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員,失色的職業(yè)】職業(yè)球員
發(fā)布時間:2020-03-18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就需要有一批以足球為職業(yè)的人。中國有海量的專業(yè)運動員,但以此為職業(yè)的,之前卻幾乎沒有。職業(yè)運動員,意味著退役后再也沒有上啊胃的國家安排工作,要在職業(yè)生涯中能夠賺到比普通職業(yè)更高的收入。這個風險和機會同樣大的職業(yè),現(xiàn)在,是個好職業(yè)嗎?
1974年清晨的一天,上海人民廣場的樹林里,許多市民停止了晨練,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一
一個小男孩穿著肥大的運動褲,戴著棉質手套,站在兩棵樹之間。面前一位30歲左右的男人,正不斷把一個只有球膽的足球踢向他。
男孩不斷地摔倒,爬起,爬起,再摔倒,做著重復的撲救動作。如果有一個球沒有撲住,男人會大聲地斥責他,甚至會走過去沖男孩的屁股踢上一腳。
圍觀的人群發(fā)出了不滿的聲音!澳氵@個教練也太狠心了吧?哪有像你這樣練的!小孩子摔壞了你不心疼啊!”
這時,一位婦女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說,“他不是教練,他是孩子的父親!
“草門”的純真年代
那個男孩的名字叫做江洪,“狠心的教練”是他的父親江永林,站出來的婦女是他的母親趙桂英。
這是一個家庭訓練班。每天早上五點半,江永林騎自行車載著趙桂英,從淮海路松山消防隊家屬院出發(fā),十五分鐘以后到達人民廣場。江洪和弟弟江津跟在自行車后面,跑步趕到。
7歲的江洪打心眼里討厭這種訓練。
他一點也不喜歡足球,他喜歡的是音樂、語文和畫畫,并曾經(jīng)立志成為一名畫家。
“當初練球是被父親逼的,他把自己沒有完成的愿望寄托到了我的身上。”江洪回憶說。
江永林曾是上海青年隊和全國公安隊的守門員,后來因為眼睛出了問題,不得不在25歲就早早退役。江永林心有不甘,希望兒子江洪能夠子承父業(yè)。
這個家庭訓練班持續(xù)了兩年。1976年,江洪進入上海市盧灣體校足球班,但是江洪對足球依然很排斥,有一段時間,他把守的大門頻頻被人攻破。
那時候,江洪被隊友戲稱為草門。草門,就是像草堆起來的門。每每被攻破球門,就有人沖他喊:“草門!草門!”江洪感到自卑,對自己也很失望。
“那時候,我想還不如當個工人算了!我要拿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一盒四分錢的冰棍,坐在馬路邊,一下吃完。踢球有什么好啊!”江洪說。
1979年底,八一足球隊到上海冬訓,正好住在盧灣體校。江洪聽父親很多次說起過這個球隊,便跑回家和父親說:“爸,八一隊來了,在我們學校!苯懒致犕旰,立馬推出自行車,“走,兒子,我?guī)憧荚嚾?”
“怎么可能!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能進八一隊,不敢想!苯閲槈牧恕D菚r候,進入八一隊幾乎就意味著進入了國家隊,而進入國家隊則意味著無比的光榮。“不像現(xiàn)在,花錢進國家隊是為了回俱樂部漲工資!”
等到八一隊訓練結束,江永林走上前去毛遂自薦,問人家能不能要江洪。―個教練隨便應承了一句,練練看看吧。
練完之后,江洪從人家的表情上讀出了結果:沒戲。
這時,“幸運女神”向這個13歲的孩子招了招手。
父子倆離開時,一位老者從遠處走過來,拍拍江洪的腦袋,說: “這個小家伙還挺有虎虎生氣的啊!挺好的!我看可以!”
因為這一句話,江洪進入了八一隊。
這位老人叫黃烈,時任八―體工大隊大隊長。當時,八一隊正在進行一項名為“1316”的后備人員培養(yǎng)工程,江洪的年齡正符合要求。再后來,這支包括郝海東、大王濤、江洪在內的28人隊伍,有15A踢上了甲A聯(lián)賽,成為各個球隊的中流砥柱。
此后,江洪擔任過國少、國奧、國家隊門將,曾經(jīng)是中國第一門將。
不過,他人生中最大的轉折是伴隨著職業(yè)足球聯(lián)賽的興起,從一個專業(yè)運動員轉身為職業(yè)運動員。
1993年,在八一隊待了13年的江洪轉會到了深圳。1994年,包括乙級、甲B和甲A在內的職業(yè)聯(lián)賽開打,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正式開始。參加第一年職業(yè)聯(lián)賽的球員,全都是從各省市專業(yè)體育隊而來。
一夜之間,他們都成了職業(yè)球員。
少數(shù)人的盛宴
月薪3000元,職業(yè)足球以其獨有的方式第一次向江洪展示了它的魅力。
“3000元哇,暴富啊,三個月不就是萬元戶了嘛!苯楦械脚d奮,因為在八一隊的后期,即便已經(jīng)是國奧隊第一門將的江洪,每個月的工資也僅有200塊錢,其他替補的工資是100塊,甚至一場比賽部分隊員只能拿到7塊5毛錢的獎金。
江洪被震撼了。他直言,從專業(yè)足球到職業(yè)足球,最大的變化就是“錢多了”。當時,甲A球員的年薪是6萬元,甲B的年薪是5萬元。
三年三級跳。來到深圳的江洪和他的隊友們創(chuàng)造了中國足壇的升級奇跡:1994年,深圳隊獲得了全國乙級聯(lián)賽的冠軍;1995年,剛剛升級的深圳隊又奪取甲B聯(lián)賽的冠軍;1996年,江洪就站在了甲A的賽場上。
這一升級過程被當時的媒體稱為“深圳速度”。
堪稱深圳速度的還有職業(yè)球員不斷躥升的工資。據(jù)公開資料顯示,到1996年,球員平均工資已達五六十萬元,到1998年,平均工資已達百萬元。
“突然一下子都成了百萬富翁了!”江洪再一次被震撼了。
這一次,被震撼的顯然不是江洪一人。此時,職業(yè)球員已經(jīng)成為令人艷羨的“黃金職業(yè)”。
其實,職業(yè)運動員的高收入,完全符合經(jīng)濟規(guī)律。從國際職業(yè)體壇來看,職業(yè)運動員特別是足球、籃球等對抗性強、職業(yè)生涯一般在10年左右的運動,從業(yè)者如果不能在職業(yè)生涯中得到相對較高的收入,這個職業(yè)本身就沒有吸引力了。
“踢足球,掙大錢”,漸成眾多家長的共識,并被付諸行動:越來越多的孩子被送進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的足校。
根據(jù)中國足協(xié)的統(tǒng)計,從1997年到2001年,僅在中國足協(xié)注冊備案的各類足球學校就超過3000所。據(jù)業(yè)內人士保守估計,踢球少年的總數(shù)為350萬左右。
這是350萬個意圖通過踢球改變孩子甚至家庭命運的夢想。而這個夢想的結局,注定是一場少數(shù)人的盛宴。
夢想的成本足夠沉重。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足校負責人向《中國周刊》記者介紹,足校學員的收費由培養(yǎng)費和生活費兩部分構成,培養(yǎng)費一般收費2萬元左右,生活費一般收費1萬元。按照一般規(guī)律,一個孩子的培養(yǎng)期為8-10年。
這意味著單單從經(jīng)濟支出來看,這個夢想的成本為30萬元。而一個隱性成本是,孩子的教育被耽誤了。
創(chuàng)辦中國第一所專業(yè)足球學校的高豐文告訴記者,“雖然各個足校都說自己重視文化課,但這個文化課也就是基礎教育而已。如果踢不出來,球員畢業(yè)之后,靠什么生存?”
而家長們有著自己的考慮:投入30萬元,而職業(yè)球員一年的工資就高達百萬 元,踢上幾年,一輩子的錢都賺夠了。如此一比較,這算是一筆不錯的投資。
“單純從賬面上看,這確實是一筆不錯的投資。”沈陽地區(qū)一名足校負責人告訴記者,“但是多數(shù)家長顯然忽略了足球規(guī)律,踢足球需要一定的天賦素質,就是具有一定的天賦素質,能踢出來的又有多少呢?” 一個讓人感到絕望的數(shù)據(jù)是,足校成才率僅為5%左右。
而另一個被人忽視的事實是,即便從足校成功畢業(yè),順利進入職業(yè)隊,等待球員的也不就是大把掙錢的幸福光景。
“上場隊員就11個,一線隊不超過30個,踢上球才能多拿獎金。”江洪說,“現(xiàn)實情況是上場的就那么幾個!
江洪將職業(yè)聯(lián)賽初期視為“球員共同的蜜月期”。“踢球快樂,你付出就有回報,大家也尊敬你,錢也掙得多!苯槿绱丝偨Y。
那時的《深圳商報》開辟了一個“江洪日記”的專版,刊登他的日記;深圳市國土局找他拍了一個深圳形象的宣傳片:江洪開著敞篷跑車在深南大道上兜風,意氣風發(fā)。后來這個人換成了“鋼琴王子”李云迪。
毫無疑問,江洪成為了那個時代深圳的城市偶像。那時,足球運動員成為城市偶像的比比皆是――在濟南,是宿茂臻;在北京,是高峰;在上海,是范志毅;在成都,是馬明宇……失色的職業(yè)
1999年,江洪告別了讓自己聲名鵲起的深圳,來到青島海牛。2000年,在青島海牛只待了一年的江洪,來到甲B球隊陜西國力。他已經(jīng)33歲,不再年輕。同年,巴西教頭卡羅斯成為陜西國力的主教練。
到年底,在神奇教頭卡羅斯的帶領下,陜西國力一舉沖A。2001年,34歲的江洪又一次站到了中國最頂級聯(lián)賽的球場上。陜西國力球市火爆,被稱為“金牌球市”。也是在這一年,中國國家隊在沈陽五里河體育場1:0戰(zhàn)勝阿曼,歷史性地進軍世界杯,民眾對于中國足球的熱情到達歷史最高點。
或許是巧合,從事后來看,2001年,似乎成為以江洪為代表的職業(yè)球員最后輝煌的年頭。
2002年,發(fā)兵日韓的中國男足最終以“三戰(zhàn)皆負、盡吞九彈、一球未進”的成績結束了世界杯的處女秀,巨大的失望讓中國球迷難以接受。
2002、2003接連兩年,江洪所在的陜西國力排名聯(lián)賽末尾。西安,中國足球唯一的金牌球市也不斷衰落。此時,一個糟糕的現(xiàn)象開始出現(xiàn):俱樂部拖欠球員工資。
從青島海牛離開時,江洪的年薪超過百萬元,而到陜西國力之后,江洪的年薪降到了60萬元左右。
“老大,發(fā)不下工資,咱們自己掙錢吧!庇星騿T找到江洪,他拒絕了。
2003年,被媒體稱為“賭球教主”的王珀空降西安,成為陜西國力的實際操控者,開始了瘋狂的斂財之旅。
“上半年拼命掙分,下半年拼命掙錢。”這是王珀公然宣稱的“生財之道”。但是他很快發(fā)現(xiàn),有兩個人擋住了他的財路,一個是主教練卡洛斯,另一個就是江洪。
“只有打真球的時候我才能上場,打真球的時候我們進了球,隊員們找卡洛斯擁抱,卡洛斯不理他們,他一個人跑到底線,找我一個人擁抱!苯榛貞浾f。
王珀顯然不能容忍卡洛斯和江洪的存在。他逼走卡洛斯,冷藏江洪。2004年,陜西國力轉嫁寧波。球隊已經(jīng)坐上了南下的火車,但是沒有人通知江洪,他被自己的球隊“拋棄”了。
此時球隊仍然欠江洪將近lOO萬元的工資和獎金。也就是說,他在陜西國力三年,每年實際收入僅為20萬元。后來。江洪聯(lián)合其他被欠薪的隊友,到中國足協(xié)狀告陜西國力。陜西國力因此成為因為欠薪被取消注冊資格的第一支球隊。
被欠薪的球員不止江洪和他的隊友。
2004年,深圳科健隊員因為被欠薪而集體到深圳市勞動部門上訪,據(jù)稱數(shù)額高達2800萬元;2005年9月,深圳健力寶隊員因為被欠薪而上演罷訓;2006年,由于拖欠教練組和球員獎金,青島海信教練組集體辭職……
今年12月份,國務院足球工作調查組在大面積走訪球員、俱樂部和地方足協(xié)后,其調研結果讓人震驚:球員們不僅收入不高,而且被欠薪嚴重。在足球圈一個被普遍認可的說法是,目前70%的俱樂部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欠薪現(xiàn)象。
退役生活
2009年12月18日,周五。這天,江洪沒有像平時一樣睡到自然醒,而是早早地起了床。出門之后,他也沒有去熟悉的NONO咖啡店,先喝上一杯咖啡,然后再開始一天的生活。
那天,江洪要去的地方是醫(yī)院。
“腦梗是不會了!蹦玫綑z查結果,江洪長舒一口氣。原來這些天,他感覺手腳發(fā)麻,聽朋友說這可能是腦梗的前兆,江洪便去醫(yī)院做了CT。
下午,母親從上海打來電話詢問他的身體。“你放心,我最近心臟也沒有疼過。高血脂?我一年都沒有吃肉了,血脂不能高了,別擔心了。”江洪耐心地向母親匯報情況。
母親的擔心始于兩年前。對于所有關心江洪的球迷來說,那是一個偶像坍塌的日于。
2007年12月16日,江洪在自己的博客“江水東流”上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
“一直以來,新型毒品似乎是一個敏感而又離我們生活遙遠的話題,可對于那個曾經(jīng)的我來說,有那么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尤其是我剛離開足球的那段日子里,卻幾乎成了我生活中真真切切的主旋律!
這段話讓江洪成為第一個公開承認自己曾經(jīng)吸毒的中國球員。他指著自己腦門后退的發(fā)線,說,“這都是吸毒給我的,白頭發(fā)!
“你會迷失,你會變,只不過不一定變對了地方。中國球員一有錢了,就覺得自己是老大了,覺得唯我獨尊。”他說。他承認正是這種心態(tài)讓他迷失。
不過,現(xiàn)在他沒有了。比如,他安心地開著自己那輛價值23萬的老款三菱歐藍德,不會在乎人們吃驚的眼神――“江洪,你就開這車?”
2005年,江洪徹底告別了足球。2006年,他在西安與別人合開了一家名叫“胡同”的酒吧。開酒吧的錢,他向當時的女朋友借了一些。
江洪坦言,與那些退役之后生活窘迫的大多數(shù)球員相比,自己算是幸運的!白銮騿T時有點名氣,開了酒吧之后,原來的球迷都來捧場。”曾經(jīng)有報道說胡同酒吧日流水達到兩萬,對此,他淡淡地否定。
“一定不要只沖著掙錢去踢球,要懂得尊重這份職業(yè)。”江洪現(xiàn)在是一名虔誠的基督教徒,左臂上文了一個耶穌的頭像,“(基督教)讓我學會了感恩,我冷靜了許多!
在那篇《那段日子不堪回首,卻漸已遠去》的博文中,他說,“即便是一個曾經(jīng)在球場上被視為英雄般人物的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有他不可告人的陰暗的一面,幸運的是如今的我終于戰(zhàn)勝了自己。”
現(xiàn)在,足球開始慢慢遠離江洪,也遠離這個有著足球傳統(tǒng)的家庭――江洪的哥哥有兩個女兒,都沒有踢球;同樣當過“國門”的弟弟江津有個三歲的兒子,家里也決定不刻意培養(yǎng)他踢球;江洪還沒有孩子,他說,如果大環(huán)境依然如此,也不會讓孩子踢球。
胡同酒吧二樓,江洪回答完最后一個問題的時候,樓下傳來了歌聲――酒吧駐場歌手已經(jīng)開始練歌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夜晚就要開始。這時,他突然反問,“你覺得賭球、假球,這僅僅是球員的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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