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木：新文明的晨鐘將在哪里響起？

　　人類文明是全人類共同的創(chuàng)造，而傳承文明并不是所有國家都具有這種能力。世界上能傳承文明的國家大多都是在本地區(qū)占據主體地理板塊的國家，而不是擁擠在地緣政治“破碎”地帶的國家。近代工業(yè)文明產生于歐洲，傳承于具有主體地理板塊的美國。當西方文明的發(fā)展模式再也無法復制之時，新文明的晨鐘將會在哪里響起呢？

　　歐洲無力長期承載工業(yè)文明

　　俯瞰地圖，我們會發(fā)現(xiàn)，歐洲地緣政治力量分布是破碎的，而反觀亞太地區(qū)，地緣政治景色則明顯呈現(xiàn)出大板塊特征：北太平洋東岸有目前世界最強大的國家美國，西岸有中國、俄羅斯和印度。

　　歐洲面積為1016萬平方公里，約占世界陸地總面積的6.8%，歐洲主要大國是英國、法國、德國、俄羅斯，它們相繼對歐洲歷史產生過重大影響，但英法德三國面積僅占歐洲面積的十分之一左右。亞洲面積4400萬平方公里，約占世界陸地總面積的29.4%，主要大國是俄羅斯、中國和印度，其中中國和印度約占亞洲總面積的30%。

　　歐洲是世界地緣政治的破碎地帶，還在于除俄羅斯外，與其他地區(qū)相比，歐洲還是大國間邊際緩沖地帶最少的地區(qū)。德國與法國邊界相接，安全地帶重合，經濟重心緊鄰、且雙方實力均等，呈對稱型制衡狀態(tài)。法國與西班牙、意大利邊界直接相接，后二者對前者也足以構成準對稱型制衡狀態(tài)。歷史經驗表明：如無廣大殖民地補償，國力，尤其是大國的國力會因與其力量對稱的國家產生相應抵消，抵消的程度與雙方力量對稱的程度及邊界接近的程度成正比。

　　歐洲是破碎型地緣政治板塊，這也就是說，與其他陸地大洲比較，歐洲板塊———不管其生產力總量如何———是合力最小的地區(qū)。歐洲國家近代殖民擴張更多是為了轉移國家間的巨大擠壓，這種內部擠壓使歐洲在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里竟成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策源地。

　　相反，中國、俄羅斯、印度、美國這幾大政治中心地理板塊間的廣闊的緩沖地帶有著巨大的政治意義。比如遠離國家政治經濟重心的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qū)、中國西藏、青海、新疆地區(qū)、印度的北方地區(qū)以及美國與亞洲諸國相隔著的太平洋，都使亞太大國力量之間有了廣闊的緩沖地帶；
更為有利的是，在這幾大國各自周邊又鑲嵌著廣泛的具有破碎地域特征的小國群落。比如，中俄之間的中亞各國及蒙古等，中印之間的巴基斯坦、不丹、尼泊爾、緬甸等，這對亞太政治都起著比歐洲更為有效的緩沖作用。對中國更為重要的還有，中國東部邊界還為同具破碎特征的小國所鑲嵌，這在相當程度上緩沖了甚至像朝鮮戰(zhàn)爭、越南戰(zhàn)爭那種來自美國對中國東部的戰(zhàn)略壓力。

　　歐洲的地緣政治特點，使它沒有能力長期承載工業(yè)文明。歐洲在17-18世紀還陷于不間斷的戰(zhàn)亂之中，當時只有奧斯曼帝國和中華帝國具有這種傳承人類文明的世界影響力。以至美籍歷史學家孔華潤說：“這足以使當時任何一位冷靜的觀察家都會作出如下預言：這些（歐洲）國家將很快內耗衰竭，而中東和東亞地區(qū)（籠統(tǒng)地被稱為‘亞洲’、‘東方’或‘東部’）較為統(tǒng)一的帝國則會成為長時間影響世界事務的決定力量”。只是由于北美洲主體地緣政治板塊即美利堅合眾國的出現(xiàn)，才將歐洲工業(yè)文明承接過去。從華盛頓到林肯完成了國家建立到統(tǒng)一的任務，后來又不斷擴張，最終使美國成為一個在北美洲占據絕對主體地緣政治板塊的國家。這為發(fā)源于古希臘的西方文明傳承于北美打下了基礎。美國吸取了歐洲的經驗，堅決不允許美國在北美的主體地緣政治板塊出現(xiàn)分裂。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歐洲工業(yè)文明是古希臘文明的進一步發(fā)展，但保留并傳承希臘文明的并不是近代以英法德為主體的歐洲而是以羅馬帝國為主體的歐洲。羅馬以地中海為中心將歐洲整合為一個在歐洲大陸具有主體地緣政治板塊的帝國并由此傳承了希臘文明，歐洲文藝復興將希臘文明改造并通過“五月花號”船將其傳到北美。我們可從美國人的“五月花”精神看到希臘文明的影子。

　　美國絕對主體板塊的地位，增大了美國的防務成本

　　現(xiàn)在我們將視野從歐洲經亞洲，再進一步推向北美洲。如果我們可以認為亞洲是一個相對地緣政治主體板塊的地區(qū)，那么北美洲則是一個絕對地緣政治主體板塊的地區(qū)。這為美國的發(fā)展和擴張?zhí)峁┝藲W洲和亞洲遠不能比的地緣優(yōu)勢。如果聯(lián)想到美國建國之初北美洲的地緣政治所呈現(xiàn)的遠比歐洲破碎的地理歷史，那我們就不能不為從華盛頓到林肯的美國領袖的治國能力和遠大眼光所折服，作為中國人也不能不對維護中國的統(tǒng)一抱有鐵血決心。

　　但也應看到，美國在北美洲擁有的絕對主體板塊地位對其發(fā)展的影響是雙重的：從正面說，美國猶如暖洋中的天鵝，北美洲內沒有可構成威脅的陸地近鄰，北美洲外又有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西東合抱，在人類尚未完全征服大洋的昨天，美國的國家安全成本相對較低。因而只要國力許可，美國就可自由制定和實施其國家戰(zhàn)略目標。如果說，正因為歐洲大陸地緣政治板塊的破碎特征，才使英國成為世界霸主，那么正是美國在北美洲的絕對主體地位，才使美國在二戰(zhàn)后取代英國成為世界性的霸權國家。

　　但美國的發(fā)展模式也受到了其所處地緣政治位置的限制。在人類有能力完全征服大洋的今天，美國絕對主體板塊的地位，在更廣大的范圍內又增大了美國的防務成本。也就是說，兩洋只能阻隔一定程度的而非所有程度的安全威脅。一旦威脅———比如“珍珠港事件”和“9•11”事件———能夠越洋而來，那對美國來說就是致命的，這正如東海在保護的同時也最終斷送了中華帝國的道理一樣。正是因為美國所選擇的發(fā)展模式和它所面對的這個世界，使美國人養(yǎng)成了從世界范圍考慮其國家安全問題，并從世界范圍來實施其國家安全政策的思維定勢。

　　隨著人類越洋能力的逐漸加強，美國主宰全球的野心使它對兩洋防務的壓力也越來越大，美國正變得“無窮大”，以至一個必須不斷擴張的美國的“安全邊界”（即利益邊界）與對手國家的“邊界安全”（主權邊界）相重合———這在西太平洋地區(qū)集中表現(xiàn)為中美之間在臺海問題的對抗。更可怕的是，面對空曠而無阻障的兩洋海域，一個奢望用全球資源來支撐的美國必須占據分布于各大洋中的關鍵島嶼，這又使美國的安全邊界事實上與美國的邊界安全無形重合，這對美國國防幾乎是一個天價的負擔。

　　對此，只要我們讀讀美國每幾年一出的國家安全評估報告，并將美國的戰(zhàn)略報告與其他國家的同類報告比較，我們就不能不說，美國的發(fā)展模式及其在北美洲的絕對主體板塊地位，使美國成了一個永遠以世界主要大國為對手的國家。這對美國來說，是有幸中的不幸，因為美國自己創(chuàng)造又被迫維持了一個巨大卻又是永遠不足的國防開支，而這又正是美國國家安全的脆弱性所在。這種脆弱性導致美國總是為世界所累，它無法做到“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為此，美國通過二戰(zhàn)擺脫歐洲壓迫后，就投入朝鮮戰(zhàn)爭、越南戰(zhàn)爭；
在遭遇“9•11”襲擊后，又發(fā)動曠日持久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戰(zhàn)爭。

　　美國的發(fā)展模式及其據此而制定的全球性的安全目標需要全球資源支撐，這樣的奢侈使美國不得不以全球海上關鍵通道安全為其戰(zhàn)略的絕對重心。這些通道分布于世界各大洋，為美國保證了巨大的用以滋養(yǎng)龐大的國內中產階層的世界資源和利潤回流。因此，美國事實上就不可能再有更多的資源來支撐遠離制海權的陸上目標。

　　中國的地緣政治優(yōu)勢決定了這里將是傳承人類新文明的國家

　　如果我們用“破碎型板塊”來概括歐洲的地緣政治特征，那么，相對北美洲的“絕對主體板塊”而言，我們可以將亞洲的地緣政治特征用“相對主體板塊”來概括。由于中國特殊的亞洲中心地理地位，用“相對主體中心板塊”來概括中國在亞洲的地緣政治特征。

　　與美國近乎“裸狀”的地緣政治特點相比，中國地緣政治位勢處于“長袖善舞”的最佳狀態(tài)：東北這邊有朝鮮半島抗護著，東南有印支半島擋著。新中國誕生時，朝戰(zhàn)和越戰(zhàn)原本是對著中國的，結果中國在朝鮮半島和中南半島上下開弓，跟美國打了十幾年，中國大陸“身體”沒有受損傷，堅持進行經濟建設。中國周邊國家對中國的“減震”作用，是中國地緣政治天然優(yōu)于美國的方面。在亞洲地區(qū)，中國西南和西北部地區(qū)有俄羅斯和印度兩個大國。中國的西部以及俄羅斯的東部空曠地帶，使中印俄之間有了廣闊的緩沖空間，其“減震”條件較充分。

　　毛澤東同志說過：“一個民族能在世界上在很長的時間內保存下來，是有理由的，就是因為有其長處及特點。”中國在世界地緣政治中的上述條件使它伸縮自如，這個條件在未來發(fā)展中還將繼續(xù)產生積極作用。所以說，不要忽視中國五千年的歷史。五千年能存在下來的并一直保持大國版圖的資源豐富的國家，世界上沒有幾個。因此，世界霸權國家一直都想分裂中國，但都沒能得逞。僅此就可知中國必然是有天命的國家，是有文明創(chuàng)新能力和傳承條件的國家。黑格爾看出這一點，他說：“假如我們從上述各國的國運來比較它們，那么，只有黃河、長江流過的那個中華帝國是世界上唯一持久的國家。征服無從影響這樣一個帝國。”

　　如果說西方是人類文明終結之地的話，那么，按黑格爾的說法，東方則是人類文明的起點，是“太陽升起的地方”�，F(xiàn)在的世界北面是“朱門酒肉臭”，南面是“路有凍死骨”。這么兩極對立和分化下去，何時是了？世界還得和平、和諧地發(fā)展。目前這種高成本的和依靠掠奪外部資源來支撐本國發(fā)展的西方模式已走到盡頭，東方新文明的晨鐘正要敲響。和諧是世界本質，而和諧思想的故鄉(xiāng)恰恰是在東方。現(xiàn)代世界文明正在向東方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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