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膚”之愛:六塊皮膚的生命傳遞|切膚 小說
發(fā)布時間:2020-03-05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這位別人問她年紀都會大腦短路的40歲村婦，在救兒子的問題上從未猶豫�？墒鞘中g(shù)比較殘忍，總面積有近三張A4紙大小的六塊皮膚要一刀刀從郭立青身上割下，然后再一塊塊地補在身患黑色素癌的4歲小兒子身上。
其實，第一套方案比較完美：用美國進口的異體脫細胞真皮移植，供體不用承受太大痛苦。但代價是每平方厘米1000元人民幣的費用，共有1600平方厘米面積的真皮需要移植，這對于這個年收入不足5000元的家庭，郭立青一家要320年不吃不喝才能攢夠。
兩套方案似乎是一個選擇題，其實還有第三個選項：放棄。
但對于郭立青來說，選項是唯一的。“我就要割皮救子�！惫⑶嗑o緊地攥著病歷。丈夫王振東坐在一旁抽著悶煙，一言不發(fā)，兒子王子寧卻很開心，因為媽媽告訴他，做完手術(shù)就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渾身白白凈凈的。
白白凈凈，這個簡單的要求，對于小子寧來說，卻是奢望。他出生時，渾身便長滿了大小不一的黑痣。一家人最初不明就里，及至小子寧長到四歲時，才知道，這是一種叫做“先天性黑痣”的病變，黑痣會隨著年齡增長而變大，最終可能發(fā)生癌變。目前治療這種病的最好辦法就是割除黑痣后進行植皮。
事實上，自從小子寧出生，這一家人的命運就被改變了。
“我怕村里人笑話”
郭立青的家在河北省行唐縣只里鄉(xiāng)習(xí)村，距省會石家莊僅50公里。這是一個典型的北方村莊，一條狹窄水泥路穿村而過，民居雜亂地建在道兩旁，農(nóng)民們將玉米捆扎著放在房頂，誰家屋頂玉米多，誰家便是種糧大戶。
郭立青家不好找，離那條水泥路有段距離，隱于一條胡同之中，并非村中的“黃金地段”。不過，郭立青家也好辨認，與鄰居相比，她家的屋頂空空蕩蕩。同村的人都知道，她家為了給兒子看病，連房子都差點賣了，哪還有心思去種糧食。
習(xí)村有三四千口人，年人均收入3000多元，農(nóng)民大多是農(nóng)忙時種地，閑時進城打工。郭立青一家四口，也靠種地為生，丈夫王振東偶爾會出去打打零工，供16歲的大兒子上學(xué)。大兒子性格隨父親，木訥寡言，憨厚老實，而小兒子更像母親，活潑開朗，能說會道。
2007年11月，37歲的郭立青剖腹產(chǎn)下一子。這年是豬年，郭立青與大兒子也都屬豬，郭立青眉頭一翹，一家“三頭豬”，這日子能不殷實嗎！可她發(fā)現(xiàn)，丈夫與婆婆并不開心。在她追問下，王振東才告訴她小兒子滿身黑痣。當護士把兒子抱過來時，郭立青放聲痛哭�！昂诓涣锴锏�，胳膊上，腿上到處都是黑痣，后背都長滿了。”夫婦倆琢磨著那就給孩子取個好名字，叫王子寧，盼望著兒子平順、安寧。
王子寧還未出滿月，郭立青夫婦就抱著孩子去石家莊兒童醫(yī)院和河北省附二院做了檢查。醫(yī)生說，等孩子長大了做個手術(shù)就行了，黑痣對智力和身體發(fā)育沒有影響，夫婦倆這才放了心。
確如醫(yī)生所說，子寧成長得一直不錯，似乎比同齡孩子還聰明些，10個月時就會叫“媽媽”，一歲多就能說歌謠，三歲就可以講“小哪吒”和“奧特曼”的故事。但郭立青不敢抱他出門，“我怕村里人笑話�！�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2008年夏天，村里人都好奇地來看小子寧，有的還會偷偷地扒開孩子衣服看。這讓好勝的郭立青有點受不了，到了晚上就流淚。
有村民勸她：趁孩子小，還是扔了吧。脾氣倔的郭立青立刻跟人紅了臉：“當娘的扔親生骨肉，不遭雷劈？”郭立青發(fā)誓，再苦也要將小兒子撫養(yǎng)大。
郭立青當時不知道，痛苦的日子遠沒有開始。
“我們母子連心，肯定會成功的”
其實，讓郭立青揪心的是，小子寧背上的黑痣長滿了又細又長的黑毛，到了夏天，后背也不出汗，但熱得發(fā)燙。郭立青有次帶著孩子去買衣服，售貨員看到小子寧的黑痣便告訴她，他們村有一個男孩從小也是長滿了黑痣，18歲那年考上了大學(xué)，但卻得黑色素癌死了。這可嚇壞了郭立青，回到家就給石家莊電視臺《非常幫助》欄目打了電話。欄目組幫她安排了石家莊某醫(yī)院，住了18天院，花了2000多元，沒有任何效果。
最終，還是通過媒體協(xié)助，幫小子寧聯(lián)系了北京空軍總醫(yī)院燒傷整形外科。該科醫(yī)生鄒曉防告訴他們，小子寧患的是非常嚴重的先天性黑痣病變，患者之中有千分之八會發(fā)生癌變。依照小子寧的情況，最好手術(shù)。
這家醫(yī)院有一個和美國“天使媽媽”基金會合作的慈善項目，鑒于郭立青家的困難，該基金會決定資助小子寧3萬元，院方也減免了70%的手術(shù)治療費用。“若不減免，這套手術(shù)全做下來也要十幾萬�！编u曉防告訴記者。剩下的費用怎么辦？郭立青抖出家里的存折，與手術(shù)費相比，里面的錢數(sh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萬般無奈，夫婦倆帶上小子寧挨家挨戶地借。
每到一戶人家，小子寧就會給人鞠躬：叔叔伯伯借給我一點吧。郭立青不愿回憶這段經(jīng)歷，她覺得這是段恥辱。然而，熱心的村民伸出了援手，多則數(shù)千，少則百元，最終借了兩萬，又從親戚那里湊了3萬元，揣著5萬塊錢，一家人坐上了進京的班車。
2011年6月13日，當確定手術(shù)方案時，郭立青毫不猶豫讓醫(yī)生用她的皮�！皠e的母親能給孩子健康的皮膚，我卻不能。我覺得對不起孩子�！惫⑶嗫拗f。王振東本想讓醫(yī)生使用自己的皮膚，還未開口，就被看出心思的妻子攔住了：“你要照顧我們?nèi)�，還有你爺爺奶奶和父母四位老人，萬一你出個閃失，這個家就真完了。”
或許是本能，郭立青對于后果沒有多想。兩天后，母子分別被推上手術(shù)臺�！拔蚁胛覀兡缸舆B心，肯定會成功的。”郭立青說。醫(yī)生要給郭立青用300元一支的止痛棒，以便麻醉醒來緩解痛苦，她拒絕了，“給我兒子用吧！”她叮囑醫(yī)生。
“那是硬生生地扒了一層皮啊”
經(jīng)過3個多小時的手術(shù)，醫(yī)生將母親腹部的1600多平方厘米的皮膚成功移植到兒子的背部和腿部。手術(shù)的成功，并不能減緩術(shù)后初期的巨大痛苦。
在郭立青看來，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那種痛苦，“那是硬生生地扒了一層皮啊�！惫⑶嗝砍榇ひ淮�，汗水就會浸濕被子，頭發(fā)像剛洗過一樣。用紗布裹成木乃伊樣子的小子寧則躺在母親旁邊的病床上，不停地哭喊。“兒子在那邊撕心裂肺地哭，老婆在這邊死去活來地哼哼。我該怎么辦，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逼饺諆�(nèi)向的王振東啪嗒嗒地掉眼淚。
白天，為了防止傷口潰爛，王振東每天用吹風(fēng)機給小子寧吹風(fēng)，光吹風(fēng)機就用壞了兩個。晚上，小子寧疼得不停地喊：“媽媽救救我！”自己還疼痛難忍的郭立青立刻假裝振作：“我怕我一哭會更影響孩子�！碑斝∽訉幧熘终f“媽媽能不能拉拉手”時，郭立青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噴涌而出。
術(shù)后第四天，郭立青便要求醫(yī)生停藥，他們承受不了每日1000元的費用。但除了減免部分，再算上資助的費用，手術(shù)費還差7萬元左右，算上身上的5萬，還差兩萬塊錢。他們曾想通過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報銷部分費用，但先天性疾病不在報銷的項目之中。
大兒子留在醫(yī)院照顧母子，王振東只能再回老家借錢，東拼西湊，還差幾千塊，最后王振東一咬牙把家里的麥子全賣了，那是一家四口全部的口糧。沒過幾日，郭立青給丈夫發(fā)短信：快回來吧，我們仨連吃飯的錢都快沒了。
2011年8月17日，不顧醫(yī)生的反對，一家人出院了�？祻�(fù)醫(yī)生告訴王振東，孩子需要一到兩年的康復(fù)時間，并手把手教給王振東康復(fù)按摩的方法。
“我希望他天天開心”
回家后，痛苦并沒有終結(jié)。按照醫(yī)囑，每天要給小子寧洗一次澡，做兩次按摩，每次洗澡要求倒入五瓶收斂創(chuàng)口的藥水。藥水每瓶要50元錢，用不起，郭立青每次只倒入一瓶，再抓幾把鹽放進去。即便如此節(jié)省，小子寧每天的藥費還要200多元。
最為痛苦的是按摩，小子寧渾身仍然紅腫，稍有觸碰就叫嚷不止，可是按照醫(yī)生的手法，每按一次都要按出手印。自打出了院，天天都是小子寧的受難日，一天受難兩次。每當郭立青固定住小子寧的小手，王振東雙手按下時，小子寧都會呼天搶地哭喊：“爸爸輕點輕點�！惫蜒缘耐跽駯|也會激動起來：“爸爸也想輕點，可那治不好你的病啊。”
按摩十幾分鐘后，小子寧在哭泣中睡去，但不停地變換著睡姿，緊皺著眉頭，大口地喘著粗氣，偶爾會顫抖，像是做了噩夢。 傷心時，郭立青便去回憶小子寧給這個家?guī)淼亩虝嚎鞓贰！八麜钢娨暲锱枋终f，‘媽媽，我也給你買紅裙子’，還說等我老了背著我，喂我飯吃。”郭立青掩面而泣：“一個四歲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我還有什么后悔的呢�！�
因為停止用藥，郭立青的傷疤開始硬化，醫(yī)生說如果這樣下去，她可能連腰都再也彎不下了�！拔也慌�，只要孩子能好就行。”
如今，最讓郭立青感動的就是每天十幾個陌生人的慰問短信和電話。許多人稱贊她是偉大的母親，她卻不以為然：“哪個母親換在我這個處境上，都會這么做的。”自從媒體報道此事后，她也收到了幾萬元的捐款，她最關(guān)注的是報道中能否登上她的聯(lián)系方式：“明年還要給孩子做第二次手術(shù)呢�！�
郭立青說，孩子也讓她有了進步，一個農(nóng)村婦女也學(xué)會了說對不起�！懊看闻龅剿膫冢叶紩蛩狼��！�
在郭立青的床邊，貼著一張落滿灰塵的彩畫，兩個嬰兒在地上歡樂地爬著，畫的左上角印有四個字：開心寶寶。每當小子寧睡著，她都會看著這幅畫發(fā)呆，“我也希望我的孩子天天開心。”郭立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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