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允若：忽然想起之二

　　五月七日，浙江大學博士生譚卓在路過人行橫道線時，被一輛疾馳而來的飚車撞飛后倒地死亡。事發(fā)后引來公眾輿論對危害公眾安全的飚車行為的極大憤慨。杭州市領(lǐng)導(dǎo)表示要嚴肅處置此案，要“下鐵的決心，用鐵的手腕”，堅決打擊和制止這種危害社會的不法行為。

　　此案的處置，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追究犯罪嫌疑人的刑事責任，一是給受害人家屬以民事賠償。已有律師放言：民事賠償?shù)挠嬎惴椒ㄒ獜墓浪闶芎θ顺砷L成才所耗費的財力著手。比如說，家庭為培養(yǎng)孩子成人，平均每年耗費2萬元，譚卓今年25歲，如此估算，民事賠償金約在60萬左右。

　　此言一出，民間議論紛紛，不少人對這種估算方法表示質(zhì)疑和反對。認為這是用飼養(yǎng)家畜的成本計算方法來估算人的生命價值，這是對人的生命權(quán)的褻瀆。人的生命之寶貴，在于他能對社會和家人做出重要的貢獻，而這種貢獻的潛能實在是無法估算的。如果硬要給出一個量的估計，也應(yīng)該從他今后將為社會、為家庭做出的貢獻著手計算。一個25歲的專門人才，在正常情況下至少能為社會服務(wù)35年，如以年薪6萬元計算，受害人家庭的損失至少應(yīng)該是6萬元×35，即210萬元。這樣的計算還沒有把受害人家庭遭受的精神傷痛包括在內(nèi)，因為這種傷痛實在是再多的錢財也是無法彌補的。

　　筆者贊同這種意見。不過，回過頭去，我忽然又想起了許多另外的事情。

　　60年間，我們這片土地上，有多少有為的人才因形形色色的人禍而死于非命？有多少鮮活的生命被各種各樣的人禍所殘害、所虐殺，悲慘地或悲壯地離開了人間？他們都得到了應(yīng)有的補償了嗎？有著獨立思想的青年才俊林昭、張志新、遇羅克等人被殘害時，不也只有二、三十歲么？他們不是背了多少年“反革命”的罵名、甚至還要家屬為他們的死支付子彈費嗎？許多年后，雖然為他們平了反、正了名，但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

　　總有人說，這是特殊年代發(fā)生的事，這黑暗的一頁已經(jīng)翻過去了。可是，“光明”的新時期又是怎樣呢？年輕學子們，懷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理念，為了國家的前途，高舉“擁護共產(chǎn)黨，擁護社會主義”、“反對腐敗，反對官倒”的標語上街游行，遭到無端指責和壓制以后，他們又置個人生命于不顧、以絕食繼續(xù)表達訴求�？墒怯瓉淼膮s是機槍和坦克。滿街的民眾，高聲呼喊著制止軍人對學生開槍，換來的卻是一排子彈的掃射。路邊宿舍樓上的居民聞聲打開窗戶觀看緣故，一梭子槍彈馬上飛了過去。須臾之間，這里便留下了滿地的血跡、滿街的彈殼和滿墻的彈洞。這場浩劫的死難者，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撫恤和補償，而且還沒有“正名”、還沒有得到任何像樣的說法，甚至還不許談?wù)摵图o念呢！

　　“往事只堪哀”！憶往事，看現(xiàn)實，應(yīng)該承認世道還是有些變化的。畢竟今天發(fā)生了人禍，人們可以理直氣壯地要討個說法了，人們能夠理直氣壯地爭議生命的價值了。不過，“畢竟”還只是“畢竟”而已，這種“畢竟”還沒有涵蓋現(xiàn)實中一切發(fā)生人禍的場合，更沒有推而廣之，去涵蓋已經(jīng)化為歷史了的諸多人禍事件。所謂“鐵的決心，鐵的手腕”，也只是就當前的具體事件而言的；
對更多的類似事件，包括雖已過去、但是人們依然傷痛難平、氣意難順的種種人禍、種種冤案假案錯案、種種莫須有的顛倒黑白的草菅人命之案，幾時也來個伸張正義的“鐵的決心、鐵的手腕”呢？那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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