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鴻的畫 [我的父親徐悲鴻:愛畫入于骨髓]

        發(fā)布時間:2020-03-2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我以前老笑某某人是八點二十的眉毛,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八點二十了!毙鞈c平年輕時跟父親一樣,有兩道濃密的眉毛,現(xiàn)在的徐慶平已經(jīng)59歲了,眉毛日漸稀疏,他笑著把對光陰的感慨流露在對眉毛的“痛悼”中。
          陽光很好,坐在中國人民大學徐悲鴻藝術學院那間極為樸素的院長辦公室里,徐慶平侃侃而談,洪亮的談話聲中,不時夾雜著陣陣笑聲。偶爾他的語氣也會低沉,那也是他回憶父親的時候。
          
          七年短暫時光
          
          徐慶平周歲時,徐悲鴻在妻子廖靜文為孩子準備的紀念冊上寫道:“你在這不愉快的年頭出世,但你給我和你母親的愉快已一年了,但愿你常使我們愉快,不令我們煩惱!贝藭r的徐悲鴻已五十有二了。
          小時候的慶平是個懂事的孩子,“每天只要一聽到汽車響,我就知道父親回來了,跑去開門,然后攙他進來,給他換鞋。屋里有個布的躺椅,很簡陋的,油漆都沒有,是以前從四川帶回來的,他就躺在上面休息!
          作為徐悲鴻的兒子,徐慶平自然有條件去見識當時許多非常著名的大畫家,像張大千、齊白石……
          東受祿街16號徐家大院子里,種了許多果樹。徐慶平記得,“每年父親自己種的水蜜桃熟了的時候,他一定會派車,讓我和母親一起,將齊白石老人接到我們家里來,請他來摘桃子。”
          
          有一次,剛好下過一陣大雨,地面上積著雨水。汽車開到徐家,大家就用一張?zhí)僖螌资先颂нM院子。徐慶平還記得,白石老人十分高興,慢慢地、一個一個地摘桃子。徐悲鴻也在一旁興致勃勃地摘,母親廖靜文站在旁邊,用一只竹籃接著!八麄兡钦媸窍硎馨!毙鞈c平感嘆地說。在徐家吃完了午飯,帶上這籃水蜜桃,慶平和母親再送白石老人回跨車胡同。攙他下車時,白石老人會幽默一句“要讓桃子走在前面”。
          在徐悲鴻家里,除了一雙可愛的小兒女,貓是這個家庭里最活躍的分子。徐慶平說父親特別喜歡動物,“我們家最多的時候同時養(yǎng)八只貓,父親休息的時候,就到院子里坐一坐,在躺椅上看那些貓的動態(tài)。”徐悲鴻特別喜歡有靈氣的貓!拔覀兗易钍芩麑檺鄣囊恢回埥谢⒆印_@只貓最不老實,上樹、上墻……,一天到晚就它活動最多!
          徐慶平特別喜歡父親畫的貓!皹s寶齋出過一幅畫,就是畫的虎子,畫虎子蹲在地上,閉著眼睛,一只白貓過來舔它,它得意洋洋地享受著,哎呀!那個動態(tài),貓與貓之間那個關系,那真是出神入化!毙鞈c平模仿得唯妙唯肖。
          徐悲鴻在他的《悲鴻自述》中曾說自己“愛畫入于骨髓”。徐慶平認為用這句話概括父親再合適不過。他說:“我印象里,北京那些畫店的商人每個星期起碼來兩三次,有時每天都來。拿一個純蘭的包著畫兒的包袱,讓他看,讓他買。只要是他看中的,絕對不惜大價錢,要多少錢給多少錢!逼拮恿戊o文看那些畫商揣摩徐悲鴻的心理,故意要高價,忍不住提醒他,看到好畫時,不要那么用力地贊美。但到了下一次,徐悲鴻又忘了,還是不計較價錢,一心一意地買下來。
          徐悲鴻為買畫“一擲千金”,而他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卻十分儉樸,有時儉樸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徐慶平說,“我上小學一年級要交學費,家里沒現(xiàn)錢了,母親去當鋪當了一件好衣服,拿那個換的錢去交的學費!
          
          徐悲鴻收藏的最好的畫上都有一方印,叫“暫屬悲鴻”。他曾不只一次地跟妻子說過,他是為了國家而保存的,將來還要還給國家。
          在徐慶平眼里,父親待人永遠那么平易、那么熱忱。他記得小時候,“我跟他到學校去,進門,見工友他都鞠躬,見打鈴的工人他都點頭,很深的點頭啊!毙鞈c平一邊說一邊給我們演示父親當年的樣子,“再有錢再有地位的人,對于他來說也是沒有什么意義的,他并不認為你就怎么樣……,他要是佩服一個人,他是從心里佩服你,對于普通一個人他都是非常尊敬!睂Ρ痊F(xiàn)在,他認為這種平等待人的觀念是最應該提倡的。
          徐悲鴻曾經(jīng)說:“我們當老師的,在若干年后,再遇見自己所教的學生時,應該不感到臉紅才對。”而他的學生對先生的評價則遠遠超出了這幾句話,他們說,“像他那樣的老師再也沒有了。”徐慶平印象最深的是父親去世。他說那個場面,現(xiàn)在腦子里還能看到,“遺體放在美院大禮堂里,師生員工都是自動地給他守靈。晚上他入殮的時候,我跟我妹妹跪在棺材前,禮堂里面全都哭啊,師生員工對他的那種愛戴,我就是從來沒有感受過,對人怎么那么熱愛啊?現(xiàn)在我慢慢懂得了!闭f到這兒,徐慶平聲音低沉下來,有點哽咽。他輕輕用手擦了擦眼角,平靜了一下,“也就是小時候經(jīng)過那種生離死別,后來這么多年,再沒有什么比那個更難以度過的了,沒有了,覺得都很一般了。”
          
          “我父親不主張我學畫”
          
          學畫、教書、做院長,看起來徐慶平的道路跟父親很相似。有的人說,你父親是畫畫兒的,你爺爺也是畫畫兒的,你們家怎么全都干這個?是不是有什么特別?徐慶平的回答多少有些讓人意外,“其實沒有,我父親不主張我畫畫,這些也是我到年紀大以后才懂。”
          父親走了,就像頭頂?shù)囊黄鞗]了。徐慶平和普通的孩子一樣長大。初中畢業(yè),徐慶平同時考上兩所學校,一個是北師大附中,一個是美院附中。兩個都是好學校,如何取舍?他只好去征求母親的意見,這才知道父親當年曾經(jīng)留下這樣的話:
          “他說他自己是畫家,他父親也是個畫家,他很希望自己有一個孩子能夠學畫!薄暗悄愀赣H也說了,如果對你溺愛一點的話,就不要學畫,因為學畫是最苦的。”
          
          徐慶平最終還是選了美院附中。“可能天性是喜歡畫畫兒,就覺得干這個最有意義,最能夠適合自己吧。”
          但他學畫這條路并不是一帆風順的!白罾щy的時候當然是‘文革’,在‘五七干!,在河南的農(nóng)村,自己蓋房子,自己種地,還要挨整。唉呀,除了《毛主席語錄》和《毛澤東選集》四卷以外,什么書都不可以看。”他偷偷地帶了一本袖珍的《阿波羅藝術史》,是法國20世紀20年代出的,父親以前留下的,他擱在貼身的口袋里,帶到干校去!案尚蓚星期休息一次,休息這天你可以出去,我就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拿出書來看,如果被發(fā)現(xiàn),我肯定會被當做反革命抓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還看得進去書嗎?”記者忍不住問。
          “看,看,還要學啊,否則生命就沒意義了!毙鞈c平說。有時候,他走得離干校遠遠的,走到一個看不見人的山坡上,“周圍全都沒有人,我就跟狼似的,在那兒嚎叫,‘啊――’,發(fā)泄啊,就覺得實在壓抑到無可言說的地步了。”人怎么都變成這樣?美沒有了,世界上丑惡的東西全部暴露出來了,徐慶平想不通。
          “文革”后期,徐慶平通過考試到巴黎去任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官員。那里的生活很優(yōu)越,但這并非是他的目的,他很難受, “我到那兒是為了去學習的。上班的時候坐在那兒,常會不自覺地嘆氣,一會就‘唉……唉’,老這樣嘆氣。” “為什么呢?就是覺得不能畫畫兒,干別的,都感覺是一種無用的付出。一個人不能只是為自己的生計,為掙飯錢去做事情! 他不甘于離開繪畫、離開美!拔揖褪窃诋嫯媰旱臅r候才是忘我的,全投入的,那是在審美,在追求自己的美的東西啊!闭f到這兒,徐慶平露出畫家的天真,眉開眼笑起來。
          “我真正畫了一幅好畫,會幾天不出屋子!笔莿(chuàng)作得意之作之后的愉悅嗎?徐慶平擺手,“不是愉悅,是像剛生完一場病,累極了。已經(jīng)把自己所有的能量全都釋放出來了!毙鞈c平的聲調一下子抬高了許多,開懷大笑起來。
          但是藝術之路猶如爬坡,一座山爬完,又有另一座山等著你。“你要想再創(chuàng)造點新的東西,談何容易啊?”
          徐慶平跟父親一樣,也喜歡畫馬,“我現(xiàn)在還畫馬,但我沒有感情的時候不畫,我要畫一定是被什么觸動,被什么東西感動了。”在他心中,有一幅畫醞釀很久了!坝幸淮卧诤魝愗悹柌菰煲呀(jīng)快黑了,落霞只剩下一線,突然有一群回家的馬群從我身邊跑過,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鐵蹄呀!真像是馬蹄打在鐵皮上的聲音,那個氣魄,那個一沖而過、勢不可擋的氣勢,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就那一次感受到了!我就老想把我當時的感受畫下來,所以我畫很多群馬,但我從來沒有滿意過!
          “繪畫需要深深的感動,你自己感動了,才能去感動人!边@是徐慶平現(xiàn)在作畫的準則。也許,這種對于藝術、對于真和美執(zhí)著的追求正是徐悲鴻希望看到的。(圖片資料由徐慶平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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