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如花,又被割下:如花圖片
發(fā)布時間:2020-03-30 來源: 感悟愛情 點(diǎn)擊:
齊家貞在墨爾本,是頗有名氣的女作家,重慶人,又矮又慈愛。1957年后,父女兩代經(jīng)受牢獄,70年代偷渡香港。走在澳洲最南端的海灘上,不少讀者認(rèn)出她,過來合影,說我讀過《自由女神的眼淚》,這眼淚把淡水變成了海水。我們一行,居于齊大姐和幾位朋友家里。他們的家都寄宿著父母送來澳洲讀書的孩子。阿木搖頭說,幾年下來,只見好成績變壞孩子,沒見一個爭氣的。不明白父母們干嗎潮水般把半大的孩子送出來。我說,當(dāng)初大姐干嗎要偷渡呢,做不成蘇武也做不成摩西。每個人都有自己出埃及的方式,若非靈魂重生,又有何用呢。
2007年兩部電影,英國的《鬼佬》,是紀(jì)念3年前23個拾貝的中國偷渡客死在莫克姆灣。澳大利亞的《窘境》,是被賣作妓女的打工妹死在墨爾本。這個接連被評為全球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每年約有500名被販賣的女性在地下妓院成為“埃及”的奴隸。許多評論說,這是近年澳大利亞最杰出的非主流電影。Dee MeLaehlan自編自導(dǎo),他憂傷地說,毒品你只能賣一次,女孩你可以賣500次。你想出去,他想進(jìn)來。人的欲望狹路相逢,最貪婪的那一種就獲勝了。
這次我不愿講故事。若沒有恩典,苦難有什么意義,值得被敘述一遍又一遍。我在想,為什么中國導(dǎo)演不去拍。有個瑞士朋友叫米歇爾,當(dāng)?shù)刂芸馁Y深記者,他給我講,當(dāng)年英國的多佛偷渡案,58名中國人悶死在集裝箱里。之后他先到臺灣,后過大陸,一個人沿著蛇頭的路線,穿越整個亞歐大陸,去了解這些人的死亡之旅。其間無限險峰,令人擊節(jié)。我就快哭了。為什么一個人住在500年不打仗的地方,卻要為一些死在英國的中國人去冒險,只為了留一段記憶?
澳洲的華人越來越多了。在悉尼唐人街的春節(jié)游行,國內(nèi)都沒有那么盛大的陣仗。但令我又溫暖又扎心的,不是踩高蹺,不是獅頭鬼面,是幾十個收養(yǎng)中國孩子的澳洲家庭,抱著、牽著、推著,孩子們笑著、跑著、轉(zhuǎn)著,這么一路走來。收養(yǎng)的故事,和販賣的故事,同時充滿那個世界,就如被收養(yǎng)和被販賣,也充滿我們的世界。怎么可能,這樣的事會出現(xiàn)在同一個世界呢。
小布什的撰稿人麥克格恩,曾是《華爾街日報》的主筆。他有三個漂亮的女兒,都是湖南孤兒院里的中國孩子。而俄勒岡州一個尋常的薩米埃女士,有五個親生子女。他們成年后,薩米埃收養(yǎng)了第一個中國女孩。幾年后為讓小姑娘有和自己一樣的姐妹,她收養(yǎng)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她選擇了一位殘障兒童。收養(yǎng)的意思,就是把自己的生命、財(cái)富和繼承權(quán),拿出來與陌生人分享。
《窘境》中,當(dāng)初媽媽鼓勵女兒出去打工掙錢,后來變賣一切,在墨爾本找到了逃出妓寮的女兒。女兒歇斯底里地叫喊,你來干什么,你不是我媽媽。當(dāng)晚女兒呆呆地看著電視,一位牧師在里面說,相信這位神,他永不會放棄你。第二天,媽媽鼓起勇氣再來敲門,女兒已跳窗自殺了。
幫媽媽找到女兒的是一位白人女職員。剛開始她聽說女兒可能被賣作妓女,不愿介入。她父親也是為幫助移民,死在黑社會手上的。她說,這是個什么世道啊。罵過以后,她的靈魂中,對那些生活在同一個國度的陌生族群,卻放不下心中的負(fù)擔(dān)。就像我的朋友米歇爾一樣。
《鬼佬》是英國著名紀(jì)錄片導(dǎo)演布隆菲爾德的作品。拍攝之前,他專程去了福建,――探訪死難移民的家屬。29歲的女主角林愛琴,也是來自福建的非法移民。經(jīng)過8年的偷生隱藏后,她去了教會,成了信徒。導(dǎo)演先找了幾位中國女演員,都顧慮這片子影響前途。牧師推薦林愛琴去,把非法移民的悲劇演出來。所有人都勸她,有沒有搞錯啊,我們不要讓人知道。愛琴在訪談中說,“我就祈禱,希望神能告訴我。如果這是對的,就讓我通過試鏡,如果是錯的,就不要讓我通過。因?yàn)槲遗倪@個電影,不是為了錢。”
《獨(dú)立報》說,布隆菲爾德這部作品,表達(dá)了一種超越自我風(fēng)格的,“前所未見的、強(qiáng)烈的悲天憫人的情懷”。林愛琴的本色表演,也在英國受到追捧,說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比林愛琴演得更好。尤其電話里給母親唱歌那一段,不是職業(yè)演員可以效法的。
導(dǎo)演希望英國政府對非法移民的政策能更加仁慈。他說,是人就應(yīng)當(dāng)有尊嚴(yán),有權(quán)利,有工作的安全和福利。不能因他們非法移民就視其為二等公民。在拍攝期間,林愛琴等來大赦,終于獲得了合法居留權(quán)。導(dǎo)演和制片人建立了一個幫助遇難家庭清償債務(wù)的基金,計(jì)劃籌集50萬英鎊。但到2008年初,只籌得數(shù)千。
正好《隨筆》雜志上,讀到流沙河先生的《五八劫序》。講述1957年和他往來的幾個女中學(xué)生,如何被裹卷在漩渦中。老詩人的情懷與筆法,是我一年來讀過最沉郁起伏、跌宕傷懷的文章。最后一段說:
“五十年未見一個‘說法’。整我我不怨,我端了公家的飯碗嘛。何況又‘改正’了,其后又撈了一些好處。那些中學(xué)生娃娃,天真未鑿,怎忍得下心收拾他們和她們啊!妒ソ(jīng)》有云:‘出來如花,又被割下。’不寫了,是為序!
這經(jīng)文出在《約伯記》,約伯在患難中向神呼告,鋪陳自然與人心中的一切奇妙與銷蝕,最終回到對上帝主權(quán)的信靠。若不是這樣,大陸海外,高原盆地,無論移民、偷渡、流亡,無論和諧、留守、聚集,無論放火、開槍、鳴炮,無論造謠、記錄、書寫;眼下仍見鮮活的生命出來如花,大地上的族群怨恨交織。
又想起齊大姐的親人病重,她來電郵托我去重慶為他臨終禱告。我卻在外,兩周未收郵件;貋砣艘央x世。我們都以自己的方式出埃及,也終以自己的方式躺在這個世界面前。但熱切愿望的背后,要么是榮耀的盼望,要么是切齒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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