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建國：黑磚窯、野蠻化與地方憲政

　　奴工事件的曝光讓很多國人目瞪口呆，看起來象是電影中的鏡頭，似乎是兩千年前的事情。更可怕的是，這并不是極個別的案例，而是在某個省份廣泛存在的現(xiàn)象。

　　不需要多少良心的國人都會對此欲罵無語，欲語無言。這是古代皇帝都要追查、禁止的事件，竟然在今天大規(guī)模地存在著。為什么治理惡化到如此境況，為什么文明退化到如此地步！

　　其實，幾十年來，類似野蠻之事在共和國的大地上屢發(fā)不止。只不過現(xiàn)在的領導人顯露出開明和勇氣，愿意讓它們曝光出來。

　　在通訊高度發(fā)達的今天，此類事件傾刻間傳遍世界，讓全球的華人感到莫大的恥辱。筆者能夠體會出海外華人的愛國情感，他們不少人對自己的祖國或母國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緒。在國外時，看著國內(nèi)經(jīng)常演繹著匪夷所思的鬧劇和悲劇，常常欲哭無淚。

　　有時看看非洲的難兄難弟，還有一點阿Q式的自我安慰，好象自己比它們文明了不少。然而，奴工事件的發(fā)生，讓這點心理上的文明優(yōu)勢也沒有了。

　　我們曾豪言壯語，不僅要讓我們的文明遠遠超過祖先，還要遠遠超過西方。奴工事件給了我們一巴掌，讓自己現(xiàn)了原形。國人兄弟，請讓我們來到自己的祖先面前，我們能夠直面他們嗎？我們敢說自己進步嗎，自己文明嗎？祖先交給我們的土地，我們把它治理得怎么樣了？

　　懺悔是反思的第一步，只有真誠的懺悔，才會有真誠的改進。

　　這些年來，我們究竟做了些什么？在這塊土地上，為什么野蠻之風到處狂吹。

　　這難道與現(xiàn)實中的治理理念沒有關系嗎？崇尚暴力，滿嘴謊言、蔑視群眾，這不是經(jīng)常感受到的治理理念嗎？它讓官員們徹底撕掉了道德的遮羞布，呈現(xiàn)出一幅幅流氓土匪的嘴臉。善良的老百姓也很快學壞，認識到在這個社會，你不野蠻起來，你不流氓起來，就沒有辦法混下去，就會受欺負。于是，在共和國的土地上涌現(xiàn)出一場場的野蠻競賽。“你狠嗎？老子比你更狠！”

　　野蠻比賽在中國已經(jīng)釀造出野蠻文化。在這種文化中熏陶出來的人泯滅了與生俱來的同情心，甚至從虐待同類中得到快感。

　　在當前體制下，文明的主動力在政府那兒，政府行野蠻邏輯，要求人民講文明邏輯，那是不可能的事。

　　在當代中國的治理中，老百姓基本上是跟政府官員學壞的。一個小村莊，如果沒有什么外力作用的話，村民們大都溫厚善良。真正壞的是那些官員，他們總是做出一些讓村民不恥、甚至憤怒的事情。我們家鄉(xiāng)有一名話，叫“是官刁過民”，就是說，凡是當官的，都比民刁。這話說得絕對了點，但也反映出某種事實。

　　可是，村民罵了當官的之后，也會思考，為什么壞人活得比好人好呢？結論是活得好的原因就是因為壞，所以人必須要壞一點，尤其是那些年輕人，更容易學壞了。上次回老家，聽家鄉(xiāng)人介紹，現(xiàn)在學校里問題學生多了，以前是個別的，現(xiàn)在大概占到三分之一。一些學生從大人那些學到野蠻的人生觀，認為要在這個世上混，就得狠一點，毒一點，并身體力行，將這種狠毒哲學運用到同學身上。

　　那些磚窯老板肯定是要與政府官員打交道的，如果這些官員心地善良，辦事正派，這些老板也不可能那么壞，那么大膽。你如果說他們壞，他們可能會說當官的更壞。事實也是如此。據(jù)《第一財經(jīng)日報》報道，這次黑磚窯事件中，所在地政府有關部門早就知道黑磚窯的存在。洪洞縣地質(zhì)礦產(chǎn)局廣勝寺礦管所、洪洞縣環(huán)境保護局、廣勝寺派出所過去兩年給黑磚窯發(fā)出的不同政府公文和個人寫的收條。這些部門官員的心其實比老板更黑，他們變相勒索老板，做無本生意。洪洞縣廣勝寺礦管所變相勒索了2000元罰款，廣勝寺派出所民警張安喜變相勒索了11000元 “辦案經(jīng)費”。這樣的官員不教壞民眾，那才奇怪呢。

　　野蠻之風興起后，短期內(nèi)想扭轉過來是很困難的，因為它吹遍了政府和民間。

　　如何盡速地恢復文明呢？從政治學的角度來看，目前有兩件事情是要做的，一是地方自治，二是司法獨立。地方自治必須與民主相配套，民主有個好處，就是將很多見不得人的事擺到桌子面上來，大家吵一吵，鬧一鬧，可能有點混亂，但在這種公共吵鬧中，見不得人的事是難以生存的，因為大家都要顧及自己公共的臉面、公共的身份和公共的生存。

　　不過，對地方自治和民主的效果也不能太理想化，因為人性有強大的弱點。譬如說，這次黑磚窯事件中，不僅地方政府不管，當?shù)乩习傩找布�體失聲。為什么呢？因為奴工基本上是外地人，對他們的奴役沒有給本地人帶來直接的損害，而且還有經(jīng)濟發(fā)展后的某種收益。在中國村莊文化中，親內(nèi)仇外是根深蒂固的。對外地人的殘酷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實，不僅中國人有這種劣根性，美國人也一樣。美國聯(lián)邦政府通過廢除種族歧視法律后，一些地方無視聯(lián)邦法律，仍然推行種族歧視，甚至有州政府的支持。聯(lián)邦政府不得已，只好出動軍隊壓制地方政府和民眾，保護黑人的權利。

　　中國行地方自治（縣自治）和地方民主之后，如果地方出現(xiàn)了整體性的濫權，普遍性的侵權，怎么辦呢？這時候，中央政府是有責任的，保護公民平等權利是中央政府依照憲法應該履行的職責。但中央政府也就那么一些人，地方政府有那么多的人，怎么管得過來呢？中央政府需要通過一些機構發(fā)揮作用。譬如說司法機構，中國的司法機構屬于單一制性質(zhì)，這在中國的現(xiàn)代化過程中也有某種好處。因為現(xiàn)代權利觀念在中國是自上而下傳播的，老百姓的許多權利觀念是從法律實踐中得來的。因此，中國司法系統(tǒng)在傳播和維護公民權利的過程中發(fā)揮著關鍵的作用。讓法院獨立于地方政府，成為代表中央政府，代表共和國的堅強柱石。

　　一個公正、強大的司法體系會增強公民的現(xiàn)代國家意識，會增強公民的愛國情感，會增強中央政府的合道性。

　　因此，中央政府有必要從政治學的角度認真思考司法獨立問題，它不僅僅起一種橫向的分權制衡作用，而且成為中央政府加強現(xiàn)代國家建設的重要杠桿。讓法官成為中國獨立而受尊敬的一個群體，這是共和國的當務之急。

　　同時要清醒地認識到，制度是相互配合的，司法獨立后，司法腐敗有可能更加嚴重，這就要思考如何來制約法官的問題。從長期制度來說，法官是需要人大來制約的，人大只要發(fā)現(xiàn)法官有枉法行為，就可根據(jù)法律進行彈劾。被彈劾的法官終身不得擔任公職，在媒體公布，蒙受恥辱。短期來說，執(zhí)政黨需要認真打造一支優(yōu)秀的法官隊伍，在司法獨立開始推行時，第一批法官隊伍素質(zhì)非常重要，因為他們擔負著創(chuàng)造先例，形成中國司法文化的重要使命。這種東西是制度本身所不及的。就像華盛頓個人為美國憲政做出了巨大貢獻一樣，司法獨立初期法官的高素質(zhì)行為也會為中國未來的司法文明做出巨大貢獻。

　　這些年來，地方上老是出事，中央政府有點力不從心。的確，中央政府的人數(shù)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大量時間耗在這種“救火”的事情上，正常的治理如何進行？因此，在地方層次，尤其是縣層次啟動一黨立憲的改革已經(jīng)大有必要。這種改革可以讓民眾增加權利，讓地方增加權力，讓中央增加威望，有一舉三得之效。

　　要將地方治理從劣質(zhì)化、野蠻化的過程中拯救出來，得首先在地方走一黨立憲的路。筆者還沒能發(fā)現(xiàn)另一條比這更好的路。(中國選舉與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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