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細良 從民主黨幕僚到曾蔭權顧問:大陸為何怕香港普選

        發(fā)布時間:2020-03-3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政治專業(yè)化是港人治港中必須要走的路,越來越多有政治背景的專業(yè)人士會加入這個團隊,可能我是先走一步      香港回歸十年后,回歸前夕曾為民主黨主席李柱銘撰寫口號的劉細良坐在中環(huán)特區(qū)政府總部十三樓的辦公室,有了新的想法:“民主并不是萬應靈丹!
          1985年,香港大學生劉細良第一次來內(nèi)地,從成都坐車三天兩夜后才能到九寨溝。路上有壯民上車,他們不會說漢話,但是卻會唱汪明荃的粵語歌《萬水千山總是情》。
          現(xiàn)在,他能用流利的普通話接受采訪。香港地鐵內(nèi)會聽到普通話報站,普通話培訓班的廣告也隨處可見。
          23年前,劉細良進入香港中文大學,在學校的民主墻上看到了中央領導人給香港大學生的回信“用民主回歸的方式來處理香港回歸的問題”。學生會競選時,競選代表是以十三大為主要討論議題。
          一轉(zhuǎn)眼,特首曾蔭權顧問劉細良分析為什么陳馮富珍當選世衛(wèi)總干事會對香港人影響如此巨大――“她的當選公開表達了國家對香港管理軟權力的認同,香港人開始尋找自己在國家中的角色,以前國家透過香港看世界,現(xiàn)在香港只有在國家找到角色之后,才能在國際上找到地位!
          在他看來香港人和大陸之間經(jīng)過了三個階段的過程:1980年代,香港人對祖國懷有深切感情,處在理想主義時代,“大學生們很熱烈地討論國家的前途,關心體制改革的方向在哪里!
          隨后,港人本土意識和自保心態(tài)漸增,人們更多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個人財富積累上。移民潮也開始大規(guī)模出現(xiàn)。
          之后就是97回歸到現(xiàn)在,“香港人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我們是能當家做主的。盡管發(fā)生了金融風暴、負資產(chǎn)、SARS……但是港人發(fā)現(xiàn)自己和內(nèi)地是分不開的,開始主動去學習普通話,甚至北上利用自己的專業(yè)去求職。一直到現(xiàn)在對國家認同度發(fā)展到了最高的程度!
          伴隨著這個過程,劉細良自身角色也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研究生畢業(yè)后,他留校作助教,后經(jīng)人介紹加入香港民主同盟(民主黨前身),進行研究工作。
          后來因理念上不同,回歸日他辭去在民主黨的工作,專職投身傳媒行業(yè)。先后在《壹周刊》擔任執(zhí)行編輯、《茶杯雜志》擔任總編輯以及TOM集團香港區(qū)總編輯,負責香港地區(qū)出版業(yè)務。
          除了負責出版業(yè)務外,他還在香港商業(yè)電臺擔任主持,和陶杰、梁文道、沈旭暉主持《光明頂》,他還主持另外一個節(jié)目《打書釘》。另外,在《明報》、《蘋果日報》等媒體開專欄評點香江政治風云,甚至被稱作是“十點鐘特首”,對香港政治人物時有獨到見地。
          一直游離于香港政府體制外的劉細良在2006年初作出了令人大為吃驚的決定:加入特首曾蔭權的團隊,擔任中央政策組專職顧問。
          各種評論不斷。面對一些指責,劉細良說自己做的一直是“專業(yè)政治”,“也希望能夠在建制內(nèi)看一看,深入了解權力機構是怎么運作的”
          一年多過去了,有人評價他是曾蔭權的“政治美容師”。
          當年為民主黨領袖寫講稿,到現(xiàn)在為特首寫演講辭。
          時間,或許真能改變事情,事情也在改變?nèi)恕?
          
          國家形象的轉(zhuǎn)換
          
          人物周刊:回歸十年,香港和內(nèi)地的關系最大變化是什么?
          劉細良:香港人有一種自我圍城、劃地為牢的意識形態(tài)。理想主義的年代,對中國前途好像很有希望;90年代以后有段時間對香港來說出現(xiàn)了互信的問題;另外,過去十年香港本身也出現(xiàn)了很嚴重的問題,包括亞洲金融風暴,負資產(chǎn),整個經(jīng)濟差不多停頓了,然后2003年出現(xiàn)了SARS,死了300多人。溫家寶總理說這十年是“不平凡的路”。
          還是因為國家的經(jīng)濟發(fā)展,慢慢改變了剛才說的這種關系。很多香港人北上去工作,國家的形象開始慢慢改變,不單是GDP的增長,而是整個國家的形象:軟實力的出現(xiàn),姚明去NBA打球、中國國家隊踢進了世界杯的決賽啊。
          
          還有就是中國很多大城市都出現(xiàn)了新的城市文化,中產(chǎn)階級文化。深圳的羅湖城、少年宮、書城也好,已經(jīng)成為香港人生活的一部分。在香港,不論是麥當勞還是地鐵站,都能用普通話跟你說話。當然在這些事情中,我想最重要的影響還是陳馮富珍出任了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總干事。
          人物周刊:為什么會是陳馮富珍的當選,而不是其他的事情?
          劉細良:香港人開始明白,我們的專業(yè)人士也可以代表國家去參與國際事務,這是一個很大的思想上的改變。
          事實上有一條線我們從來沒有去強調(diào),比如說孫中山的革命,事實上也是在香港受影響的,那時候香港比較西化,外國人教他一些新的政治思想。除了辛亥革命,還有省港大罷工等等,香港跟國家的關系,從來不只是在金錢的、經(jīng)濟的層面。
          1949年以后,中央政府的長期打算,也是看見香港在這一部分的角色,不急于收回香港,要運用這個角色。
          90年代初有的中產(chǎn)階級覺得很失望,有的移民去加拿大、澳洲、新加坡,然后留下來的就不講話,就掙錢。對中國事務沒有什么參與,就去當一個專業(yè)人士或者做生意掙錢。
          陳馮富珍的當選有一個很正面的作用,就是讓香港人明白你參與國家事務,不一定只有一個方法(就是爭取民主啊),也可以通過正面的,作為一個專業(yè)人士代表國家去參與國際事務。這個我覺得是十年來一個有代表性的事情。
          十年之后香港人對中央政府的支持度是回歸以后最高的。這是一個漸進的改革,十年期間當然有爭鬧,雙方都有不滿意的時候,但整體方向是往前的。最近的特首選舉,最后的投票結果跟民調(diào)結果一樣,事實上中央支持的,也是香港人支持的。
          
          兩任特首 幾多不同
          
          人物周刊:10年來香港經(jīng)歷了兩屆特首,他們面臨的環(huán)境有什么不同?
          劉細良:董建華是處于一個很艱難的環(huán)境,就是金融風暴以后,要加稅,還有中產(chǎn)階級負資產(chǎn)的問題;然后就是社會改革已經(jīng)開始了,又要控制開支,公共財政的問題……變成很多矛盾在一起。
          我想他不是不知道這些矛盾的問題而是他的管制風格就是這樣。他覺得是從長遠來講對香港人有意義才會做,希望長遠以后有一天香港人會明白。
          曾的風格有分別,他比較先去了解市民怎么看這個問題,然后他把民意當做決策中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來考慮,如果他跟民眾意見有明顯的分歧,他會去說服民眾接受,要是說服不了,他會覺得可能還沒有時機去實施,也會接受。
          比如消費稅,他也覺得這個長遠對香港好,就推出來咨詢市民的意見,可是做了半年,評估起來民眾不大接受,有明顯的抗拒,所以他停止推介這個消費稅,公開說會考慮其他的方法。
          人物周刊:你是說曾特首比較多考慮到民意?
          劉細良:無論你的決策多好,市民不接受的話,都是溝通出現(xiàn)了失敗或者不當,這對政府傷害是很大的。下一次提出新的政策,可能會更難。政治跟生意不一樣,我以前寫過,做生意九敗一勝也可以,政治上不是這樣,它是一個累積的過程,第一次失敗的話,第二次民眾可能會從壞的方向去考慮。
          人物周刊:是不是和董建華來自商人階層有關系?
          劉細良:很多商界人士參與政治都會面對這樣的問題。不只香港,美國也是,以前的財長魯賓,也是面對同樣問題。
          很簡單,就像說去收購公司,如果股價下跌了董事會炒我,證明反對派是對的。但政治不是這樣,你必須說服整個團隊,要去外面去跟市民溝通,說服他們接受,然后你下一次群眾對你聲音高的時候你推出一些比較長遠的、犧牲短期利益的政策才能得到他們的支持。所以我說政治有自己的一套運作邏輯,跟商業(yè)是不一樣的。
          
          香港并未邊緣化
          
          人物周刊:你從一個反對派完全投身到權力的中心,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改變?
          劉細良:在政治上有不同成熟的過程。在年輕的時候我想對理想社會的追求是最重要的,不會從結果去考慮,就像年輕人拍拖一樣,結不結婚是不考慮的,只考慮這個拍拖的過程好不好玩,開不開心。
          像布萊爾,牛津讀書的時候還是一個搖滾青年,后來工作以后參加了工黨,當律師,還革了工黨的命,他采取的方法有分別的。
          人物周刊:對一個從體制外對抗走到體制內(nèi)的知識分子來講,你最大感受是什么?
          劉細良:我對自己有個要求就是要做專業(yè)的政治工作。事實上這在中國的文化里是不大存在的。在傳統(tǒng)中國文化里,不重視專業(yè)的政治工作者,而是推崇一些業(yè)余的,像王安石、司馬光、蘇軾,只要文章好,當官好不好不重要。
          事實上香港需要專業(yè)的政治從業(yè)者,而不是純道德上從政的人,這個是我參與政治以來反省的一個過程。
          一個人要純粹為了滿足他自我的形象,在立法會里面肯定不會妥協(xié),這怎么來跟人家談判?2005年政改機會來的時候,當時曾蔭權提出了一種北京可以接受,也是往前發(fā)展的選舉方案,民主派完全為了道德形象而否決了。這其實是一種對抗的態(tài)度。
          現(xiàn)在香港跟中央是一種正;年P系,需要的是很專業(yè)地去處理這個關系。所以我說一種專業(yè)政治工作者階層應該在香港出現(xiàn)。
          從國家和香港的未來來講,不是一個你死我活的政治,也不是一個以道德斗爭為主的政治,我想香港有這樣的環(huán)境,可以發(fā)展出一種港人治港的新風格出來,一種有包容性、有務實作風的政治。
          人物周刊:對于香港來說政治專業(yè)化會帶來什么?現(xiàn)狀又是怎樣?
          劉細良:香港有很多議員是業(yè)余的,他可能是建筑師,或者是酒樓老板,他們有時間才去立法會開會,所以專業(yè)化不夠,就好比中國文人從政,有機會做官就“出世”,做不好就歸隱山林寫詩作畫。他永遠留一個后門。在道德上否定、批判政敵,最后有一種道德勝利法,一早就準備好一種退路。
          所以政治專業(yè)化是港人治港中必須要走的路,越來越多有政治背景的專業(yè)人士會加入這個團隊,可能我是先走一步。這個也是港人治港必經(jīng)之路。
          人物周刊:港英政府留下的非常強大的公務員隊伍,是否壓制了政黨發(fā)展?
          劉細良:殖民地管制的后果,是一個低度發(fā)展的政治體制,包括政黨構建、政黨的倫理、市民的投票行為、媒體的成熟與專業(yè)水平等等,97年以前都是壓抑的。
          97年之后一放,形成了議會政黨,只是一個議會的政黨,不是一個有全面政黨功能的團體。沒有英國那樣的幾代人形成的明顯的黨綱、意識形態(tài)、理想的社會藍圖。香港的不同政黨在這一方面是比較模糊的。
          人物周刊:也就是說香港經(jīng)濟發(fā)達,但是其實97以前的政治與經(jīng)濟并不匹配?
          劉細良:有客觀條件的一面,也有其主觀條件的一面。主觀就是香港是一個以行政管理為主的體制,變成了政治的核心就在行政,香港的政務官系統(tǒng)是一個發(fā)展得很成熟的制度系統(tǒng)。
          日本的自民黨主要來自官廳,他們有很成熟的官僚系統(tǒng),新加坡也是,亞洲的執(zhí)政黨都是這樣。有兩個好處,第一是穩(wěn)定的政治力量,第二他們不會從事激進的政治改革。不好是很難做很大的改變,他們比較重視執(zhí)行層面的東西,視野不夠廣。
          97對香港來講是一個再政治化的過程。官僚系統(tǒng)需要向外開放。所以曾蔭權事實上是繼承了董建華這一方面的認識:從外界吸引一些優(yōu)秀的人才,混合成為一個管制的團隊。
          人物周刊:相比以前,香港對內(nèi)地的影響似乎正在減少,現(xiàn)在內(nèi)地可以繞過香港去了解世界,香港今后對內(nèi)地的影響會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呢?
          劉細良:香港的影響力是在軟權力,比如大陸和韓國很多出名的導演和演員,也都是看港產(chǎn)片、看無線臺電視劇出身的。這也是我們對自己有信心的根據(jù)――我們的專業(yè)人員的水平。
          面對SARS,很多臺灣的醫(yī)務人員跑掉,但是我們明知危險也要照顧病人。所以SARS對香港也不全是壞的影響,它使得人們看得見香港的素質(zhì)在哪里。
          為什么中央支持香港的前衛(wèi)生署長去選WHO非常重要?它是公開表達了對香港這個城市管理軟權力的認同,F(xiàn)在很多專業(yè)人士,很多的會計師、律師在中國大陸工作,將來醫(yī)生也可以在中國大陸工作,雖然香港整體的影響力下降,但是在專業(yè)事務上會改變很多東西。
          很多人擔心香港邊緣化,我說你不用去考慮這個問題。現(xiàn)在應該考慮的是香港在整個國家里扮演什么角色――香港在國家找到角色,就在國際上找到角色。
          以前香港是東西方的窗口,當中國的經(jīng)濟體制、銀行體制沒有改革的時候,港商投資就很重要。香港幫助大陸參與全球貿(mào)易。現(xiàn)在中國通過幾十年的發(fā)展,已經(jīng)慢慢和國際接軌,已經(jīng)成為全球化里面很重要的一個經(jīng)濟體系,這個中介人就不那么重要了,但是這個中介人融入到整個國家里面,就是你先要在內(nèi)地找到一個位置,才可以在國際上有一個地位。
          中國的經(jīng)濟量那么大,可以有幾個經(jīng)濟中心的。你看北美有紐約也有芝加哥。我想上海所得的未必是香港所失的,包括現(xiàn)在天津所得的也未必是上海所失的。
          中國是一個很大的國家,這是一個大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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