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稼祥:中國很高興:評《頭等強國》

        發(fā)布時間:2020-06-18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一,一桌盛宴

          

          好消息不斷:中國今年上半年擊敗德國,成為出口世界冠軍;
        GDP很有可能于今年底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2大經濟體;
        科學發(fā)展觀“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壞消息也不少:鬧了“翁安”鬧“石首”,燒過“拉薩”燒“迪化(烏魯木齊舊稱)”,日本和澳洲不顧中國政府反對禮遇熱比婭,當局也不顧世界輿論囹圄某“狂人”……

          中國到底成了“巨人”,還是患了“巨人癥”?據說,剛剛出版的《頭等強國——中國的夢想、現(xiàn)實與戰(zhàn)略》要回答的就是這個問題。作者劉濤,留學德國10年,看來是取到了些真經。昨天下午我得到這本書,一口氣讀完,已是深夜兩點,掩卷移步,頗感欣慰。依我之見,作為對那本胡言亂語的爛書《中國不高興》的回應,它是一本難得的有話好好說,并且試圖把話說清楚的書。

          這本書要給你的結論是:中國的優(yōu)勢不可避免,比如地緣優(yōu)勢、經濟體量,甚至發(fā)展模式;
        中國的難題可以解決,比如中國與世界最先進國家之間存在的5個鴻溝,經濟鴻溝(“質”的,而非“量”的),金融市場鴻溝,高科技鴻溝,體制鴻溝和軟實力鴻溝。他認為第一個被填平的將是經濟鴻溝;
        金融和科技鴻溝早晚也會被填平。難一點的是體制鴻溝,最難填的是軟實力鴻溝。但只要不急于求成,漸進而不激進,像精衛(wèi)那樣,海都能填,還愁“溝”填不平?

          這意思是什么?意思當然是中國很高興,中國命里注定要做世界頭等強國。

          結論似乎與《中國不高興》并無不同,為什么一個高興,一個不高興?那是因為,高興的不著急,不高興的著急;
        高興的不當頭,不挑戰(zhàn)美國,不高興的要當頭,要挑戰(zhàn)美國,石頭找大的碰;
        高興的懷柔,不高興的好戰(zhàn)。

          這就是理性的激情:它以全球格局為視野,國家利益為立場,普世原則為框架,傳統(tǒng)價值為背景,歷史教訓為參照。簡單地說,這本書不是一柄思想利刃,不以片面求鋒利,不求創(chuàng)新以立異;
        毋寧說,它是一只箭韜,兼收各種理論的箭鏃,瞄準中國和平崛起的靶心,縱有數箭失手,必有一羽中的。

          在國際政治理論方面,它汲取了地緣政治學、自由主義、現(xiàn)實主義,甚至建構主義等4大流派的分析方法;
        在國內政治方面,它綜合了自由主義、社團主義和社會民主主義的政策主張,甚至保留了傳統(tǒng)社會主義和儒家的某些思想。但這絕不是說,它是一盤思想的大雜燴;
        而是說,它是一桌觀念的盛宴。不過,并非這桌盛宴上的每味菜都合我的口味。

          

          二,世界“雙黃蛋”

          

          本書的核心觀點之一,是“得伊朗者得天下”。這個論斷是建立在英國地緣政治學大家約翰.麥金德的歐亞“世界島”和腹地“心臟地帶”理論基礎上的。按照這個理論,本書認為中國和歐盟一樣,是“邊緣—心臟”國家,并賦予中國陸權—海權雙權合壁的身份,所以成了“天命大國”,美國則被定義為“兩洋”海權國家而被世界邊緣化。

          根據麥金德的心臟地帶理論,及其后繼者斯皮克曼的邊緣地帶理論,伊朗和阿富汗就成了世界的肚臍眼,那里是心臟的邊緣,邊緣的心臟,既是世界油庫,又是海陸通道,因此前蘇聯(lián)和美國共和黨政府對這個地區(qū)都垂涎三尺。

          不過,我認為,麥金德的這個理論早已過時。它是“歐洲中心主義”在地緣政治學上的翻版。不過,文化上的歐洲中心主義與北美聯(lián)盟,地緣上的歐洲中心主義與亞洲聯(lián)盟,目的是聯(lián)合北美在文化上統(tǒng)治世界,在地緣上通過統(tǒng)治亞洲統(tǒng)治世界。首先,一直統(tǒng)治這個地區(qū)的古波斯帝國從未統(tǒng)治過世界,而是總被世界統(tǒng)治和分割;
        其次,控制過整個“心臟地帶”的蘇聯(lián)也沒有支配全世界,倒是美國最終成為世界唯一霸權。

          這說明什么?這說明,地球上并不止一個“世界島”,而是兩個,一個是歐亞大陸,另一個是北美大陸,地球是個“雙黃蛋”。因此,美國不僅是兩洋海權國家,更是大洲陸權國家,而且因為基本上沒有惡鄰而四境平安。這就是為什么它能成就世界霸權的原因。對美國來說,得伊朗可能得天下,它可以坐鎮(zhèn)美洲,控制亞歐大陸。但任何一個歐亞國家,要想通過控制伊朗來控制全球,那是白日做夢。對歐亞政治體來說,寧可說得古巴者得天下,此是閑話,暫且不提。

          

          三,規(guī)模與活力決定興衰

          

          如果說上述觀念不合我的胃口的話,那么說中國是“天命大國”則有點倒我的胃口。天命大國怎么搞得差一點亡國滅種?如果說地理位置優(yōu)越,是中國的天命,怎么解釋既沒有規(guī)模,也沒有資源,還遠離所謂心臟地帶的蕞爾島國日本的興起?

          我2005年出版的《果殼里的帝國——洲級國家時代的中國戰(zhàn)略》,雖然上了許多書店排行榜,雖然被評為2005年100本好書之一,但中國的國際政治學界都假裝沒有看見這本書,好像我是來搶飯碗的。其實,我在那本書里試圖解答的就是大國興衰的規(guī)律,以及歐盟誕生的根源。

          在我看來,興盛的國家要么規(guī)模擴大,要么活力增加,但沒有一個國家長盛不衰,那是因為沒有一個國家在規(guī)模和活力上都超過其他國家。古希臘城邦與波斯帝國的對抗,意大利商業(yè)城邦與東羅馬帝國的對抗,葡萄牙、荷蘭以及后來的大不列顛與中華帝國、印度帝國、奧斯曼帝國,以及奧匈帝國的對抗,還有日本與清帝國的對抗,都是活力與規(guī)模的對抗,結果,活力戰(zhàn)勝了規(guī)模。

          在美國誕生以前的情況是,有規(guī)模的沒有活力,有活力的沒有規(guī)模。有活力的英國雖然通過殖民擴大了王國規(guī)模,但超遠距離的統(tǒng)治,以及殖民地人民不能享有宗主國公民權的困境,最終導致不列顛日落。只有美國,在長達200多年的時間里,兼得規(guī)模和活力。比它規(guī)模大的蘇聯(lián),以及和它規(guī)模相當的中國缺乏活力,和它活力相當的西歐國家沒有它那么大的規(guī)模。從煤鋼同盟開始,有活力的歐洲開始尋求規(guī)模;
        從1978年開始,有規(guī)模的中國開始尋求活力,美國從此遇到了真正的挑戰(zhàn)。

          這才是大國興衰的真相,這不是天命,是人命。

          要想讓中國的發(fā)展持續(xù)下去,第一當然是保持住現(xiàn)有規(guī)模,并維護穩(wěn)定;
        其次,把經濟上的活力延伸為有秩序、可持續(xù)的精神活力、社會活力和政治活力。如此,中國有福了。

          

          2009年8月30—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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