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羅文:文革中大辛莊屠殺調(diào)查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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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辛莊是個很大的村子,根據(jù)當年成立的生產(chǎn)合作社,劃分成四個大隊,分別是黎明、紅升、昕生、中心,名稱也是延續(xù)合作社的名稱。四個大隊的村民住房已經(jīng)連成一片,沒有明顯的界限。
我要采訪的人叫李福榮,住在紅升大隊,緊挨著黎明大隊。老李今年70歲,49年以后就當隊干部,四清時罷掉了他大隊書記職務,73年才給予恢復,80年辭去書記職務。
這天是個混沌天氣,可吸入顆粒物的污染指數(shù)是500,空氣質量5級,污染程度非常嚴重。
走進大辛莊的主要街道,儼然一個繁華的小鎮(zhèn)——鄉(xiāng)政府、醫(yī)院、學校的大樓十分醒目,幾個商店花花綠綠,路兩旁一個挨一個的攤商。盡管類似的小街經(jīng)常遇到,但是我走在這里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假如現(xiàn)在是33年前的那天,這該是一條多么恐怖的街道,人們還會是現(xiàn)在的這種表情嗎?
老李雖然70歲了,卻很健談,思路也十分清楚。他告訴我,在8月31日那天,僅僅大辛莊這四個大隊,就被殺了106口人,最老的八十多歲,最小的是不會走路的嬰兒。
四個大隊之中,黎明殺了六十余人,人數(shù)最多;
中心、昕生各二十余人;
紅升行動慢一些,只殺死兩個人,其余尚未來得及屠殺。
。乖拢比丈衔纾笈d縣付縣長劉英武、付華忠來到大辛莊制止屠殺,這四個大隊的屠殺活動停止了。但是力主屠殺的公社主任高福興、公社團委書記胡德福二人不向各大隊傳達縣委的指示,附近的楊各莊、東黃垡兩個大隊在9月1日還在殺,這兩個大隊共殺了二十多人。
從大興縣十幾個公社幾乎同時進行了屠殺活動來看,這是一場有人組織的行動,組織者是縣或縣以上的領導人物;
從縣委派人制止殺人來看,起碼組織者不是縣委或縣政府。按“文革”初期的形勢來看,說話比縣委更硬氣的是“公安”和剛剛奪了權的“文革領導小組”(或叫別的名字)。從高、胡二人接受指示的地點(天堂河勞教農(nóng)場)來看,屠殺指示從公安系統(tǒng)發(fā)出來的可能性最大,這與謝富治的講話也正好吻合。
縣委出面制止屠殺,并不是縣委有多大權力,當時各級黨委已經(jīng)處于“接受批判”的境地,自顧尚且不暇,誰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去阻礙過左的“革命行動”?據(jù)傳聞,此事驚動了中央,“中央文革小組”發(fā)了話,命令停止屠殺。作為執(zhí)政者來說,自己的“太子”、“衙內(nèi)”們殺些人,他們是容忍的,農(nóng)村的平頭百姓們也肆無忌憚地殺人,他們還不好接受——萬一引起動亂怎么辦?起碼國際影響也不好吧,尤其事情發(fā)生在北京。9月5日,兩報一刊發(fā)表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社論。
這篇社論對于制止濫殺無辜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作用不大。因為執(zhí)掌生殺大權的人物,是毛澤東、林彪贊揚的紅衛(wèi)兵;
受害的一方,是毛澤東劃定的階級敵人及其后代。況且這種壓迫、敵視行為,從49年以來就建立了,59、61年又兩次得以提升,以至喊出“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口號,社會上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低人一等的“賤民”階級!袄霞t衛(wèi)兵”從小受到的教育、耳濡目染的客觀事實,都是“一個‘階級’應該壓迫另一個‘階級’”這一套,他們認為迫害以至處死“階級敵人”及其后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9月1日以后,雖然大興縣的集體屠殺活動停止了,但各種草菅人命的法西斯暴行仍在繼續(xù)之中。
就在大興屠殺之后,1966年9月15日,毛澤東在天安門廣場第三次接見紅衛(wèi)兵,林彪在大會上還宣布:“紅衛(wèi)兵戰(zhàn)士們,……你們斗爭的大方向,始終是正確的。毛主席和黨中央支持你們!”“你們的革命行動,震動了整個社會,震動了舊世界遺留下來的殘渣余孽。你們在大破‘四舊’、大立‘四新’的戰(zhàn)斗中取得了光輝的戰(zhàn)果。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那些資產(chǎn)階級反動‘權威’,那些吸血鬼、寄生蟲,都被你們搞得狼狽不堪。你們做得對,做得好!”在這種情況下,大興屠殺根本不可能被制止。
像北京城里的“老紅衛(wèi)兵”一樣,大辛莊的打手們殺人的手段也非常殘忍。
從殺人最多的黎明大隊,可略知殺人的過程。他們先把年輕的“黑五類”殺掉,做得盡量隱秘,防止引起暴動。然后是無反抗能力
的老人,最后是不懂事的小孩兒。嬰兒往往是被劈成兩半。有些孩子被孤零零地留在家里,打手們到各家搜,見到小孩就扔到門口的馬車上,多數(shù)孩子被活活摔死了。死人都被埋在村北邊的葦塘里,后來人們管那里叫“萬人坑”。有的小孩沒被摔死,從“萬人坑”里還想往外爬,打手們上去就是一鐵鍬,再把他打回去。見了女人,還要扒光了衣服。
殺人的借口也與欄桿市相似——策劃人煞有介事地說,馬村的“階級敵人”舉行了暴動,殺了貧下中農(nóng),所以“我們”也要把“他
們”殺光。五、六十里外的馬村到底什么情況誰也不知道,全是聽高、胡二人的傳達和煽動。
馬村是北臧公社的一個大隊,從8月24日就開始殺人,到9月1日已經(jīng)殺了34人,還關押著108人準備逐漸殺掉。
高、胡二人召開完“動員會”,已是深夜,會上決定各大隊當夜必須動手,拒絕執(zhí)行或把消息透露給“階級敵人”的,按“反革命”論處。
高、胡在公社大院坐鎮(zhèn),派出干部到各大隊查看執(zhí)行情況。對于參加會議的各大隊干部來說,盡管氣氛恐怖、壓力極大,但是多數(shù)人還是不敢輕易殺人。老李告訴我,公社南面8里遠,有個西梁各莊大隊,那里的隊干部在散會以后,認為這種命令有些離奇,竟連夜去中南海、北京市委上訪,詢問此舉是否符合中央精神,因此保住了該大隊幾十口“黑五類”的性命。因為當年上訪的大隊書記王世榮還活著,我決定去采訪他。
臨走,我提出想看看中心大隊埋人的水井和黎明大隊的“萬人坑”,老李說,現(xiàn)在什么也看不到了——井口都被鏟平了,已經(jīng)圈進了人家的宅院;
當年的葦塘是低洼地,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推土機填成了平地,看不出葦塘的痕跡了。
我感慨地說,看見街上熱鬧的樣子,想不出來當年是什么樣。
老李說:“打人以后的好幾年,街上都是冷冷清清,一過傍晚,沒人敢在街上走。后來才恢復了熱鬧。”從老李那里知道,極少數(shù)兇手在苦主努力追究下,行兇幾年后受到如下處理:
高福興、胡德福分別被判8年徒刑(另一種說法是判14年,在“干!钡模赌甑中唐,而且還得到了提前釋放,至今還享受著退休待遇);
黎明大隊書記楊萬杰被判8年徒刑,服刑時在獄中自殺;
黎明大隊貧協(xié)主席楊景云被判8年徒刑,出獄后兩、三年病死;
東黃垡大隊“文革主任”被判監(jiān)外執(zhí)行(時間不詳)。
我所采訪的人,沒有不說對他們的處理真是太輕了。
但是,他們沒有“老紅衛(wèi)兵”那樣的好運,因為他們沒有那樣的出身——血統(tǒng)論主宰著一切!
趁天色還不晚,我又到了西梁各莊王世榮家。77歲的王老漢患了腦血栓,已經(jīng)很難用語言表達了。提起當年的事,他立刻含糊不清地說了起來,還說到東梁各莊活埋了一個人,正想再往下說,語言障礙更加明顯,急得他煩躁不安,談話只好中斷。
從他和老伴兒那里得知,當年去公社開會、去市里上訪的有三個人,如今兩個已經(jīng)去世,唯一存活的他又是這種狀況——珍貴的史料就是這樣遺失了。
幸虧經(jīng)村里一位老人的建議,我找到了當年也是村干部的劉尚彬家,他雖然沒參加公社的動員會,但是主張并參加了到北京市里的上訪。
老劉今年61歲,“文革”那年他27,在大隊干部里,還算比較年輕的。
據(jù)他說,66年8月30日,他們大隊組織貧下中農(nóng)到北京大學參觀,下午回到公社,剛一下車,有人就通知大隊干部留下開會。王世榮等三人留在公社,老劉帶著社員回家。
這個會,就是要各大隊屠殺“五類分子”的動員會。會議整整開了一宿,天快亮的時候,干部們才回到各隊。會上說,北邊有股潮流——“階級敵人”要殺貧下中農(nóng),所以貧下中農(nóng)要先下手,從8月31日開始,殺光“五類分子”。
西梁各莊大隊的干部們研究,知道自己并沒有處死他人的權力,認為公社的這種決定有點反常。他們采取的辦法是,到市里咨詢一下,看看更高的上級是不是也號召殺死“階級敵人”。
他們先到了國務院,沒有人來接見。又到國務院設在府右街北口的接待站,那里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們,起碼七天以后問題才可能解決。他們再到北京市委接待站,受到了李(女)、王二人的接待,而且表揚了他們的舉動;
這兩個人還說,他們只知道馬村正在殺人,還不知道大辛莊也開始殺人了。他們表示這么殺人不對,一定會向大興縣過問此事。
老劉說,他們從北京回來,認為得到了明確的指示,肯定自己做對了,于是召集“黑五類”們開會,傳達“十六條”精神(其中有一條是“要文斗,不要武斗”),讓他們安心。這些“黑五類”們,頭發(fā)都被剪得亂七八糟,又受到了幾天的驚嚇,一個個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得知自己和家人不會被無緣無故地殺害了,感動得不得了,一個勁地表示,今后一定好好干活,領導讓干什么就干什么。
。乖拢比找院,縣長付華忠和軍代表劉英武,到大辛莊公社給大隊以上干部開會,傳達上級禁止屠殺的指示,幾個殺了人的大隊還很不服氣,堅持認為他們做得對。他們甚至對沒執(zhí)行殺人命令的大隊干部懷有敵意,指責不殺人的干部向“階級敵人”妥協(xié),而且還強調(diào),即使錯了也是執(zhí)行公社的命令。
68至69年間,老劉在大興縣的鵝房干校,見到高福興、胡德福在那里下放勞動。70至71年,要求處理他們的呼聲太大,才給他倆和幾個大隊干部判了刑。據(jù)說在判刑前,高福興被安排在禮賢公社當干部。86年,對他倆又進行了重新處理,這次似乎減輕了他們的個人責任,強調(diào)了當時的環(huán)境因素。
四、北臧公社北臧公社位于大興縣西部,那里的屠殺行動要早于大辛莊,從66年8月27日就開始了。有三個大隊殺人,分別是:新立村死53人,馬村死34人,六合莊死11人,共計98人。
。梗改瓿霭娴摹赌莻年代中的我們》(遠方出版社)一書,有一篇張連和先生的文章《五進馬村勸停殺》,描寫了他親眼見到的殺人現(xiàn)場:
“刑場設在大街西頭路北的一家院子里,有正房5間東廂房三間。我們排隊進院時,看見活人被捆綁跪著,死人橫躺豎臥,鮮血染地,慘不忍睹。有兩輛小推車往院外運尸體(據(jù)說把打死的人埋在村西永定河大堤)。審問者個個橫眉冷對,耀武揚威,個個手持木棒、鐵棍和釘著釘子的三角皮帶,他們高聲逼迫被審者交出‘槍支’、‘地契’、‘變天帳’;
只要說沒有或者不吱聲,兇器就會伴隨著呵斥聲雨點般打下去。被打死的,等車外運,沒被打死的,倒地呻吟。我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兒,長得非常漂亮,被反綁雙手跪在70多歲的奶奶身邊兒,非常害怕地看著持棍者,生怕災難落在自己身上。只見一個持鐵棍的年輕男子來到小孩兒身邊厲聲問:‘快說,你們家的變天帳藏在哪兒了?’小孩兒哆里哆嗦地說:‘不……知道!’‘我叫你不知道!’那人說著揚起鐵棍向小孩兒砸去,正砸在背后的手上,只聽‘撲’的一聲,小孩兒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拇指立刻斷裂,鮮血如同水壺往外斟水一樣,嘩嘩地往地上流……接著又逼他奶奶交代……一個民兵似的人物把一名中年婦女拉進刑場院內(nèi),一腳把她踢跪在地上,這時,來了一個手持剪子的年輕婦女,把這位中年婦女的頭發(fā)剪掉,接著審,她不言語,被兩皮帶打躺在地……
兩個人抬起一個被打死的人裝在小推車上,還沒推出院門又活了,一掙扎掉在地上,一個人上去狠拍兩鐵鍬,又裝在車上運走了……他們要一位30多歲的小伙子交出‘準備反攻倒算’的槍支,因受刑不過說在家中東屋頂棚內(nèi)。于是,派出兩個人隨他回家抄取。到家后一找,頂棚里沒有,又指挖房山、影壁、院墻,均未找到。小伙子又被打,他又說在自家墳地內(nèi)。于是,又帶他去墳地,當他們走到街上一個水井旁時,小伙子冷不防一竄跳入井內(nèi)。他們說小伙子是自絕于人民,也不管他死活,用繩子拴牢大四齒續(xù)到井里往外撈……
“……他們在村內(nèi)東、南、西、北四方設四個監(jiān)獄,分男老、男壯、婦女、兒童四監(jiān),另設一個刑場,隨捉隨人,隨提隨審,隨殺隨埋,真乃一條龍行事。他們從8月27日夜陸續(xù)將‘壞人’入獄至9月3日,長達一周的時間,雖然每天都送點兒吃的,但也食不飽肚。在放人的這天,我們來到監(jiān)禁兒童的地方,有人將生秋茄包子放在孩子們的面前時,個個爭搶食之,狼吞虎咽,那情景令人落淚!保玻埃埃澳辏吃拢玻叭眨乙姷搅藦堖B和先生,表達了我對他當年冒死救出馬村108人的敬意。1966年9月1日,縣委書記王振元帶領張連和等十余人,到馬村勸阻殺人。殺紅了眼的民兵們“手持木棒、鐵棍,(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有的還手持鐵鍬、刀子”對來人“如臨大敵,不準前進一步,否則后果自負。原來,馬村的殺人干部事先在村子四周設立三道防線,不準出入。”王振元他們硬沖了三次,才被允許排隊進入殺人現(xiàn)場。又與大隊書記李恩元談判,從下午直到半夜,才說服了他們停止殺人。李恩元們反復強調(diào)的就是:“不叫殺了,他們反過手來殺我們貧下中農(nóng)怎么辦?”、“要求殺絕,不留后患”。
事隔三十多年,張先生想起當年的行動還有些后怕。那個年代,想給誰扣個“帽子”非常容易,向著“階級敵人”說話,起碼算得上“階級立場”有問題。這種不明不白就送了命的有的是。和他一起去勸停殺的人中,有的被嚇得幾乎堅持不住,可見當時的恐怖場面。
我很關心他在文章中寫的那個漂亮的小孩和跳井的青年的命運,他難過地說:
“都死了。小孩失血過多,不久就死了。那個青年被從井里勾出來,身上扎得亂七八糟,弄到地面,又挨了一陣鐵鍬、棍棒的毒打,不被淹死也被打死了!彼稳堇疃骱偷耐饷,正是我在獄中所見到的“屠戶”,據(jù)他說關押不長時間就被釋放回家。
我又問到縣委書記王振元的下落,據(jù)他說,67年王被揪回浙江省樂清縣被批斗,從此再也沒有消息。張連和曾三次用公函找當?shù)亟M織部查問,均未得到回音。
為了了解北臧公社的情況,我又拜訪了“文革”時在大興縣文化館工作的王哲仁先生,他曾經(jīng)對北臧公社的屠殺事件做過細致地調(diào)查,他本人就是北臧村人。
王先生在49年以前就為共產(chǎn)黨做事,解放后是北臧村第一屆團支部書記、副村長,王夫人是第一屆村婦聯(lián)主任。49至63年間,給老王定為中農(nóng),到了63年以后,由于強調(diào)了階級斗爭,把他的成分改為地主,為此險些要了他一家人的命——幸好北臧村沒有殺人,否則他家絕對逃脫不了。
提起那段痛心的日子,老王馬上想到了54年和他一起學舞蹈的學員,當時都是風華正茂的青年,一個家在大辛莊的東安村叫方俊杰,一個家在大辛莊的昕生叫譚潤方,死得都非常慘,據(jù)說譚潤方的女兒也被鍘死了。老王至今都十分惋惜。
同樣讓他們夫婦傷心的是,王夫人表姐一家有四口人住在北臧公社的新立村,也都死于非命。王夫人的表姐夫在“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中被處死,從此這一家人就成了異類。幸好兩個成年的兒女進城參加了工作,村里的人去工作單位要他們回來,單位沒放,總算躲過了這次劫難,可是家里的寡母和弟弟妹妹卻沒有躲過去。他們上中學的妹妹,就是在放學的路上被活活打死的。
直到今天,王夫人那位幸存的外甥女,還沒有從當年的陰影里擺脫出來—55歲了,還過著單身的生活——她想起親人的遭遇,就失去了生活的熱情,自然對家庭也沒有了興趣。
老王的大兒子,親眼見到了新立村的殺人。66年8月27日那天,他們一幫學生游斗北臧中學校長馬澤林,走到了新立村。村干部把村里的“黑五類”們也押來陪斗,讓“黑五類”們跪在玻璃碴上,直到碎玻璃都扎進了膝蓋。一群打手覺得還不解氣,又用棍棒沒死沒活地朝“黑五類”的頭上、臉上亂打。
學生們看出來打手露出的殺氣,嚇得急忙把校長團團圍住保護起來——他們雖然游斗校長,并沒有想要他的命。
“黑五類”們滿頭滿臉的鮮血,更激起了打手們的獸性,他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黑五類”們連大人帶小孩兒全都活活打死了。
行兇的動機,不少都出于個人的恩怨,甚至是為了一點兒私利。有一戶姓陳的戶主當過偽軍,論成分,他家還應該算是貧農(nóng),殺不殺這一家,村干部很有爭論。
陳家的兩個兒子跪下央求說:“別殺我們,我們不為父親報仇!币粋姓田的不由分說,用殺豬的通條扎死了這一家人,原來他欠了這家的錢。也有的人借過“五類分子”的東西,急于殺人賴帳。更有甚者,霸占“黑五類”婦女,美其名“給你換換成分”。
行兇的人心態(tài)也各不相同。在新立村,有個趕車的把勢,在裝運尸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個三歲的女孩兒還有一口氣,他看她可憐,為了救她,把她藏在車轅底下。
不料在車子的顛簸中,女孩兒蘇醒過來,被別的打手發(fā)現(xiàn),過去就把她劈成了兩半兒。車把勢終于忍無可忍,扔下鞭子不再干了。
殺人的方法五花八門,有些甚至是打手們精心的策劃。比如一幫打手守在被還人的屋門口,把被害人叫出來,被害人剛一出屋,他們就用事先準備好的鐵絲迅速套在他的脖子上,兩邊使勁勒,讓他出不了聲音就被勒死,然后好接著叫他家的別人。也有的事先在被害人屋門口拉好了電線,人一出來上去就電,為的也是不讓他出聲,好順利地殺害他的全家……。
最殘酷的莫過于對待老人和小孩兒,因為他們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兇手毫無顧慮,可以為所欲為。受難者只能眼睜睜地走向死亡。在馬村,有一對被活埋的祖孫二人,當兇手們向他們身上揚土時,懷中的小孩兒說:“奶奶,迷眼。”老人說:“一會兒就不迷了”……。
五、結束語事情雖然過去三十多年了,每當回憶起這些曾經(jīng)發(fā)生在身邊的丑聞,總是難以克制憤恨、悲涼的心情。所以憤恨,是因為兇手也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他們給全體民族帶來恥辱;
而且,至今他們也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悲涼,是因為人的生命竟會這樣輕易地被剝奪,誰能保證,下一個不會是自己?而且,至今沒有一個當年的兇手出來道歉或者懺悔。
不能懲惡,談不上社會的穩(wěn)定;
不會懺悔,就沒有進步的可能。
一個疑問永遠在纏繞我:我們就是這樣一個丑陋的民族嗎?
在采訪的時候,大辛莊方圓幾十里的農(nóng)民都說,大辛莊可是個好地方——周圍都是沙包地,惟獨那里是膠泥地,產(chǎn)糧多;
那里還是個“文化村”,出過許多“文化人”。
這么一個生活富足、文明程度較高的村落,怎么就變成了殺人魔窟?那里的人怎么了?
中國人怎么了?
我想,通過一個一個地區(qū)的調(diào)查,我們會解開這個迷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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