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中義:人文精神與“精神成人”
發(fā)布時間:2020-05-28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做人的道理千頭萬緒,但作為根基只有兩條:一是對個體生命存在的敬畏,二是對人的生存意義的關(guān)懷。
把人文精神理解為這兩條,這個話題就不抽象了,就跟每個人的生命的質(zhì)量有關(guān)系了。
那么“精神成人”是什么意思呢?精神,也就是指做人的道理。不懂做人的道理,何以“成人”?這里的“成人”是動賓結(jié)構(gòu),指“成長為人”。
坊間一般地講“成人”,是在講生理學層面的成人,比如孩子的身體發(fā)育;
還有一個,是法學成人——孩子18歲時,意味著享有憲法所賦予的選舉權(quán)與被選舉權(quán)等。
大學階段,是精神成人的重要時期
一個人18歲上大學,他的靈魂是否真的長大了,是否有所謂長大的根基放在心里管住自己?不見得。
有一個嬰兒被狼叼走了,幾年以后又回到母親身邊,母親教他學說話,他再也學不會了。一個人語言的成長,是和中樞神經(jīng)的發(fā)育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人中樞里面語音、語義的發(fā)育是季節(jié)性的。當一個孩子脫離人的語言的環(huán)境,到大森林里面去和狼一起打交道,他大腦語言的、語音的中樞的發(fā)育就沒有獲得最好的空間。所以他的人腦語言部分的機制就不可能得到健全的發(fā)育。所以8歲了他回到人間就不再會說人話了。
我認為靈魂的發(fā)育也有類似的情況。在我看來,18歲到22歲,大學本科4年,很可能是這個孩子靈魂發(fā)育的最重要的時期。為什么這么說呢?18歲讀大一,近乎是在精神上出門遠行,這意味著在自己故鄉(xiāng)所習慣的種種思維的習慣和價值的模式到了嶄新的環(huán)境要么不夠用,要么不適用。所以現(xiàn)在大學生普遍流行一個詞叫“郁悶”,就是指以前的經(jīng)驗不夠,但是這個世界又必須讓自己每天都要疲憊地、緊張地應對,卻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大學校園應該成為大學生靈魂發(fā)育和精神成長的最好的搖籃。
真正的大學教育是什么
如今很多家長都對大學失去了想象力,他們往往把大學理解成高檔次職業(yè)培訓所,發(fā)高文憑的機關(guān);
把物欲的滿足變成孩子考大學的動力乃至選擇專業(yè)的一個參考。他們對大學的想象過于實惠,是對大學應該擔當責任的一種很狹隘的理解。
19世紀中葉,英國有個叫紐曼的大教育家,他在出任大學校長時便說:真正的大學教育是什么,不是專業(yè)教育,不是技術(shù)教育,而是博雅教育;
大學的理想在于把每個本科生的精神和品行升華到博雅的高度;
這樣的人出來首先他在精神上就是健康的。
紐曼這么說:大學不培養(yǎng)政治家,也不培養(yǎng)作家,也不培養(yǎng)工程師,大學首先要培養(yǎng)學生的靈魂是健全的到達博雅高度的即具有完整的人格。這樣的人格的完整對這個人來說,意味著是健康,一個健康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一個靈魂健全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更容易勝任。
有人說,一些文科積淀豐厚的大學,師資雄厚,在這方面很有實力的。但我可以說,人文學科所蘊含的人文的內(nèi)涵,不見得能夠通過這個課程來傳授,而讓每個同學愿意吸納,能夠把人文課程講得讓大學生動心和動情的師資甚少:講哲學的老師往往把哲學講得太玄,講歷史學的老師往往把歷史講得太死,講文學的老師往往把文學講得太淺。
現(xiàn)在不少大學擴招了,校園大了,學生們卻說“我的靈魂著涼了。”因為,他有很多心里話想對老師說,但是老師都在趕公車,因為老師住得都很遠。
上海交大有36000位學生,只有不到200個老師住在閔行校區(qū)附近,怎么面對這些學生靈魂的傾訴?
所以他們普遍覺得郁悶,郁悶就意味著他的靈魂成長沒有獲得成長的空間和最好的滋養(yǎng)。
社會負面效應影響“精神成人”
在大學里面講“精神成人”,要比將來是否成才重要得多。因為一個孩子精神上假如不能健康地成長,他很可能會病態(tài)地生長,因為他的精神成人就是在一個很現(xiàn)實的社會歷史空間當中,在延續(xù)、在演繹。
今天講座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就是講社會上負面影響對青年的影響。
一、“無邊的消費主義”
我曾經(jīng)問大學生消費是什么,一個大學生說消費就是花錢。消費這個詞,是中性的,主義也是中性詞,但兩個中性詞合在一起,就變成了負面的詞組。
什么是主義?一個是主,一個是義,主是主導性的意思,義就是活在你心中的做人的道理。
一個人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取決于你在心中把什么看成是最值得追求的目標。一個能夠成為你人生最值得你追求的目標的一個東西,已經(jīng)很接近主義這個詞。但是我們能不能把消費作為主義,作為人生最值得去追求的目標呢?不能。鳥為食亡可以理解,因為它是動物;
人為財死就很可怕了。
比如服飾上追求名牌。我在大學里面看到一群小伙子打籃球。他們笑著說,他們的鞋價不能低于800元。我問他們,你們家長是做什么的?問題是如果你的父母親下崗了,一個月的補貼才800元,買雙鞋800元,一家三口吃什么?我說如果我是你的父親,我唯一的詞就是寒心、傷心。
但也有人說品牌就是好。但問題是你對品牌的消費一定要和你的家境,或者和你的經(jīng)濟收入要匹配,不要盲目追求品牌,否則就會變成盲目攀比。市場經(jīng)濟了,很多東西都是商品,但千萬不要認為所有的存在物都應該成為商品。人的感情、人的責任、人的靈魂,怎么能夠變成商品交給市場?這是做人的底線。
消費主義對同學們的腐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是從孩子不會說話的時候就開始了。商業(yè)廣告非常多,天天在刺激、挑逗國民的欲望。孩子在太多的廣告刺激下,對消費、對欲望的滿足會不會看得很重?這對國民精神發(fā)育來講非常可怕。
所以,我們“大學人文讀本”第一卷——《人與自我》,就是企圖告訴大學生、告訴讀者,精神成人是在人與自我這個緯度上成長。
美國著名的學者馬斯洛先生,曾提出了人的需要層次論。第一、生理需要,說人到了一定的年齡要戀愛、結(jié)婚,是的,但這僅僅是人的最基本的需求,其價值含量不是很高;
第二種是安全的需求;
第三種是愛的需求,愛的需求很重要;
第四個需要是尊重與自我尊重。這些東西在我看來都要比消費重要,可以說這也會決定一個人的生命的質(zhì)量。
二、“歷史虛無主義”
什么叫歷史?有三層意思。過去發(fā)生過的事,叫史事;
歷史學家編的歷史書,叫史書;
在我們心中留下的歷史教訓叫史訓,它往往是用血書寫的。
一個民族,他的品格高不高,素養(yǎng)好不好,就像一個人,就看他身上長了什么骨頭。人有兩根骨頭,一根叫賤骨,一個叫風骨。
什么叫風骨?人受傷了,傷疤好了,要不忘痛,而且要追問,是什么讓我受傷?把它的原因找出來,以后避免簡單的重復歷史的錯誤,或者重復歷史上簡單的錯誤。什么叫賤骨?好了傷疤忘了痛,傷還沒有好,痛已經(jīng)忘了。
所以我編的第二卷,《人與國家》,就要讓孩子知道,假如是對中華民族負責任的人,必須把本民族值得記憶的歷史銘記在心。
三、“狹隘民族主義”
狹隘民族主義,不是愛國主義。我說的國是祖國,愛國就是愛祖國,首先是愛祖國的那片大好河山,就是愛長江、長城,就是愛黃河、黃山;
第二個是愛我們的母語,愛我們在祖國大地流行的漢語,愛我們每天都在使用的瑯瑯上口的語言。
我甚至認為愛國主義還有第三個層次,美麗的民間的習俗、傳說、故事,甚至我們每天都會面對的,用我們的手去觸摸,用我們的身體去親證的生活方式。
愛國主義是非常自然的美麗的情感。我們之所以不能體會到祖國對我的意義,是因為你和祖國貼得太近。人為什么總這樣呢?祖國和我們的意義就是這樣,她靠我們太近了,所以我們感覺不到她。但是這個像空氣、像陽光的存在,是我們的最重要文化的存在。
我很欣賞姚明,他是從上海出發(fā)的。他剛到NBA時,誰會給這個小伙子留情面?在教練看不到的情況下,他身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但是姚明是不把自己所受的委屈看成是對自己的侮辱,他看成體育競爭造成的。現(xiàn)在,他成功了,他在火箭隊的位置絕對是臺柱子。我在姚明身上看到他不僅是體育健將,而且是從中國出發(fā)登陸大洋彼岸的成熟的中國人,因為他沒有用狹隘的眼光去打量美國隊員留在他身上的傷痕。當他強大了,人家就尊重他了。
所以我編的人文第三卷——《人與世界》,我企圖說,一個中國青年不僅要記住自己是中國人,而且要記住是世界公民,我們要學會用世界公民的眼光去看這個世界所發(fā)生的大事。比如環(huán)境污染的問題、信仰的問題、消費主義泛濫的問題。嚴格地講不僅僅是外國的問題,也是中國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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