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湯用彤先生 [我心中的王懷讓先生]

　　一 　　 　　2009年4月8日,是心理上遭受沉重打擊的灰暗日子。上午9時,一拿到《大河報》,一則十分刺眼的噩耗直向我襲來。無論如何,我不敢相信小我六歲的好友、著名詩人王懷讓,竟于4月7日晚8時撒手人寰!我怎么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與懷讓的最后一次會面是2003年4月18日在大河錦江飯店,由《大河報》、河南省作協(xié)和河南文學院聯(lián)合舉辦的《王懷讓詩文集》八卷本出版的座談會上。與會作家、詩人、學者歡聚一堂,為懷讓其人其作展開座談。我也認真地作了《懷讓詩歌現(xiàn)象與詩美特征》的發(fā)言。午餐后,懷讓拉著我的手親切話別,一直送出大門口。自那以后,我因癌癥復發(fā)悄離文壇。誰料想,那竟是我們的永訣!
　　大約是一年之后,懷讓電話告訴我《王懷讓詩作評論集》已編就,我為他寫的幾篇詩評也已收入,將要出版。于是,病中的我便一直企盼著先睹為快。大約又過了一年,懷讓在電話中無奈地說:“出版社因資金短缺,暫不出了。”我在寬慰與不無遺憾的同時,給他鼓勁兒說:“母校會給你這位知名學子出版的。”因此,我也仍企盼著能盡早分享懷讓詩評集出版的喜悅�，F(xiàn)在懷讓突然走了,他的這個夢不知圓了沒?頓時,憂思爬上心頭,我后悔多年來離群索居,竟不知懷讓生病,沒去看他。于是,遺憾、內(nèi)疚、追思之情時時襲來,難以平靜。
　　陰霾的4月里,我多次靜坐書房,借反復品讀孫蓀等人發(fā)表于《大河報》的追思文章《詩人王懷讓》,寄托哀思,追憶懷讓的詩歌創(chuàng)新精神。4月13日,我靜坐書房,更使我動容的是刊載于茶坊專欄的王守國的《古風?悼懷讓師》、王鋼的《追思王懷讓》,以及王暉的《永失我愛》。這些浸著淚滴的文稿詳細記述了懷讓與癌魔搏斗的情懷和4月9日其骨灰撒入黃河花園口游覽區(qū)南裹頭時家人與親朋的深切哀痛。反復品讀著這些詩文,如臨其境,如聞其聲,我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皬拇�,看到黃河就看到了王懷讓。以后,想看王懷讓就去看黃河吧�！庇捎谕蹁撨@妙筆出神的點化,到黃河看懷讓去,竟成了我追思懷讓的新的情結(jié)。
　　一年快要過去了,懷讓回歸黃河的詩魂一直活躍在我的腦際。幾多失眠之夜,我仿佛站在黃河邊,驀地看見懷讓一個猛子扎進了洶涌的黃河,迎著朝陽,搏擊著浪濤,雄姿勃發(fā)地奔向東海,去追逐他走向世界的宏愿;驀地又看見懷讓像古代詩人那樣乘一葉扁舟,載滿箱詩卷,借黃河之水天上來之大勢,浪跡天涯;轉(zhuǎn)而似乎又看見懷讓壯情滿懷地抱著他的全部詩文親昵地投進黃河母親懷抱,霎時化成了一滴濁水,一朵浪花,旋即流進了黃河母親的血管里,唱起了他那永遠唱不完的黃河主題歌……就這樣,幾多日夜,剪不斷,理還亂,我難以安神、難以入睡地奇想著、追尋著懷讓那回歸于黃河的影像。
　　
　　二
　　
　　我和懷讓結(jié)交成好友,是在他“壯歌‘大三人’”與 “婉諷 ‘新三吏’”的創(chuàng)作高峰期。20世紀八九十年代,由于核心價值觀和現(xiàn)代詩美觀相投,他的三首“大三人”,我評了兩首;他的一部《新三吏》,我總論一篇。就這樣,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們呼應著、互動著、親切地走到了一起。
　　80年代初,當中國女排取得世界杯“三連冠”的勝利,國人愛國激情爆發(fā)的時候,懷讓的朗誦詩《我驕傲:我是中國人》應運而生。經(jīng)著名朗誦藝術(shù)家殷之光在全國各地的朗誦,這首詩更是家喻戶曉。于是我開始成為懷讓詩的熱心讀者,并每每把它們作為優(yōu)秀之作向?qū)W生講授。1992年4月,懷讓送我一冊《王懷讓詩選》,從此,我開始對懷讓的詩進行系統(tǒng)探討。
　　90年代初,當河南人的形象頻遭非議,河南省委號召重塑河南人的形象時,懷讓電話告訴我,他的新作《我們光榮的名字:河南人》1994年1月18日在《河南日報》發(fā)表,希望聽聽我的批評。我反復品讀,認為這首詩可以說是一部謳歌河南人民創(chuàng)造華夏文明,創(chuàng)造河南輝煌歷史的佳作。它融嵩山、黃河等河南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于一體,匯古代神話傳說和古今圣賢先師、英雄豪杰于一流,展示他們造福子孫后代的豐功偉績,完整塑造河南人的正面形象,感人肺腑,催人奮發(fā)。因此,我不但與懷讓一起參加了省委宣傳部文藝處牽頭召開的該詩座談會,而且又很快寫成了一篇七千多字的詩評,發(fā)表在1994年2月2日《河南日報》。1994年4月,這篇詩評作為匹配懷讓詩的評論,由河南省教委一并編進河南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河南省中學語文補充教材》。于是,我們的友誼加深了。
　　90年代中期,某韓資企業(yè)女老板欺辱中國工人使其下跪,將不跪的人開除的新聞事件被披露,引起國人震怒,《河南青年報》發(fā)出“尋找那個不跪的人”系列報道,懷讓的朗誦詩《中國人:不跪的人》噴涌而出,發(fā)表在1996年11月的《河南青年報》上。這首詩把維護國格、人格,維護民族尊嚴的愛國情操推向了時代高度。應當說,“不跪的人”是繼“中國人”、“河南人”之后更為鮮明的具象。我也被這濃濃的詩情深深地感染著、呼喚著、撼動著,一氣呵成了一篇長達五千多字的詩評,在1996年12月13日《河南日報》上發(fā)表。從此,我們的友情更濃了。
　　90年代末,懷讓的詩有了新變化。1999年4月27日,他一次贈送我了三本書,并希望我為他的近作《新三吏》寫篇書評。這三本書都是他近期的新作。懷讓特別對我談了他這“三吏”的創(chuàng)新思路。當“三吏”在報紙上發(fā)表時,我已先后拜讀過。拿到這個單行本,我不但統(tǒng)觀全書對《新三吏》進行了整體的再閱讀與再思考,而且在收進該書的十封“八方來鴻”的啟示下,很快調(diào)整批評角度,寫成了《站在杜詩的肩膀上放歌――論王懷讓的近作〈新三吏〉》的詩評,發(fā)表在1999年5月7日的《河南日報》上。懷讓的“新三吏”,可以說是擲向貪官污吏的集束手榴彈。他以解剖刀般的詩筆,指名道姓地深刻揭露了這般丑類的罪惡本質(zhì),也使其詩風由一向正面謳歌嘗試向暴露陰暗面轉(zhuǎn)變。特別是該詩采取名牌戰(zhàn)略,借杜甫家喻戶曉的“老三吏”與他的“新三吏”在疊印對比中完成其批判主題,更增強了詩的藝術(shù)張力和知名度。于是我的這篇《站在杜詩的肩膀上放歌》的詩評也便跟著沾光,受到更多媒體的關(guān)注,《作品與爭鳴》雜志1999年8月號便在卷首的“新作評介”欄目,以《〈新三吏〉(詩歌)及其評論》為題,全文轉(zhuǎn)載。就這樣,“詩與評”把我和懷讓的友情再一次緊緊地擰結(jié)在一起。
　　2003年3月,懷讓送來了他剛剛拿到的、作家出版社1月份才出版的八卷精裝本《王懷讓詩文集》,并邀我參加4月份的出版座談會。面對這皇皇八卷巨著,我覺得這不僅是懷讓的,也是河南的光榮與驕傲;面對這厚重的八卷贈書,我在衷心祝賀、深表謝意的同時,一口答應認真拜讀,參加座談。此刻,已與癌魔搏斗了三年、身心虛弱的我,頓時又感到了鼓舞和力量。于是,我精神煥發(fā),抓緊時間將八卷讀了兩遍,認真寫了一篇《懷讓詩歌現(xiàn)象與詩美特征》的發(fā)言稿,對懷讓詩作的主要成就進行了思想與藝術(shù)的總體評價。應當說,這是我與懷讓的最后一次詩藝對話,特別值得懷戀和紀念。
　　
　　三
　　
　　由于懷讓不僅是河南日報社的高級編輯、文藝處處長,還是著名詩人、省詩歌學會會長、省作協(xié)副主席、蟬聯(lián)省文學藝術(shù)優(yōu)秀成果獎的獲得者、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專家,這就為時任鄭州大學中文系系主任正在推行教學改革的我,提供了請進來講學的條件和便利。加之我又兼任河南省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長,我們便有了更多的學術(shù)交往機會。1994年春,經(jīng)系領(lǐng)導研究,報請學校批準,聘王懷讓任兼職教授,講授當代詩歌發(fā)展態(tài)勢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在聘任儀式上,崔慕岳副校長代表學校向他正式頒發(fā)了鄭州大學兼職教授聘書,并給他佩戴上了鄭州大學的紅色�；铡�懷讓受聘后,當場向中文系學生做學術(shù)報告,尤其講了他創(chuàng)作《我們光榮的名字:河南人》的經(jīng)驗。此后,他的《中國人:不跪的人》發(fā)表后,再次來校講學,并與校團委合作,請來了“不跪的人”――河南打工青年孫天帥與學生互動,從而產(chǎn)生了更佳的講學效果。
　　1995年春,經(jīng)系領(lǐng)導研究,報請學校批準,聘請王懷讓和另一位著名詩人、省作協(xié)副主席王綬青任我校新設的“文曉村新詩創(chuàng)作獎評獎委員會”顧問。1995年1月,中文系在近年連續(xù)舉辦海峽兩岸文學藝術(shù)交流活動的基礎(chǔ)上,又與各方商定,設一項文曉村新詩創(chuàng)作獎。河南在臺著名詩人、詩歌藝術(shù)學會會長、臺灣《葡萄園》詩刊社社長文曉村先生出資,鄭大中文系與校報編輯部聯(lián)合,組建以中文系教授詩人、詩評家為主和省會詩界權(quán)威任顧問的評獎委員會,每年在全校同學中舉辦一次征詩評獎活動。懷讓和綬青自1995年擔任顧問后,每年都有始有終高度負責地參加評獎、頒獎、對獲獎學生詩作當面點評的全過程,受到了以文曉村先生為代表的臺灣《葡萄園》詩刊同仁們的好評。學生的獲獎詩作也由此得到了在臺灣詩刊的發(fā)表機會。
　　1993年秋至1996年秋,懷讓先后參加了鄭大中文系多次舉辦的海峽兩岸詩歌交流活動。諸如:1993年8月下旬,懷讓作為曾經(jīng)出訪過臺灣的詩人,積極參加了系里對來訪的臺灣《葡萄園》、《海鷗》、《創(chuàng)世紀》等詩社組成的“詩歌之旅”訪問團與中文系師生進行詩藝交流的座談會、報告會和朗誦會,并朗誦了他的詩作《我們共同著》。1995年9月下旬,臺灣“九歌行”訪問團來訪,懷讓在參加第一屆“文曉村新詩創(chuàng)作獎”頒獎大會之后,再一次參加了我們舉辦的海峽兩岸詩人慶祝抗戰(zhàn)勝利五十周年詩歌朗誦會,并與參加朗誦的各方代表合影留念。
　　
　　四
　　
　　鐘情黃河,崇拜黃河,是懷讓與生俱來的天性。他一生寫了十數(shù)首直接以黃河命題而意象各異的詩和把黃河作為重要意象之一入詩的幾十首詩,禮贊黃河母親創(chuàng)造了民族文明、民族性格、民族精神、民族氣魄、民族靈魂。他一向把黃河視為父母,贊頌母親黃河教他說話、唱歌、走路、生活,頂風雨、爭上游、闖世界、走天下等母子情深。因此,他向世界大聲宣告:“唱了一萬遍了,我的這支歌;第一萬零一遍,我還是要唱黃河�！睉炎尠V情黃河,至死不渝。他的這一鮮明個性,不是停留在口頭上和詩行里,而是用與時俱進的切實行動奔流在他生命的長河中。所以,生命最后,他依然囑咐家人把骨灰撒進黃河。就這樣,懷讓帶著對黃河母親的深深崇敬和赤子的厚愛走了,同黃河母親緊緊擁抱在了一起,從而徹底實現(xiàn)了他的詩與生命的升華。
　　虎年春天伴著黃河翻卷的新浪花和洶涌的新波濤虎虎有生地來了。接踵而至的便是懷讓的周年祭日。清明時節(jié)雨霏霏,吾以遲到近一年的、刻在心上的這篇灰暗而閃光的記憶祭詩魂,以告慰亡友的在河之靈�！�
　　(責任編輯/劉晨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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