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言罹難的章伯均

　　這幾天，我每晚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閱讀反右的書籍。讀這樣的書籍，心情沉痛之極，非在萬籟俱寂的情況下不能為之。想起了反右，就想起那些因言獲罪的右派們，想起了右派，就不能不想起被打為\"章羅聯(lián)盟\"的中國頭號大右派章伯均。

　　章先生當年被定為頭號大右派，\"罪狀\"有三：第一是主張在中國建立政治設計院，第二是主張\"輪流坐莊\"，第三條則是反對文字改革。這三條\"罪狀\"，當年就有\(zhòng)"莫須有\(zhòng)"的味道，現(xiàn)在看來，連一條也站不住腳。

　　1957年4月30日，已經(jīng)62歲的章伯均先生，聽了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的講話，非常興奮，他認為毛澤東一人可能要完兩代領袖才能完成的理想和任務，中國從此就會進入一個新的時代。當中共提出以反對官僚主義、反對宗派主義和反對主觀主義為主要內容的整風運動時，章先生是發(fā)自內心的擁護。所以當毛澤東決定從整風轉變?yōu)榉从視r，章先生這個搞了一輩子政治的人一百個都想不通這究竟是為了什么？他更不知道的是，不但確立了反右，而且目標也已經(jīng)定好，萬事具備，一切只等\"請君入甕\"。當然，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這一切都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既然目標已經(jīng)確定，下一步就是等魚兒上鉤。1957年5月，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長李維漢親自打電話催促章伯均一定出席座談會，給中共提意見。當時，章先生正腹瀉不止，再三推辭不能出席這次會議。推辭不掉，只好去了。就在他坐在出席座談會的汽車上，還不知說什么好。想來想去，想出個\"政治設計院\"。\"現(xiàn)在工業(yè)方面有許多設計院······，我看政協(xié)、人大、民主黨派，人民團體應該是政治上的四個設計院。應該多發(fā)揮這些設計院的作用。一些政治上的基本建設，要事先交給他們討論，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這就是章先生后來被打為頭號大右派的最大的罪狀。這樣的言論，無論從那個方面來看，也不能說出格，也不能因此治罪，但它卻實實在在的發(fā)生了，而且竟波及了55萬人。從此中國又多了55萬\"賤民\"。這樣的事，與理與法都不容。且不說，1954年的憲法就明文規(guī)定，公民享有言論自由，即使憲法沒有規(guī)定這樣的權利，既然你讓人家說，而且非說不可，也不能給人家定罪。

　　1957年的反右是拿民主黨派先開刀的，而民主黨派中又以民盟首當其沖，既然這樣，\"章羅聯(lián)盟\"就自然而然的出現(xiàn)了。我一向瞧不起那些給人到處羅織罪名而又羅織的非牛非馬的人。要羅織罪名，就要羅織的像一點，弄得不倫不類，讓人家笑話。就說\"章羅聯(lián)盟\"吧，民盟中央的人，誰都知道這二人一向不和，雖然不能說水火不容，但這二人在思想、立場差異太大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羅隆基是20世紀上半葉最著名的政治學學者之一，是典型的自由知識分子，崇尚歐美的自由、民主、憲政，而章伯均雖然也留學德國，在更大的程度上，他是一個社會民主主義者，傾向于社會主義，與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差異很大。所以，當羅隆基聽說他被打成\"章羅聯(lián)盟\"時，兩次跑到章伯均家，從不用手杖的他，以杖擊地，目眥發(fā)裂。一進門，他就怒顏相加：\"伯均，憑什么說我倆搞聯(lián)盟\"。痛苦中的章伯均道：\"我也不知道，我也無法回答你\"。臨走時，用章伯均的女兒章詒和的話說：\"怒氣沖沖的羅隆基高喊：\"章伯均，我告訴你，從前，我沒有和你聯(lián)盟！現(xiàn)在，我沒有和你聯(lián)盟！今后，也永遠不會和你聯(lián)盟！\"遂一杖擊地，折成三段，拋在章伯均的面前，拂袖而去。\"這就是被打成聯(lián)盟的兩個人的交往。后來，這兩個人倒真的關系不錯，但這是后話。

　　1980年，中央決定給右派平反，為證明反右是正確的，內定保留5個右派名額（55萬右派只剩下5個未平反，還是\"正確\"的），作為頭號大右派，章先生自然得保留。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找章伯均的夫人和女兒談話說道：\"當年給章先生劃右的材料都不確實，從政治設計院到反對文字改革，都不能成立。而\"輪流坐莊\"則是程潛批判右派時說的，也被安到章先生的頭上\"。又說：\"中央給反右定性為擴大化，那么就需要保留一些右派，要保留右派，就需要保留右派的頭面人物；
要保留右派的頭面人物，自然就需要保留章伯均先生\"這時，距離章先生憂郁而死已經(jīng)十幾年了�？磥�，是非對錯在這里都不重要，關鍵是要證明反右是正確的，章先生不得不繼續(xù)當它的右派�，F(xiàn)在我真正理解了那句話：掩蓋一個錯誤必須用另一個錯誤或更多的錯誤。

　　反右是對中國知識分子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政治迫害，它涉及到幾百萬人以及他們的家庭，事實證明，這是一場民族浩劫。當年親自發(fā)動這場運動的人和這場運動的總指揮都已仙逝，徹底給這幾位\"右派\"平反也是時候了。這不僅僅是告慰死者靈魂，還死者一個公道的問題，更是指向今后我們如何對待言論自由、切實保障言論自由和保護人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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