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莉丹：毀譽宋子文

　　6月19日到20日，為期兩天的“宋子文與戰(zhàn)時中國”研討會是復(fù)旦大學和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兩大學術(shù)機構(gòu)的首次合作，也是胡佛研究所首次參加在中國大陸舉行的學術(shù)研討會。

　　包括胡佛研究員郭岱君(Tai-chun Kuo)、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Donald A. Jordan教授、美國伯克利加州大學葉文心教授、日本京都大學濱下武志教授以及來自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楊天石、復(fù)旦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吳景平等60多位專家學者齊聚復(fù)旦。宋子文外孫馮英祥、宋子安兒媳宋曹琍璇與陳立夫兒媳陳林穎曾均參加了這次學術(shù)研討會。

　　宋子文在西安事變中的角色，宋子文與陳納德、史迪威等抗戰(zhàn)歷史人物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1945年《中俄友好條約》的簽署等內(nèi)容成為此次研討會的熱點。近年來，隨著胡佛研究所典藏的宋子文檔案的全面開放，以這些歷史檔案和其他第一手史料的整理研究為基礎(chǔ)，對宋子文的生平全面、客觀的研究其學術(shù)價值毋庸贅言。

　　“宋子文在40年代抗戰(zhàn)時期的中美關(guān)系中扮演如此重要的核心角色，研究近代中美歷史繞不開宋子文。”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的Donald A. Jordan教授告訴《新民周刊》。

　　一生充滿傳奇色彩的宋子文，飽受西方文明熏陶后回歸彼時狼煙四起的故土，在金融界締造起宋家的金元王國，在外交上長袖善舞，在政治上幾度浮沉、最終引退，是非功過并不容易蓋棺論定。

　　1894年12月4日，宋子文出生在上海同仁醫(yī)院，人們習慣用他的英文名縮寫“T.V.”來稱呼他。1912年10月，18歲的宋子文前往美國哈佛大學主修經(jīng)濟，1915年由哈佛畢業(yè)后，宋子文赴哥倫比亞大學繼續(xù)深造。1923年，宋子文出任廣東革命政府中央銀行副行長，開始走上歷史舞臺，其后，宋子文相繼出任廣州國民政府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行長、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長、財政部長、中央銀行、外交部長和行政院長等重要職務(wù)。

　　“宋子文回國后的第二年，他的父親宋耀如便逝世了，留下的家產(chǎn)，雖足以維持小康，但絕談不上巨富……只是從30年代中期起，宋子文在金融界、實業(yè)界的勢力才有了迅速增長；
到了40年代，他已被視為中國的‘豪門’，被稱作中國‘四大家族’的代表之一。” 學者吳景平在其《宋子文評傳》中如此描述。

　　就宋子文個人而言，其特長在于處理財政、金融、經(jīng)濟方面問題。與宋子文相交甚深的老友顧維鈞回憶，青年黨領(lǐng)袖李璜告訴他，“宋子文始終不愿意談?wù)撜�治問題。在任何宴會上，談到政局問題時，他總是一言不發(fā)。當問及他的看法時，他的回答總是說他將遵照委員長的意見行事。”

　　但宋子文一次次被推上政治舞臺。1940年6月，宋子文受命為蔣介石私人代表，赴美商談財經(jīng)借款，直至1945年8月宋子文完成中蘇友好協(xié)定的簽訂回國后就任行政院長。

　　“蔣介石在外交上喜歡走捷徑，蔣需要的人才一定要會理財、英文好、習慣美國生活方式并能讓他充分信任，種種權(quán)衡之下，宋子文便成為最合適人選�！� 潛心研究宋子文多年的臺灣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教授陳立文告訴《新民周刊》。在陳立文教授看來，按照正常外交管道，蔣介石的意見常無法到達美國上層，且受到史迪威、馬歇爾等人的阻撓，對于1940年剛到美國的宋子文而言，他直面的最大挑戰(zhàn)是如何建立一個有效外交管道并維持其通暢，宋子文花了將近半年時間去打通這個管道，但直到1942年、1943年左右，他才真正建立這些管道；
另外，在美國當時“先歐后亞”的戰(zhàn)略大背景下，美國更期望讓中國去牽制日本的軍隊，宋子文無法突破這根政策線。

　　一個有趣的例子是，蔣介石曾給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一封電文，這封電文在3天之內(nèi)，分別由三方面送到美國國務(wù)院：一是由蔣介石經(jīng)宋子文呈送羅斯福的；
一是由海軍參贊J.M.Mc Hugh呈海軍部的；
還有一封是由美國軍事代表團團長John A.Magruder呈陸軍部的；
其中竟沒有一封是按正常程序由駐華大使轉(zhuǎn)呈的。

　　陳立文教授認為，建立了個人外交管道的宋子文完全不尊重原來的外交體系，“美國人也蠻吃宋子文這一套，很多重要信息都經(jīng)由宋子文這個管道傳入，如此一來，美國和中國之間有兩根管道，到宋子文做了外交部部長后，他仍運用這個管道�！碑斎�，由于宋子文神通廣大地建立了各種管道，使美國國務(wù)院、軍部等單位不勝其擾。

　　在陳立文教授看來，宋子文5年的戰(zhàn)時外交斡旋可圈可點，宋子文雷厲風行的作風也使他集毀譽于一身�！八巫游脑谶@段期間的作風較受爭議的有4方面：他的獨斷獨行、獨攬外交事務(wù)；
他不按通訊程序，甚至有蒙蔽消息或擅做刪改之嫌；
他重視個人外交，甚至過于迷信其效用；
他好用公共外交�！�

　　“很多中國人不喜歡宋子文，認為他的個性太直率，太像美國人�！泵绹鴮W者 Donald A. Jordan教授告訴《新民周刊》。

　　與宋子文最先有職務(wù)沖突的是當時的駐美大使胡適，宋子文到美國，胡適曾在大使館舉辦一個宴會，但卻將具有蔣介石特使身份的宋子文放在秘書之列；
胡適認為自己不借款、不交涉，而宋子文作為蔣特使的最大目標就是拉到援助；
胡適喜歡在美國各處做演講，宋子文在美國也一向重視發(fā)表談話和講話，宋子文請胡適多談世界政事，少談考據(jù)文學，胡適置之不理，宋子文不講情面的老毛病又犯了，竟行文通知大使館，表示凡是政治性的演說與文告，必須先經(jīng)過他本人同意才能發(fā)表。宋、胡二人之間的不愉快，對他們的合作難免造成隔閡。胡適的這批學術(shù)界的朋友在日后都沒忘記對宋子文口誅筆伐，比如傅斯年就予以大力抨擊。在抗戰(zhàn)后期爆發(fā)的黃金風潮中，時任國民政府行政院長的宋子文成為眾矢之的，傅斯年稱要挽救危機，“第一件事便是請走宋子文”，此文成為攻擊宋的重磅炮彈。

　　宋子文辭去行政院院長一職后，暫時隱居南京，他在給好友顧維鈞的信中說：“我個人感覺完全解脫了，我和委員長有很好的約定，今后將繼續(xù)在各方面以個人之力幫助他�！� 1949年，宋子文離開中國前往美國定居。在學者吳景平的眼中，宋子文晚年在美國當起了“寓公”。1953年，在蔣介石批準的開除國民黨黨籍名單上，孔祥熙與宋子文分列前兩名。直至1963年2月，宋子文接受蔣介石邀請，但在臺灣小住幾天便迅速返回美國。

　　1971年4月25日，宋子文在舊金山一個朋友家里進晚餐，因食物進入氣管導(dǎo)致心力衰竭而猝然去世，享年77歲。

　　另外，宋子文是否“貪污”和宋子文的資產(chǎn)一度成為輿論爭論焦點�！八巫游牡拇_從來不覺得掙錢是一件羞恥的事情，也從來不放棄掙錢機會，他也很舍得用這些錢，他在外交上送禮、招待朋友用的都是他自己的錢。我們不主張用‘腐敗’來形容宋子文�！� 臺灣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教授陳立文說。

　　在美國學者Donald A. Jordan看來，史學界研究宋子文的最大困難是，如何找到充分證據(jù)證明宋子文“貪污”。Donald A. Jordan教授曾到南京二檔館和上海檔案館查閱相關(guān)資料而無果，他也曾去過FBI(美國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檔案館和羅斯�？偨y(tǒng)檔案館查閱宋子文資料，“FBI的確在50年代調(diào)查過宋子文，但目前這個檔案是機密(close)的，至少到目前為止美國FBI并沒有正式文書說宋子文是貪污�！痹贒onald A. Jordan看來，國共內(nèi)戰(zhàn)時期，宣傳打倒孔宋家族取得很大效果、讓孔宋名聲也很不好，而現(xiàn)在正是找出真相的時代已經(jīng)到來。

　　Donald A. Jordan教授顯然不希望宋子文的這個謎團像肯尼迪槍擊案一樣成為懸疑一場。“宋子文當時是負責美國對華援助的最重要接口人，如果說宋子文真的貪污，連美國政府都一定會嚴格調(diào)查宋子文，胡佛目前有證據(jù)證明宋子文并沒有貪污，那里面宋子文的每份財產(chǎn)報表都有美國會計師的簽名，在美國，這種簽名非常嚴謹，不可能作假�！保ㄐ旅裰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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