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極端、做人中庸：第一位亞裔世界名校校長田長霖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隸屬加州大學系統(tǒng)（下轄多個分校），是加州大學的王牌分校和美國最好的公立大學，也是排名穩(wěn)居前5名之列的美國名校中唯一的公立大學。1990 年， 加州大學校會在258 名聲譽卓著的候選人（包括幾名諾貝爾獎獲得者）中，選擇了一位華裔擔任伯克利的校長。這個人就是以“做事極端、做人中庸”而聞名的田長霖，美國歷史上首位在國外出生并受大學教育的名校校長。

　　田長霖1935年生于漢口一個書香世家，父親田永謙為他取名長霖，喻意“天降甘露”， 不幸國難當頭，武漢淪陷后全家遷至上海。田長霖當年在上海的小學同學、前北大校長陳佳洱曾憶述田“調皮搗蛋”、數學成績?yōu)槿�班之冠�?949年，全家輾轉到臺北。3年后田永謙操勞過度病逝，留下一句囑咐：“教育與為人最為重要”，讓田長霖終身受用。家道中落之后，田家的兄弟姊妹邊工邊讀，勤學不輟。其中田長霖則以機械工程科高考第一名被臺灣大學工學院錄取。后拿全獎赴肯塔基路易斯維爾大學深造。碩士畢業(yè)后憑優(yōu)異的成績爭取到了去普林斯頓讀博的機會，主攻熱能工程方向。隨后僅用了1年零9個月便獲得博士學位。之后任教于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由于廣受學生好評，3年后便成為該校史上最年輕的“杰出教授獎”獲得者，時年26歲。隨后他繼續(xù)創(chuàng)造當時的紀錄，34歲即任伯克利機械工程系系主任，40歲即當選美國工程科學院院士。此后歷任主管科研的伯克利副校長和加州大學艾爾文分校執(zhí)行副校長。出色的行政與科研能力最終把他帶到了事業(yè)的頂峰——伯克利校長。

　　力挽狂瀾

　　田長霖出任校長時正值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加州經濟滑坡。州政府對學校的資助在4年內削減了7000萬美元，幾近當時的1/5，27％的教職人員提前退休或離開，這所頂尖大學面臨被分拆的危機。

　　臨危受命，“危機”兩個中國字被田長霖高懸在辦公室的墻上。他提醒公眾“在我的亞洲文化背景中，危機指兩個要素：危表示危險，機表示機遇”，并大聲疾呼“這不是生與死的問題，這是優(yōu)秀與平庸的問題”，力促公眾對立法者施加影響以確保伯克利卓著的實力和聲譽不被破壞。伯克利的問題在他頻繁而富于感召力的演講下成了所有加州人關心的問題，伯克利人也在他的領導下團結一致應對危機。

　　募款和保留頂尖學者是美國大學校長最重要的任務，田長霖在這個特殊的艱難時刻施展了他卓越的組織和應變才能。他親自招募杰出的青年教授，致力于挽留卓著的教職人員，立誓將讓伯克利保持頂尖。他同時開展了“伯克利的承諾”計劃，歷史上公立大學最大規(guī)模的募捐活動之一，為學生、學者提供支持；
在他倡議下加強了校友聯系，既廣開財源也極大地擴大了伯克利的影響。到他辭職時已為伯克利募捐了接近10億美元。到2001年整個計劃結束時，總共接近15億美元匯入伯克利，這是該校史上最大數目的募款額。

　　伯克利頂住了風暴。1995年，連續(xù)第30年，美國研究委員會確認伯克利為美國頂尖的研究型大學，37個被考察的研究生課程中36個（總體上97％）進入全美前10位的排行榜，數量上列全美所有大學的榜首。這個成就被一致歸功于化危險為機遇的田長霖。

　　平權領袖

　　在幫助伯克利渡過危機之后，田長霖旗幟鮮明地在這所本已非常多元化的大學推行平權政策（主張不同種族、性別的學生享有平等教育權）。這和他早年在美國親歷的種族歧視經歷是分不開的。上世紀50年代的美國，幾乎每一樣公共設施都打下了“種族隔離”的烙印：公車隔離、飲水機隔離、廁所隔離……肯塔基路易斯維爾大學的一位白人教授曾用“xxxx”（中國佬）蔑稱中國學生，當田長霖得知這一稱謂的不敬后，曾鼓足勇氣嚴肅要求導師不要再這樣叫，導師的回答是“我不可能記住那么多瘋狂的中文名”，而自尊心極強的田長霖立即回答：“假使你記不住，就請以后不要叫我！”后來導師再未叫過他xxxx。

　　40年過去了，他已經是美國最優(yōu)秀大學之一的校長，而且是在平權思想最激進的加州，所以他積極地在伯克利推行他的平權理想，要讓伯克利“多元而卓越”，為美國社會培養(yǎng)多元領袖。他做出“伯克利承諾”：從招生、獎學金分配以及招募教職員工等各個方面校方都盡可能地為優(yōu)秀的有色人種創(chuàng)造條件，以至于在他的領導下，伯克利成了全美唯一一所按種族來源劃分白人不是最多生源的名牌大學。這些改革觸犯了一些利益集團和個人的既得利益，因而田長霖遭遇過刺殺——所幸未遂——以及大規(guī)模的示威游行。但在原則上他沒有讓步。田長霖屢次聲明，他對平權政策承諾“決不改變”。

　　他的平權思想和實踐還反映在對女教研人員和行政人員的任用上。伯克利校史上的第一位女副校長、第一位女教務長、第一位女治安長官都是由田長霖任命的。

　　大家的校長

　　初任校長時，田長霖面對諸多質疑。土生的美國人由于他的外國腔英文和工程背景，認為他可能會是個冷漠的技術官僚，與校園之間的溝通會受到阻礙。身為高等教育機構的領導人，要維系校園的學術聲望，給3．1萬名學生的多種族校園提供最佳的環(huán)境，平息當地政府與激進分子間的棘手政治問題，還要處理招生入學的壓力及預算危機。這些都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形象，而身材矮小的田長霖似乎難免讓人低估他開朗外表背后的決心。

　　但當上校長才一年多，田長霖的親和力便贏得了普遍的支持。影響力很大的校園報紙《加州人日報》（Daily Californian ）就表達了對他的信任，社區(qū)或學術界領袖形容田長霖——“心直口快、樂觀”、“絕對是一位勝任的校長，全美都找不到比他更適合的校長人選”。

　　田長霖處理日常事務和特殊事件時都以關懷學生為出發(fā)點，他提出“不該只用門面來歡迎新生”。為了以身作則，在學生注冊日，田長霖常穿著“加州金熊”的運動衫和同學們握手，回答學生所提出來的問題。田長霖除了親自出馬歡迎學生，需要的時候還幫學生將行李搬進宿舍。當觀看伯克利主場足球賽時，人們經常會很驚奇地發(fā)現，田長霖就站在球場邊線上，他不是在當教練，而是聲嘶力竭地和學生們一起喊加油加油！ 他曾開玩笑說：“我當校長只管好三件事：籌款、足球和停車問題�！� 在他狂熱的鼓動下，校足球隊贏得了三次獎杯，男籃隊兩次進入NCAA前16強，女子球隊也贏得一次全國亞軍。

　　他廣泛地展開校外聯系，和媒體建立了非常好的溝通，以至于在他任期內，他幾乎是美國高等教育的代表人物，而他和伯克利大學的知名度也遠遠超過了高等教育的范圍�！杜f金山紀事報》曾刊登蘇特證券公司（Suiter Securities Incorporated） 董事長杜考特（Josep M．DuCote ） 對田長霖的具有代表性評價：“許多人認為，田校長的六年任期是現代大學史上學術領導者的典范”，他并引用備受尊崇的前加州大學教授與政治理論家杰考伯森（Norman·Jacobson ）用來形容美國天才建國者們的話——“他走出了象牙塔……以啟蒙與充滿人性的態(tài)度領導人們……建立了神圣的傳統(tǒng)”——來形容田長霖是大家的校長。

　　激流勇退

　　在1996年田長霖以需要更多時間照顧家庭為由提出辭呈，并于次年卸任。外界斷定他辭職更多是因為校內高層的政治紛爭。自從1995年夏天，當時的加州州長威爾遜促使校董會撤銷了九位校長及各分校學院院長所推動的平權法案之后，加州大學校區(qū)中的爭議就不曾停止過。平權政策是田長霖秉持的治學原則和理想，而“做事極端”的他在不可能推動實現這一理想的情況下，顧全大局，選擇離開。

　　對于這個讓所有關心伯克利的人震驚的消息，《洛杉磯時報》曾引用校董會委員戴維斯（Gary Davis）的話：“我相信校董會干預平權法案的投票，打擊了田長霖對教育工作的熱忱”，校董會應為“損失一位優(yōu)秀的教育家負起責任”。

《舊金山觀察報》以《一位偉大校長的辭職》為題發(fā)表社論，認為在惋惜田校長離開之際，加州大學當局必須努力去物色一位合格的新校長人選，否則“我們將不只是失去一位偉大的校長，可能將會失去一所偉大的學府”。這篇文章并形容田長霖“杰出而有勇氣”、是“明星級的杰出校長”。美國前總統(tǒng)克林頓也特地寫信致敬，稱“您無疑是一名當之無愧的領袖與導師……您的杰出貢獻將被銘記……您的名聲將長存”。

　　他去職后擔任了一系列顧問職務，并繼續(xù)備受伯克利人的關注。1997年2 月19日下午，美國副總統(tǒng)戈爾造訪伯克利。他在田長霖的陪同下，就克林頓總統(tǒng)前不久把教育列為第一優(yōu)先發(fā)展的計劃，與學校150 名學生代表展開一個小時的面對面交談。當天與會的150 名學生，代表3 萬名伯克利學生參加。戈爾副總統(tǒng)在致詞開始時說：“我知道田校長是你們心中的英雄，我要讓你們知道，他也是我的英雄！”

　　他是加州大學系統(tǒng)第一位“加州大學校長勛章”得主，足見學生對他的愛戴。田長霖對高等教育所做的貢獻還為他贏得一系列教育界之外的榮譽：中國南京紫金臺天文臺命名該臺發(fā)現的一顆恒星為“田長霖星”，雪佛龍石油公司將一艘郵輪命名為“田長霖號”，沃倫(奧克蘭)空間科學館將其環(huán)形劇院命名為“田長霖劇院”，2001年伯克利新建的東亞研究中心的設施也以他的名字命名……2000年，田長霖被診斷出患有腦瘤，此后的中風又使得他的身體狀況惡化，于2002年10月29日病逝，終年67歲。他去世后，伯克利的學生們自發(fā)地組織了紀念他的活動。而之前他推行的“多元而卓越”的伯克利精神已深入每個伯克利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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