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華人 1949,改變馬來華人命運的軌跡

　　1949年神州大地風云變色,也沖擊著馬來半島,改變著華人的命運。當時馬來半島華人社會分成國共兩派,而反共的英殖民政府全力鎮(zhèn)壓馬共,將馬共人士和親共人士遣返中國,導致許多華人家庭從此隔絕,甚至終生無緣再團聚。隨著中國改革開放,馬新兩國與中國交往正常化,但當年一些返回中國的華人仍無法回馬來西亞或新加坡,成為“亞細亞的孤兒”
　　
　　1949年,新中國的成立,不僅改變了中國的命運,也改變了南洋的馬來半島,尤其是華人社會,而其影響更是延續(xù)至今……
　　馬國有華裔人口約600萬,占國家總?cè)丝诘?3%,屬于第二大群體;華人在新加坡占總?cè)丝诘?4%,約277萬。馬新兩地華人從中國移民南來的歷史悠久,不過大規(guī)模的移民還是在上世紀出現(xiàn)。中國人移居馬國在1957年馬國獨立后停止,但在新加坡,上世紀80年代開始持續(xù)至今,又出現(xiàn)為數(shù)不少的中國新移民到這個島國打拼。
　　
　　早期移民夢斷回鄉(xiāng)路
　　早年,許多中國移民到南洋是為了改善生活,并希望有朝一日能衣錦還鄉(xiāng),讓家鄉(xiāng)的家人都能過較好的日子。不過,國共戰(zhàn)爭改變了他們的命運,1949年新中國成立,也因馬國政策轉(zhuǎn)變,令許多人夢斷回鄉(xiāng)路,最后帶著見不到家鄉(xiāng)親人無法落葉歸根的遺憾離開人間。
　　國共斗爭也導致馬來半島的華人社會分成兩派。其中已是南洋成功企業(yè)家及僑領(lǐng)的陳嘉庚,本是支持孫中山的革命事業(yè),但在上世紀40年代回中國訪問,與國共兩黨都有接觸后,開始對共產(chǎn)黨產(chǎn)生了解,并在1946年國共內(nèi)戰(zhàn)時,反對美國支持蔣介石。1949年,陳嘉庚應毛澤東之邀回國,并以華僑首席代表身份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10月1日,他在天安門城樓參加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此后,他定居中國直至去世。
　　馬國的中國及東南亞研究學者謝詩堅指出,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馬來半島仍由英國人統(tǒng)治,不過,英國人在1948年預見中共在與國民黨的戰(zhàn)爭中將會取得勝利后,在馬來半島推行一系列的政策,在軍事、政治、教育及文化方面壓制境內(nèi)受中國影響的左翼力量,避免馬來半島被“赤化”。英國人頒布緊急法令,宣布馬共為非法政黨,推行新村政策,把50萬名在森林邊緣及馬共活躍地域的村民強迫遷至集中營,并對他們實行宵禁政策,試圖切斷村民與馬共的聯(lián)系。與此同時,英國人也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共同對抗日軍侵略的馬共游擊隊展開軍事行動,迫使馬共撤退到馬國與泰國邊界的深山。
　　他說,為了壓制馬來半島境內(nèi)的左翼力量,1949年2月,英國人支持成立了由親國民黨人領(lǐng)導的馬華公會,協(xié)助爭取華人社會的支持,以對抗受中共影響的強大左翼力量,并成為馬國執(zhí)政聯(lián)盟成員黨。此外,英殖民政府也管制被指是“共產(chǎn)黨溫床”的華校,同時禁止馬來半島居民訪問中國,凡回返中國者將不再允許來馬。
　　謝詩堅還透露,他的叔叔在上世紀50年代初期回返中國結(jié)婚,結(jié)果直到他在1990年離世也沒有機會重新到馬國與其他親人團聚,成為他終生的遺憾。
　　尊孔獨立中學校長吳建成對記者說,他的父親在上世紀20年代年僅8歲時就隨親人移民馬來半島,期間曾多次提起要回中國老家探親及回味他當年出生的地方,不過,因為政府的限制,隨后又因年老體弱,直到1992年逝世,都無緣重溫他的童年生活并見到親人,最后帶著無奈與遺憾離開了人間。這種情況在馬國很多華人家庭都有發(fā)生。
　　1948年,英國人血腥鎮(zhèn)壓馬共時需要大量兵員,于是到處抓壯丁當兵。許多華人家庭為了避免孩子當兵,紛紛把孩子送到中國留學。此外,許多被英國人懷疑是馬共支持者的華人也被扣留并遣送中國,這種情況直到上世紀50年代中國拒絕接受被遣返的馬國人才停止。無論是逃避兵役或被遣送中國者,他們在新中國成立后都無法再返回馬國,遠離家人,兩地相思。
　　在馬來半島出生的陳文祥在上世紀50年代因父母擔心他被拉去當兵,被偷偷送到中國留學,結(jié)果當馬國獨立后全面切斷人民訪問中國時,陳文祥變成有家歸不得的“亞細亞孤兒”,家人無法前往中國探訪他,他也無法與家人團聚。70年代馬中建交后,馬國有限度地允許人民訪華,陳文祥的哥哥隨旅游團回鄉(xiāng)探親,兩兄弟才有機會見面�？墒�,他還是不能回返馬國。直到90年代馬中關(guān)系正常化,陳文祥才重新踏上他的出生地,不過這個時候已經(jīng)相隔近半個世紀。
　　現(xiàn)年72歲的李其木是新加坡人,他與許多第一代、第二代新加坡人一樣出生在中國。年幼時因家庭貧困,父親被迫離鄉(xiāng)背井,到南洋謀生。1947年,中國國內(nèi)戰(zhàn)爭激烈,年僅9歲的他隨母親逃難到新加坡,隨后在新加坡落地生根,故鄉(xiāng)變成很遙遠的地方。
　　上世紀60年代,李其木進入東南亞唯一的中文大學――南洋大學,與許多同學一樣深受左翼思想的影響,并因此投入革命運動。在李光耀政府對左派及馬共展開全面的鎮(zhèn)壓行動中,他與地下組織同志逃離新加坡,最后逃抵馬泰邊境的森林,成為游擊隊員,從此與家人失去聯(lián)系。1989年,馬共與馬泰政府簽署和平協(xié)定后,李其木與新加坡籍的游擊隊員雖然想要回返新加坡與家人團聚,可是因新加坡政府提出的條件苛刻,他決定不回新加坡,而是隨馬來西亞籍的太太定居在馬國。
　　
　　南洋大學無奈成歷史
　　雖然新加坡目前與中國關(guān)系密切,可這些受到新中國成立影響而擁抱左翼思想的新加坡人,還是有家歸不得,成為“亞細亞孤兒”。一些新加坡游擊隊員帶著遺憾離開人間,這包括被李光耀形容為馬共在新加坡的“全權(quán)代表”方壯璧。至于仍活著的人,他們快速衰老的軀體則在與時間競賽,等待奇跡的出現(xiàn)。
　　1949年中共擊敗國民黨成立新中國,對馬來半島產(chǎn)生極大沖擊。由于對赤化的憂慮,英國人在馬來半島對左翼加強鎮(zhèn)壓,同時阻礙半島人民與中國的交往,而懷有濃厚中華情結(jié)的左翼,展開反擊行動,南洋大學就在這種國際大環(huán)境下誕生。
　　1953年,新加坡著名僑領(lǐng)陳六使號召半島華人社會設立一所華文大學,個人也捐出500萬新元。他的行動即刻獲得華人社會的熱烈回應,小販、小商、三輪車夫、司機及勞動階級以各種形式支持,南洋大學很快就在1955年成立。
　　南大不僅成為東南亞最重要的中文大學,也成為左翼力量的重鎮(zhèn),因此成為英國人及親英國的馬新政府的眼中釘。半島左右翼的博弈使南大成為雙方必爭的據(jù)點,華文教育也被新加坡政府視為是左翼的溫床,因此面對被鏟除的命運。
　　南大成立后與政府的斗爭從未間斷,最終也導致陳六使被新加坡政府取消南大理事會主席職位及公民權(quán)。1980年,新加坡政府把南大與新加坡大學合并,南大因而成為歷史。
　　由于重英輕華及強烈的反共立場,被當局與共產(chǎn)主義畫上等號的華文也成為被打壓、被邊緣化的語言,英文成為新加坡的主導語言,受華文教育者被排除在主流外。
　　1949年新中國的成立使馬來半島失去了重要的華文教育資源。半島的華校師資、課本在此前皆來自中國,新中國成立后,師資幾乎中斷,課本也被本土化,半島華文教育的中國影子逐漸淡化。
　　
　　苦盡甘來限制終取消
　　馬來西亞是東南亞反共國家中與中國建交的第一個國家。1974年第二任總理阿卜杜勒?拉扎克勇敢地踏出第一步,不過,馬中關(guān)系發(fā)展仍然緩慢,直到1989年馬國政府與馬共簽署和平協(xié)定后,兩國關(guān)系才逐步正�；�。
　　馬中建交談判艱苦,由于當時還處于濃厚的冷戰(zhàn)時期,而中國對馬共的支援及馬國境內(nèi)約40萬名沒有國籍的華人問題困擾著兩國,經(jīng)歷18個月11輪談判,兩國才終于達成建交共識。
　　謝詩堅認為,阿卜杜勒?拉扎克當年是因國內(nèi)政治的需要而與中國建交,不是為了與中國搞好關(guān)系。他指出,在與中國建交前,華人選民基本上傾向在野黨,為了贏取華人選民的支持,阿卜杜勒?拉扎克打出“中國牌”,并在大選中充分利用他與毛澤東握手的照片宣傳,最終贏得了大選。
　　面對馬共武裝斗爭的馬國,對中國始終保持深厚的戒心,不僅兩國關(guān)系無法正�；�,兩國人民的往來更是受到嚴格管制。1957年至1974年,馬國人民欲訪問中國幾乎是不可能的。馬國護照第一頁清楚寫明中國與朝鮮、古巴、南非及以色列是被禁止訪問的國家。兩國建交后,馬國政府稍微放寬人民訪華,不過仍有諸多限制,包括訪華者年齡需超過50歲,只能探親及經(jīng)商。
　　1989年馬國政府與馬共進行和解談判,政府放寬人民訪華限制,允許超過30歲的人民到中國旅游,不過必須是隨團集體出發(fā),而年齡超過50歲者則可以自由申請到中國旅游。不過,訪華旅行團必須有警方隨團,以監(jiān)視團員的行動,而人民訪華也被限制三年一次。
　　謝詩堅指出,他在1980年以商人身份參與“廣交會”,不僅需要向當局申請,同時在中國期間不能離開廣州,而晚上隨團的警方代表也會查房,確保所有團員不會開溜。團員返馬后仍會受到警察情報部的電邀,要他們報告在廣州期間所見到的人。管制的嚴密程度可見一斑。
　　1989年,馬共與吉隆坡政府簽署和平協(xié)定,馬共結(jié)束武裝斗爭,馬中關(guān)系的最大障礙消除了,馬國政府宣布撤銷人民訪華的限制,馬國人到中國旅游,不再有年齡、次數(shù)及形式的限制。出席“廣交會”的商家雖然還是需要向貿(mào)工部提出申請,不過所有申請皆被批準。而且商家出席“廣交會”時逗留中國的時間從原有的15天放寬至無限期,同時商家也不再受限制到中國其他城市訪問。這為馬中兩國關(guān)系開創(chuàng)了新局面。然而,這一拖已經(jīng)是50年,許多人沒有等到這一天……
　　新中國成立60年后,馬中兩國人民已經(jīng)可以自由往來。如今,更有不少馬國人到中國經(jīng)商和深造。在新加坡,中國經(jīng)濟、中國專才、中國勞工、中國移民已成為獅城社會成長的動力。
　　(1月5日《參考消息》,原載香港《亞洲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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