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童年:四忠于

　　童年的回憶，或美好，或辛酸，幾乎都會伴隨人的一生，那種烙印有的會變成一個人的心理結構，時時左右你對事物的看法，甚至支配你的行為。

　　我想擷取幾個童年的片斷來分析自己的心路歷程。

　　自幼生長在重慶的一個小鎮(zhèn)，那個小鎮(zhèn)在抗戰(zhàn)初期叫南華縣，聶榮臻元帥就在那里的小學念過幾年書。后來日軍大轟炸，從繁華的驛站變成了一個破落的場鎮(zhèn)。文革的風風雨雨投射到這個小鎮(zhèn)上，演繹出小鎮(zhèn)人的怪異心理。

　　這個三千多戶家庭的小鎮(zhèn)沒有工業(yè)，大多數(shù)家庭也沒有什么生財之道，可以叫做純居民。所謂賺錢機會無非是為當?shù)氐募Z店搞點搬運，賣點農(nóng)民需要 的農(nóng)具而已。所以居民們對資源的爭奪異常激烈。哪家的雞被偷了，恰恰哪家的鍋又冒出肉香，這時候，居民的沖突就開始了�？瘫〉恼Z言，惡毒的川罵，鬧翻天的潑婦，這些都是小鎮(zhèn)人生活的主要內容。

　　如果碰巧，鎮(zhèn)上來了輛吉普車之類的東西，大人們會罵“狗日的坐了這個車，屁股不癢了嗎？”如果車沒人照看，恐怕就會缺燈泡，缺螺絲，玩皮的我可能就擰下過上百臺汽車的燈泡。如果趁好，有小鎮(zhèn)的女人坐了小汽車，相信不到兩個小時，大人小孩都會傳播“司機與XX亂搞的”謠言，有的還編得活靈活現(xiàn)，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去坐別人的汽車。

　　現(xiàn)在來看以前，覺得很荒唐，小鎮(zhèn)上的人像困獸一樣守在那破舊的街道。生活無著，機會沒有，見不得別人有什么好事兒，那時侯不說吃肉（通常一兩個星期打一回牙祭）就是吃面，也不能端到大街上吃，吃了肉，大人會叫小孩把嘴擦干凈，免得有油腥子冒出。如果鄰居覺得你們家富有，恐怕就有人會舉報你家是貪污犯。我父親是糧站的一個主管，解放初期就接受地下黨的馬列寧主義教育，他喜好寫文章，也愛看書看報。他是小鎮(zhèn)上第一代擁有收音機的人，他經(jīng)常提著收音機，放著“馬兒呀，你慢些走”，招搖過市，就像今天的大款開著跑車，放著搖滾一樣神氣。如果我們家的孩子招惹誰家，他們就會把關于我爸收音機的順口溜喊出來，搞得你抬不起頭來。

　　很小的時候，我就聽過美國之音，看參考消息，幼小的心靈充滿了對大城市的向往。一次次的運動，使我家倍受沖擊，幾乎可以叫“運動員之家”，從小就暗暗下決心要通過讀書離開這種讓人不安的地方。

我相信，這樣的地方在四川舉不勝舉，對童年所呆過的地方，幾乎交織著愛與恨的情結。成年之后，我經(jīng)常比較不同的環(huán)境，不同的地方的人文心理，四川或重慶人文心理都有幾條是非常令人生厭的東西：怨人窮恨人富，欺軟怕硬，“ 半夜吃桃子按到軟的捏”，四川人一般都會有一些心計，所以有川耗子之稱。

　　在這樣的地方生長過，童年的陰影時刻伴隨著自己，也仇恨過人，后來覺得別人不會因為你的仇恨而不有錢；
也欺負過人，后來覺得欺負那些無助的人也不是什么本事；
也有算計人的心眼，后來覺得算計不能長久，到不如交“一輩子的朋友”，與其小氣，不如大氣，平和交友，誠信交友。

我想自己的凈化超越自己，修煉自己。去掉內心的陰暗心理，才能變成一個現(xiàn)代人。

　　多年來我觀察從惡劣環(huán)境成長出來的人，堅韌，刻苦，進取是他們的優(yōu)點，但是其心理狀況卻不太瀟灑，不太隨意，有的人即便成了大人物也改變不了自己兒時形成的陰暗心理，自卑而自尊，如果你的眼神對他有所怠慢，他就有可能收拾你，仇恨你。有的人事業(yè)或許很成功，心理狀況卻如困獸般敏感而小氣，特別是那些經(jīng)歷過文革的人負面心理尤其厲害�，F(xiàn)代化恐怕容易達到，但人的現(xiàn)代化卻是異常的艱難。民族因為受過外敵侵略，容易有悲情情結，遇到什么事情，都會拿以前來比照，自卑自尊自負，有濃厚的被擠壓感。作為個體的人一樣，在逆境成長起來的人也是容易自尊得像美麗的瓷瓶，也容易碎掉。

　　為了一個偉大的目標，就有可能壓抑人性，在宏大目標的重壓下也就容易導致心理畸變。比如：戰(zhàn)后日本，為了國家的振興，全民族憋足勁，像機器一樣勞作，人性卻不能正常的釋放，才導致了日本奇怪的一些心理，比如：自虐傾向。同樣，一些農(nóng)村孩子為了跳出龍門，寒窗苦讀，幾成題蟲，終成氣候，但在大學里農(nóng)村同學的心理問題最多，對環(huán)境的不適應，對變動社會的恐懼，不安，都很大程度影響他們成長。

　　大多數(shù)人忠于童年，同理大多數(shù)人也忠于自己成年后的經(jīng)歷，家長有過什么樣的經(jīng)歷也希望自己的子女有類似的吃苦經(jīng)歷，以磨練成長，卻常常忘記了鼓勵自己的孩子去創(chuàng)新；
政客有什么經(jīng)歷，也時常希望他的臣民按他的指引辦事。思維的狀態(tài)還是在“前結構”，用舊知識同化新知識，就像張文康受舊的疫情通報制度影響，對透明公開幾乎以“守門員”的心狀對待而釀成大錯，也象張召忠用以前學過的“人民戰(zhàn)爭”理論解釋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預測伊拉克有巷戰(zhàn)，地道戰(zhàn)，惡戰(zhàn)，結果無視人心向背，殘忍統(tǒng)治的薩達姆什么戰(zhàn)沒打就頃刻倒臺，張召忠也就鬧了天大的笑話。我也見過一些高級干部，穿著名貴的服飾，坐著高級的轎車，舉手投足，思維模式卻受苦難童年的影響，骨子里卻還是一個農(nóng)民的坯子。

　　人應該忠于過去，特別是尊重那些經(jīng)歷中沉積下來的道德情懷，但是更多的是要因應現(xiàn)實做出調整，把心理狀態(tài)調整到面向未來，創(chuàng)造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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