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 《艷陽天》差點被埋沒】浩然艷陽天全文閱讀

        發(fā)布時間:2020-03-29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我只是想,被江青重視的人不會挨整的,我可以踏實地搞創(chuàng)作。又想當官又想創(chuàng)作是不行的,不能腳踏兩只船。      10年前,我曾3次在河北三河采訪浩然老人,基本上都是上午9點多開始,老人坐在寓所二層書房大書桌前,大致按著事先設定的范圍做專題講述。老人記憶甚好,不需我做過多的提問,他就能說清事件的來龍去脈。
          作為一個注意觀察生活的作家,他很注意鉤沉一些細節(jié),復述一些十分珍貴的當年現(xiàn)場對話(譬如江青派他和詩人張永枚慰問西沙軍民的場景)。這些歷史舊事,在他的內(nèi)心里沉淀許久,也壓抑了其中所蘊含的復雜情感。
          面對玻璃窗外還算整齊的縣城大小建筑物,老人在中午休息后能一直講到傍晚5點多?粗谌胍股睦先说哪槪卦趦(nèi)心多年的文學和政治的疑團在這暮色蒼茫的場景中生發(fā)開來,構成了我一生中最渴望時間停滯下來的時刻。
          每次離開三河,老人總是執(zhí)意站在門口,看著我走遠了才回屋。臨別時他總說,下次可以談得再從容一些,再好好談幾個問題。
          從高速公路驅車回京需一個小時,高速路沒有路燈,夜色顯得濃厚,各種車輛爭先恐后地往京城方向奔走。靠近城邊,慢慢地可以看到北京城區(qū)耀眼、浮華的燈光群,像一個充滿無盡魅力的巨大容器。三河那樣一個偏僻小城,其孤寂與京城的繁華,真有天壤之別,而浩然幾乎是自我放逐到小城的,抱定決心與過去的一切割離。
          他說:我不愿住到城里,住在文聯(lián)宿舍不愿見人,老是低頭走路。
          背著過去的包袱,老人沒有走出十年浩劫的陰影,在人與事的許多枝節(jié)上沒有求得一個徹底解脫。他來北京,有時開個會,有時為多病的老伴求醫(yī)抓藥,總是當天返回。文聯(lián)宿舍的熟人們很難見到他,只知道他在三河寫書、扶助冀東文學新人等等,“文革”的相爭及清查的往事漸漸變得模糊,甚至偶爾提及都有一種不真實之感。
          
          他的內(nèi)心還是牽掛城里的一切,視野放及世界。記得有一次,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我:“最近文藝界有無大事?”我說:“作協(xié)刊物要斷奶!彼nD一下,若有所思地說:“《北京文學》還能湊合,有董事會!彼芜^幾屆《北京文學》主編,這種牽掛就變得很實在。
          有一次閑聊到某個鄰近國家的做法,他憤而說道:“他們還是老一套!
          這也是一種態(tài)度,間接表明他對中國改革開放的滿意度。他誠懇地說過“不搞改革開放是不行的,要不人心會渙散的!彼麑綎|大地上的變化是滿心歡喜的,只不過對當?shù)匾恍┍┌l(fā)戶的做派看不慣,閑談時多有憤激之言。
          
          《艷陽天》差點被埋沒
          
          長篇小說《艷陽天》在“文革”時幾乎家喻戶曉,但它的出版卻有一些小波折,讓當年創(chuàng)作勢頭正旺的浩然碰到一點小挫折。
          1998年11月27日,浩然在三河寓所談了這段出書的經(jīng)歷,后來因為諸多原因,我沒有引用到《浩然:艷陽天中的陰影》一文中,F(xiàn)在根據(jù)當時采訪筆記,引述如下。
          60年代初,我已經(jīng)寫了很多作品。入了中國作協(xié),到《紅旗》雜志社當編輯。當時不少作家都在西山八大處寫書,如張長弓、楊沫、劉知俠等,我記得楊嘯就在寫《紅雨》。
          我在八大處寫完《艷陽天》初稿。就給出版社打電話,請他們來看看。當時他們經(jīng)常上山來看東西,譬如看李準、徐懷中的作品。而他們這次就不同,說你送來吧,不愿來取。我就利用一次下山進城的機會,送到人民文學出版社。
          張瑞芳的愛人嚴勵是上影廠的編劇,他想改我的短篇《朝霞紅似火》,就讓我去上海參與改編。在上海期間忽然接到《收獲》以群的一封信,說《收獲》要恢復,人文社把《艷陽天》書稿給他了。我知道了很惱火,人文社的人沒有看書稿,就把它推給《收獲》,他們就認為我沒有生活,寫不出好稿子。這部書稿別人看過,任彥芳幾人看過都叫好,而出版社的人就沒有看稿。
          以群后來來找我,他喜歡《艷陽天》,他要把陳登科的《風雷》臨時撤掉,換上《艷陽天》,希望我抓緊時間改改。
          當時上海文藝出版社要跟北京的人文社合并,成為人文社的分社。我就趁此機會給上海文藝出版社寫信,要把書稿給分社。過幾天人文社專門來了一個人,到上海找我,說北京重視《艷陽天》,要出。
          我回北京時。出版社還去機場接我,到家中看我,我很冷淡。
          當時有話傳到我的工作單位《紅旗》,都是出版社說的,說我去了一趟上海學壞了,竟敢對編輯說要撤回稿子。出版社要我下去參加“四清”,我仗著年輕氣盛,不去,就請假到西山改《艷陽天》。
          跟人文社鬧了那么一場,出書不易。
          最近我遇見浩然口述中提到的老詩人任彥芳,他也證實當年《艷陽天》原稿確是壓在一堆書稿的下面,編輯都沒有看過。在長影廠任編劇的任彥芳執(zhí)意要把書稿借回去閱讀,從一大堆書稿下面費力地搬出來。任彥芳回憶說,看完后我們還給編輯時,對稿子贊不絕口。
          《艷陽天》當初的冷遇跟后來的紅火一對照,難免會給浩然帶來一點沉郁。
          
          躲江青
          
          在采訪浩然的過程中,他在“文革”期間所采取的躲避辦法給我留下較深的印象。
          一些文藝界老人說,在“文革”復雜的政治環(huán)境中,江青又處于那個特殊的位置,很難避免其中的誘惑和盲從。在當時極左的風潮下,浩然也做了一些錯事說了一些錯話,但他一心想給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創(chuàng)作條件,也想出一些辦法應付。
          他幾次跟我說,干不了官場的事,不進這圈子只是表面知道一些事,一進這圈子就受不了。開會還要記錄,連皺眉頭都要記下。我只是想,被江青重視的人不會挨整的,我可以踏實地搞創(chuàng)作。又想當官又想創(chuàng)作是不行的,不能腳踏兩只船。
          江青曾派他和詩人張永枚去西沙慰問前線軍民,在西沙開了十幾次大會,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帶信,沒有交待說話任務,在熱鬧的大會上堅決不說一句話。
          有一次為了躲避上面的一項交差任務,他隱姓埋名跑到延慶大莊科寫作,到村里供銷社吃飯,睡在衛(wèi)生所病床上。有一天市委打電話找他,當?shù)馗刹空f沒有此人,市委讓廣播找人,浩然無奈之下才去接電話。
          有一年江青、于會泳點名讓他參加一個創(chuàng)作組,他想以不熟悉為由推脫,去找市委黃書記。浩然說:“我弄不了!秉S書記說:“你的事難辦。”浩然說:“你是領導,你得想辦法!秉S書記只好說:“那就出去躲一躲!焙髞砭鸵匝獕焊邽榛献釉诖竽耆∵M醫(yī)院。
          浩然年輕時從事記者工作,跑遍冀東、京郊一帶,與這一片土地有著緊密的情感聯(lián)系。他說,當時只有一輛自行車做代步工具,靠了它走遍許多村莊。他還說,曾騎車到過十渡、懷柔、密云等山區(qū),深入到農(nóng)家采訪,與不少固定的老關系戶保持密切聯(lián)絡。
          最熟悉的村莊莫過于順義的焦莊戶,這是當年抗戰(zhàn)時因地道戰(zhàn)而聞名的村子,他時常騎車來此走家串戶,介入農(nóng)家的生活,與干部村民打成一片。村支書蕭永順成為《艷陽天》主人公蕭長春的原型之一,焦莊戶發(fā)生的悲歡離合的故事也融進作品的字里行間。
          我后來喜歡郊游,曾從城里開車到過十渡、焦莊戶等村莊,約需一個多小時,對我來說,路途已顯得遙遠。我到達村子后總是驚訝許久,想象浩然當年一路風塵騎車下鄉(xiāng)的情景,10年間能始終保持這種下鄉(xiāng)狀態(tài),不能不佩服他的吃苦和耐力。我曾把這種欽佩告訴他,他笑了笑,說“習慣了,就不苦了!彼终f“我是農(nóng)民出身,沒什么的。”
          他對江青的躲避是有意的,也是無奈之舉。他認為,在“文革”那樣的官場混事,有時耽誤時間太多,很想把更多的時間留在基層,更多地接觸農(nóng)民。
          浩然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亮點和不足、長處和局限都很明顯,作為“文革”文壇標志性人物之一,他所留下的文字和教訓,應該成為后人研究那段歷史的寶貴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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