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旭：淺析“網絡民族主義”
發(fā)布時間:2020-06-09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我期待現(xiàn)存的民族國家，將會像樟腦球從固體直接揮發(fā)成氣體一樣，在某種世界性的網絡政權統(tǒng)領全球政治之前，消散得無影無蹤而不用經歷那段稠滯阻障、無計可施的亂攤子。
——尼可拉斯•內格羅龐蒂 Nicholas Negroponte [1]
加拿大社會學家馬紹爾•麥克盧恩 (Marshall McLuhan) 雖不是歷史上第一個技術決定論者, 但他絕對是20世紀為傳播技術革命而全球奔走宣講的最著名發(fā)言人之一。早在1964年，他就預見到新出現(xiàn)的廣播電子媒體和電子技術，將會極大限度地強化和擴展作為個體的人和作為人群集合的社會，在政治和社會生活領域的功能，就像是“一次突然的核內爆”。而根據麥克盧恩的描述，人類征服電子技術的一個直接后果就是， “全球將只不過是一個村落”。[2] 40多年過去了， 麥克盧恩教授的 “地球村” 不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變成了實實在在的現(xiàn)實。
絕大多數(shù)與麥克盧恩同時代的大眾傳播學者，都是從社會學(比如查爾斯•庫里 Charles Cooley 和拉扎斯菲爾德Paul Lazasfeld)，或是心理學(比如卡爾•霍夫蘭德 Carl Hovland, 哈羅德•拉斯維爾 Harold Lasswell, 和科特•列文 Kurt Lewin) 起家, 而麥克盧恩是加拿大一個英語言文學的教授。
這一學術背景決定了他頭腦中的參照系和擅用比喻的寫作手法。比如，他把電報比作是“社會荷爾蒙”，廣播是“部落的鼓聲”，電視則是“靦腆的巨人”。但是，在麥克盧恩所有的類比中，知名度最高、影響力也最大的是他那本經典著作《理解媒體》中第一章的標題：“媒介就是信息”。[3]根據他的分析，一種媒體傳播技術本身所特有的功能和形態(tài)，比這種媒體上面所登載的消息，對一個社會的心理和結構有更大的影響塑造力。正如他申明的，“傳播技術的影響不是體現(xiàn)在輿論或者概念的層面，而是在潛移默化之中、以無可阻擋的力量改變著人們感官的合成比例和思維模式”。[4]
舉例來說，16世紀從歐洲發(fā)展起來的平面印刷技術，孕育促成了民族主義、工業(yè)主義、個人主義和教育改革的興起。按麥克盧恩的理論，以上這些社會變革，并不是直接緣起于那些印刷在書中的新思想、新理論；
而是，從心理學意義上講，印刷出版物，作為人類視覺功能的一個延伸，強化了閱讀者透視比較和概括觀點的能力……書籍文字的線性精準性，以及活字印刷術所保證的整齊劃一的排版，是和文藝復興時期整個文化形態(tài)和創(chuàng)新風格密不可分的……因為印刷出版物展現(xiàn)出一種可復制的精確性，從而激發(fā)出拓展人文精神的一種全新表現(xiàn)形態(tài)。[5]
同理，民族主義的情懷，只有當人們看到印刷出版物上標準化的、定型的、用本民族語言書寫的文化符號時，才可能出現(xiàn)。由此看來，如果說到塑造人群整體的思維意識的功用，印刷在書中的內容，與印刷技術本身比起來，倒似乎是第二位的。所以，媒介，并不是信息傳輸者，而是信息本身。
當然，象麥克盧恩這樣，把民族主義、個人主義、甚至是資本主義的生成都歸功于媒介形態(tài)的作用，而不是媒介所傳遞的內容，確實顯得有些夸張。但是，麥克盧恩的理論倒是觸動了一塊傳播學研究中一直被忽略的領地：傳播技術對于社會和人類心理的長期影響。16世紀開始大量印刷的書籍出版物，不僅重現(xiàn)了先哲們的智慧、塵封的歷史，而且把一種標準劃一的格式，復制生產的潛力，抽象思維的超脫，烙入了人們的腦海。同樣的，20世紀中葉開始出現(xiàn)的電視媒體，不僅僅將越南熱帶叢林里的殘酷戰(zhàn)爭畫面直接輸送到了美國家庭的起居室里，而且也以其鮮明的動態(tài)視覺效果，重塑了人們對于戰(zhàn)爭、世界和自我的理解。順著這個邏輯，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互聯(lián)網項目的主創(chuàng)人之一的尼可拉斯•內格羅龐蒂教授，期待著那種“老式過時的”民族國家形態(tài)，將在計算機網絡技術的龐大力量面前，灰飛煙滅。10年前，他就曾信誓旦旦地預言，“民族國家的歷史角色將發(fā)生巨變；
就像天花疫病被根除一樣，民族主義將不再有立足之地”。[6]
如果說媒體就是信息的話，那么，網絡媒體帶給虛擬空間和現(xiàn)實世界的“信息”又是什么樣的呢？民族主義還有繼續(xù)存在的可能嗎？是否民族主義的意識和運動，會象技術決定論者所聲稱的那樣，“是一條在甲板上翻動的瀕死的魚”嗎？更關鍵的是，那些民族主義者又是如何利用網絡媒體，來傳達和實現(xiàn)他們的理想呢？
網絡民族主義作為一種“麥克盧恩式”的信息
在回顧互聯(lián)網技術與民族主義的互動之前，需要簡單澄清幾個關于信息傳播技術的錯誤認知。
首先，新信息技術的創(chuàng)新性指的是傳播技術，而不是傳播內容。促進社會進步，大眾喜聞樂見的知識信息，可以通過網絡媒體更快、更廉價、更廣泛地傳播；
那些骯臟丑陋的信息，象極端種族主義言論，恐怖主義煽動，變態(tài)淫虐畫面，同樣可以日行萬里，大行其道。正如中國有句俗語說到的，“用新瓶裝舊酒，穿新鞋走老路”。從信息傳播的角度看，新納粹主義言論和道德主義說教，并無本質的不同，都是可以轉換成字節(jié)、數(shù)碼的符號而已。
第二，新傳播技術可以方便信息在人群中的共享和擴散，但它的一個重要前提條件是，信息傳遞者和接受者必須擁有同樣的文化背景作為“信息解碼器”。雖然現(xiàn)在的語言識別轉換技術，可以在網絡上實現(xiàn)不同文字間的自動翻譯；
但是，還沒有任何一種技術可以把關于一個國家的歷史、傳統(tǒng)、文化、政治等知識，瞬間移植到另一個國家受眾的腦海里。所以，雖然說人們 “不能夠不交流”，但是這種交流必須建立在同一種語言之上，并且有共同了解的文化背景作為依托。即便當人們在談生意或學術交流時用英語作為世界語，“它也僅僅是一個交流的工具，而不是身份或族群的標志。因為一個日本銀行家和一個印尼商人用英語交談，并不意味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已經被白種化或西化了。” [8]
第三，信息超載同信息缺失一樣，都是不好的 。
通過網絡傳輸?shù)拇罅俊袄焙汀霸胍簟?，是整體信息質量下降的表現(xiàn)，而并不代表信息的充足供應。除非一個信息被有興趣的讀者接收，所謂的“海量”其實也是毫無意義的。換句話說，在網絡時代，信息搜集者的內在驅動力和投入程度，要比單個信息的質量和可獲取性更重要。
有了以上的認知，互聯(lián)網技術作為民族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群眾運動的潛在催化物，可以表現(xiàn)在如下幾個方面。一來，它可以承擔一個信息控制中樞的職能，匯總和傳遞與民族主義活動有關的消息資料。在那些傳統(tǒng)媒體被政府牢牢掌控、而民族主義團體無法自由運用媒體的國家里，互聯(lián)網的這個特性尤其顯著。二來，互聯(lián)網可以提供給民族主義者們一個組織協(xié)調平臺；
如果沒有互聯(lián)網作為溝通渠道，這些組織和活動根本沒有條件存在、運作和發(fā)展。三來，互聯(lián)網可以被用作是一個造作實施武器，直接滿足民族主義分子的“行動性”需求。為了說明以上的觀點，三個引人注目的國際事件，分別是1999年北約的科索沃戰(zhàn)爭，上世紀90年代墨西哥的查帕斯起義，和2001年中美撞機后爆發(fā)的黑客網絡大戰(zhàn)，將分別在下文中被回顧分析。
民族主義信息的處理中心
北約在1999年對于南聯(lián)盟所屬科索沃地區(qū)的轟炸，被稱作是“第一個被互聯(lián)網廣泛報道、相關各方參與甚至直接在網絡上拼殺的重要國際沖突”。[9]1980年，鐵腕統(tǒng)治前共產主義國家南斯拉夫數(shù)十年的領導人約瑟夫•鐵托去世。這一事件，重新開啟了歷來有“火藥桶”之稱的巴爾干地區(qū)的控制閥，各民族派別之間的沉冤舊恨開始激化爆發(fā)。當?shù)厝麪柧S亞族和阿爾巴尼亞族之間就科索沃地區(qū)的爭端，引入了北約的制裁和長達80多天的狂轟濫炸。雖然戰(zhàn)爭帶來的依舊是悲劇和血腥，但是互聯(lián)網的出現(xiàn)和網絡媒體的介入，徹底更新了傳統(tǒng)的戰(zhàn)爭報道和戰(zhàn)時宣傳策略，有時候甚至使那些本來極度弱勢的群體，獲得了寶貴的話語權和宣傳武器。[10]
回頭來看，在這場發(fā)生在兩個民族宿敵之間的軍事沖突和網絡論戰(zhàn)中，真正的受益方是雙方代表民族主義利益的集團。在戰(zhàn)爭時期，網絡技術作為民族主義團體信息處理中心的功用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首先，在北約轟炸之初，當所有外國記者被強行驅逐出塞族控制區(qū)以及科索沃地區(qū)之后，生活在戰(zhàn)區(qū)的網民可以通過互聯(lián)網，來彼此聯(lián)絡，并通過網絡把最新戰(zhàn)況傳遞到世界。那些實時的、未經刪節(jié)、現(xiàn)場目擊的個人報道，史無前例地把戰(zhàn)爭的進程毫無遮掩地呈現(xiàn)在所有感興趣的網絡讀者面前。要感謝互聯(lián)網的速度和覆蓋面，一個普通網民的聲音可以被成千上萬的受眾所接受、放大、并產生共鳴。其次，被米洛舍維奇政府壓制的反政府團體，可以通過網絡媒體來鼓吹他們反政府、但同樣帶有強烈民族主義傾向的主張。有個名字叫 “Radio B92” 的塞族電臺, 就是這樣一個有說服力的例子。
因為一直對米洛舍維奇政府的內政外交政策持反對態(tài)度，B92電臺經常被南聯(lián)盟政府屏蔽或干擾。作為應對，它就“將自己轉化為南聯(lián)盟第一家網絡服務供應商，把電臺的節(jié)目通過互聯(lián)網遞送到外部，然后由那些在黑山地區(qū)的友情電臺返播回到塞族地區(qū)，或者是被美國的CNN或是英國的BBC電臺轉發(fā)”。[11]在整個 戰(zhàn)爭期間，B92的網站一共吸引了超過兩百萬的閱讀下載量和每天多達700封的電子郵件。[12]再次， 雖然米洛舍維奇政府根本無法在傳統(tǒng)媒體的宣傳戰(zhàn)中，與北約集團所控制的國際媒體聲音相抗衡，“他們卻發(fā)動了一場極度高效的網絡宣傳戰(zhàn)；
與此相比，北約方面的反應顯得過時，脫離實際，甚至不堪一擊”。[13] 塞族的民族主義分子常常志愿參加對政府網站的更新工作，將新消息翻譯成英文，在眾多的網絡聊天室里為自己的政府搖旗吶喊，并呼吁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塞族同胞來共抗外辱。由此可見，對于那些最矢志不渝、最傾心奉獻的團體來講，網絡科技確實使他們如虎添翼。
雖然說，民族主義并不是科索沃戰(zhàn)爭期間網絡上的唯一基調，但是，如果不是互聯(lián)網的存在，民族主義分子和團體是決不可能打這樣一場費用低廉、卓有成效、完全可控的非對稱信息戰(zhàn)的。他們的民族主義熱情在虛擬的網絡空間中被無限放大。
民族主義團體的組織平臺
1994年1月1日，當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正式啟動生效時，數(shù)千名墨西哥農民在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領導人馬科斯的統(tǒng)領下，占領了齊亞巴斯省的部分城市地區(qū)。當墨西哥政府派出軍隊來鎮(zhèn)壓這場反北美貿易協(xié)定的起義運動時，由馬科斯率領的“查帕提斯塔國民解放軍”撤退到附近的熱帶雨林中，開始了一場長達10年之久的游擊戰(zhàn)。
對于查帕提斯塔運動的性質，很難作一個定論。它的宣傳綱領似乎包羅萬象，既有反抗資本主義剝削的階級斗爭學說，又有宣揚本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本土保護主義，還加上墨西哥歷史上的英雄人物和民族主義主張。[14]但是，真正使這一運動聲名遠揚的是它的象征意義。
一群土生土長、原本屬于低收入階層的墨西哥農民，通過武裝起義，來抗爭那看似勢不可擋的全球化浪潮；
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恰恰是一個全球化的最耀眼成就----互聯(lián)網以及全球信息傳播技術----使得查帕提斯塔運動得遂其愿。
傳播學研究大師曼紐•卡斯特爾斯(Manuel Castells) 在他的專著《身份的力量》中， 這樣總結 這場運動的意義:“……對于互聯(lián)網的廣泛運用，使得查帕提斯塔起義者們可以將自己的消息和主張，快速地傳布世界，從而促生出同情和支持他們的力量；
以此來形成世界范圍的輿論壓力，使墨西哥政府無法大規(guī)模訴諸武力來鎮(zhèn)壓。” [15]
有趣的是，恰恰是全球化的網絡為一場反全球化的運動，提供了存在、擴張和成功的條件�；ヂ�(lián)網無可替代的操作平臺功能，在查帕提斯塔起義的各個方面，都顯露無遺。比如，當絕大多數(shù)國內和國際的商業(yè)媒體都拒絕為起義的解放軍發(fā)布文告時，運動的同情支持者們就將文件內容傳送到多個與墨西哥事務有關的網絡郵件用戶群、學術會議網點、和互聯(lián)網名錄中。這一舉動在運動中期出奇制勝，成功塑造了一個深入人心的場景，那就是“起義運動的指揮官兼發(fā)言人馬科斯行走在叢林中，手拿移動電話，將一篇篇文告?zhèn)魉偷交ヂ?lián)網上”。[16] 而且，起義的指揮者們利用網絡技術和在線社區(qū)，來尋求支持，鼓動民意，從而影響國際輿論。因為他們知道，墨西哥政府不敢冒世界民意的大不韙來大肆鎮(zhèn)壓，所以解放軍的宣傳組織者刻意來“呼喚網絡中逐漸成型的跨國民意的支持，(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以此為條件，作為與政府在具體談判中的杠桿和籌碼”。[17] 另外，互聯(lián)網的組織作用還體現(xiàn)在1995年由查帕提斯塔起義者呼吁組織的全民公投運動上。在參加投票的一百萬選民中，有大概八萬是居住在國外的墨西哥人；
他們是通過互聯(lián)網來參與投票的。
雖然查帕提斯塔起義并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民族主義運動，但它的發(fā)展軌跡，確實展示了網絡時代社會群眾運動的幾個重要特征�？梢赃@樣說，互聯(lián)網傳播技術使得那些非主流、非政府背景的意識形態(tài)運動，能夠以一種看似無形、實則高效的方式來生存、發(fā)展和擴張。以此來看，互聯(lián)網不僅僅是作為一個信息控制中心的面目出現(xiàn)，而且也是一個集組織討論、延攬人才、鼓動宣傳、日常運作為一身的操作平臺。
民族主義行動的執(zhí)行武器
2001年4月26日，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發(fā)布了一個不平常的全國預警：在今后的幾個星期里，源自中國的網絡黑客將對美國各個政府網站發(fā)動攻擊，請加緊防范。[18]與此同時，國防部五角大樓的主管官員下令，所有國防部所屬網絡提升警戒層級，嚴防中國黑客對美國軍事系統(tǒng)網絡的侵入和破壞。僅僅兩天后，美國勞工部的官方網站還是被中國黑客攻克，并把原來的主頁換成了在中美南海撞機中犧牲的中國飛行員王偉的祭奠照片。同樣被“改頭換面”的美國官方網站還有美國衛(wèi)生與人口服務部（www.health.gov)，美國衛(wèi)生總署辦公室(www.surgeongeneral.gov)，等等。
[19]
當被撞傷的美國EP-3偵察機迫降在中國海南島的軍事基地，而機上24名乘員被中國有關部門 訊問核查時，美國的網絡黑客率先發(fā)起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針對中文網站的攻擊行動。兩個星期后，當中美兩國政府仍在圍繞如何定義本次事件、如何才是恰當?shù)牡狼阜绞蕉鲌?zhí)一詞時，成百上千名中國的網絡黑客在一個新成立的網絡自發(fā)組織“中國紅客聯(lián)盟”的旗幟下，召開了一次網絡聯(lián)席會議。作為對整個撞機事件以及美國布什政府蠻橫處理方式的報復，“紅客聯(lián)盟”對整個美國官方網站宣戰(zhàn)，并制訂了相關的行動綱領和目標。從2001年5月1日到5月9日，上千個隸屬于美國政府部門、軍隊系統(tǒng)、和教育系統(tǒng)的網站，在外來的黑客攻擊下或者面目全非，或者停止服務運行。整個攻擊行動的高峰出現(xiàn)在2001年5月4日的早晨，當成千上萬個協(xié)調一致的網絡服務指令蜂擁而來時，美國白宮的官方網站(www.whitehouse.gov)終于不堪重負，被迫停止了服務。根據事后公布的一份戰(zhàn)果匯報，“中國紅客聯(lián)盟”宣稱有大約有8萬名中國的黑客參與了本次對于白宮網站的統(tǒng)一攻擊行動。[20] 《紐約時報》的記者克雷格•史密斯 (Craig Smith)在報道這次中美黑客之間的網絡沖突時，用了一個煽情的題目， “五月六日至十二日：
第一次世界黑客大戰(zhàn)”。[21]
很多美國的中國問題專家立刻確認，中國共產黨政府一定是這次網絡大戰(zhàn)的幕后主謀。例如，吉姆斯•亞當斯，網絡防御公司(iDefense)的首席執(zhí)行官和美國國家安全機構顧問團成員，就指出，“毫無疑問，這是中國發(fā)起的攻勢。美國黑客與中國黑客的本質不同是，中國政府慣于利用各種偽裝代理來發(fā)動攻擊”。
[22]很顯然，亞當斯肯定沒有在網絡攻擊前，光臨中國眾多的網絡聊天室和有關自發(fā)行動 小組的聯(lián)絡站點。中美撞機事件發(fā)生不久，中國成百上千的網絡聊天室里不僅充滿了群情激昂的反美呼聲，也遍布著對于中國政府在外交處理策略和手法上的尖銳抨擊。[23]正是這種對于美國政府“蠻橫無理”和中國政府“軟弱無力”的雙重憤慨，促成了這次高度協(xié)調一致的網絡民族主義行動。
從這個發(fā)生在兩個民族主義團體之間的“虛擬網絡戰(zhàn)爭”中可以清晰看到，網絡傳播技術作為執(zhí)行武器的巨大潛力。黑客組織，在高漲的民族主義激情的驅使下，把網絡技術所擁有的即時互動和超越疆界的特色，轉化成了一種致命的武器。散布在世界各處的網民，可以團結在一個共同的旗幟下，交流信息，協(xié)調步驟，明確目標，調整策略，發(fā)動攻擊，并最終匯總戰(zhàn)果。即便中國政府可以對發(fā)生在中國邊境范圍內的網絡活動進行管控，在世界范圍內仍有超過幾百萬中國留學生、五千萬海外華人，可以自由行走在虛擬空間中。哪個政府又能夠控制那些“虛擬存在”的民族主義活躍分子呢？以此來看，網絡媒介不僅僅是一個信息，更是一個看不見的軍隊。
網絡民族主義和一些反思
民族主義是一種排外的、不安分的超級意識形態(tài)�；ヂ�(lián)網虛擬空間是一個兼容并包的、活力無限的、非傳統(tǒng)的空間存在。乍一看，仿佛令人難以置信：作為全球化完美體現(xiàn)的網絡技術，會成為一種帶有強烈民族意識形態(tài)運動的催化劑和推進器。深入來看，互聯(lián)網這種新型的大眾傳播技術與一個舊有意識形態(tài)之間的內在關聯(lián)，還是發(fā)人深思的。
互聯(lián)網技術，相比于其他形態(tài)的大眾傳播技術，具有更強大的顛覆社會秩序的力量，特別是在那些信息無法通過傳統(tǒng)媒體自由流動的社會中，尤為如此。在這種條件下，網絡溝通方式往往成為那些非主流、非政府組織進行溝通、協(xié)調和運行的唯一可行和可承受的渠道。巧合的是，在那些政治相對專制的社會中，民族主義的情緒歷來就強烈。這種民族主義的呼聲是如此激動人心、大行其道，連最專制殘暴的統(tǒng)治者都不可能對其簡單壓制。所以，往往在那些高度發(fā)展的民主社會中，公民自然而然地運用、行使網絡技術和虛擬空間所蘊含的民主職能；
相對應而言，在那些處于前民主階段的社會來說，互聯(lián)網所帶有的大眾傳播和組織職能，將更多地被用來服務于帶有民族主義傾向的目的。以上所介紹的塞族B-92電臺、墨西哥查帕提斯塔起義，還有中國紅客組織的網絡大戰(zhàn)，都驗證了這一趨勢。
另外，民族主義作為一種意識形態(tài)，是在一個民族與其他民族的不斷交往互動過程中，逐漸成型的。與所有傳統(tǒng)的大眾傳播媒介不同，互聯(lián)網為普通的個人提供了更便宜、更便捷、更迅速的手段，來與世界其他國家的人進行交流。比如，人們可以直接從外國當?shù)氐膱蠹�、電視臺、電臺等渠道，獲取第一手的信息資料，只要這些媒體有公開的網站�？梢韵胍�，利用傳統(tǒng)的媒體形態(tài)，一般的讀者或觀眾是絕不可能直接介入到原始資料的檢索搜集過程，更不用說直接與國外的受眾交流，甚至發(fā)生直接沖突了�；ヂ�(lián)網一勞永逸地突破了這些跨國交流中的限制。在跨國家的互動中，網絡技術使每個人都變成了一個主動的參與者，而不再是被動的接受者。因此，國與國的外交，也同樣不再是只有職業(yè)外交官才能夠染指的特殊領地了。在以互聯(lián)網為主體的信息時代，外交談判不僅僅發(fā)生在外交部緊閉的大門后，而且也時時刻刻上演在每一個群情激昂的網絡聊天室，論壇，甚至是網絡戰(zhàn)場上。舉一個例子，“穆斯林黑客組織”和“巴基斯坦黑客俱樂部”就曾經發(fā)動一場“網絡圣戰(zhàn)”，就印度、巴基斯坦關于克什米爾邊境地區(qū)的領土沖突來一決雌雄”。[24]
而且，網絡技術還直接促生了只在網絡虛擬空間存在的民族主義團體和社區(qū)，而不必依托于任何現(xiàn)實的實體組織。十幾年前，一個由美國地區(qū)電視臺播出的對于中國的無端指責，可能不會激起任何中國方面的反應。如今，有了網絡這一渠道和武器，相似的事件會立即傳遍多達一億多人的網絡中文社區(qū)，也許到第二天，有關的電視新聞機構就會被來自世界各地的抗議信件所淹沒。一方面，網絡傳播技術使世界縮小為一個“地球村”，但另一方面，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和運動，也隨著網絡而走向全球化了。
斯坦利•霍夫曼(Stanley Hoffmann)，哈佛大學的政治學教授， 曾經這樣評價民族主義所具有的宣傳力量，“任何意識形態(tài)都需要那些被調動起來的信仰者，來鼓吹它并為之獻身；
但很少有其他意識形態(tài)能象民族主義那樣，在宣傳渠道的選擇上，如此資源豐富�！盵25]另一個哈佛教授薩謬爾•亨廷頓， 這樣精當?shù)馗爬ㄈ祟悮v史上循環(huán)往復的互動交流，“人們總在發(fā)現(xiàn)那些新的、但往往又是舊的自我，總在那些看似新的、但往往還是舊的旗幟下行進，而往往總是同那些新的、但往往還是老敵人拼個你死我活�！盵26]換句話說，我們生活在一個地球村里，但我們仍舊為那些同樣的陳年瑣事而爭論不休。
回到本文起首時內格羅龐蒂信心滿滿的預言：“毫無疑問，民族國家的歷史角色將發(fā)生巨變；
就像天花疫病被根除一樣，民族主義將不再有立足之地”。[27] 這個判斷的前半部分，確確實實是“毫無疑問”的 ，至于后半部分，似乎還為時過早。事實是，根據現(xiàn)實的證據，傳統(tǒng)意義上的民族主義不僅沒有消失，反而從現(xiàn)實的政治空間拓展到了虛擬的網絡空間，并傳遞著麥克盧恩式的“信息”。
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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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See a historical review written by “cong lin lie ren” (nickname),(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China’s Hacker Family: The End of a Epoch.” Published by www.honkerunion.com. Retrieved online 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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