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漏兒的神話|撿漏兒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大眾收藏,最吸引人的神話之一,莫過于撿漏。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關于撿漏兒的文字就不斷在媒體上亮相。有些靠著買賣古玩發(fā)了財、出了名的人,就是靠著制造自己如何撿漏兒的神話,來為自己做造神運動。最初的那批收藏愛好者,撿漏兒是有可能的,因為80年代還不興收藏,甚至還沒有人敢說自己喜歡收藏。那時候最富也不過是個萬元戶,炫耀吃穿還來不及呢,誰有閑功夫、閑錢,往那上面扔?活錢死物是那個時代一般大眾的理財心理。只有少數人,出于某種愛好,沒事兒的時候,買兩件自己喜歡的舊東西玩玩兒。最多也就花十幾二十塊的,這在人們眼里就已經是高消費了。
90年代,特別是后期,舊東西開始成為大眾追逐的理財工具。于是,80年代買來的那些沒人要的破爛,就都成了好東西,拿出來一賣就是幾百幾千元。一夜之間,手里的破爛身價百倍,多大一個漏呀!撿漏兒的文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風靡的。
神話,是忽悠大眾的最好手段。沒有神話,大眾會迷失方向;有了神話,大眾手里的銀子就沒了方向,都圍繞著撿漏兒升值轉了。
筆下“撿漏兒”要夸張
收藏點舊東西,沒事的時候,拿出來把玩把玩,如果余興尚在的話,拿起筆來,寫上幾句,應該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但凡傳下來的那些所謂藏書記、藏畫記之類的玩意兒,如果仔細去翻的話,你也許會發(fā)現,古時候的人真的很可愛,也很優(yōu)雅,那里面絕少提東西是如何買來的,今后能不能保值升值就更沒有了。明末清初,有人為了收藏,可以把家里的田產、當鋪全部賣掉,就為了能把自己喜歡的舊東西買進來。那些記錄藏品的文字,在今天的人眼里,可能都成了天書。不知道是古代的藏者都博學,還是今天的人們都盯錢。
十多年前,仿照著古人收藏的先例,我也寫了一些文字。記得那時候買過一只筆筒,沒花多少錢,也就百來塊,一篇稿費的錢。那時候寫一篇紀實類的文字,咱北京可以拿一二百塊。好的給南方,可以拿一兩千塊稿費?赡菚r候南方的報刊幾乎不刊登收藏類的文章,所以我就給這只筆筒寫了千八百字,寄給一家報紙。
買這筆筒的時候,不是看中它的年份,倒是上面的圖案挺招人喜歡。記得我當時見了它,毫不猶豫地拿在手里,還跟攤主說,這東西真不錯,老東西。這不沒事兒撐的讓人家宰嗎?不過那時候賣東西的人也沒有那么精,一百來塊就拿下了。回來后,覺得圖案很好。玩兒嘛,有人玩年份,有人玩造型,我玩的就是那上面的那幅畫――一個當官模樣的人,在那兒指手畫腳,其他人都跟碎催的似的,活脫脫畫出當時官人的世相。古代當官的據說都是“學而優(yōu)則仕”出來的,要我說,從這幅畫上可以看出,其實都是“屁而優(yōu)則仕”。你看當官的和其他人,腰板沒有一個直的,就是陶淵明說的那種,“為五斗米折腰”的那路人。
稿子寄出去一個多月沒音信,打電話過去詢問,對方是個女孩子,告訴我說,“文章寫得很好,就是可讀性差。”我心里這個納悶,寫得好,怎么可讀性又差了?其實人們所說的可讀性,對于故事來說,就是情節(jié);對于哲學來說,它是邏輯;對于美術來說,它是色彩線;對于網絡來說,它是刺激;而對于廣告來說,它是實用。我本來想跟她在電話里申說幾句,沒等我開口,電話就斷了。晚上去一位編輯朋友家,跟他說了這事兒。朋友說:“哥們兒,你干編輯的還不懂嗎?可讀性就是個官話。誰看你那些文字,告訴你,就寫撿漏兒,就能發(fā)!”我說我寫啦,二百多的東西,花了一百多點兒,這不是撿了漏了嗎?朋友說:“你不是編紀實嗎?編個故事!蔽艺f就這么個東西,能有什么故事?“干脆,你就寫,一百多買的,賣了八千多,這不就是一大漏嗎?人們看的就是這個。”
明白啦,聽人勸,吃飽飯,照著朋友開導的去做,后來還真就發(fā)了好幾篇撿漏兒的文章。原來,漏就是這么“撿”的。
白撿的東西都是漏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大眾收藏,從它興起的那天起,就已經不是原來意義上的那種收藏了。它已經蛻變成了一種大眾理財的神話興奮劑。在這場制造“興奮劑”的過程中,有一種人,可以說是真正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這類人,從來見不著他們淘換東西,可是,他們還專愛寫撿漏兒的文章。他們和收藏者不同的是:藏者寫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自己淘換來的,只不過是為了文章的發(fā)表,把買賣價格之間的距離拉大了,夸張了,屬于收藏修辭學范疇;而這類人的撿漏兒,沒有夸張,也沒有忽悠,他們的東西本來就一分錢也沒花,賣多少錢都是撿漏兒。撿漏兒不過是市場運作的一部分。
這類人,我還真見過幾位,那叫一個牛,你說什么,他們都能給你撿來漏。蘇哈托就是這么一位,“蘇哈托”是他的外號,這小子比他們那幫人都精,現在早就不干這個了。當初為什么叫他蘇哈托?他姓蘇,“哈托”是形容他干活的時候,哈著人家的勁兒,別人還真拿不好。他接的第一單活,是他自己在舊貨市場上“哈”來的。
本來人家根本就不認識他,他一連“哈”了好幾個攤,聽到的都是“您往前邊看看,說不定有需要您的!碑斈,他剛出道的時候,一上來就問人家:“需不需要給您寫點什么?”多傻呀!人家沒把他當神經病就不錯啦。他清楚地記得,第一單活是在一個夏天,頂著大太陽,滿頭大汗地走了好幾家古玩店。最后還是一個看店的老太太,看這小伙子挺可憐的,說:“小伙子,進來坐吧。你說你要寫什么?”蘇哈托說:“我想跟您借點兒東西,回去寫!崩咸q豫了,萬一要是個騙子呢?蘇說:“大媽,這么著,您就借給我一件不值錢的玩意兒,我寫完了,就給您送回來。我的身份證可以壓您這兒。”也許是老太太心軟,也許是他心誠,借回了一只青花瓷墨盒。一個晚上,他就出手了好幾篇《青花瓷墨盒撿漏兒記》,滿世界一發(fā),第二天就把東西給人家送回去了。老太太一個勁兒地夸他,人真好,真實誠。沒出倆月,老太太就找他,說有人要找他寫,看來真有人到老太太那“撿漏兒”來了。漸漸做了幾十單這種撿漏兒活,知道他的行里人都管他叫蘇托。每寫一篇,東西一定要送給他。慢慢地他也了解了古玩這玩意兒,不同的東西有不同的價格。他就根據這一點,按價論價。他現在專給古玩商做策劃,然后找人寫,“寫這類東西,對于愛動腦子的人來說,是件苦差事,不如忽悠策劃合算。跟人一說,有檔次,容易見效果,又來錢。”
撿精神漏更美好
外行人不知道撿漏兒是個什么概念,劉一手手里正把玩著剛剛從市場上淘換來的一只“漢代”玉豬。我之所以把他這“漢代”倆字打上引號,倒不是我不相信他的話,也不是我自己一點兒也不知道玉豬是什么玩意兒,而是因為“漢代”在我心里,有一種近乎崇拜的形象。所以凡見著人們所說的漢代的東西時,我都要打上一個問號,理由是:那是要經過考證的,而且應該是純正的乾嘉式的考證。簡單跟您說吧,就是一定要有文獻佐證,光嘴皮子不成。
劉一手之所以叫劉一手,就是他嘴皮子上面真有一手。朋友跟我介紹說:“他要想說你這是假的,一會兒就連你自己都不相信東西是真的了?伤f自己那東西是真的,同樣也用不了一會兒,你就會信他是真的!彼o自己的藏室起了個名字,就叫“是真齋”,一進門,沒別的,您第一個見著的,就是“真的”倆字。誰那么大膽子,敢把自己收藏的古董都當成真的,可他劉一手就敢!
不過劉一手也不是什么學問都沒有,就是一玩家子。他跟我一樣,喜歡清代學者惠棟、阮元、錢大昕以及章太炎的老師俞樾,喜歡沒事的時候翻翻《齋集古錄》什么的,所以我跟他說,你這個漢代兩字,我要給你打引號,他沒意見。
引號不意味著這只玉豬就是假的,質疑是每一個人的權利,你聽他這東西的漏在哪里――玉豬是劉一手上個月從一個賣雜項的古玩商手里淘來的。見著的時候,一共有三五只,有白玉、黃玉、青玉,劉一手單單看上黃玉的那只。我插話說:“你為什么喜歡黃玉的那只,不就是因為我有一只嗎?想跟我比!彼f不是,白玉、青玉的質地都不好,先不管是不是漢代的,賣東西的人都這么說,一下子也看不出來。他有一個看法,玉就看質地,你就說是黃帝時代,我也不跟你計較,只要玉質上乘,東西不貴,就是漏。
黃玉豬開價3000元,回價1500拿下。劉一手說:“就這黃玉,不給我20萬,你別想拿走。這不就是漏嗎?”鬧了半天,就這么個漏。到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玉豬還在劉一手手里把玩著,可他堅信這就是一個“漏”。
無獨有偶,謝女士去年春天去香港玩,花了6000元人民幣買回了一部線裝本《詩經》,輾轉托朋友找到我,說讓我給看看,值不值6000元。我該怎么說呢?只能說不錯吧?伤是不依不饒的,非要拿著書和資料跟我見面。礙于朋友的面子,就見吧。還沒說幾句話,這位謝女士就拿出一家拍賣公司的拍賣圖冊,指著上面的一件拍品圖片說:“您看,是不是和我的書一模一樣?起拍價十幾萬呢。這書還沒有我的書好,我的書起碼也值幾十萬了吧。”這時我才明白了,收藏撿漏兒,撿這種精神漏,比什么都重要啊。那是一種人們的美好感受,試想一個人花6000元買了一件,在他(她)心中值60萬的東西,這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呀!
收藏真的不太狹隘,撿漏兒也不能被理解得太狹隘,這么玩兒才是一件樂事。
編輯/王文娜 wangwenna@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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