在那附近，有幾位律師發(fā)現(xiàn)那家正在檢修水電的酒店正在迎來送往八方客人。
　　楊金柱則跑了一天，四處協(xié)調(diào)，最終也沒能找到一間可以講課的教室。
　　發(fā)微博，表決心，嚴厲斥責“無形的大手”。這是他的手段。
　　楊金柱不得不改弦更張。他再次耍刀，宣布將帶領(lǐng)80余學員在12月19日去岳陽旅游，拜謁屈原故里，參觀岳陽樓，還準備在岳陽樓前誦讀《岳陽樓記》。這下，律師們成了真的“旅行團”。
　　在大巴上，“導游”楊金柱拿起準備好的話筒在車上發(fā)言，決定在大巴車上開講，“就叫律師刑事辯護培訓大篷車”。深圳來的龍元富律師開講第一課：無罪辯護。
　　楊金柱則講述刑辯律師如何賺錢，不忘提及自己的輝煌歷史。
　　在汨羅江邊屈子祠的空地上，楊金柱和學員席地而坐，聽來自西安的劉志強律師開講“研修班”第二講：律師的社會責任。這種別開生面的授課方式一掃賈慧平之前的抑郁，也讓上海來的楊愛君律師受到鼓舞。
　　屈子祠附近的汨水山莊面對80余人的“旅行團”措手不及。平日里一口蒸米飯的電飯煲不夠用了，服務(wù)員把另一個電飯煲也插上電，“廚房里的一口大鍋也在蒸米飯”。
　　每上來一道菜瞬間就被旅行團吃光了，這些西裝革履的律師甚至蹲在地板上分食米飯。服務(wù)員手忙腳亂，律師們不停地喊餓，直到門口大巴車上的喇叭尖叫，七八位“游客”還在狼吞虎咽剛剛端上來的大碗菜。
　　在車上，“導游”楊金柱給“游客”們打氣：“我請的講師、北京律師楊學林也已經(jīng)到機場了，明天還有人來；就算老師都不來，我一個人給你們講六天課，晚飯吃頓好的�！�
　　“導游”伶牙俐齒，偶爾講兩句俏皮話逗大家。一位貴州來的學員說，“不來就后悔了。我們貴州來了1.75個，為什么呢？我算一個，還有一個在北京執(zhí)業(yè)的貴州老鄉(xiāng)，算半個；還有一個來了，但昨天下午走了，連半個都算不上�！�
　　為了調(diào)劑氣氛，另一位學員干脆唱起了改編歌詞之后的《軍港之夜》：“軍港的夜啊亂糟糟，金柱把腦袋狠狠地搖，年輕的律師頭枕著席草，憤怒中露出無奈的苦笑。 ”
　　在岳陽樓景區(qū)，楊金柱在石碑前朗讀當代作家魏明倫的《岳陽樓新景區(qū)記》：“巴蜀小鬼，無范相之椽筆。斗膽應(yīng)邀，知難而上者，茲因時代變遷，風騷各異。天下已非帝王之天下，岳陽乃是公民之岳陽�！�
　　他像一個明星一樣，和每一個走上前的“粉絲”合影。他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他低下頭，眼神越過眼鏡的上沿，查看手機。他得意地說：“‘他們’不讓我搞，我就玩，明天繼續(xù)旅游，玩死‘他們’�！�
　　“他們”是誰，楊金柱并未多加解釋。
　　在岳陽“偉哥農(nóng)家小院”吃完晚餐后，大巴在夜色中返回長沙，這是計劃中的。龍元富律師當起了節(jié)目主持人，在車上搞起了聯(lián)歡。每個人都上去唱歌，《敖包相會》、《紅梅花兒開》、《瀏陽河》、《團結(jié)就是力量》。這是大巴上的紅歌會。
　　陜西來的律師唱起了陜北民歌；一對律師夫婦唱起了《大坂城的姑娘》，女方正是新疆人；一位男律師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只有風兒在輕輕唱，我想開口講，卻又難為情，在湖南這個大篷車上�！北娙斯恼啤⒋笮�。
　　
　　瞻仰毛、彭故居
　　12月20日8時，旅行團從長沙軍港酒店門前出發(fā)，大巴行駛了三個半小時才抵達湘潭市烏石鎮(zhèn)的彭德懷故居。這是他在19日夜間提前公布的行程。
　　楊金柱在大巴車上又開始授課，與學員互動，三個小時滔滔不絕。
　　開國元勛彭德懷，被楊金柱稱為“當代共產(chǎn)黨員中最有風骨的”。相比第一天，20日來“旅游”的學員少了幾個。他們在彭德懷墓前莊嚴肅穆地三鞠躬，并在彭德懷故居處的導游帶領(lǐng)下，瞻仰了彭德懷故居。
　　午飯后，在往韶山瞻仰毛澤東故居的路上，楊金柱再次在大巴上廣播，不過這次口氣不像之前那么激昂和堅定。他給了大家兩個選擇：要么在今晚舉辦一場倉促的聯(lián)歡，要么在21日去衡山旅游之后散伙。不管如何，研修班的課程肯定要結(jié)束了。
　　事實上，在20日晚間，已經(jīng)有部分律師離開了長沙，還有人訂好了21日早晨的機票。
　　20日晚8時，北京律師周澤剛抵達長沙黃花機場，他也是應(yīng)楊金柱之約前往培訓班上課的講師。這位原定21日給學員們講“法律與傳媒如何互動”的律師，剛到長沙，培訓班已經(jīng)曲終人散。
　　
　　在大巴上的紅歌會，一位男律師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只有風兒在輕輕唱，我想開口講，卻又難為情，在湖南這個大篷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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