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和一個書展的成長史】 一個人的書展
發(fā)布時間:2020-03-0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德國,并非世界最大的出版國,德語,也非世界最通行的語言,然而半個多世紀來,一座名叫法蘭克福的德國城市卻一直舉辦著世界規(guī)模最大的圖書博覽會。每至金秋,全世界愛書之人便匯聚于此,展示新書、洽談版權(quán)、交流心得。作為世界書業(yè)的“奧運會”,法蘭克福書展每年吸引著百余國家、數(shù)千參展商、數(shù)十萬參觀者前往“參賽”,使得這座德國中部城市每至10月便熙熙攘攘、人頭攢動。
法蘭克福書展達到今日之規(guī)模與影響,有一人不可不提,他就是法蘭克福書展前任主席彼得?魏特哈斯。這位主持書展長達25年的掌門人,在任內(nèi)大力推動書展朝向?qū)I(yè)化、國際化、數(shù)字化發(fā)展,使其成為世界各地大小書展的典范。因為魏特哈斯的卓著貢獻,人們親昵地稱他為“法蘭克福先生(Mr.Frankfurt)”。
一個戰(zhàn)后德國青年的文化選擇
很少有人知道,今天已然功成身退的“法蘭克福先生”早年曾是一個離經(jīng)叛道的流浪客;更令人意外的是,這位今日德國文化的“代言人”,年輕時卻是一個全面抗拒德國與德國文化的憤怒青年。這些轉(zhuǎn)變,雖然表現(xiàn)為一個年輕人的思想轉(zhuǎn)向,卻也折射出戰(zhàn)后德國青年一代的某種文化選擇。
魏特哈斯出生于1938年,在魯爾河畔的小城米爾海姆度過了求學時光。不過,他似乎并不喜歡這里,小城中壓抑逼仄的氣氛使他一再想要逃離: “每當?shù)谝魂嚧猴L吹過這座平淡無奇的城市時,我就無法在這里呆下去了!倍嗄旰,魏特哈斯在回顧這種難以遏制的出走欲時,不僅歸因于青春期的好奇心與叛逆心理,還從當時德國特有的時代氛圍中找到了根源。
戰(zhàn)敗后的德國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認知困境――以前深信自己是被選出的神圣民族,現(xiàn)在必須承認這個國家犯下了嚴重的罪行。雪上加霜的是,戰(zhàn)后經(jīng)濟重建使得父輩們無暇他顧,正在成長的一代人只能自己照顧自己,這些孩子們一方面背負著沉重的歷史包袱,另一方面卻未能從父母那里得到價值觀與歷史觀的有效指引。
與無措感同時滋長的,是對生活環(huán)境的恐懼一“難道所有這一切都是每日和我同乘電車的那些人干的嗎?”在這場“現(xiàn)代性大屠殺”中,許多平凡人成了不自知的殺人者與被殺者,即便是“死刑執(zhí)行者”也有其天真世俗的常人面目。這讓德國青年們陷入一種疑懼中。
這是一種尖銳而痛苦的覺醒,它不僅使魏特哈斯在面對社會時感到茫然,更產(chǎn)生了一種深刻的厭惡感。他叛逆,進而反抗,“從此,我拒絕德國的一切,我自己也不想是它的一員。作為德國人我感到痛苦,我要尋找另外的、陌生的屬性”。他開始大量閱讀拉美以及其他國家的文學作品,試圖進入不同的世界。他還嘗試各種“長途的旅行”,法國、英國、西班牙、希臘、土耳其,為自己規(guī)劃了一條逃離德國之路。
這是一段漫長的自我放逐之旅,同時,也開啟了通向未來的路。
魏特哈斯逐漸意識到, “回避”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他下決心接受自己是一個德國人的事實,結(jié)束漂流的日子;氐侥莻“問題成堆”的祖國。在進人法蘭克福圖書博覽公司,開始負責海外書展業(yè)務(wù)后,他更是找到了將所思所得付諸行動的明確方向――向世界呈現(xiàn)一個理性、文明、開放的德國形象。他為自己訂立的目標是:介紹德意志最優(yōu)秀的文化、文學和語言。從而讓世界和這個刻板的德意志國家及脆弱的德意志性格實現(xiàn)和解。
多年之后,他將這段曲折且艱難的心靈歷程寫成了一本書,起名為《把憤怒寫入書塵》(中譯本名為《憤怒書塵》)。
從展現(xiàn)德國到溝通世界
20世紀上半葉,法蘭克福書展兩次扮演了“文化使者”的角色。一戰(zhàn)后,因戰(zhàn)爭激化的民族情緒蔓延到了出版領(lǐng)域,法國阿歇特出版公司在一篇雙頁廣告中打出了這樣的標語: “銷售或購買貝德克爾的書就等于金援德國!(貝德克爾為德國著名出版商)。1919年10月德國書業(yè)人士開辦“第一屆國際法蘭克福展”,希望借此化解英法兩國書商對德國圖書與教材的仇視,彌合國家間因戰(zhàn)爭而產(chǎn)生的裂隙。二戰(zhàn)后,作為戰(zhàn)爭禍首,德國國家形象一落千丈。人們再次試圖接續(xù)法蘭克福書展的傳統(tǒng),于1949年舉辦了“第一屆法蘭克福書展”并延續(xù)至今。其深意所在,用魏特哈斯的話說。是借助文化的交流實現(xiàn)“世界與德國”的和解。
法蘭克福書展的這一訴求與定位,正合魏特哈斯的心意。1968年夏天,當時還籍籍無名的魏特哈斯進入了法蘭克福圖書博覽公司。在最初的5年中,他一直負責德國圖書的海外展出,核心任務(wù)就是向其他國家推薦德語圖書并介紹德國文化。其間,他走遍了北美、南美、亞洲與幾乎所有歐洲國家。在經(jīng)歷5年鍛造之后,法蘭克福圖書博覽公司監(jiān)事會決定由這個只有36歲的“年輕人”接任書展主席。
從外展負責人變身為書展主席,不僅是職住的升遷,也帶來了工作重心的轉(zhuǎn)移。如果說,外展工作的核心是“如何向世界介紹德國”,那么回到法蘭克福書展主會場,魏特哈斯所面臨的挑戰(zhàn)還包括“如何向德國展現(xiàn)世界”,進而“如何讓不同世界彼此了解”。
魏特哈斯頗具雄心地要把法蘭克福書展辦成一個具有頂尖水準、世界影響與持久發(fā)展力的書展,這就要求書展在專業(yè)性、國際性和前瞻性上有卓越超拔之處。如今審視魏特哈斯辦展25年的“成績單”,可知他在這三方面也最為用心。
在提升書展專業(yè)性方面。魏特哈斯的最大貢獻是改變了書展的功能與格局。前任主席陶伯特是一位溫情脈脈的老紳士,書展因其強烈的個人色彩而呈現(xiàn)為一場盛大的“家族聚會”。然而。隨著書展影響力的傳播,參加人數(shù)大大增加,這就要求書展必須提供更具專業(yè)性與實質(zhì)性的會展服務(wù)。這種從“家庭聚會”到“專業(yè)會展”的革新,是魏特哈斯上任伊始便明確下來的新方向。
舉辦一個國際性書展所面臨的核心問題之一,是如何展現(xiàn)更為豐富的世界面貌。吸引更多國家參與辦展。內(nèi)容,是至為關(guān)鍵的切入口。1976年,魏特哈斯籌劃了第一個主題館――拉丁美洲主題館。主題館將瑰麗奇崛的拉丁文學帶到歐洲,引發(fā)了整個歐洲的拉丁文學熱。正是在這股熱潮中,法蘭克福書展一舉成為世界出版的聚焦點、國際出版圈的意見中心。
從1988年起,另一個更具垂范意義的計劃――主賓國計劃付諸實施。這是一個既富想像力又具實用性的構(gòu)想:每年由一個國家擔任主賓國,負責整體策劃當年的展示主題與內(nèi)容。對參展國來說,可借書展平臺宣傳本國形象,擴大國際影響。而書展公司則可專注于提供更為專業(yè)的會展服務(wù)。各國頗傾心于這一構(gòu)想,從1988年起,意大利、法國、日本、西班牙、墨西哥、荷蘭、巴西、奧地利、愛爾蘭、葡萄牙、瑞士等國輪番登場,好不熱鬧。主賓國計劃也為法蘭克福書展帶來了國際性聲譽,在引入國家力量參與辦會之后,書展于規(guī)模、規(guī)格與影響力等方面都達到鼎盛,無可比肩者。
考慮到書展的未來發(fā)展,魏特哈斯在書展電子化方面做了頗多嘗試。從1984年起。書展便會 安排展出空間以支持新媒體,吸引一些具有前瞻眼光的出版公司。1993年,書展領(lǐng)導團隊更是將當年書展主題定名為“法蘭克福邁向電子化”,顯示出這個有著600年歷史的古老書展邁向信息化的迫切心情。作為法蘭克福書展的一個遠程目標,魏特哈斯希望書展能“成為傳統(tǒng)出版社與新媒體信息供應商之間的橋梁”。
卸任之際,這位法蘭克福先生交出了一張不俗的“成績單”:
參展商數(shù)量增加了145%,從3903家增加至9545家;
參展國增加了75%,從60個增加至105個;
參觀民眾增加了93%,從15萬人增加至29萬人:
期間,共舉辦6個主題館和11個主賓國活動,籌辦大小活動2340場。
兼容并蓄的氣度與遠識
魏特哈斯因其年輕時的種種行為與立場曾被同行疑為“左派分子”,為此他在《集書人》一書中專門回應了這一質(zhì)疑。在一段名為“我是左派嗎?”的章節(jié)中,他寫道:“所有政治觀點、意見。不論是左是右、是軍事獨裁者或左派獨裁者、是解放組織或右派獨裁者都能在書展上各自表述,這點對我而言一直都非常重要!睂τ谖禾毓箒碚f,屬左屬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都有表述的空間。這不僅僅是“法蘭克福先生”的觀念,也是法蘭克福書展的理念。
作為一個全球性書展,法蘭克福書展自創(chuàng)辦以來一直力主平等地對待各種語言與文化。書展對于參展商,無論其來自哪個階層或掌握多少市場占有率,皆一視同仁。葛拉德、柯伯等書展元老在創(chuàng)辦第一屆法蘭克福書展時便提出了一項原則:每位參展商,不論大小,一律占有兩個攤位。
然而,時至20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國際局勢的變易,這一原則開始不可避免地遭遇沖擊。美國、英國兩大書展強勢國家扮演起意見領(lǐng)袖的角色,不斷要求改變這種基于“整體平衡”的攤位安排。他們要求轉(zhuǎn)移到更好的展館及位置,并提出要將包括兩國在內(nèi)的英語國家劃入同一展區(qū),而這勢必導致其他國家及主題板塊的參展商被拆分得七零八落。
為避免各小型出版社團體被一再邊緣化,魏特哈斯一面設(shè)想多種各方更易接受的方案,一面周旋于貝塔斯曼、蘭登書屋等強勢出版集團之中。然而,政治經(jīng)濟利益與人文環(huán)境的此消彼長,最終使得法蘭克福圖書博覽會監(jiān)事會-_―魏特哈斯的老板們――決定接受英美兩國提出的參展要求,依照他們的要求調(diào)整展位布局,這令魏特哈斯感到十分沮喪。
平等之不可得,則寄望于相對的平衡。在會展布局上的“失利”使得魏特哈斯更偏重于在會展內(nèi)容上做些“彌補”。多元化,是其在內(nèi)容上實現(xiàn)平衡的重要方式。為此魏特哈斯組織了拉美、非洲、印度等主題文化館,而在作為接棒計劃的“主賓國”活動中,墨西哥、巴西、匈牙利、立陶宛、阿拉伯國家、韓國等非主流國皆有屬于他們的“法蘭克福之年”。也都得力于他的不懈爭取與協(xié)調(diào)。
魏特哈斯說他因辦書展而喜歡“集書人”――搜集國際書業(yè)的人才,這些同時擁有智慧與理想的人們是他真正的同道。只是在這場高朋滿座的聚會中。必然存在著矛盾、紛爭,如何解決這些問題,也著實考驗主人的智慧。魏特哈斯曾提出過一個處理分歧的理念: “為其而戰(zhàn)(fight FOR them)”而不是“與其作戰(zhàn)(fight AGAINST them)”。把自己融入到問題中,站在對方的立場而不是對立面上去考慮問題,這種兼容并蓄的精神是魏特哈斯所倡導的一種辦展理念。正是懷以這種包容的姿態(tài),他將一個又一個美麗新世界引領(lǐng)到人們面前,引導人們抵達彼此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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