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飛：質(zhì)疑“法盲可以當法院院長”的立法

　　看到“三盲院長”、“四假院長”的出現(xiàn)，你本不該奇怪。因為根據(jù)我國法律規(guī)定的精神，法盲也可以當法院院長。今年的人大會，又有代表提出議案：法院院長應當從懂法的人員中選任。

　　——作者題記

　　如果我說“我國法律規(guī)定，檢察院檢察長和法院院長可以是法盲”，你肯定認為我在開玩笑，但是這卻不是在聳人聽聞，只是告訴了你一個簡單的事實；
這可不是如“在中國農(nóng)民最幸�！币粯舆�可以爭論的事實，而是法律條文的明確規(guī)定。因為法律的規(guī)定，不懂法的法盲，可以當法官，還可以充當法官的管理者。

　　2001年新修改的《法官法》第十二條規(guī)定，“初任法官采用嚴格考核的辦法，按照德才兼?zhèn)涞臉藴�，從通過國家統(tǒng)一司法考試取得資格，并且具備法官條件的人員中擇優(yōu)提出人選�！� 也就是說擔任法官應當通過全國統(tǒng)一的司法考試，只有法律水平比較高的人才才有資格擔任。這是一個重要的進步，因為在此之前，理論上或者說從法律規(guī)定來看，任何不懂法的人都可以擔任法官。但是該條又說“人民法院的院長、副院長應當從法官或者其他具備法官條件的人員中擇優(yōu)提出人選�！倍�所謂“其他具備法官條件的人員”是指法官以外的人員，由于法律沒有在其他條款中加任何限制，也就可以得出結(jié)論，法院院長（都包括副院長，下同）可以是不懂法的被組織部門認為具備條件的人擔任。同時修改的《檢察官法》也有類似的規(guī)定，同樣，擔任初任檢察官必須是通過司法考試的人，但是擔任檢察長（包括副檢察長）也可以不懂法。

　　如果不是政法界的人或者學習法律的人，您可能不會想到，在我國不懂法可以當法院院長是有法律根據(jù)的。如果說湖南益陽市所屬的地方教委規(guī)定嚴禁老師“奸污猥褻女生”有點滑稽可笑，（湖南省益陽市資陽區(qū)、赫山區(qū)相繼出臺了治理教育“三亂”的“八個嚴禁”，其中第六條竟然是“嚴禁利用師生從屬關(guān)系在單獨找異性學生輔導、談話時，奸污猥褻女生”，令不少市民驚詫莫名。蒹葭：《禁奸污令人驚詫莫名》ttp://news.163.com/2004w03/12502/2004w03_1080176938687.html 2004-03-25 ）

　　因為老師強奸學生畢竟是少數(shù)；
那么，人大代表提出法院院長應當從有法律專業(yè)知識的懂法的人中選拔則一點也不可笑，因為在我國不懂法可以當法院院長既符合法律規(guī)定，也是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人大代表提出此議案，外國人可能覺得可笑，在中國不可笑。今年人大會上就有人大代表提出，法院應當選拔懂法的人擔任院長。在2004年10月的地方人大會上，代表提出：某些法院院長、副院長的法律素質(zhì)甚至低于初任法官！針對少數(shù)基層法院院長、副院長法律素養(yǎng)不高的現(xiàn)狀，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表示，以后在法院院長、副院長的選拔任用工作中，“要堅持以從法官中擇優(yōu)提出人選為主”�！翱赡苡腥俗龇ü僮霾涣耍�但是卻做了法院院長。成為法官的管理者�！保ā妒∪舜蟠�表建議從法律專業(yè)人士中選拔地方法院長，2004-10-24 09:02:01　南方網(wǎng)－南方都市報）

　　2005年全國人大會上，全國人大代表、湖北省高院副院長呂忠梅說，湖北省高院曾專門向省委打報告，建議5種人不得擔任各級法院的一把手。這5種人包括帶“病”上崗的、照顧性安排的、不能勝任原工作的、不懂法律的及其他不適合法院工作的人。呂忠梅解釋說，所謂帶“病”上崗的，是指一些人在到法院工作前，就曾有過各種違紀問題。還有一些人則純屬照顧性安排�！氨热�，一些未受過專業(yè)訓練的退伍軍人被轉(zhuǎn)業(yè)安排至法院當法官。一些縣長、書記在臨退休前被安排到中級法院任院長，因為這樣可以在他們退休前將行政級別提升半級�！保ā秴沃颐反�表：5種人不適合當法院院長》，http://news.netbirds.com 網(wǎng)鳥新聞中心 - 2005年3月10日 - 參考來源：中國青年報）

　　長期以來，我們對待官采取的就是一種特殊態(tài)度，當官是一種不得了的職業(yè)，只要能當官當?shù)揭欢ǖ募墑e，就什么都懂了。眾所周知，鐵道部長韓杼斌因為火車提速搞得好，就可以直接去當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我想他到任時基本上可以說是法盲；
現(xiàn)任最高檢察院檢察長賈春望，1984年至1985年北京市委副書記兼市紀委書記。1985年至1998年國家安全部部長、黨組書記、黨委書記。1998年至2002年公安部部長、黨委書記，武裝警察部隊第一政委、黨委第一書記。2002年至2003年任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副檢察長、檢察委員會委員，2003年起任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在任檢察長之前，還可以說與法律沾了一點邊，不過，從嚴格的專業(yè)要求來看，他做的都是警察性質(zhì)的工作，是行政機關(guān)而不是狹義的司法機關(guān)的工作，與檢察官是“法官之前的法官”相距甚遠，何況自2001年起，法律已經(jīng)明確規(guī)定擔任普通檢察官還是要通過司法考試的，但他擔任的是檢察長，則不通過司法考試也是可以任職的。最高司法機尚且如此，那么，人大代表所說的地方的局長、書記、縣長、市長既使不懂法，可以直接去檢察院當檢察長、去法院當院長，就不奇怪了。

　　于是，法院的丑惡現(xiàn)象和鬧的低級笑話也層出不窮。先是“三盲院長”（文盲、法盲、流氓），也就是那個已經(jīng)在全國出名的山西絳縣法院的院長姚曉紅。此人只有小學文化、寫一個只有8個字的普通句子竟有3個錯別字、靠作弊轉(zhuǎn)干進而又混得大專文憑的他，卻得到該縣人大常委會讓他擔任法院院長的任命，姚一手操持上百次非法拘禁他人，曾命令干警四處找人奶、抓蟈蟈為其滋補身體，當群眾持續(xù)三四年舉報揭發(fā)，姚多次受審查卻毫發(fā)未損，以至于群眾把縣畜牧局的牌子掛在法院門口作諷刺（比掛上糧食局的牌子還進了一步，山西人民真幽默，呵呵。）。當姚被判了無期徒刑后，竟被保釋住進高干病房。（林 濤：《三盲院長引起的思考》，《人民日報》，2000年03月29日第9版)

　　接著是“四假院長”，說的是民權(quán)法院有個造假院長馬培忠，是１９９５年從睢縣土地局局長調(diào)任為民權(quán)縣法院院長的，也可以說是法盲院長。自馬培忠１９９５年到民權(quán)縣人民法院當院長以來，將一些不符合《法官法》條件的人員調(diào)入法院，共１０余名。在院里上班的僅三四人，其余人員已多年未上班，院黨組其他成員及干警沒見過其人，但工資花名冊上卻表明已領幾年工資。自１９９５年《法官法》實施以來，人民法院對法官的任職和晉升作了特別的限制和要求，要求必須具備“大專以上學歷的”人才能當法官。然而自馬培忠當院長以來，民權(quán)縣人民法院共進了２６人，除安排的部隊轉(zhuǎn)業(yè)干部和調(diào)進的領導干部外，其他約有１５人既不具備大專學歷，也不是法律類院校畢業(yè)的學生。與此同時，鄭州某新聞媒體以《民權(quán)有個“四假”法院院長》為題，對馬培忠的“造假”作了采訪報道。報道說，馬培忠的“四假”主要表現(xiàn)在：“一假”：１９９５和１９９６年，馬培忠未經(jīng)全院干警民主推薦和黨組研究，私自決定為自己報請二、三等功各一次。“二假”：為達到其個人目的，１９９７年馬培忠花錢買了一個鄭州大學法律專業(yè)本科文憑，并以學費名義在單位報銷。其實，從１９９５年到１９９７年，馬培忠在鄭州大學未上過一天學，也未參加過鄭州大學組織的考試�！叭�假”：１９９５年由睢縣土地局局長調(diào)任民權(quán)縣人民法院院長時，馬培忠請人代考獲取《法律審判專業(yè)證書》�！八募佟保海保梗梗纺旰停保梗梗改辏�馬培忠大玩文字游戲，擅自指示業(yè)務庭編造假案件，令干警啼笑皆非。其中，假支付令就有１０００件以上。（李運海、陳海峰：《民權(quán)法院有個造假院長》，南方周末2001年2月8日）

　　然后是所謂“舞女法官”，說的是一位經(jīng)營舞廳的老板娘，竟然憑借關(guān)系搖身一變當上法官。此人名叫王愛茹，原是陜西富平縣王寮鄉(xiāng)南董村二隊農(nóng)民，長期與黑社會老大孫建來同居，無正當職業(yè)。1996年到1997年，孫建來在縣城開辦了“聚仙樓”舞廳，成了容留婦女賣淫和黑社會拉攏腐蝕干部的場所。

就是這樣一個先在舞廳里做“小姐”，在與王愛茹關(guān)系非同一般的原主管組織工作的縣委副書記白兵權(quán)一手操辦下，王愛茹先在離縣城30公里的美原法庭任法官，2000年3月又到富平縣法院執(zhí)行庭任法官。（《舞女法官是非之謎》浙江在線 http://www.zjonline.com.cn，2001-11-1 2:22:09 今日早報） 要是這位白兵權(quán)書記看得上，他自己去當個法院院長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最近呢，因違紀違法被免職的黑龍江省的檢察長和法院院長，來看也是兩個不懂法但“級別到了”而直接擔任檢察長、院長的官員。先讓我抄下這一大段他們的簡歷，讓大家去找一下他們什么時候有過學習法律的經(jīng)歷。“徐發(fā)，黑龍江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黨組書記。1945年10月20日出生于黑龍江省肇東市，1965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65年9月考入北京航空學院學習，1970年7月畢業(yè)于華東工程學院外彈道專業(yè)。1970年8月至1983年5月，在哈爾濱市偉建廠工作；
1983年5月至1992年10月，任中共哈爾濱市委常委、副書記兼組織部長、紀檢委書記；
1992年10月至1997年11月，任中共佳木斯市委書記；
1998年4月至2000年3月，任中共黑龍江省委黨校黨委書記；
2000年4月至今任黑龍江省人民檢察院檢察長、黨組書記。中共十五大黨代表，十屆全國人大代表�！笨床怀鲈趽�任檢察長前任何學習法律或者從事法律工作的經(jīng)歷。黑龍江省原省高院院長徐衍東簡歷是：“1949年12出生，山東東平人，1968年5月參加工作，大學肄業(yè)，沈陽軍事工程學院；
研究生（在職），哈爾濱工業(yè)大學經(jīng)濟管理。1990年4月－1992年9月，任鶴崗市委書記。1992年9月－1993年1月，任省政府省長助理。1993年1月－1994年12月，任省政府省長助理、黨組成員、省委政法委副書記。1994年12月－1998年1月，任黑龍江省政府省長助理、黨組成員、省委政法委副書記兼省公安廳廳長、黨委書記、省武警總隊第一政委、黨委第一書記。1998年1月起，任省法院院長、黨組書記�！保ā逗邶埥�省原檢察長和原高院院長被雙開》，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16日12:11 東北網(wǎng)）也看不出在從事法律工作前有何法律職業(yè)經(jīng)歷。法官是社會正義最后一道防線的守護者，這些不懂法的守護者卻一個個先倒在了防線上。

　　這樣的法院院長和法官，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怎么樣呢。我們先不去看底層群眾的真實反映，就來看看本來就不怎么善于投反對票的人大代表們怎么看。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獲得全國人大2312票贊成，398反對，203票棄權(quán)通過，得票率為79.4%。原最高人民檢察院前檢察長韓杼濱在卸任前和肖揚同一天所作的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則只獲得2104張贊成票，反對和棄權(quán)票分別為545張和264張，得票率是72.2%。（本刊記者：《人大會議低票通過兩高工作報告》，http://www.zaobao.com/special/npc/pages2/npc190303d.html，2003-03-19)。2004年的的各種人大會議報告中，得票率最低的依然是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的工作報告，分別得到71.89%和74.62%的支持率。

（《中國高法高檢報告得低票》，亞洲新聞網(wǎng)，www.cna.tv/stories/china/view/16380/1/gb/.html，2003年4月16日）。今年的票數(shù)我沒有能夠找到，可能是怕影響形象吧，只知道溫家寶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是高票通過，但“兩高”的報告是多少票數(shù)通過的，我們看不到媒體的公布。只知道2005年人大會上，在最高人民法院提交給全國人大會議審議的工作報告中，指出，全國法院有461人因嚴重違法違紀行為被查處。盡管這個數(shù)字比上年下降了14.15%。（《呂忠梅代表：5種人不適合當法院院長》，http://news.netbirds.com 網(wǎng)鳥新聞中心 - 2005年3月10日 - 參考來源：中國青年報），而在美國聯(lián)邦法院的幾百年歷史上，卻只有7個被彈劾的法官。

　　三盲院長、四假院長、舞女法官、省級司法機關(guān)兩個一把手同時倒下，如此等等，并沒有讓法院感到羞恥，法院還是照樣運行，冤假錯案還是照樣接連不斷，但這官就是官，不管懂不懂法，走到哪里都可以無所不知的規(guī)矩不能變。我的一位學生因為應考能力不行，司法考試通不過，一直取得不了助理審判員的資格，先是只能當法院的法警隊長（非法官編職），后來想了一個辦法，通過關(guān)系到偏遠地區(qū)基層法院掛職擔任了一段時間的副院長，于是自然就成了法官，就有了別人需要一次又一次司法考試才能取得的法官資格。部隊轉(zhuǎn)業(yè)的干部到法院當普通法官是不行的，但是如果擔任法院院長就可以，而法院的院長只少是中級以上的法官，如果是中級以上法院的院長，還可能是高級法官。于是就有了這么一種中國特色的奇怪現(xiàn)象，不懂法當初級法官不行，去當中級或者高級法官卻可以，去當領導法官的院長卻可以。

　　這也說明，我們辦案懂不懂法律其實是不要緊的，只要能懂“領導藝術(shù)”也就夠了�？梢哉f，不懂法可以當院長、檢察長，這是專門為組織部留的一條路，為較高級別的官員們留的一條路。這是我國長期以來官本位思想和威權(quán)政治的產(chǎn)物；
法官和法院院長都是可以由上級任意指定和任命，無論他是不是懂法。先不去管這種做法是不是違背了人才競爭的公平，也不管什么惡法、良法，就僅說這已經(jīng)寫在紙上的法律，它在我國政治體系中是多么不重要。所謂領導藝術(shù)，無非是玩弄權(quán)術(shù)的人治藝術(shù)，院長、檢察長可以隨意由上級指定個不懂法的（當然形式上還是要由人大舉手通過一下的），那么在具體辦案的時候是法大還權(quán)大，是辦案法官大還是法院院長大，是法院大還是書記市長大，歸結(jié)到一點，我們的國家實行的是法治還是人治，其結(jié)論也就非常明確了。

　　2005年3月29日于丹佛。

相關(guān)熱詞搜索：法盲 立法 質(zhì)疑 法院院長 高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