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佩玲:文革中的荒唐事
發(fā)布時間:2020-05-22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文革”荒唐事比比皆是,我寫下幾件親身經(jīng)歷的小事也許微不足道,但可以從一個側(cè)面了解這些荒唐事的可笑、可氣和可悲。這些事,兒輩或許多少知道一點兒,孫輩可能完全陌生了,一定以為奶奶為他們講“天方夜譚”的故事,故而把這些血淚斑斑的殘暴行為命名為“文革逸事”,讓后人來評說吧。初嘗游斗
1966年6月1日深夜,工作了一天的人們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這時,突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學(xué)校司機老趙開車來外專宿舍樓接我和老伴以及其他幾位總支委員,參加學(xué)校黨總支緊急會議,傳達第二天即將見報的北大聶元梓等7人一張大字報的消息,并研究應(yīng)對措施。9個總支委員誰也沒有經(jīng)歷過這個陣勢,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說什么好,整整一宿,也沒有討論出結(jié)果來。當(dāng)?shù)诙煨侣劼?lián)播播出這張大字報和《歡呼北大的一張大字報》的評論員文章后,學(xué)校里立即亂作一團。不久,學(xué)校停課,學(xué)生造反,揪斗校系領(lǐng)導(dǎo),沖擊各級組織,黨政工作陷于癱瘓,接著運動步步升級,一發(fā)不可收拾。當(dāng)時,我是學(xué)校團委書記,直接面向廣大青年師生,我又愛和青年人聊天,結(jié)識不少青年朋友?墒牵拔母铩憋L(fēng)暴一來,說外專執(zhí)行的是劉少奇修正主義的建團路線,我這個團委書記就成了推行修正主義建團路線的急先鋒。我結(jié)識的一些青年朋友都起來反戈一擊,給我糊了一個一米多的高帽子戴上,拉出來在校園里游斗,這可是外專戴高帽游街的第一個“走資派”,我心里又怕、又羞、又惱,真是斯文掃地,恨不得有個地縫鉆下去。好不容易游斗完了,放我回家吃飯,老伴已為我煮好一大碗面條,還特意放了兩個荷包蛋,但我卻一點食欲也沒有,腦子里一片空白,一句話也沒有,兩眼發(fā)直,呆坐在沙發(fā)上。這時,老伴從他的臥室拿出一個自己糊的高帽子,同我戴的那個差不多,強作笑顏地對我說:“明天要是再游斗,我戴這頂陪你游”。我忽然感到有了依靠,痛苦、煩惱一下子全消失了,端起面條碗,吃個凈光。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老伴兩眼都含著淚花,是無奈的淚,也是痛苦的淚。我心里有了底,不再懼怕戴高帽子游斗,而外專的學(xué)生都是剛從國外回來的華僑學(xué)子,膽子比較小,也比較克制。有些人也許覺得游斗不大過癮,就召開全校大會批判,會場一片打倒聲,還讓我第一次嘗到坐“噴氣式”的味道:彎腰90度,臉望前方,雙臂向后高舉。大會點名要我老伴上臺揭發(fā),老伴照著報紙口徑批了一通修正主義后,竟為我表起功來,說我來學(xué)校剛一年,作了多少事情,都是根據(jù)黨中央指示做的,誰能知道是修正主義呢 未等他講完,就被“革命”群眾轟下臺去,我心里暗自發(fā)笑,心想,你這個書呆子,現(xiàn)在是什么氣候,還在表功,有你好看的。果然,沒有多久,老伴也成了被批斗的對象,而且比批斗我還厲害。
最讓我想不到的是,我精心培養(yǎng)的一個團委接班人反戈一擊,竟信口雌黃,把我苦口婆心勸他安心團的工作,并現(xiàn)身說法,服從組織分配,34歲還作校團委書記的工作,說成是以資產(chǎn)階級的功利主義拉攏他。他家在農(nóng)村,生活很困難,我主動借給他60元錢讓他寄回家應(yīng)急,說我拿臭錢腐蝕他。要知道,那時的60元錢,可是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一個多月的工資啊。遺憾的是,這位同志“文革”后沒有對我說過一句表示歉意的話,也從不提60元借款的事,可見,“文革”把人性扭曲到什么程度。劃界限
康生點名批判謝、袁后,外專的造反派和軍工宣隊認(rèn)定是他們立功的機會來了,抓了兩條“大魚”,他們很懂“策略”,先把我老伴關(guān)進“牛棚”,不給自由,不給見面,背對背地交代揭發(fā),規(guī)定每月只有一次給老伴送糧油票和日用品的機會,每月見面時,后面總跟著造反派或軍、工宣隊隊員,生怕我們串供。說來奇怪,只要看上老伴一眼,互相交換一下眼神,就覺得放心了,沒事。幾個月也搞不出他們需要的材料,于是,他們又玩了一手,要我同老伴劃清界限,說:“周宗賢是鐵板釘釘?shù)默F(xiàn)行反革命分子,是謝、袁反黨集團的骨干分子,你是受蒙蔽的,性質(zhì)不同,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要大膽揭發(fā),劃清界限。”見我還是揭不出老伴的反黨材料,造反派進一步逼我說:“你是要黨籍,還是要周宗賢!蔽液敛缓卣f:“我要黨籍,也要周宗賢。”造反派實在逼不出東西來,就滿校園糊大字報,說我劃不清界限,死路一條,死定了。后來,老伴從牛棚里放出來,造反派對他采取的是同樣拙劣的辦法,同樣是一無所獲。封鬼
外專軍、工宣隊和造反派在學(xué)校弄不到他們需要的材料,就派出不少人外調(diào),不知道他們在南寧外調(diào)時怎么聽說我在學(xué)生時代有個綽號:“封鬼”,以為可找到了一個過硬材料,能置我于死地。其實,“封鬼”是南寧解放前我搞地下學(xué)運工作時,戰(zhàn)友們對我的昵稱。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搞地下工作,要冒著殺頭的危險,這就要求地下工作者既要有敢于斗爭、不怕犧牲的革命精神,又要有善于斗爭、保護自己、打擊敵人的手段!胺夤怼本褪菓(zhàn)友和同學(xué)們對我這段表現(xiàn)的肯定,它是機警的意思,又含有一種樂觀向上、幽默浪漫的意味和同志間的親切感。塵封的記憶,本算不了什么,更沒有表功的意思,但我萬萬沒有想到,某些人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竟把具有革命含義的稱謂誣稱“風(fēng)流”的意思,并借此攻擊污蔑我有作風(fēng)問題,妄圖把我的革命斗爭史篡改為“風(fēng)流韻事”史。他們?yōu)榱舜虻刮遥芍^處心積慮。但南寧外調(diào)材料絲毫幫不了他們的忙,于是,他們只有編造謊言了。謊說南寧沒有地下團的組織,說我歷次交代參加過地下團是假的,搞地下活動是無中生有,是欺騙組織,混入革命隊伍,以他們編造的謊言激發(fā)群眾的義憤。真是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們已不顧做人的起碼良知了。批風(fēng)流鬼批不下去,于是又把“封鬼”說成是“瘋鬼”,要我交代瘋狂反黨、反人民的罪行,不然,為什么叫“瘋鬼”。我說是封佩玲的封,不是瘋狂的瘋。造反派說,不管哪個封,你就是瘋狂,不交代瘋狂,就是不老實,過不了關(guān)。如此強詞奪理,不講道理,已是司空見慣。你批你的,我就像沒聽到一樣,思想早開了小差。
(《炎黃春秋》刊2004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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