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腔北調_南腔北調話乞丐

        發(fā)布時間:2020-03-2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撕作三份,雞屁股給我!”   不論是第一遍看《射雕英雄傳》,還是第八次看,看到這,就覺得:身后被人拍了一巴掌,回頭之間,九指神丐洪七公就出場了――   “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拜文字和想象之神力所賜,江湖丐幫臟而不邪、替天行道,面向市井展示出一副貧賤俗俠的姿態(tài)和風范。
          ――本期的話題是現(xiàn)代社會的丐幫和職業(yè)乞討人。他們的生存狀態(tài)、謀生手段、自我認知和尊嚴觀,較之文學作品的描述,堪稱180度的翻轉。
          沒準,吭哧吭哧疲于奔命,被我施舍的乞丐比我賺得多得多!
          沒準,我們扔錢給乞丐,態(tài)度若不夠尊重;乞丐當場掏出一百塊,軋著要跟你買尊嚴!
          當你面對這些現(xiàn)實,作何感想?
          牛皮哄哄的乞丐?誰在說他們可憐?如何辨別真?zhèn)?當你面對乞丐,給或者不給,給多還是給少,討論這個問題的意義就在于其豐富性,每個人都能在心里找到社會層面的答案。
          
          對話嘉賓:
          胡展奮(上海) 于秀(北京)
          
          胡展奮
          《新民周刊》記者,2003年11月秘密前往“丐鄉(xiāng)”深入調查,并在《新民周刊》發(fā)表《“丐鄉(xiāng)”大起底――皖西職業(yè)乞丐調查》,首次向公眾披露了皖西職業(yè)丐源的背后內幕。
          
          于秀
          報告文學作家,利用半年時間跑了北京、上海、廣州、成都、滄州等城市,采訪了50余名乞丐的生活經(jīng)歷,1998年著《中國乞丐調查》一書,引起強烈反響。
          
          (嘉賓)胡展奮
          對話
          胡展奮VS于秀(一)
          
          A尊嚴之癢與城市之憂
          主持人:據(jù)統(tǒng)計,目前中國的乞丐人數(shù)已達上百萬,對已解決溫飽問題的中國來說,這個數(shù)字令人難以置信。在調查中發(fā)現(xiàn),這個群體比普通人更滿意自己的生活狀況。為什么會這樣?
          胡展奮:利益的驅使使乞討者變成了職業(yè)乞丐。我們的道德體系本來就脆弱,人們就更容易放棄自己的尊嚴,放棄對自己作道德評估,這就是我們所說的麻木。
          于秀:在采訪時,就遇到這樣一個例子。七八個老太太,結隊行乞。她們說自己在家吃喝都是兒子的,還要看媳婦臉色;現(xiàn)在每天掙不少錢,回家把錢朝兒子面前一放,媳婦看我們都不是那種眼神了。我們以前是累贅,現(xiàn)在卻能掙錢了。我們賠的不就是臉面嗎?這老臉又值什么錢?
          
          主持人:一種說法認為乞丐是城市的腫瘤,給城市的市容整潔和治安構成了很大壓力,您二位怎么看這個問題?
          于秀:回答這個問題,恐怕不得不先分析一下人們?yōu)槭裁醋銎蜇ぁN覀儽仨氉⒁獾竭@些人群的來源大多數(shù)是農民,很少有城市貧民。
          胡展奮:這個提法非常短見,沒有從本質上去分析乞丐產(chǎn)生的根源。他們的確對于市容市貌有壓力,可是必須意識到這是城鄉(xiāng)發(fā)展差距懸殊所造成的必然結果。城鄉(xiāng)的差距不斷在拉大,如果我們把乞丐這個人群形容為“腫瘤”,就永遠不能正視這個群體的存在的深刻根源,這個“腫瘤”不僅割不掉,還會越來越大。
          
          B“禁討”引發(fā)爭議
          主持人:城市管理者的回應如何?
          于秀:應該說,乞丐這個群體在逐漸受到城市管理者的關注。去年南京出臺政策,把夫子廟設為禁討區(qū)。不過事物都有兩面性。你禁止乞丐不在某處乞討,是否從某種意義上肯定了乞丐乞討的行為?或許會讓這些乞丐心安理得――我又沒到夫子廟去啊,我在新街口百貨啊。
          胡展奮:上海市政府比較關注這則報道,在南京路、淮海路設置了禁討區(qū),發(fā)現(xiàn)成年人脅迫兒童、婦女的,號召市民幫助受害者進行呼救,實在困難的馬上送往救助站。在杭州也是這樣的情況,得到一些改善。但是這樣的群體在城鄉(xiāng)結合區(qū)仍然有很多,目前還沒有非常得力的解決辦法。現(xiàn)在有一個呼聲,我認為更理性。不久前,深圳市部分政協(xié)委員提出了設立乞討區(qū)――在城市劃出某一塊地方專門供乞丐乞討,建立乞討人員檔案,引導流動乞討變?yōu)楣潭ㄆ蛴,變分散乞討為集中乞討,這樣不僅便于管理,也符合人權。
          
          主持人:我們來看看城市街頭的行乞場面。
          
          我是乞丐我怕誰
          
          五一黃金周,首都北京又一次成為人潮涌動的超級城市。職業(yè)乞討人迎著規(guī)模巨大的黃金周洪流,大撈一把自然不在話下!在朝陽區(qū)三里屯蹲點兩天,對于職業(yè)乞討人的各顯神通,有了一番親眼目睹――真是小小三里屯,開了大眼界。
          
          鏡頭一:天橋上的殘腿乞丐
          時間:5月2日,11點
          地點:三里屯人行天橋
          這座人行天橋,臥了三個乞丐,其中有兩個腿部殘疾。
          記者注意到殘疾比較嚴重的一個乞丐,狀似小腿被鋸,大腿肌肉部分萎縮,穿著藍灰色短褲的他,向行人露出一長一短兩條并不對稱的腿端。記者給錢后跟他們說話,但卻得不到回答。他們只是伏在地上,拼命磕頭。有時候磕頭磕累了,就把手中裝了幾枚硬幣的破搪瓷缸子搖得哐當當直響。行人流量少的時候,他們就臥著曬太陽,非常悠閑。
          走下天橋后,記者才有些困惑:腿殘的乞丐是怎么上到天橋上的?
          晚8點,天已經(jīng)黑下來。只見三個同樣是乞丐打扮的人,走上天橋,先后把那兩個腿殘的乞丐抬走。
          記者終于明白了,丐幫就是這樣把“道具”擺出來,又收回去的。
          
          鏡頭二:揮竿的“盲乞”
          時間:5月2日,13點
          地點:太平洋盈科店廣場外的馬路上
          這個乞丐是一個盲女人,坐在廣場馬路外的花壇邊。商場門口禁討,但似乎這個乞丐有些例外,因為她有理由,她是瞎子。保安只在商場的門口巡邏,或許馬路上已經(jīng)超出其勢力范圍。
          沒有任何施舍,記者只是旁若無人地用相機的鏡頭對準她,――“你拍什么拍?!你亂拍什么!”一聲撕裂嗓門兒的吆喝,只見那盲女人揮舞著手里的竹竿沖上來。
          記者一陣緊張,趕緊躲閃――盲乞原來不盲!
          
          鏡頭三:不要飯的乞丐
          時間:5月4日,16點
          地點:京客隆超市工體店
          在購物高峰時刻,這里有成群結隊的乞丐在追討購物人群的零錢。
          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明眼人可以看出是丐幫的“團體行動”。
          一個乞討的老者坐在商場正門前,記者走過去,把買的餅遞給他。他沖記者擺手,“不要!不要!”記者又把餅遞給不遠處正在忙著乞討的中年婦女,她接過餅,裝進衣兜,仍然把乞討的手伸向記者。
          記者愕然:討飯的乞丐,早已經(jīng)過時!
          
          鏡頭四:
          令老外頭疼的“中國制造”
          時間:5月4日,18點30分
          地點:三里屯雅秀外貿服裝市場
          眾所周知,三里屯雅秀外貿服裝市場,一直是外國旅游者或者久居中國的外國人的一個生活購物點。
          在這里,聚集最多的是未成年乞丐,還有懷抱小孩的婦女。由于乞討對象主要是外國人,帶有語言溝通的障礙,他們乞討手段顯得更加“親熱”,甚至有一些身體上的“接觸”。
          在雅秀門外的停車場,記者看到,一個約五六歲的小孩在一中年婦女的帶領下,拿著一只小鐵碗,拉著一名外國男子的衣角,并不斷地用中文重復著:“叔叔,給點吧,我們沒錢了。”中年婦女則隨聲附和。該外國人試圖躲開、擺手拒絕,無奈均不奏效,只好抬頭望向遠處。僵持了幾分鐘,他不得不掏了5元錢,中年婦女這才帶著小孩離開,旋即走向下一個“目標”。
          還有一名小女孩專攔外國人。當她見到兩名懷抱大禮盒的外國男子走來準備開車,立即迎了上去擋著車門,并扯著其中一人的褲腿不放。外國人無奈,只好騰出手掏零錢給小女孩。
          一印度客商告訴記者,連日來,他已經(jīng)在這里多次遭遇了小乞丐的“攔截”。他表示,雖然每個國家都有乞丐,但像這樣利用小孩子強乞的則很少。其他一些外國人也表示,給錢是小事,但來回總是被這么纏著“感覺很不好”。
          難道這種小乞丐也是獨特的“中國制造”?記者心里真不是滋味。
          
         。钨e)胡展奮
          對話
          于秀VS胡展奮(二)
          
          C為什么不進救助站?
          主持人:按照國務院《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規(guī)定,凡是生活無著人員,可以到救助站得到國家救助,這些流浪的乞丐為什么不進救助站呢?
          胡展奮:事實上,大部分乞丐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吃飽飯。也許一開始他們是因為吃不飽而乞討的,但是后來就不再滿足于吃飽了,他們的目標是賺錢,用他們的話說是:“成本不劃算,我大老遠地坐火車過來,只求吃飽還不如不出來”,所以他們不愿意進救助站。并且救助有時間限制,10到15天。這樣短期的溫飽,對他們的生活,能有什么實質性的改變?
          于秀:記得曾經(jīng)好像是沈陽,政府號召市民看見乞丐不要給錢,而是告訴他到救助站去,說在那里會獲得幫助。結果有的市民這樣做了,但乞丐并不領情。記者采訪時,他說我在這里自由,能掙錢,在救助站耽誤我的事。這跟舊說法里的“叫花子”,性質完全不一樣。
          
          D神秘的“香主”和丐幫之源
          胡展奮:開始調查時,我們偶然發(fā)現(xiàn)一種現(xiàn)象:有成人操縱、訓練那些殘疾的兒童進行乞討。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在上海南京路的步行街和浙江路交界的地方,每天早上7點半到8點就有一輛轎車停下來,從車上下來的總是同一個小乞丐。他每天“打的”乞討,條件挺好。還有很多看上去像被父母帶出來乞討的小乞丐,其中也有殘疾兒童,進一步調查之后,發(fā)現(xiàn)他們大都來自同一個地方――安徽太和縣宮小村。
          于是我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殺進了宮小村?隙ㄊ遣荒苈晱埖,因為當?shù)厝藢ν馊擞蟹婪。宮小村在當?shù)亟小鞍c子村”;當?shù)匕褞еc子討錢的人稱作“香主”,而“香”就是指殘疾人。那個操縱殘疾兒童乞討的“三牙”,就是宮小村的。
          主持人:胡先生,據(jù)說宮小村雖隱沒在郊野深處,但其自成一統(tǒng)的建設相當氣派。這個本來貧窮落后的村莊,是不是就靠著這個發(fā)家致富?
          胡展奮:是的,進宮小村之前一路顛簸。走著走著,豁然開朗――水泥路非常平整,有排水溝,非常氣派,好像到了開發(fā)區(qū)。要我描寫景色:第一,綠化很好,并且有像模像樣的學校。這個小學國家不給一分錢,村民自己造的,里面還有鋼琴。第二個特點,那就是血統(tǒng)高貴的狗很多,你怎么也想不到,一看就知道村民是見多識廣,和本地其他落后的農村不一樣。第三,衛(wèi)星天線、有線電視,還有太陽能的熱水器。感覺不是一個閉塞落后的村莊,而是江南農村。
          我們找到了一個資深的“香主”,他告訴了我們前后不少情況。據(jù)他說,最初是村民的子女中有癱子,就帶出去治病,病沒治好,卻得到不少好心人的施舍。那時候你不用乞討,人家主動把錢給你,效果非常好。于是這個方法就傳播開來了。
          但是,不可能家家的孩子都是癱子啊,于是他們就到全國去搜。癱子在家里每天都得養(yǎng)著,帶他去游走,還有收入不是很好嗎?于是癱子的父母和“香主”說好價格,癱子就可以被帶走,乞討下來產(chǎn)生了效益,這樣掙錢的經(jīng)驗一推廣,全村都帶動了。
          這樣的丐源不僅僅在宮小村,聽說后來又被曝光了幾個,比如河南的寧泉、蘭考。
          
          宮璇璇
          我的未來只是夢
          
          2004年1月,宮璇璇被市民解救,送到廣州市友好醫(yī)院。
          2月,宮清平被公安機關抓獲。
          3月,宮璇璇被送到廣州市救助保護流浪少年兒童中心,在那里接受護理至今。
          事出之后,中央電視臺《講述》、《經(jīng)濟半小時》和《今日說法》等欄目紛紛到廣州采訪宮璇璇,她一度成為公眾聚焦下知名度最高的一名乞丐。
          
          廣州市救助保護流浪少年兒童中心坐落在遠離市區(qū)的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汽車經(jīng)過一個鐘頭左右的行程,迎來一片紅花青山藍天。救助中心就建在這里,空氣異常清新。
          采訪當日,適逢“六一”兒童節(jié),救助中心里的少年兒童著裝整齊,表演甚歡。經(jīng)救助中心主任盧艾指點,在人群里遠遠地看到了宮璇璇。
          雖然早知道這個殘疾女孩因為營養(yǎng)不良,十二三歲了還纖細瘦小,可看到她的時候,仍然吃了一驚:宮璇璇看起來只有四五歲,下肢癱瘓的雙腳纖細無力,只能盤曲無法站立,靠同樣纖細的雙手著地行走。正打量她,她一轉眼,看到了并不陌生的媒體的鏡頭,于是羞澀地笑了。
          “你好,你是宮璇璇嗎?”
          她點頭。
          “讓我看看你的傷口行嗎?”
          “傷口在這里!睂m璇璇一邊在自己小腿上比劃,一邊說,“現(xiàn)在好多了。在友好醫(yī)院的時候,比現(xiàn)在長。是宮清平割的,他有時候3天割一點,有時候4天割一點,就越來越大,反正一直讓它流著血!
          “他割你的腿,你反抗嗎?覺得疼嗎?”
          “開始我怕,就哭,但是他使勁打我,不準我哭,一哭就沒有飯吃;后來,他割的時候,就把我臉背過去,不準看……”
          這個女孩原名許倩倩,是河南太康人,9歲時母親去世,被父親賣給宮清平,跟著他到處乞討已經(jīng)3年多。她時常被宮清平帶著坐火車四處乞討,由于身體纖小,她有時候就被宮清平塞到桌子的角落下,一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亂哄哄的人群,她大小便了自己沒感覺,聞到臭也不敢喊。但是乞討的時候,她很懂得討好人,如果不努力討好,她就吃不到賴以生存的每天一頓的口糧。她說,多能討到100多,如果低于100塊,必然少不了挨打。為了討到更多的錢,她一邊唱歌,一邊拍打被挖割出血的腿,來提醒路人的同情,唱得最多的是“世上只有媽媽好”。
          “我想媽媽想家的時候,就唱這首歌。爸爸只讓弟弟念書,沒讓我上過一天學,但是我還是很想他!闭f到這里,宮璇璇目光突然黯淡下來,對念書的渴望糾結在眉頭流露出來,低下頭不再多說的樣子更招人心酸。當記者把采訪筆記本遞給她,要她寫下自己的名字時,她擺擺手,說:“我能說,不會寫字!
          宮璇璇每天早上7點起床,由于行動不便,就只能在床上打發(fā)時間,用她自己的話說,“沒有什么可做的事情,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币恢苡幸粌商,救助中心會來義工,和老師們一起組織孩子進行并不嚴格的學習,內容是學習英文字母、簡單的算術、識字和看書。宮璇璇也常常跟著去,但因為并不識字,每每只能拿著畫冊翻翻。也許因為乞討的歲月太長,她在交流中與人保持目光接觸的能力都已減弱?释麑W習的她常常一個人翻畫冊,并不多言語。不學、不懂、不問,心理上的創(chuàng)傷或許成為她成長中遠甚于肢體不便的殘疾。
          “宮璇璇,今天你開心嗎?”
          “開心,是兒童節(jié)呀!
          “那么你給我們來個節(jié)目吧!”
          “……”
          “唱個歌!”
          她唱的是《流浪歌》:“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親愛的媽媽;流浪的心呀走遍天涯,沒有一個家,冬天的風呀,夾著雪花,把我的淚吹下……”唱得如此悲涼,問她是否知道唱詞的含義時,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懂一點!
          救助中心主任盧艾很了解宮璇璇的情況并且為之擔憂。“在這里終究不是辦法。救助中心每天的伙食是5塊錢的標準,這樣重度特殊救助的兒童,有一些營養(yǎng)需要跟進補充,比如奶粉等營養(yǎng)品。這些費用,還有護理人員的費用,是另算的――這樣基本生活是保障了,但我們這個機構也只能作為過渡的暫時救助的機構,像她這樣的孩子,將來該去哪里?”
          一聲歡呼傳來,憂慮暫時被壓下去。循聲望去,精彩的拔河比賽已經(jīng)進行了一個回合。宮璇璇被一個伙伴抱起來,背靠在墻邊?窗魏颖荣惖乃,高興起來。陽光下露出一張孩子的笑臉。
          
          記者手記
          救助中心負責人胡國志說,當時市民一共解救了5個被宮清平操縱乞討的孩子,其中一個健全,其他4個包括宮璇璇都是殘疾的。
          今年3月,救助中心聯(lián)系河南太康縣宮璇璇出生地的村支書,希望通過他聯(lián)系上孩子的爸爸。后來,村支書便打來電話,說聯(lián)系到了宮璇璇的叔叔,原因是宮璇璇的生父年紀大,拜托她叔叔來領她回家。但是,因為沒有看到相關的身份證明,救助中心的老師對眼前這個認領人并不放心,找來宮璇璇確認。然而宮璇璇并不認識他――這就意味著她有可能被他人冒領,有再度落入虎口的危險。
          宮璇璇被幸運地救出虎口送到救助中心――對于她來說,生活方式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曾經(jīng)的小乞丐,從一個曾經(jīng)游離在社會邊緣的最細微顆粒,重新被社會接納了。而錯過了學習的機會,身體仍舊殘疾,家庭破敗不堪,回歸社會沒有自食其力的能力,難道一輩子在救助站生活嗎?誰來負擔她的未來?今后的歲月,她將何去何從?
          對話
          于秀VS胡展奮(三)
          
          E乞丐和“丐頭”達成了一種協(xié)議?
          主持人:乞丐和乞丐頭子之間是一種怎樣的關系?乞丐為什么不向社會呼救?
          胡展奮:一方面香主手里要控制一定數(shù)量的乞丐才能掙錢,另一方面,癱子的生活要靠香主,掙錢也要靠香主,所以他們之間的這種相互依賴關系就形成了某種平衡。
          
          主持人:宮璇璇事件充分說明一個問題:乞丐與乞丐頭子之間并不是簡單的平衡關系,這種殘害已經(jīng)危及到人身安全。
          胡振奮:宮璇璇事件只是一個極端,相信即使“三牙”這個人落網(wǎng),仍然還有其他人有類似惡行。但是多數(shù)時候,他們的關系是表面平靜的。調查中的情況是:第一,乞討的時候,香主不會出現(xiàn),他站在孩子附近,讓你無法斷定他是香主。這些乞丐小孩也很懂事,他們都是貧困家庭的孩子,能為家里減輕一點負擔,他們一般都盡力忍受。再者,文盲居多,沒有訴諸法律、呼救社會的意識,他們覺得反正都是活。還有,香主也教唆他們:“把城市人的錢騙過來,寄回去孝敬你爹媽。”
          于秀:說到呼救,我想反問一句,這樣呼救能帶來什么樣的結果?處于這種社會階層的人,都是最弱勢的群體,他們怕強勢人群。即使勇敢呼救,也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改變,如果沉默,他們還能麻木著茍且生存。
          胡展奮:乞丐的反抗方式是“跳槽”,這是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癱子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他們相互會交流,會有反抗。常見的反抗就是我不干了,我跟別的香主走了。整天在街上混,換一個香主或者換一個轄區(qū)、換一個組織團伙也不難。
          
          F給乞丐的收入算算賬
          主持人:能不能根據(jù)您二位的調查,來算個賬:一個乞丐一天或者一年能討多少錢?一個乞丐頭子能掙多少錢?在家種地當農民能掙多少錢?
          于秀:粗略算,一個乞丐,一天最平常掙20~30塊是沒有問題的。我采訪到一個乞丐經(jīng)營者,他手里有50~60個乞丐。這樣一來,收入就很可觀。一個普通的乞丐可能一年能掙兩到三萬塊。有的乞丐是殘疾,一日三餐、吃住行都是乞丐頭子管,成本更低,到年底或春節(jié)的時候,他們也不方便回家,乞丐頭子就一次性給他們家里寄2000~3000塊錢。
          胡展奮:這里大致有個粗略的行情。從行內的情況來看,殘疾孩子的外表決定了他自身的身價,殘疾越嚴重的孩子,傷口越大越可怕,越能滿足香主追求乞討效果最大化的目的。按照行情,這種孩子的父母會收到更多的錢。其次,一個香主帶了多少“香”也決定了他的收益。常規(guī)的,一個月收入幾千塊。在北京、上海比較熱鬧的地方,我調查過,一個乞丐一天最好能達到兩三百塊,至少也是幾十塊,一個孩子一個月討幾千塊問題不大,多帶幾個會更多。
          從小孩家庭來看,一般每個月能被香主返還四五百,但是畸形得厲害的,一千兩千都有。在北京這樣的城市,一個乞丐一年收入能過萬。而在農村,農民一年靠種莊稼是收不了這么多的。
          主持人:一年收入一萬,在農村的確是很大的數(shù)字。這樣看來,乞討行為其實已經(jīng)過渡為追求財富的途徑了。
          我去山西做了一個采訪,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個叫楊云仙的“乞丐”。我把這個疑惑留給讀者,讓大家來評斷吧!
          謝謝二位座客《三月風》編輯部!
          
          從善之外的玄機
          
          背景
          家住山西太原市小店區(qū)的未婚姑娘楊云仙在外能打工,回家能務農,本不該撿孩子,更不該成為乞丐?墒牵1997年她不僅成了乞丐,還成了很多殘疾兒童的媽媽。
          如今,為了孩子,她每年都要出門去大城市乞討四五次。記者到她家時看到了她所謂的“貧困生活”,以及她家蓋起的200多平米的三層樓房――這百口莫辯的出門乞討!
          
          “1997年9月,我撿到第一個棄嬰,是一個瞎子。當時把孩子抱回家,家里人也蒙了。父親年邁,母親有病,兄姊已經(jīng)結婚另過,把孩子抱回家就意味著我不能再出外打工,但當時還是把孩子留下了。
          “我抱養(yǎng)了一個棄嬰的消息被鄉(xiāng)親們傳開。一個月后,有個老大爺抱著個孩子來到我家門口,說他在鄰村串門的時候看見這個棄嬰挺可憐,就抱來了,問我收不收!阋遣幌胍,我還放回原地!洗鬆斦f,‘我養(yǎng)不起他’。后來一檢查這是個先天性腦癱的病孩,還不足月。再多一個孩子我怎么辦?可是孩子送到跟前,我要不管,老人再把他丟了,這個生命肯定就活不了,那就再多一個吧!
          在此之后的幾天內,楊云仙又在自家的窗戶下發(fā)現(xiàn)了被遺棄的孩子,同樣是殘疾!這是個腭裂(俗稱兔唇)的女嬰,骨瘦如柴,已經(jīng)奄奄一息,楊云仙有些無奈,但忍不住心里的同情。
          “接二連三地收留孩子,我們的生活沒了著落。抱楊天明時,我向二姐借了500元給孩子買奶粉、買衣服被褥,等這些都買全了,500元也花光了。接著天露、天蘭來到家里,我又向妹妹家借了1000元,然而這些錢也沒能維持多久?偨杞K不是辦法,為了給孩子買奶粉和治病,在大城市打過工的我,開始抱著孩子出門乞討。
          “當我在上海沿街乞討時,我一家一戶地敲門,逢人便說自己的境況。什么樣的態(tài)度和白眼都嘗過了,半個月時間我討來2000多元。我知道討不是什么光彩的行為,我也不愿意討,可是生活沒有了著落,不靠別人幫助,我真的撐不下去。從上;貋砟翘,發(fā)現(xiàn)家里又多了兩個孩子!那一次,我什么也沒說,抱起孩子挨個親了親!
          老四楊天茹是個女孩,是1998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楊云仙出去倒水時在門口發(fā)現(xiàn)的,孩子已經(jīng)凍得奄奄一息,她把孩子抱進屋,在她身邊放了四五個熱水瓶,暖了一夜孩子才蘇醒過來。
          為了給楊天茹籌錢治病,楊云仙又外出乞討去了。1999年7月,她拿著乞討來的3500元加上借的錢帶楊天茹住進了醫(yī)院。所有6000多元被花得分毫不剩。
          “6年多來,我已欠債近萬元。拖著8個殘疾孩子,早就不想結婚了。孩子需要我,我這后半生就和這些孩子過吧。我的孩子都是殘疾,他們隨時會有這樣那樣的身體狀況,一遇到事情就是燒錢。因此,我還得出門乞討……”
          
          記者手記
          
          未婚姑娘收養(yǎng)一大堆殘疾孩子,為了給這些孩子治病,放棄尊嚴外出乞討――發(fā)生在任何時代,人們都堅信這是善舉,甚至是義舉。
          只是――記者初到楊云仙家,卻被眼前三層小白樓震住了?瓷先ィ律w的小白樓沒有封頂,楊云仙說:“房子蓋到一半,孩子治病需要,就把錢先給孩子用了,封不了頂!毖韵轮馐,為了孩子,我家的房子連頂都封不上了。可是――可是記者分明看到眼前已經(jīng)蓋好的兩層樓房里,一個個窗明幾凈,客廳里的曲木椅沙發(fā)、冰箱、電視和飲水機一樣不少。記者心里暗暗吃驚:這貧困人家的生活過得也不賴。
          正在采訪,聽見鄰屋傳來孩子的哭聲和撕裂般地尖叫。我們趕往那個房間,未進去之前,便感覺到陰面房間的潮冷,聞見一股刺鼻的尿臊,遠遠又看見三張殘破的嬰兒木板床,三個殘疾兒童被分別放在床板上。這三個小孩,一個是智障,一個是盲啞,一個是腦癱。近前察看,三個孩子臉上都呈現(xiàn)出久不見陽光的蒼白。
          問楊云仙小孩為什么哭,她答道,“一直就是這樣,天天鬧!币贿呎f著,一邊把手里的方便面口袋撕開,掰給每個孩子一塊方便面,小孩抓到手里,仍舊在哭鬧。采訪的一行人覺得房間太冷,建議她把小孩子都抱到陽面曬曬太陽。
          小孩在室外感覺到溫度的升高,慢慢地安靜下來。在陽光下,那蒼白的小臉顯得格外刺眼。
          采訪繼續(xù)進行的過程中,時不時會有尿臊味傳來,的確刺鼻。記者對楊云仙的信任和崇敬在這棟并不封頂?shù)娜龑有呛腿齻殘疾兒童的蒼白面色之間開始搖擺?匆娖渌麣埣矁和谡麄樓層穿行玩鬧,看見一個白嫩漂亮只是右手輕微殘疾的嬰孩還匍匐在楊云仙懷中,一時間,難以做出準確的判斷。
          最后一個似乎與乞丐姑娘無關的問題是,“你這棟房子多少錢蓋的?”“36萬!薄斑@么多錢怎么來的?”“募捐得來30萬,跟人借了6萬!
          36萬的房子,2萬多沿街挨戶乞討的用來給病殘兒童治療的醫(yī)藥費,8個殘疾孩子, 3張蒼白的面孔,這些數(shù)字不停地在我們大腦中旋轉――募捐而來的30萬,究竟是捐給楊云仙的,還是捐給孩子們的?如果不真正把這些錢用于改善孩子的生活環(huán)境,楊云仙為了孩子出門乞討的善行義舉又走在一條怎樣的路上?乞討是不是一個夸大生活苦難的幌子,善行之外有沒有玄機?
          
          王府井的尷尬:2004年5月28日早8點,北京王府井,各商店已開始準備開業(yè),眾多露宿這里的流浪者、乞討人員卻還沒起“床”,前一段時間雖然有關部門進行過一次象征性的勸離,但沒有收效。這家銀行員工在營業(yè)前拍合影,攝影師身后就是這無奈的“景觀”。
          
          短評
          城市?乞丐?生存空間
          
          文/本刊記者 馬 軍
          
          跟一些職業(yè)乞丐聊天,原汁原味中才能窺見那種在平衡和不平衡之間晃動的復雜心態(tài)――
          “我們每天上街行乞,也在觀察社會呢,F(xiàn)在發(fā)橫財?shù)娜硕嗟煤埽切┵u淫的,不是大有人在?她們一上街,錢來得比我們快!在大街上隨便撿一張報紙,就有貪官裹走老百姓血汗錢的報道,難道他們不是更可恥?我們整天風吹日曬,付出了勞動,有什么低賤?”
          用其他人群的墮落來為自己討回一點尊嚴,這種說法雖說有點兒“精神勝利法”,但來得那么現(xiàn)實。不過,它并不能在關于“禁乞令”的爭論中充當多么有力的證據(jù)。
          面對前些時候一些城市相繼出臺的“禁乞令”,公眾表現(xiàn)出來的心態(tài)值得玩味。無論是贊成者還是反對者,都沒有從根本上否定乞丐存在的權利,只是在該不該限制乞丐行乞場所的問題上發(fā)生了爭執(zhí)。這場爭執(zhí)更深層次的東西是:法規(guī)是否只要體現(xiàn)多數(shù)人的意志即可,哪怕多數(shù)人的意志可能會損害少數(shù)人的利益?――這一問題的提出,有學者認為,正是社會公義的出發(fā)點所在。
          新的觀點認為,社會公義并不在于人數(shù)的多寡,而是基于這樣一種假設:如果換我到那個相對弱勢的社會位置,我是否愿意接受同樣的待遇?有人會分辯說自己永遠也不可能當乞丐,但是別忘了,強勢和弱勢的劃分無所不在,你不可能一直居于社會的最高層――跟乞丐相比你是強勢者,跟更高層相比,你又成了弱勢者。所以這個假設無往不勝,是維持社會平衡的一個重要指標。
          乞丐能夠獲得多大的生存空間,跟社會公義息息相關。但是,乞丐問題又是如此復雜。所以這樣的奇怪現(xiàn)象頻見于報端:為特困人群設置的城市救助站處境尷尬,乞討者要么死活不去,要么接受救助后又折返大城市重操舊業(yè)。原因很簡單,他們是職業(yè)乞丐,并非生活無著,他們收入頗豐,似乎不需要什么社會公義。
          這表明了乞丐作為一個復雜的社會問題,決不是單純的社會救助就能解決。正如大部分臥底記者所分析過的,乞丐隊伍的成分很雜。毫無疑問,對這些不同目的、不同來源的乞丐群體,應該給予不同的對待和處理,使之獲得不同的生存空間。
          乞丐大體而言有四類:第一類是因天生或后天的原因喪失了養(yǎng)家糊口的能力(如身殘、智障、年老等),迫不得已以乞討為生;第二類是被惡人控制甚至被弄殘,淪為他人的賺錢工具;第三類是把乞丐作為一種職業(yè),一種可以“贏利”的謀生方式;第四類大概是我國特有的,就是農忙時節(jié)在家干活,農閑時節(jié)全家傾巢而出,把乞討作為“副業(yè)”,以此貼補家用。
          第一和第二類才是社會福利和救助機構的真正對象。僅僅依靠“應急”的救助站遠遠不夠,我們必須承認乞丐也是公民,也享有與常人同等的權利。對于喪失勞動能力且無人供養(yǎng)者,應通過各種方式和渠道為他們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那么建立一套完善的社會保障體系就成為理所當然。這種對弱勢群體的關懷體現(xiàn)了基本的人道主義精神,是一個文明社會必須具備的特征。此外,城管部門也應該表現(xiàn)出應有的人文關懷,給乞討者以更多的生存空間。
          對于第二類中涉及犯罪的“丐頭”,不僅媒體要關注,公安部門也應該加大執(zhí)法力度,重點查拿一批罪行突出、情節(jié)惡劣的。這種“尋租”和強迫殘疾人行乞的“丐頭”,誠如有關人士指出的,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青少年保護法》和《民法通則》中的未成年人保護條款,還觸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殘疾人保護法》。在核實以后,應對社會肌體上的這些疽瘡加以徹底割除。
          至于第三和第四類以乞討牟利的人,政府有關部門則要加強管理和指導,必要時進行一定的限制。區(qū)別前后四類人,關鍵在于看他們是否具有自主的謀生能力。
          顯然,乞丐作為社會問題在最大程度上得到解決或改善,取決于長期的社會發(fā)展和進步。恐怕只有當這四類人分別受到妥當?shù)膶Υ吞幚,我們才會如作家畢淑敏所宣稱的那樣,“坦然走過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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