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島大樹倒影 [謝啟大 臺灣小島上的一棵大樹]
發(fā)布時間:2020-04-03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謝啟大口述 本刊記者 何三畏整理 十年教師、十年法官、十年“立法委員”,再到新黨主席,她把人生鍥入到臺灣的法律和制度建設中 謝啟大女士原本是臺灣草根,在始于二十多年前的社會變革中,她成長為一個推動社會進步的政治人物,把她的生命鍥入了臺灣的法律和制度建設中。她認為臺灣社會能立于種種政治亂象中而不倒,并保持一定的繁榮,乃是因為法律制度能正常運行,這里包含著前期一大批人士勇敢而堅定的奮斗所奠定的基礎。
謝啟大1949年2月10日生于江西,同年隨父母去臺灣;1982年起,由小學教師轉(zhuǎn)任法官;1993年開始“問政”,先后任三屆“立委”。其間推動和參與制定了一系列法律建設,見證了臺灣法制的改革和進步。她曾為阻止一條“危險的法案”通過而在立法院“打架”,被連人帶椅架出“立法院”。2001年3月到12月任新黨總召集人。后在所謂“私運美鈔案”中,被李登輝太太曾文惠訴誹謗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個月。
從學生領袖到法官
我的父親是安徽人,母親是江西人。我出身在江西,滿月后就隨父母逃難到臺灣。我原來讀的是師范學校,當了十年小學老師。后來考入臺大法律系夜間班。書念得好,每門功課都是第一。畢業(yè)后,考上臺大法律系研究所。
我從小受到的教育,總結(jié)成一句話是: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這個理念影響了我的一生。此外,在中學每一年的學期中間,學校會給我們放抗日戰(zhàn)爭的紀錄片,叫《八年的怒吼》。講日本明治維新之后,意圖吞并中國、亞洲,乃至世界。我看到中國士兵的浴血奮戰(zhàn),及中國快要亡國,每次都掉淚,并產(chǎn)生一個念頭,只要我活著,我會盡自己的力,不讓任何一個國家欺負我們。
我其實不喜歡從政,沒有政治企圖。在美國與大陸建交、與臺灣斷交的時候,我加入了國民黨,因為我愛臺灣。我沒有覺得臺灣要完蛋了,我們也不仇恨大陸,覺得我們遲早要回到大陸。但我們的感覺是,今天輪不到美國耍弄我們臺灣。當時美國臺灣特使說,臺灣已經(jīng)被我們安撫好了。我正在研究所讀書,有個同學在“中國日報”翻譯外電,看到美國的這封信函。他馬上跑到研究所告訴我,我一下跳起來,就去找臺大各社團、政大等,并且跟學校說,這是學生愛國運動,政府不能干涉。學生運動迅速開展起來。我們幾所大學的學生迅速集合到機場,看到美國特使一下飛機,就拿雞蛋砸。
現(xiàn)在想起來,我都為自己的舉動很吃驚。當時,我不是什么學生領袖,就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但只要我站起來,我就會產(chǎn)生神奇的控制能力和領導能力。也許是天生的吧。那是我第一次組織運動,但鬧得很大,運動蔓延到全臺灣。在運動鬧得轟轟烈烈的時候,我沒有在現(xiàn)場,而是趕去參加司法官考試了。
1982年,當法官以后,我發(fā)現(xiàn)臺灣的司法環(huán)境不好,很大程度是受政治控制的。
臺灣的司法官從第一期考試,就要求必須通過特考,難度很大。通過后,還要經(jīng)過一年半到兩年的培訓,之后先當候補法官,最后才會正式成為法官。這個過程要五六年。
在法官訓練所的時候,老師對我們要求非常嚴格。等我們真正走到司法界時,還是感到明顯受到行政管制,比如說送審,要給官方看你的判決對不對。但官方更改的情況不多,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墒牵ü俚纳w受官方控制,這對法官的判案態(tài)度有很大影響。很多不聽話的法官就被列入乙等行列。我當時很明確自己不要獎金和升遷,只要公正地審理案子。這樣行政機關就拿我沒有辦法。此外,我沒有一個把柄落在他們手里,頂多每年都給我評一個“乙等”罷了。我當了11年法官,拿了10年的乙等。我真正是做到了無欲則剛。我的朋友跟我開玩笑:謝啟大,說什么行政機關欺負你,明明是你欺負他們。
我沒有審理過很大的案子,永遠都被放在普通的案件審理庭中,比如說青少年犯罪法庭。當時院長把我調(diào)過去,因為法院覺得我很不聽話,很怕我,希望我去辦小案子,不要惹事。
去了以后,天哪,我的人生發(fā)生了天大的變化。我發(fā)現(xiàn)少年犯罪的防治是非常有問題的。一次,一個孩子在我面前跪下來,說謝法官你不要把我關進去,我被打得很慘。我非常驚訝,還有這樣的事情。后來我去翻法條,發(fā)現(xiàn)法官有督導權,于是就光明正大地進去“督導”,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真的。
我馬上覺得,若是再不改變這種環(huán)境,孩子會被越關越壞。我去研究臺灣的監(jiān)獄制度和少年犯罪防治制度,拜訪權威法官,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對此都沒有研究。我只能自己來做,利用孩子關押的階段去教育他。每天,我進到少年關押所,給他們談人生,還引進老師,義務教孩子音樂和繪畫。這樣的教育方式保留下來,延續(xù)至今。
在立法會“打架”
后來當了“立法委員”,我改變了兩套法律,其中之一就是將少年感化院和少年監(jiān)獄變成學校。
我在當法官期間,還做了司法改革。當時,行政力量對司法的干涉是暗著來的。我們這批人膽子很大,1999年,民進黨曾有過要挾,說要觀察法院的審判,我當時就跳起來,寫了一篇文章,發(fā)起一個法官自清運動,叫“還給我們一個純凈的審判空間”。結(jié)果,全臺灣的法官聯(lián)合署名,支持我們的活動。那時,我真真切切第一次成為了新聞人物。
之后,法院把我從新竹調(diào)到桃園,企圖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我直接找到“司法院院長”,當場質(zhì)問。結(jié)果他們把命令給撤銷了。這個運動非常成功,喚起法官的意識,我們辦案不能受到行政干預,必須要有獨立的空間。
第二年,有一個叫高新武的檢察官,看到有檢察官公然受賄,由此主動辦理這件事情,其他法官做證人,將這位受賄的檢察官及太太在司法節(jié)的當天逮捕,而且是在法院都反對的情況下做了。這個案子在臺灣沸騰了將近四個月。后來,法院下了無罪判決,我們參與此事的五個法官全部丟辭呈,最后,“司法院”官員約我們見面,表示歉意,不了了之。但高檢察官還是堅持辭職不干了,他到臺灣各高校的法律系演講,座無虛席。他辭職的時候,我勸阻他,他說,現(xiàn)在的司法環(huán)境一時無法改變,但可以改變的是還在法學院讀書的大學生。果真,6年后,吳蘇案就是這些當時的法律系學生辦的。
還有一件有趣的事情,當我準備向法院辭去法官一職時,法院沒等我遞上辭呈,就批準我了。結(jié)果不久后,我選上了“立法委員”,他們差點沒昏過去!
選擇離開法院的背景是,李登輝將黨政軍三權都抓在手上,且挑起族群的對抗,一步步搞臺獨。國民黨的忠貞黨員開始跳出來,和他對抗。我的一個好朋友跟我說,臺灣有難,李登輝再這樣下去的話,不得了,現(xiàn)在我們需要從政。我進入政壇的一個機緣,最主要是臺灣有難。這話我當時不敢跟其他人說,聽起來會覺得很假,且很多人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李登輝的臺獨企圖。
李登輝想修改檢察官的羈押權,我甚至還跟人打了一架。之前,法官和檢察官都有這個權利。但他想把羈押權集中在23個檢察長手上,這些檢察長都由“法務部長”任命,“法務部長”經(jīng)“檢察總長”任命,“檢察總長”是由“總統(tǒng)”任命的。所以最終羈押權收歸到“總統(tǒng)”,即李登輝手上。當時念到這條,我立即站起來反對,有人說你這樣阻擋是沒有用的,要坐到主席臺上。我就坐上去了,新黨的同事告訴我,李登輝一伙決定這項法律必須要通過,不然就是把謝啟大架出去也得通過。我馬上對新黨同事說,你們要保護我,要保護這項法律,務必要阻擋。后來,國民黨真的派人來,把我壓在主席臺上,抬起椅子把我架出去,我開始反擊,打那些人,我的同事也上來幫忙打,雙方廝扭成一片。
“轟李登輝下臺”
李登輝是一個日本人。他的父親是日本人,再加上他從小受到軍國主義教育,所以他絕對是一個日本人。我覺得他在臺灣的企圖是幫助日本搞倒臺灣。我很清楚,我們的政府越來越獨裁,不得了。所以,我一直主張要培養(yǎng)法官的獨立能力和意識,不能受政府控制。只有把后備人才培養(yǎng)起來,才有可能阻止李登輝的臺獨勢力。
到了李登輝后期,他覺得他的使命還沒有完成,還想修改憲法,結(jié)果美國不同意,臺灣民眾也反對。同時,大陸的經(jīng)濟發(fā)展還沒有起來,他想逼大陸打臺灣。原因很簡單,他是日本人,如果大陸人打臺灣,臺灣軍人都是統(tǒng)派的,都是外省人,用大陸人殺統(tǒng)派軍人,多厲害!他就可以組織流亡政府,貪污證據(jù)也可以銷毀,并說大陸是個邪惡政府。國際對中國進行軍事制裁,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肯定會倒退三十年。李登輝到美國發(fā)表兩國論,就是想挑逗大陸打臺灣。在臺灣大選前,他還想進一步挑逗,他都算好了的。
就在這時候,“9?21”大地震發(fā)生了,我說犧牲的兩千多個臺灣人是菩薩,他們阻止了這場戰(zhàn)爭,戰(zhàn)爭的死亡人數(shù)可能是兩萬、二十萬。這個時候,李登輝再也無心挑逗,大陸也提出要給臺灣提供援助。這場地震為兩岸解了圍。
后來,李登輝一直沒有辦法動。
他坑宋楚瑜,弄出新票案。宋就叫冤,我跟宋說,你敢給我查嗎?他說沒有問題。我就組織了一個調(diào)查小組,在媒體的全程跟蹤下,查。結(jié)果證明,宋沒有動過一毛錢。
我還幫宋楚瑜選舉。國民黨的選舉就是請客吃飯、組織靜坐啊什么的,很不會選舉,像游擊戰(zhàn)一樣。我跟宋楚瑜承諾,只要你上,我立即走開,不會要任何東西。結(jié)果票數(shù)出來,宋楚瑜輸了,李登輝成功了。
我打電話給宋楚瑜的競選總部,告訴接電話的小姐說,你現(xiàn)在把這些人帶到“總統(tǒng)官邸”,口號只有一個:李登輝下臺。這位聰明的小姐說,我知道了。就去執(zhí)行。接下來就是電視上一遍又一遍的畫面:人潮涌在“總統(tǒng)官邸”,轟李下臺。
我打電話給一個媒體朋友,讓他派人全程直播,所以,整個行動都在媒體的拍攝下進行。據(jù)說李登輝的太太嚇哭了,如果有人沖進去,將會搜出許多現(xiàn)金。
我又打電話到高雄,連夜調(diào)人馬。第二天早上,增援如期到了,繼續(xù)鬧。一直鬧到晚上。我則跑到宋楚瑜家,說,你不要停,我們一起去把李登輝趕下臺。
隨后,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曾文惠帶著五十幾口箱子趕到中正機場,準備飛到美國。后來我知道飛機是6點50分飛的。這個事情隨后傳遍全臺灣。我則對媒體發(fā)言,要大家小心,不能再讓李登輝這兩天把現(xiàn)金運出去。3月19日,鬧了一夜。
23日下午,美國宣布新到的錢是李登輝的,24日又公布一筆錢,兩筆錢加起來就是8600萬。24日早上,李登輝念完辭職書,就離開了。
后來,法院的判決說,沒有這筆錢。臺灣的司法就是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不安于現(xiàn)狀的新生活
與李登輝太太的官司(在“私運美金案”中,曾文惠訴謝啟大誹謗),判決非常多地扭曲事實。我打定主意回去坐牢,但要選擇時間,我在臺灣大選前四個月回去,坐完牢我又回到大陸。
我對臺灣了解了50多年,但對自己的祖國大陸卻不是很了解。我很希望在我的余生能增加了解。
我有一個信念,我知道一塊大石頭可能需要錘很多次才能錘破,我一次、兩次、三次地去錘它,錘到98次時,可能還只有一條小裂縫,但99次時,它可能已經(jīng)嘰哩嘎啦了,100次時它可能就裂了。一件事情的成功需要持續(xù)的努力。我有能力錘10次,就錘10錘,別人會接著錘。這是一個必須要面對的過程。我在臺灣的成功也是多年積累的結(jié)果,前三年都是空轉(zhuǎn)。
我來大陸還有一個原因,我在臺灣已經(jīng)沒有意思了,我的同事、下屬都是我的學弟學妹,共事還是辯論,都是熟人,那有什么意思?我不是一個安于現(xiàn)狀的人,或者說,我是一個活得很理想化的人。
我也有挫敗感,曾經(jīng)很想自殺,小時候從來不快樂。我的逆境很多,遭遇了很多挫折。帶著孩子等我先生四年,也很辛苦,他回來后不問我這段辛苦,我也不提。當然很難過,不可能不難過?墒俏也浑y過,難過也沒有用。
那個案子判我誹謗罪我倒不難過,我覺得就會是這樣的,它不足以傷害我。親情和家人的事情會對我有打擊。
我做了三十年,沒有退休金!傲⒎ㄎ瘑T”相當于部長級,但沒有人說這官職有退休金。有人提出要修改政務官退休條例,想把“立法委員”拉入政務官行列。他來找我,說,只要你不反對,我們就這樣做。我說,抱歉,我一定會反對。否則,這會變成集體自肥,比如,“司法院院長”離職時,已經(jīng)拿了一份退休金,當上“立法委員”再拿一份,這不是雙份么。這一反對,每人少掉兩千萬的退休金。
我這樣想,我是一棵大樹,在臺灣這個小島、這個小盆子里面生長的一棵大樹,我也長枝葉,也開花,也結(jié)果,看起來也挺不錯的,可是我真的想要離開,移到寬闊的土地上去。樹要移是很累的,移多了會死的。我想了半天說我要移,那怎么辦,就要把枝葉統(tǒng)統(tǒng)剪掉,開的花結(jié)的果都拿掉,然后移到這片大土地上,我要活在北京,在上海扎根。我要抓住這片土地,先從臺灣取水來澆,然后根往下長,直到找到水源,F(xiàn)在我找到了,樹已經(jīng)活了,我度過了危險期。我就開始長枝葉了,再有可能就會開花結(jié)果了。
(潘曉凌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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