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鳳凰:陳紀(jì)瀅的長篇小說《荻村傳》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許多人談?wù)撘卜Q贊張愛玲的小說成就,卻很少人論及她在翻譯方面的貢獻(xiàn)。例如她曾經(jīng)為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翻譯過幾本美國大文豪的作品像《愛默森選集》,海明威的《老人與!。尤其后者,當(dāng)時翻譯的人很多,較著名的有余光中、羅珞珈等人的譯本;
        而這些譯本中,以張愛玲的中譯最生動傳神,最能有血有肉地傳達(dá)《老人與!防镱^,主人翁不屈不撓與天爭,與命運搏斗的小說精神。

          這還只是「英譯中」的部份。極少人提到或知道,張愛玲也參加過臺灣文學(xué)的英譯工作:她曾經(jīng)把陳紀(jì)瀅長篇小說《荻村傳》翻成英文,讓這部臺灣五十年代的反共小說,有機(jī)會傳播給英語世界的讀者共賞。

          《荻村傳》發(fā)表的時間非常早,在國民黨剛撤退到臺灣的民國三十九年。陳紀(jì)瀅剛隨政府從大陸逃到臺北,就一邊當(dāng)著終身職立法委員,在忙著應(yīng)酬與開會之余,一邊埋首寫這部以大陸北方農(nóng)村為背景的反共小說。這部作品在雷震創(chuàng)辦的《自由中國》半月刊上,「隨寫隨發(fā)表」(自序語),從第二期起,連載了大約半年多,隨后在他自己經(jīng)營的「重光文藝出版社」印成單行本(1951年),成書時已由初稿的八萬字增為十二萬字,厚達(dá)兩百余頁。重光目前早已絕版,市面可買到的是「皇冠」版。

          這部書在當(dāng)時既吻合政府的文藝政策,陳紀(jì)瀅又是文壇極有聲望的人物:不但政治上有地位,更主掌著當(dāng)時最大的作家團(tuán)體「中國文藝協(xié)會」!遁洞鍌鳌钒l(fā)表沒多久,各方「佳評如潮」,在物質(zhì)條件相當(dāng)匱乏的五十年代,這些由各方送來如潮水般的書評花藍(lán),多到可以收集成一本書,陳紀(jì)瀅加一個書名:《荻村傳評介文集》,也在他的重光出版。

          《荻村傳》正如作者所說,是一部以大陸農(nóng)村為背景的「鄉(xiāng)土小說」,也可以叫作「傻常順兒這一輩子」。評論家王德威論同時代小說的文章,提到它:「寫一憊懶無行的無賴傻常順兒如何借著亂世發(fā)跡變泰,又如何難逃兔死狗烹的下場」,兩句話已重點呈現(xiàn)這本書的內(nèi)容梗概。他又推崇陳紀(jì)瀅,「此作上承魯迅《阿Q正傳》的傳統(tǒng),看「小」人物在「大」時代中的升沉。笑谞無奈,兼而有之」(見王文「五十年代反共小說新論」)。

          由這里我們不難想象《荻村傳》的文字風(fēng)格,是以中國北方農(nóng)村鄉(xiāng)土人物及方言為其特色,例如小說角色的名字,作者就故意按著鄉(xiāng)下人的習(xí)俗,依人物性格或外形,取得土里土氣,好比主角是「傻常順兒」以外,小說里各角色的名字多半既粗俗,還要在尾巴加個累贅的「兒」字,這些名字是:「扣兒蘑菇、大粗腿、完蛋蛋兒、黑心鬼、小淘氣兒、拐子蓮兒、大腳蘭兒」。

          可以想象生長在南方的張愛玲,或更精確的說,是一直在上海都會里成長的她,要翻譯這樣一部北方鄉(xiāng)土小說為英文,一定耗費她許多精神。不過我們看她把上述那些土土的名字直接翻出來似乎不太費力:

          "Button Mushroom; Thick Leg; All Finish(完蛋蛋兒); Black-hearted Demon; Latch;

          Limping Lotus, Big Foot Orchid".

          這些名字再土再俗,還只是人的名稱,照字面的意義翻譯出來就是了。但這部小說描寫那群鄉(xiāng)下農(nóng)人時,還會從他們口中吐出一大串罵人的臟話,我們不妨看看張愛玲翻譯起來,她的英文可能比中文原文還撥辣的精彩片段:

          當(dāng)荻村一伙人,聽完主角的自敘,他們對這號人物終于有了恍然大悟的評語,陳的原文是這樣:

          「呵!原來這家伙是個大傻子!草包!混球兒一個!屎蛋加三級!」

          張譯如下:

          "Oh, so this creature was a big fool! A bag of straw! A tumbled mixed-up ball! An egg of dung, weak in the top storey!"

          荻村的鄰村(也是世仇),叫「煙村」,他們與荻村一番械斗之后,把傻常順兒抓了去,不但對他痛罵一頓,連全村子的人一起罵。陳文:

          「你們平常瞎吹虎:荻村人高一等,糞香三級,連狗屎都比煙村強(qiáng)。這也有你 們的,誰讓你們出了幾輩喝了墨水的功名人?這可與你們這群孫頭子,莊稼小 子有什么相干?我問你,你給官兒當(dāng)重孫兒,他要你么?」

          張譯:

          "You people with your silly boasts: the people of Reed Village are of a better class, your dung is three grades sweeter, even your dogs" leavings are better than those of Smoke Village"s. All right, so you had several generations of learned men who drank ink and got degrees. But what has this got to do with you farm boys, the lowest of the low? I ask you, if you want to be the mandarin"s great-grandson, would he take you?"

          中文的難譯之一,是時常出現(xiàn)「對仗」的句子,例如這句「人高一等,糞香三級」,像對聯(lián)一般工整:一,對著三;
        等,對著級,這是方塊字的特性,特色,本身有其藝術(shù)趣味,有時純?yōu)榱藢φ,并不具特別的意義,糞香三級,還是五級六級,不一定有什么道理?上Хg之后,對仗的效果總是消失無縱。張愛玲在此處已經(jīng)盡力而為,這句翻成英文之后,三級還是三級,但「香」味變成「甜」味,顯得更加醒目。

          另外,看過張譯這句英文之后,從此便知,原來「狗屎」是可以加 "s" 的復(fù)數(shù)名詞。

          記得以前學(xué)英文的時候,常覺英文規(guī)則里,有些名詞必須分出單數(shù)復(fù)數(shù)(即復(fù)數(shù)名詞后面須加"s"),有些完全不必,他們那些分法與規(guī)則,從東方人的角度看,毫無道理可言。相比之下,中文的名詞從來不必管它是單數(shù)復(fù)數(shù),沒有「加尾巴」的麻煩,多么方便。

          最后,要提一提這本書名的英譯,因它十足顯現(xiàn)張愛玲的匠心與巧思。

          陳紀(jì)瀅曾在《文訊》雜志(民國七十六年)「作家的第一本書」專欄,寫過一篇文章談他為什么寫《荻村傳》。其中有這樣的文字:

          「因我村村北有一片葦濠,夏秋之交,蘆葦叢生!J葦又叫「荻子」,可結(jié) 竹簾以供使用,因此,我以荻村代替齊村」(齊村是原名)。

          《荻村傳》三個字當(dāng)然可以直翻成英文,但翻出來既沒有韻味,也看不出這部小說本身的風(fēng)格特色。張愛玲把「荻村」的意象,與作者自序的題目:「傻常順兒這一輩子」--亦即小說場景與小說主角加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這個既能表現(xiàn)小說內(nèi)容與題意,又貼近小說原名的翻譯:"Fool in the Reeds",真是名家出手,畢竟不凡。

          我們都知道張愛玲寫過受評論家推崇備至的小說《秧歌》,最早的版本是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初版在1954年。可知她寫《秧歌》時間距離她翻譯《荻村傳》并不是太遠(yuǎn)(荻書英譯出版于1959年)。同樣被冠以「反共小說」,同樣寫于五十年代,張愛玲的小說技巧,文學(xué)才具,皆明顯比陳紀(jì)瀅高得多。陳紀(jì)瀅真是幸運,首部小說能得到張愛玲的英譯。但反過來看,逐字逐頁翻譯一本就張來看,技巧平平的作品是什么滋味?如果不是為稻粱謀,相信必不至此。從這里,我們知道社會環(huán)境,物質(zhì)條件,都對作家有深厚的影響。研究文學(xué)不能不注意到作家的時代與社會背景,《荻村傳》的相關(guān)現(xiàn)象,提供了很好的例子。

         。2001.09.30上網(wǎng))

        相關(guān)熱詞搜索:鳳凰 長篇小說 陳紀(jì)瀅 荻村傳

        版權(quán)所有 蒲公英文摘 www.zuancaijixie.com
        91啦在线播放,特级一级全黄毛片免费,国产中文一区,亚洲国产一成人久久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