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燕,趙旭東:從“家”到“廟”——一個華北鄉(xiāng)村廟會的儀式變遷
發(fā)布時間:2020-06-16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論文摘要:自上世紀70年代末改革開放政策實施以來,寺廟和宗族祠堂復興的在全國成為一種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筆者通過參加2007年范莊的龍牌廟會,詳盡地描述范莊龍牌會的儀式過程,并與龍祖殿修建前的儀式進行比較,從儀式變遷的角度來分析龍祖殿修建前后政府、會頭和學者的關系。也正是因為龍祖殿的修建,才有了從“家”到“廟”的過程,“家”是一種家庭的,內(nèi)部的表征,而“廟”是公共的,外部的表征。從家到廟,也是龍牌會從地方信仰向公共事物——龍文化遺產(chǎn)發(fā)展的過程。
關鍵詞:家、廟、龍牌會
問題的提出:一個地點的學術史
范莊鎮(zhèn)位于河北省趙縣城東小滹沱河故道,是一個歷史久遠的古鎮(zhèn),范莊村處于鎮(zhèn)中心。每年農(nóng)歷二月初二,范莊都會舉行熱鬧的龍牌廟會,這一盛會不僅僅是當?shù)厝嗣竦墓?jié)日,也吸引了不少中外專家學者的目光。最早研究范莊龍牌會的是河北民俗學會的劉其印先生,據(jù)劉其印先生介紹1991年他來到范莊考察民俗,當時范莊人給他介紹了二月二的龍牌會。
當劉其印見到龍牌上書一行字“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龍之神位”時大感驚訝,他認為這在中國各地龍崇拜之中是絕無僅有的,在這里的龍神并不是龍王的代表,而是炎黃子孫所稱的龍祖。[3]中國自古以龍為帝王的象征,“真龍?zhí)熳印痹缫咽侨藗兯炷茉數(shù)拿~,而且中華民族是龍的傳人也得到了廣泛的認同。劉其印認為他發(fā)現(xiàn)了一塊瑰寶,贊譽龍牌會是“祖龍崇拜”和“圖騰崇拜”的活化石(劉其印,1997),[4]并邀請了北京民俗學會秘書長劉鐵梁教授、北京大學高丙中教授等一批民俗學界的學者來研究范莊龍牌會,由此便揭開了范莊龍牌會16年的學術研究史研究的序幕。
近16年以來,也曾有許多外國學者到范莊考察龍牌會,如英國的王斯福、日本的龍川麻子、韓國鄭然鶴等一批外國學者。[5]最早的一批研究者主要集中在河北民俗學會,他們在其內(nèi)部發(fā)行的通訊《風俗通》和《河北省民俗學會簡報》中發(fā)表了大量與龍牌會相關的文章,如“范莊二月二“龍牌會”——龍崇拜的活化石”(劉其印,1997)一文是劉其印對龍牌會研究的主要成果,闡述了范莊慶祝“二月二”節(jié)日與中國其他地方不同,而是設“皇天大醮”進行敬祭,并簡要介紹了龍牌廟會的過程。劉其印還對諸多古籍中龍的表述做了一番查證,提出范莊龍牌的特點是將“龍”與“老天爺”相提并論的。劉其印詳細描述并分析了范莊的勾龍傳說,指出其是古春社節(jié)與二月二節(jié)的融合而形成的附會,但也認同龍牌會具有多重價值與功能。隨后又有許多當?shù)睾屯獾氐膶W者參與到龍牌會的研究中,發(fā)表了一系列文章如“走進‘龍牌會’”(葉濤,1999)、“‘龍牌會’”初探(周虹,1996)、“趙縣范莊鎮(zhèn)‘二月二龍牌會’的由來”(武文祥等,2001)、“中國龍文化園地的一支奇葩”(張煥瑞,2001)。這些文章都被列入河北省首屆龍文化學術研討會的論文之中,但是早期對龍牌會的這些考察偏向于民俗學方向,寫作風格也較為類似,主要是對龍牌會這一民俗活動的由來、過會盛況進行描寫介紹,初步研究了社區(qū)神、家神等概念以及專家學者到訪范莊對龍牌會的影響。這些早期研究對龍牌會的宣傳起了較為積極的作用,也為龍牌會研究奠定了一定的基礎。
1995年,中國民俗學會秘書長劉鐵梁等在范莊鎮(zhèn)南莊村建立了中國民俗學會調(diào)研基地,自此每年都會有許多專家學者以及研究生、博士生來范莊廟會考察,并與龍牌會組織者開研討會,形成了每年到范莊廟會考察的慣例。1996年,龍牌會的考察更是達到了一個高峰,包括英國王斯福教授在內(nèi)的許多人類學者和民俗學者到訪范莊,由此“龍牌會”在學術界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成為繼妙峰山之后又一個廟會研究重地。
其中,陶立璠于1996年發(fā)表了“民俗意識的回歸”(陶立璠,1996),文中論述了中國民俗學發(fā)展的狀況,指出本世紀50-70年代中國民俗學完全處于一種停滯狀態(tài),而在80年代隨著中國改革開放政策的施行,民俗學研究的禁區(qū)逐漸打破,各地、各民族的民俗活動普遍得到恢復。除介紹范莊龍牌會的由來和廟會過程之外,提出信仰的力量是無窮的,信仰可以凝聚人們的精神、范莊“龍牌會”組織的傳承具有號召力、“龍牌會”是道德凈化場、“龍牌會”的儀式保護等問題。正是此文使龍牌會正式成為學術公共領域關注的對象,具有一定影響力,在范莊新建的龍祖殿前的石碑上所刻的“范莊龍牌會記”的碑文中還有“陶立璠先生對范莊考察后發(fā)表了民俗意識的回歸,并題詞禮失而求諸野”這樣的文字。[6]同年,諸多人類學者、民俗學者從多種視角對龍牌會進行了豐富的研究。如英國學者王斯?疾忑埮茣笤诒本┐髮W社會學人類學研究所發(fā)表題為“農(nóng)民抑或公民——中國社會人類學研究的一個問題”(王斯福,1996)的演講,此文是從范莊龍牌廟會的表演入手探討中國是否存在農(nóng)民民主傳統(tǒng),認為龍牌會象征性的表演不可能成為民主制度,但它也有著其自身變遷和創(chuàng)新的歷史,也象征體系傳遞著傳統(tǒng)權威。高丙中則是從民間儀式與國家認同、龍祖殿的建造角度來考察龍牌會,發(fā)表了“民間的儀式與國家的在場”(高丙中,2001)、“知識分子、民間與一個寺廟博物館的誕生”(高丙中,2004)等論文。高丙中指出1996年范莊討論會中提到蓋博物館收藏代表農(nóng)業(yè)文化的民俗及其實物,建議保護這里的活生態(tài)民俗,而在事隔7年之后,這兩位的建議被當?shù)厝私Y合進“龍祖殿”的方案里,龍牌會的信仰活動從臨時建筑轉(zhuǎn)移到固定建筑里了!褒堊娴睢笔墙(jīng)過了政府的規(guī)劃的,在物理空間和意識形態(tài)空間中都擁有合法的身份,而此也是得益于民俗學者的學術活動(高丙中,2004:18)。在高丙中的另一篇文章“一座博物館一廟宇建筑的民族志——論成為政治藝術的雙名制”(高丙中,2006),指出龍祖殿兼具博物館和廟宇之名從創(chuàng)意到啟動再到完成整個過程,包含著學界的參與、村民的努力和政府機構的支持與通融,也是近現(xiàn)代中國社會多種緊張關系在這個情境中被緩和、解決的過程(高丙中,2006:154)。
劉鐵梁的研究則是以范莊個案為中心,與其他個案相對照,探討民間權威,傳統(tǒng)的復興與調(diào)整,提出廟會類型問題和“象征的村落個性”,進而提出尊重一個村落的文化創(chuàng)造和文化選擇。北京師范大學岳永逸老師全面地研究了范莊廟會,在博士論文研究的基礎上發(fā)表了“鄉(xiāng)村廟會的多重敘事”(岳永逸,2005),詳細描述了龍牌會組織和儀式過程及其變化,分析了“龍牌之龍”乃勾龍的不同的解釋文本,說明現(xiàn)今的龍牌會是有著不同程度的信仰群體、行政官員、地方精英、外來者等多個異質(zhì)性群體“共謀”的結果,并反過來不同程度地滿足了這些群體的需求。多樣的解釋文本和部分解釋文本與儀式實踐之間的錯位在使“龍牌”信仰表面上被強化的同時,也使其發(fā)生裂變。傳統(tǒng)意義上的龍牌會在被不同的群體改造和利用的同時,漸變的龍牌會也對與之相關的行動主體進行著再造(岳永逸,2005:101)。
筆者也曾從平權與等級、文化認同等角度來考察龍牌會,發(fā)表了“中心的消解:一個華北鄉(xiāng)村廟會中的平權與等級”(趙旭東,2006)、“文化認同的危機與身份界定的政治學”(趙旭東,2007)等論文,主要是從龍牌會組織的角度出發(fā)研究廟會表演中所體現(xiàn)的對權威中心建構和消解的過程,“廟會體現(xiàn)的是對鄉(xiāng)村神祗權威的建構,也隱含一種消解中心的傾向,這種傾向一方面體現(xiàn)于每個人都可以參加的廟會表演,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于廟會組織本身,即廟會組織提倡在輪值的所有會頭之間維系一種平等以及責任分擔的原則”(趙旭東,2006:31)。范莊龍牌廟會的“龍文化博物館”使地方性信仰不斷升級,不單單是地方上以及外來知識分子相互“合作”的“功勞”,也有地方社會對于“龍”文化認同的被動接受和主動再造(趙旭東,2007:55)。
筆者注意到自改革開放以來,在全國各地存在一種寺廟復興的趨勢,像陳倩所研究的浙江金華的黃大仙[7]是為了吸引港臺的游客開發(fā)當?shù)亟?jīng)濟而發(fā)展起來的,而且有的黃大仙的寺廟根本不是建立在其遺址之上,但政府也用各種說法承認了這些寺廟的合法地位。而像四川某村川主廟[8]的復興更是由于政府根據(jù)“二號文件”中的“要發(fā)展經(jīng)濟和發(fā)展旅游業(yè)”精神,態(tài)度有了從反對到贊成的改變。國家組織與私人利益之間的地方空間正在中國農(nóng)村形成,這一空間可視為是經(jīng)濟發(fā)展加速后的商品化社會的產(chǎn)物(約翰•弗洛爾和帕米拉•利奧納,2001:303)。換言之,一個處于國家與家庭之間、并外在于市場的“地方空間”正在中國農(nóng)村出現(xiàn),像川主廟的自我組織與龍牌會組織都是在這種“地方空間”里得到發(fā)展的例子。龍牌會也包含著國家對龍牌的重新界定,如“龍文化”的意義,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標簽等,如此一來就龍牌會就納入到了國家控制領域之中。
綜上是16年來中外學者對龍牌會以及相關問題的研究取得的主要成果,學者們從民俗學、人類學等各種角度對龍牌廟會儀式、龍牌會組織、龍祖殿修建、龍牌會功能等多方面都有較為詳細的研究,提供了十分詳實的研究資料,也是筆者認識龍牌會的基礎。但在過往學者的大部分研究中,一般都在強調(diào)政府、學者外來的力量,而忽視了龍牌會組織者(即會頭)在面對政府和學者的表現(xiàn)。尤其在建設龍祖殿這一事件中,會頭們是推動整個過程的主角,他們一方面獲得政府和學界的認同,另一方面又籌措資金蓋龍祖殿表達自己的意愿。而筆者正是想通過對龍祖殿建成前后的儀式變遷來了解從“家”到“廟”這個過程中,國家(或者政府)、會頭、老百姓是如何在共同的社會空間中達成共識,又是怎樣表達其自身的訴求的。
家里過會:一個儀式的過程
由于龍祖殿建成于2003年,筆者將在2003年以前(不包括2003)界定為在家里過會,2003以及以后為在廟里過會。筆者將根據(jù)2007年在范莊的調(diào)查,以及與羅小鎖、羅振英、王二旦等會頭以及龍牌會組織人員訪談所得的資料結合起來論述家里過會的儀式。
在家里過會時,范莊龍牌會的習俗是將龍牌從前一年輪值的會頭家中接到新的輪值會頭家里,整個儀式從二月初一持續(xù)到二月初六。龍牌會組織一般在過年前的臘月初六開會討論來年的龍牌會,這次會議主要是將龍牌廟會的組織提上議程。過完年,正月初六才正式聚會商討龍牌會的各種事項和分配各自的任務。自此,龍牌會的準備工作正式拉開序幕,由于范莊人不過十五的元宵節(jié),年后的盛大節(jié)日就非龍牌會莫屬,因此二月二龍牌廟會是范莊人特別重視的節(jié)日。
龍牌會的會頭們將討論到龍牌廟會過程中需要操辦的事項以及可能出現(xiàn)的種種問題。龍牌會的成員有19名會頭,按照慣例是抓鬮決定輪值伺候龍牌,但遇到特殊情況可以商量互換或調(diào)整秩序。凡是輪到伺候龍牌的年份,會頭把龍牌接回家后必須小心伺候龍牌(包括上香、上貢和處理日常事物等),每逢初一、十五會頭要接待前來進香的信徒,并管理信徒所給的香火錢和供物,到下次輪值會頭交接時交帳。
會頭們需要做的準備工作有許多,總的來說最主要的是各項事物的人事安排。廟會事務一般分為伙房、戲班、保衛(wèi)、燒水、文宣、煙火、庫房、會計等等,每項事務都會安排到專人負責。伙房主要負責廟會期間提供的免費粉條菜和饅頭的供應;
戲班這一部分主要是負責與戲班聯(lián)系和接待工作等;
保衛(wèi)工作主要是指維持廟會期間的秩序;
燒水是為了給來廟會的人提供水喝和洗滌伙房所用的碗筷;
文宣主要是負責書寫和張貼龍牌會期間的海報和宣傳的彩色宣傳標語等等;
煙火是負責龍牌會期間放炮和放煙花的采買和燃放;
庫房是負責供品(包括香、餅干、紙錢等)和龍牌會搭樵棚的工具的貯存;
會計負責記錄各項支出和香客所捐的錢物。
會頭們一般都是男性,但是龍牌會期間也有許多工作需要由婦女來做,比如制作精巧的貢品(巧果)和祭拜和儀式所需的道具(如紙龍、紙元寶等)。這些工作一般都是十分虔誠的中老年婦女義務性地為龍牌會幫忙,當?shù)胤Q作“幫會”的人或者“行好的”,她們認為是為龍牌服務的。
準備工作是由會頭和幫會的人一同進行的,在正月初六會頭們開完會后便開始陸續(xù)招募幫會人員一同開始前期準備。正月三十左右,主要是由男人把醮棚搭設好,醮棚是用鐵絲把竹子固定再蓋上帆布搭的,方便搭建也十分簡易。醮棚坐北朝南,分正殿、北一殿、北二殿和北三殿。醮棚搭好后由專門的人指揮,按照一定的秩序?qū)⑵綍r貯藏在木箱中的諸神畫像掛在醮棚中,這也叫做“請神”,意思是龍牌會并不止有龍神,而且宴請各方神仙來賀。打醮也是道教中的傳統(tǒng)儀式,整個龍牌廟會與道教的儀式有諸多相似之處,(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據(jù)學者調(diào)查早年的范莊廟會并不稱“龍牌會”,而稱作“打醮”或“龍牌大醮”(周虹,1996),并且當時的龍牌體積遠小于現(xiàn)在的大龍牌。
一切準備就緒,二月初一范莊人就迎來了龍牌會的第一天“迎神”的日子。早上九時左右眾多幫會的男人將龍神從前任會頭家請出,抬到到“龍轎”上,龍轎是由金黃色的綢緞做的,上面貼有婦女們剪的龍圖案的剪紙。初一當天會有當?shù)睾椭車貐^(qū)的鼓隊和文藝隊來廟會表演,據(jù)當?shù)厝嘶貞浻懈哕E、舞獅、秧歌等許多節(jié)目表演。這些文藝隊跟在龍轎的后面有序地排成一整列,整個迎龍的隊伍足有幾里長,圍著范莊鎮(zhèn)的主要街道繞行一周,二月初一這天又是趕集的日子,鋪子、人特別的多,隊伍所到之處更是熱鬧非凡,街邊,甚至屋頂上都站滿了人。當?shù)厝苏f那時候人至少有四、五萬人之多,當然只是估計的數(shù)字!坝垺眱x式當屬龍牌會中最熱鬧的一環(huán),參與人數(shù)多,影響范圍大,也最為熱鬧。十一點左右,龍牌會被請到所搭的醮棚的正殿中,人們都擁進來祭拜上香,當?shù)睾屯獾卣垇淼某?jīng)的人也是一隊接一隊,醮棚的每個殿都有很多的人上香,也會有專門看香的人守在主要的神位前來接洽香客。等到中午時分,人們都到大伙房吃飯,由于龍牌會期間戒五葷[9],只提供簡單的粉條菜和饅頭,并且在大伙房吃飯一般是不要錢的,但有時也會收2分錢/人。離醮棚不遠處搭設了戲臺,下午就有人唱戲了,據(jù)當?shù)厝私榻B在以前沒有電視那時唱戲可熱鬧了,是村里的主要娛樂活動之一,他們聲稱有時唱“好戲”有時候唱“賴戲”。村民們說“好戲”比“賴戲”好聽,據(jù)了解這兩個戲應該是兩個劇種,但筆者認為可能是當?shù)厝烁鶕?jù)喜好加了自己的俗稱。按照慣例,每天會有兩臺戲,從初一下午開始,到初五這天結束。而在醮棚這邊,下午繼續(xù)有人上香和文藝隊的一些表演,但不如上午熱鬧了。
初二是“二月二龍牌會”的正日子,一大早有許多來自各地的信徒來醮棚進香,各鄉(xiāng)鎮(zhèn)的文藝隊和鼓隊也會趕來,鼓聲雷鳴般地響,全鎮(zhèn)都能聽見,各文藝隊也都會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來吸引人們的眼球,每個文藝隊周圍都圍滿了觀眾,熱鬧非凡。當?shù)氐膶W校在龍牌會期間也會放假,孩子們更是找到了熱鬧的玩處。醮棚的門永遠都不夠?qū),出出進進的有進香的人也有只是來看熱鬧的人,孩子們也跟著長輩學拜神,但是來上香人主要是婦女,當?shù)厝苏J為家里的女人可以代替全家人求福避災,所以男性也可不必去拜神。正日子這天,會有許多外地的信徒來上香、還愿、看香等,據(jù)人們說龍牌十分靈驗,每年來還愿的人十分多,還愿的人一般會捐上香火錢,香火錢有少有多,十塊到幾千塊不等,這也是廟會的主要收入。這些收入一般都足夠龍牌會一年的開支,通常還會有些節(jié)余。初二下午和上午的節(jié)目差不多,也是秧歌、鼓隊、碌碡會等的表演以及兩場戲。河北一帶有許多趕廟會的小販,他們打聽哪有廟會就去哪擺攤,他們有的初一就趕到范莊了,有的則是初二早上過來準備攤點,有賣小吃的,也有賣香燭紙錢的,也有許多給小孩子們玩的小游戲,比如說套玩具之類的。很多家長會帶自己的小孩到鎮(zhèn)上廟會玩耍,龍牌會真正具有一個節(jié)日的功能?傊瑥R會是品種豐富,場面熱鬧。在初二的晚上,龍牌會還會組織人放焰火,快八點時開始放,剛開始是一個一個放,等到了八點時便一齊燃放,天空驟然布滿絢麗的煙火。這時人也到齊了,樵棚旁又圍滿了人,中間空出一塊空地放焰火,圍成一個大圈的人們都抬頭望著黑色的天空,期待有美麗的煙花綻放在空中。這也是小孩最喜歡的節(jié)目之一,還小的孩子會騎在父親的肩上看煙火。整個過程都洋溢著節(jié)日的氣氛,到此時龍牌廟會達到一個高潮,范莊的人們這片炫目的煙火下一起度過了“二月二”龍?zhí)ь^的節(jié)日。
初三這天,基本和初二這天差不多,有兩臺戲、有鼓班、秧歌隊等助興。這天進香的香客仍不減少,有許多人是因為正日子初二這天人多太擠,有的老人身體也不那么健朗了,就初三或者初四再來。廟里有專人“看香”,看香是一門大學問,看香人根據(jù)信徒上香時一把香的燃燒情況:比如說火的大小以及香灰的倒向等,可以推測出信徒可能遇到的禍福。雖然看香有一種“香圖”可以依照,但是信徒們認為不同的人道行不同,有的能看得準,有的看不準。信徒們會根據(jù)經(jīng)驗和看香人的口碑來找自己信得過的人看香,如果靈驗的話來年就會來還愿,而且以后每年都會來龍牌會祭拜。初三人相對初一初二較少了,這天也會有婦女帶著小孩來“掃堂”,掃堂一般是寄在龍牌的男孩子長到十二歲(虛歲)時來向龍牌致謝,類似于一種成年禮,但這里是指孩子以后能健康成長,龍牌保佑孩子不會夭折。龍牌會期間每天都來上香的人并不多,一般來一次就足夠了,外鄉(xiāng)鎮(zhèn)的村民有時還會結伴來廟會上貢祭拜。這時,廟里唱經(jīng)的婦女就在龍牌前開始唱經(jīng),筆者認為這種形式的唱經(jīng)這不僅僅是一種宗教儀式,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歡迎儀式。初三晚上也會有一場煙火表演,和初二一樣。
初四上午仍然是與初三類似的情形,到下午1時左右,接龍牌回會頭家的儀式開始,先是向眾人施舍米飯(當?shù)氐拿罪埵怯眯∶鬃龅模,當(shù)厝苏J為供過神的米飯給孩子吃特別好,有一種 “剩孩”[10]的說法,所以一般在場的人們都會用小塑料袋子裝一些帶給家里孩子。舍飯之后由范莊本村鼓樂隊和秧歌隊在棚前表演,焚化裱紙告神,移龍牌回龍轎,經(jīng)一小時行進之后龍轎到達上年輪值會頭家街口,放雙響炮仗。在一片歡樂的嗩吶、鼓鈸聲伴奏下,龍牌重新安放在正房靠北墻的位置上,再由婦女唱誦經(jīng)文。龍牌請回會頭家之后,醮棚里的神案前的供品香火由女人們撤下來,撤之前也燒裱紙,口中念“達摩,阿彌陀佛”[11],之后便由指定掛神像的人主持把神的畫像撤下來,按順序放進木箱中。再由女人們把收集香火錢的箱子和神像前的桌子搬出醮棚放入庫房,男人們把棚里的電燈拆下,然后把鐵絲拆了,把竹子和油布都撤下來,用不到一小時的工夫,醮棚就拆除了,這一儀式也稱“落棚”。這之后還有一個“出水”的儀式,是指一部分幫會人到一個地方,將一些米飯,紙錢燒給過路的小鬼們,人們相信請神的同時也會吸引很多陰間的鬼魂,所以他們也要給鬼神一些貢品以安撫他們。在“出水”儀式舉行時,留在龍牌的人們需要一直跪著,直到去“出水”的人們回來,鳴炮以示結束才能站起來。
初五基本無事,幫會和會頭們也可以稍微緩一緩,稍事歇息。初六,上午有許多婦女來“套娃娃”。這是一個求子的儀式,一般是求男孩,但也有求女孩的。套娃娃是一個很神奇的過程,筆者所訪問過的每個人都說無比靈驗。廟里的女人用幾根細的黑色紡線把銅錢穿起來,然后用三根長香撐著線頭,然后在龍牌正中的“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龍之神位”的一行字從上到下來回摩擦,如果銅錢能被掛住或者貼在龍牌上面,便說明你套上了。之后他們會把這個銅錢拿給求子的婦人,并囑咐她往回走時不能回頭也不能跟人說話,要不就不靈驗了;氐郊抑螅璋堰@枚銅錢掛在夫婦房間里,下一年準能生孩子。之后到下午時龍牌要被移往下一個輪值會頭的家里,當?shù)厮追Q“挪神”,仍然用龍轎,主要是在會頭間進行。這之后有一個“圓壇”的儀式,婦女們將廟會期間信徒供奉的香紙分批燒掉,同時將她們自己疊的金銀元寶一齊燒給神靈,并會唱送神的經(jīng)文,這就標志著整個龍牌會正式落幕。
龍祖殿的修建
早在文化大革命時期,龍牌會屬于被攻擊的“封建迷信”,所有的活動都轉(zhuǎn)為地下。而在90年代以后,他們以民俗文化的形式重新出現(xiàn),并定義龍牌會不僅僅是迷信活動的場所,也是開展科技和文化活動的公共空間。河北民俗學者劉其印曾將龍牌會定義為龍文化,從而成為民族主義國家歷史的有機組成部分(高丙中,2006:159),這樣一來龍牌會完成了身份的蛻化。1996年范莊龍牌廟會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來自各國的學者、當?shù)氐男侣劽襟w以及從各地趕來的村民著實熱鬧了一番,據(jù)當?shù)厝嘶貞涍@一年參加龍牌會的人數(shù)是記憶中最多的一次。而且這年廟會的收入高達六萬元,同年龍牌會花兩萬元雕刻了現(xiàn)存的這塊大龍牌。
也正是在1996年的范莊學術研討會上,一位學者建議蓋博物館,收藏代表農(nóng)業(yè)文化的民俗及其實物。在當時,這位學者應該很難想象這會在2003年變成現(xiàn)實。因為村民們每年搭棚,其實是在蓋廟,只不過蓋的是臨時廟宇,在廟會后不得不拆除,因為他們不能永久占據(jù)大棚下的地,也不能從政府部門獲得建筑物所需的文件。當會頭從學者們提出的“博物館”這個名詞得到啟發(fā)后,他們才為一個永久性的建筑的想法找到了現(xiàn)實的方案。會頭們把蓋博物館這個想法認真施行了起來,史振珠在當選為龍牌會會長之后就積極張羅了起這件事(高丙中,2006:163)。龍祖殿的修建自2000年提上議程,會頭們從學者處借鑒將龍牌會定義為龍文化遺產(chǎn),然后向村里申請蓋博物館的土地并得到了批準,但這并不是國家投資的項目,對于建龍祖殿政府實際上不拿一分錢。
龍祖殿是靠龍牌會的積蓄,以及村民和各地鄉(xiāng)政的捐款等資金而修建起來,為此07年年初還立了一塊功德碑,會長還囑咐作了龍祖殿功德碑記,如下:
龍祖殿功德碑記[12]
建龍祖殿功德碑民俗民風盡國珍,梅花露放吐新龍文園里有奇葩艷。人間永葆和諧春,社會各界同心贊,光大發(fā)揚、前程似錦。等資捐款齊發(fā)奮,刻石立碑詔后人。凱信包裝制品有限公司一千、馬廣英鋼帶廠三、佰范莊國稅局三佰、范莊醫(yī)院三佰、趙縣四中三佰、范莊供電所刑耀輝三佰、范莊鎮(zhèn)中三佰、石家莊中林炭業(yè)有限公司兩佰、北口李三加油站兩佰梨園食品加工廠兩佰、范莊地稅局兩佰、石家莊罐頭廠兩佰、范莊工商所兩佰、范莊信用社兩佰、范莊農(nóng)業(yè)銀行兩佰、梨園中學兩佰、范莊藥材批發(fā)站玲利軍雅馬哈專賣一佰、眾信車行一佰、范莊造紙廠李銀錄一佰、耿虎印化肥門市一佰、曹英志鐵塔廠一佰、范莊獸醫(yī)站一佰、丹麥博格五佰、北京東岳廟民俗博物館兩佰、北京大學劉鐵良兩佰、趙縣王明兩佰、北京大學一佰、北大人文考察隊一佰、北京大學高丙中一佰、黑龍江大慶市岳秀蘭一佰、湖南禮縣宋澤貴一佰、郜莊郜俊瑞一佰、范莊鎮(zhèn)一仟、謝莊鄉(xiāng)一仟、北中馬鄉(xiāng)一仟、南柏舍鎮(zhèn)一仟、北王里鎮(zhèn)一仟、圪塔頭鄉(xiāng)一仟、王西章鄉(xiāng)一仟、高村鄉(xiāng)一仟、大夫莊鄉(xiāng)一仟、大安鄉(xiāng)一仟、韓村鎮(zhèn)一仟、趙州鎮(zhèn)一仟、楊戶鄉(xiāng)一仟、范莊村三佰、南莊村兩佰、孝友村兩佰、曹莊村兩佰、常信營村兩佰、南花邱一佰、西北邱一佰、北花邱一佰、張家莊一佰、高軍英二仟、羅小瑞一仟、谷貴祥一仟、羅小鎖一仟、史振珠一仟、田銀慶一仟、劉英朝一仟、史益友一仟、李東杰八佰、李志朝八佰、賈志廣七佰、劉蘇軍六佰、劉增現(xiàn)五佰、曹英志三佰、李大旦三佰、張?zhí)K辰三佰、武小九三佰、張少軍三佰、刑同彬三佰、安建國三佰、史文波三佰、史紅波三佰、武貴良三佰、羅小黑三佰、安建彬三佰、安小五三佰、劉京魁三佰、李林成一佰、陳保圖一佰、張煥瑞一佰、劉子寬一佰、曹志強一佰、武月軍一佰、史孟辰一佰、范率平一佰、劉艮科一佰、劉建偉一佰、劉存珠一佰、武貴香一佰、唐一兵一佰、齊曉華一佰、安小四一佰、武令花一佰、羅軍輝一佰、武小六一佰、劉二見一佰、羅瑞華一佰、許明增一佰。
捐資佰元以上碑記功德芳名
歲末丁亥元月范莊龍牌會敬立
這塊功德碑上的碑文十分特殊,上書捐資百元以上的人名及其所屬單位,并詳細記載捐款數(shù)目,如“北京大學高丙中一百”,筆者研究發(fā)現(xiàn),其捐款人員覆蓋面相當廣,有學者、鄉(xiāng)政府、村民、會頭、外地信徒等等。會頭修建此碑在當?shù)厮鸬臓幾h也相當大,有很多人認為這種做法不妥,但會頭們認為可以宣傳范莊龍牌會的影響范圍十分廣泛。當筆者與會長進行訪談時問到碑文出自誰手時,會頭說“不外露”,也就是不說給外人聽的意思,對此有所保留的原因可能是碑文內(nèi)容較為敏感的緣故。
筆者與會頭進行訪談提及龍祖殿的修建一共花費了26萬元,以前龍牌會里留下大概五萬元,再依靠會頭、各鄉(xiāng)鎮(zhèn)以及個人的捐款才得以修建起來,還有一部分是借貸的錢,之后每年龍牌會所積累的錢都要用于還借貸的款項。
申報而且批準建的是建博物館,但向村民募捐卻說的是建廟,博物館的名義下有批件,卻沒有土地和資金;
廟的名義下有村民同意的土地占用、大量捐款和信用,卻沒有合法身份。建筑物只能是一個,那么它必須是博物館,也是廟宇。經(jīng)過龍牌會組織者的運作,博物館和廟宇結合的方案得到了各方面的支持或諒解、默許,其標志性的事件就是2001年和2003年龍牌會期間在范莊先后舉行的“中國趙州龍文化博物館奠基儀式”和縣政府主持剪彩的“龍祖殿落成禮暨趙州龍文化博物館揭牌儀式”(高丙中,2006:164)。(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大殿的名稱是“龍祖殿”,大門兩邊有兩塊招牌:“河北省范莊龍牌會”和“中國趙州龍文化博物館”。單從這兩個牌匾就可以了解到龍祖殿的雙重含義:對政府部門來說龍祖殿是博物館,而對村民來說村民們而言卻是一座廟宇。村里以修建博物館的理由給龍祖殿的修建批了地,但龍祖殿南面100米處還有兩個小型的木材廠和修配廠不愿意搬走,他們認為龍牌會并沒有權利占據(jù)他們已經(jīng)建好的廠房。村里也只是批了地,但是具體的協(xié)調(diào)工作由龍牌會來做。因此,龍祖殿只完成了首期工程,但據(jù)會頭們說仍有計劃再進行擴建。而且趙縣的柏林寺十分有名,是一個寺院群落型建筑,會頭們也有依照柏林寺建龍祖殿的想法。龍祖殿修建好之后,2007年初立的石碑上的范莊龍牌會記很好的描述了范莊龍祖殿的修建過程。而龍祖殿前的左側石碑上的范莊龍祖殿記則將口頭流傳的勾龍傳說落實于文字,也成為了其成為龍文化信仰的基礎,并將繼續(xù)傳承后世。盡管學者質(zhì)疑勾龍傳說的真實性,但會頭們還是認定這個傳說就是范莊龍牌會的由來。
范莊龍祖殿記
水有源樹有根龍祖功德永銘心,傳人不忘祖先志建廟立碑獻忠魂。據(jù)傳說范莊古地是勾龍療養(yǎng)生息與敵奮戰(zhàn)之地,自有盤古開天辟地造萬物人類有了部落首領。共工氏人面蛇身能耐極大,帶領部落人群以狩獵為生。因保護地盤與入侵敵顓頊征戰(zhàn)不勝,怒觸不周山其子勾龍帶領部落人群逃難到范莊一帶,另辟領地開荒造田培植五谷,筑巢居開始以五谷為食安居生活豐衣足食日漸昌盛。顓頊侵吞野心不死,再度犯境且以勾龍交出權位,否則踏平部落來威脅。為拯救部落人群勾龍化白氣變白蛾然而去,斗轉(zhuǎn)星移時過景遷數(shù)年如閃電過。但人們?nèi)郧閼岩廊,每年正月下旬范莊一帶都會有白蛾翩翩飛來安然入戶。人們認定是龍祖顯圣,望鄉(xiāng)有詞為證,龍神州大地任飛騰施隆恩潤澤萬物生龍長江黃河現(xiàn)巨形,怒且視專察事不平龍中華民族之家,象征化蛾歸以示戀鄉(xiāng)情。范莊是勾龍的故鄉(xiāng),范莊人是勾龍的后人,為迎祖回望范莊人設龍牌以供奉,建廟立碑以敬龍尋根祭祖以示對先人的尊崇,龍牌既是勾龍的化身。
總策劃會長史振珠副會長劉蘇軍羅小黑成員羅小鎖田銀慶
歲末丁亥元月范莊龍牌會敬立
知識分子提出建博物館的建議,會頭積極采納并根據(jù)自己的意愿改造了這個想法,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會頭與國家之間存在地方空間的共同利益。在這基礎之上,會頭又在盡力自我表達,比如向村民募捐蓋廟。廟也好,博物館也罷,都是指“龍祖殿”,會頭不自覺地運用了“雙名制”這一政治手段,但也必須是在有一定的“地方空間”的前提才變?yōu)橐环N現(xiàn)實。如此一來,加上浙江金華黃大仙、四川川主廟、福建祠堂的復興都或多或少是因為這個原因。但具體到每一個地方,各地方的情況又各不一樣。而且在這其中,經(jīng)濟因素也是十分重要的一點,浙江金華的黃大仙廟的發(fā)展的主要原因是為了吸引港臺游客,加強兩岸交流;
四川川主廟也是以發(fā)展當?shù)芈糜螛I(yè)為名而重建;
龍牌會的會頭和當?shù)卣蚕胍浴褒埼幕钡臑槊袼茁糜蔚挠慰汀?/p>
就這樣,在知識分子、會頭和國家共同作用下,龍祖殿建成了。知識分子給了會頭蓋博物館的啟示,然后會頭作為牽引國家與村民的橋梁,一邊愿意接受龍文化的界定,并申請蓋博物館,另一邊又對村民說要蓋廟捐款。由此會頭與政府機關達成了在“地方空間”下的共同利益,因此,國家對蓋廟一事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老百姓則是祈求擁有一種穩(wěn)定的信仰寄托,如此一來,國家所期望的社會穩(wěn)定的控制作用也實現(xiàn)了。這樣,農(nóng)民找到了如何既與政府保持一致,又獨立于政府表達自己的方式。龍祖殿的修建也使一年一度的龍牌廟會儀式過程也發(fā)生了一系列的變化。
廟里過會
2003年比較特殊,龍祖殿落成,也是龍牌搬新家的年頭。02年是羅小鎖會頭當值的年份,03年龍牌廟會與之前家里過會最大的不同是,將龍牌從家中請到龍祖殿之后就不需要再挪動了,因此迎龍儀式實際上就是將龍牌從會頭羅小鎖家迎至龍祖殿中。然后,新一年的輪值會頭搬到廟旁蓋的兩間小屋居住來伺候龍牌。而04年至06年的范莊龍牌廟會,因為有了龍祖殿,龍牌沒有必要再來回移動,龍牌會就取消了初一的“迎龍”儀式,而迎龍儀式幾乎是龍牌會最重要也是最熱鬧的儀式過程,這就是龍牌會的熱鬧程度一年不如一年的重要原因。
但是在2007年,龍牌會的組織者們又發(fā)明了一種新的“迎龍”儀式,讓龍牌會再次熱鬧起來了。2007年3月,筆者到訪了范莊廟會,3月18日這天是正月二十九,因今年農(nóng)歷一月只有二十九天,是龍牌會開始的前一天。龍牌會的醮棚早已搭好,眾神畫像也早已掛入龍祖殿和醮棚中。在廟中過會所搭的醮棚與家里過會時不同,是以龍祖殿為正殿,醮棚接著向北搭建北一殿、北二殿和北三殿,如圖一所示。龍祖殿坐北朝南,此圖為俯視圖,詳細標名了各殿位置,殿中墻上所掛神像位置以及標示其懸掛順序。正殿的龍牌、北一殿的三皇、北二殿的玉皇以及北三殿的關公這幾處地方是“看香”最主要的地方,也就是香客貢獻錢物求福問災的地方。
注:此圖只為展示龍牌會醮棚與龍祖殿的位置關系及其中主要神像的位置,其中上、中、下八仙是東西兩邊各四幅用1,2標識,“無”表示此處沒有掛神像。當?shù)赜兴渍Z“攪攪缸不生瘡,攪攪甕不生病”,所以龍祖殿東西兩側放有水缸。
龍祖殿神像擺放的順序在當?shù)赜幸惶讉鹘y(tǒng)的做法,據(jù)說是從老一輩傳下來的。專門負責神像的劉曉輝有一本小冊子,其中詳細記載了神像的擺放順序,細目照錄如下:
龍棚供奉諸神如下
龍棚北正 三皇之位(天皇、地皇、人皇)
3圣常放上邊三諸
龍棚北一殿 自東往西 山神、天王、天王、三皇之位、天王、地王、河神、北方老祖
自東往西/殿南:南海三大士、東師、西象、南海大士、觀音菩薩、菩薩、三皇姑
新添:西南、送子觀音(共18諸)
龍棚北二殿 自東往西
正中間:五圣母、藥王、玉皇、玉皇大帝、藥圣、中星老祖
二殿東邊 自北往南:天發(fā)、地發(fā)、水發(fā)
棚布東邊:閃電娘娘、雷公
二殿西邊 自北往南:劉師、溫師、趙師、馬師
棚布西邊:風伯、雨師(共18諸)
龍棚北三殿 正、自東往西:畢肖、珠肖、云肖、關平、關爺、周倉
。ㄆ兴_寶殿)——經(jīng)常用,放上邊
北三殿南 自東往西 眼光奶奶、送生奶奶、班珍奶奶(共15諸)
龍棚東諸神位 自北往南:東方老祖、氏土貉兇、奎水狼兇、鬼金羊兇、心月狐兇、觜火猴兇、牛金牛兇、亢金龍兇、虛日鼠兇、翼火蛇兇、危月燕兇、柳土獐兇、女土蝠兇、扁鵲、張仲景、華佗、葛洪、孫思邈、藥王、陶洪景、五仲凱、李時珍、王清任、北海龍王、西海龍王、南海龍王、東海龍王、馬王(共27諸)
龍棚東正南 自東往西:南方老祖、土地、門神
龍棚西諸神位 自北往南:張月鹿吉、井水犴吉、房日兔吉、角木蛟吉、畢月烏吉、斗木獬吉、室火豬吉、箕水豹吉、軫水蚓吉、尾火虎吉、婁金狗吉、昴日雞吉、壁水俞吉、星日馬吉、胃土雉吉、參水猿吉、西方老祖、牛王、城皇廟、過金橋、渡銀河、索浪橋、望鄉(xiāng)臺、桂也、三天望親人、(1-10)殿、閻君牛王、西方老祖(共35諸)
龍棚西正南 自東往西:門神、城皇
龍棚前殿諸神 正堂 自東往西:彌勒佛、老君、佛祖、圣人、西方老祖
前殿東 自北往南:李靖、哪吒、毛遂、王壇、成鬼、呂洞賓、何仙姑、鐵拐李、韓相子、王敦、劉玲、杜康、日值、日游神
龍祖殿正殿 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龍之神位
前殿西 自北往南:孫臏、二郎、六日香神、白元、張國老、藍采荷、漢鐘離、
國舅、劉海、精少堂、柳樹精、苗慶、時值、夜游神(共33諸)
2003年新添龍牌后面:送子觀音
龍棚外:東財神、灶王、主席像(已無)
南邊有1神棚:北面火神、西面路神、南面鬼王
抄自2000年二月二日龍棚實況(總計151諸)
但是,據(jù)筆者觀察,實際擺放的神像與記錄還是有較大的出入,比如兇系列是自南往北安放的,而吉系列更是比較雜亂,順序打亂了,而且與周易二十八星宿[13]不相符,有幾個兇系神像在范莊卻變成吉系神像了。準確的二十八宿的順序應是:虛日鼠兇、危月燕兇、室火豬吉、壁水俞吉、奎水狼兇、婁金狗吉、胃土雉吉、昴日雞兇、畢月烏吉、觜火猴兇、參水猿兇、井水犴吉、鬼金羊兇、柳土獐兇、星日馬兇、張月鹿吉、翼火蛇兇、軫水蚓吉、角木蛟吉、亢金龍兇、氏土貉兇、房日兔吉、心月狐兇、尾火虎吉、箕水豹吉、斗木獬吉、牛金牛兇、女土蝠兇。將此與劉曉輝手冊中的順序相對照,便可清楚了解其異同。
由此可以看出,民間信仰的神源自古籍,但又會在傳承過程中不克求精準,在模仿或者傳播的過程中疏忽或遺漏,這是無法避免的。同時,在劉曉輝的小冊子和畫像上都有許多錯字,盡管筆者盡力修正,但這也有可能影響所記錄材料的準確性。據(jù)村民和學者介紹,2007年以前龍牌會還供過毛主席的神像,但不是畫的神像而是那種常見的印刷品,在劉曉輝的小冊子中也有體現(xiàn),上面記錄神棚外的神像中有主席像,但在后面括號里卻注明了“已無”二字。在全國各地,對毛主席畫像和塑像進行祭拜的例子不在少數(shù),但是龍牌會長史振珠介紹說,主席像在之前一直是有供奉的,但今年毛主席畫像被撤下來是因為縣文化局派人指示說不許掛毛主席的畫像。
據(jù)劉明慧(龍牌會中重要的幫會人)介紹,以前范莊龍牌會的神像多達三百多幅,但是因為革命和破除迷信等被沒收和燒毀了許多。但是范莊周邊莊鎮(zhèn)有許多畫神像的工匠,龍牌會的神像也在逐年增加,這在劉曉輝的記錄中也有體現(xiàn)。另外,也可以看到一部分畫像顏色鮮艷,是新畫的但并不一定都是新添的。當?shù)赜幸环N說法叫給神穿新衣裳,指神像舊了或者破了,人們就會請工匠按照舊的神像再畫一幅一模一樣的。龍牌會中所供神像既有佛教的觀音、佛祖,也有道教的玉皇、奶奶、關公,還有許多歷史上的名醫(yī)名人,將中國信仰主體的佛教、道教、民間宗教結合在了一起,但之間并沒有任何沖突,各路神仙各司其職,這一點在國內(nèi)諸多民間廟會都有體現(xiàn)。充分展示了中國百姓信仰講究的實用性,不管是哪路神仙,能保佑顯靈就會供奉上香。
龍祖殿外西邊棚布上的十殿系列的神像與其他人物系列的神像有很大不同,是關生死因果報應的圖畫,其中有許多血腥、暴力閻王殿的展示。筆者注意到來龍牌會的小孩子會對這些畫像產(chǎn)生興趣,向其長輩詢問這些圖畫的意思,他們通常被告知要在生前做好人,死后才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這是對兒童的世界觀、道德觀的一種教育形式,也是社會化的一種途徑,其影響不可小覷。同樣對于接受這種鬼神觀念的成年人而言,這些畫像也是起著一定的警示作用。
筆者在范莊調(diào)查時還發(fā)現(xiàn)范莊村民家里一般都供有“家神”,所謂家神并不指獨有的神,也是基本的灶王、財神、土地一類的。但是范莊當?shù)剡有一種特殊的神像,是將多種神明放在一張圖里,依照一定的秩序?qū)盈B起來,有二、三層的,也有多達十一層的,筆者到訪史興彩家見到了十一層神像,據(jù)史興彩介紹她家的神像是在一個六層的神像的基礎上加了五層,才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在另一家羅振英家的神像也是近十層,但是順序與史興彩家很不一樣。這種不一樣跟畫神像的工匠也有一定的關系,而像史興彩這種靈媒則是自己設計的神像的順序再請工匠作畫的。這種多層的神像,可以把眾神聚在一起供奉,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種精簡的方法,有利于節(jié)約資源。在“‘龍牌會’”初探”一文中,也談到了這種家神,周虹(1996)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龍牌會醮棚內(nèi)的百神畫像,其實是范莊農(nóng)民在特定的時間,把眾多家神搬來與龍牌一起共祭”(周虹,1996:49)。
筆者還注意到龍祖殿兩旁立著兩塊碑,左邊的碑背面是在前文中提到過是功德碑記,而其正面是范莊龍祖殿記,這段文字意在表述范莊龍牌會的由來,其表述方式很有當?shù)氐娘L格,前幾句是壓韻式的但后面慢慢變成了白話文,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筆者仔細將這段碑文與“走近‘龍牌會’”等文中對范莊龍牌會的介紹相對照,發(fā)現(xiàn)極為相似。前文提到訪談會長史振珠說碑文的作者不外露,但碑文刻在石上將留傳后世千百年,范莊龍祖殿前的碑文有點太過于輕率了。
右邊的碑正面書寫著“范莊龍牌會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落款是河北省人民政府。其背面是范莊龍牌會記:
范莊龍牌會記
勾龍故里范莊村龍恩永駐傳人心老輩傳下龍牌會千古流芳,到如今改革開放東風勁枯木發(fā)芽竹生筍龍鄉(xiāng)傳人將祖祭。百花艷放龍苑春龍鄉(xiāng)范莊位于趙州城東四十里滹沱河故道,(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范莊人崇龍敬龍活動雖史料無載一直代代傳承。每年農(nóng)歷二月二在敬祖恩親時搭醮祭祖廟會活動歷史悠久內(nèi)容豐富規(guī)模宏大,儀式完整其號召力和凝聚力在我國二月二節(jié)俗中絕無僅有。改革開放以來,范莊龍牌會受到趙縣歷屆領導的關注和支持。一九九二年,河北省民俗學會秘書長兼副會長劉其印到范莊考察,發(fā)表了二月二龍牌會是活化石活標本,譽龍牌會是國寶不亞于趙州橋。一九九三年,中國民俗學會秘書長劉鐵梁到范莊考察,定范莊為國家民俗調(diào)研基地,稱自己是范莊榮譽村民。陶立璠先生對范莊考察后發(fā)表了民俗意識的回歸,并題詞禮失而求諸野。二OOO年,縣委書記李南東在縣長王俊林副縣長劉進堂趙祥軍陪同下主持了龍祖殿奠基儀式。二OO二年,龍祖殿在各級政府關注和支持下落成,龍牌由家供奉轉(zhuǎn)入殿供奉。這些年來到范莊考察的專家學者、國際友人及媒體從未間斷,劉奎力、鄭一民、高丙中、呂增良、袁學俊、路繼舜、梁勇、李建蘇、段寶林、賈芝苑、利金錦子、趙旭東、王銘銘、刑莉、賀學軍、郭玉華、英國王斯福、美國林思安、日本龍川麻子、韓國鄭然鶴、丹麥博格等先后來到范莊考察,北京大學、中國社科院、中國民族大學等十多所高等學府都派人來范莊考察,中國歷史博物館也都到范莊考察龍牌會。中央電視臺、地方電視臺、臺灣電視臺及多家報社刊物都派人到范莊采訪,并進行了專題報道。他們的現(xiàn)場錄像資料對龍牌會在龍文化園地中所起的作用做出了高度的評價。二OO五年,龍牌會通過省民間文化保護研究所組織專家組評審,被列入石家莊市首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二OO六年3月被河北省人民政府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領導小組確認為河北省第一批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并由省民保所向國家文化部申報國家級核批。同年,范莊龍牌會會長史振珠參加了中國民俗學會例會,會上范莊龍牌會正式成為中國民俗學會會員。
歲末丁亥元月
范莊龍牌會敬立
這段碑文與龍祖殿記有異曲同工之妙,應該是出自同一個人手筆,據(jù)筆者了解,范莊本地有不少“秀才”式的人物,在劉曉輝記錄神像位置的小冊子上還有不少宣傳范莊龍牌會的對聯(lián),如“古鎮(zhèn)設醮古俗古風古流傳,傳人祭祖龍情龍韻龍文化”、“龍牌神韻古代傳千古,龍的傳人永遠心連心”;
還有一些宣傳用的語句,如“民俗民風弘揚民族文化”、“覓民俗采古風五湖摯交會故土”、“龍鄉(xiāng)龍里振奮龍的精神”等等。這些地方文化精英在這方面就能發(fā)揮作用,幫助龍牌會獲得更多的社會認同,他們所創(chuàng)造的語句在宣傳范莊龍牌會的龍文化、龍精神及其影響力等等。
而在左碑旁邊支著幾塊木板,上面的海報上面寫著龍牌會的組織機構,今年的人事安排如下:
二月二龍牌會廟會組織機構
會長:史振珠
付會長:劉蘇軍、劉英朝、羅小黑
女會長:史興彩、米秋改
籌備會人員:
劉存珠、劉永建、劉蘇軍、羅小黑
田銀慶、羅瑞華、谷增群、武小九
羅小鎖、劉英朝、王春輝、劉二建
高軍英、劉增獻、趙小三、武茂臣
張成瑞、王秉軍、劉勝改、史興彩
米秋改、劉京魁、劉榮昌、武振奇
王保林、劉吉皂、劉金諾、武增羌
劉曉輝、武士英
各班負責人
龍棚:王春輝、劉兆鵬、高軍英、武士英、劉二件、劉曉輝、武聯(lián)貞
伙房:谷增群、羅小瑞、田二小
什好:李大旦、武小九
戲班:田銀慶、劉增獻
保衛(wèi):羅小黑、劉英朝
燒水:羅振英
文宣:羅小鎖、王文全
煙火:劉蘇軍、田銀慶、張成瑞、王兵軍、孫黑旦
庫房:羅瑞華、孫茍子、郭春發(fā)
會計:武小九、劉菓昌、武瑞杰、武振奇、王保林、李志民
一旁還有注明村民為龍牌會捐菜捐錢的明細海報,這些事物公開都意在展示龍牌會的公開透明性。龍祖殿上方還懸掛著“炎黃子孫都是龍的傳人”大型橫幅,龍祖殿前的院子里還樹著迎風飛舞的龍旗,顯得氣勢磅礴。
二月初一的早上,廣播就已經(jīng)開始宣讀各種龍牌會的信息。初一早上6點村民們開始戒五葷,8點左右,人們慢慢聚集到龍祖殿前等待儀式的開始,各地的花會也陸續(xù)趕到,還有河北電視臺與趙縣電視臺的新聞記者們也到達了。這天燕趙都市報組織傳統(tǒng)民俗體驗游的團隊的到訪,也給龍牌會增添了不少“人氣”。會長們也在安排執(zhí)行儀式的人員到位,到9時左右,由幫會的婦女齊唱“請龍牌經(jīng)”之后,十幾個男人一齊把龍牌從龍祖殿中抬出來安放到之前裝飾好的龍轎里。
請龍牌經(jīng)
凈手拈香祥經(jīng)開 請上龍牌一柱來 念聲彌陀黃云起 空中現(xiàn)出寶蓮臺
皇帝萬歲萬萬歲 真經(jīng)展展展放開 安壇老祖安下坐 眾佛眾祖兩邊排
合壇老祖安下坐 千佛萬祖兩邊排 金鑲木魚手中端 七字佛法念幾番
領了龍祖珍保好 真香就抱龍牌安 東北角上龍扎下 西北角上萬層山
阿佛出在西游記 競度出在苦海灣 左護神右護神 一切災苦化灰塵
爐里燒香香三柱真香安住龍牌神
當一切準備就緒,由范莊鼓隊領頭,接著便是龍轎,龍轎周圍圍滿了人,有抬著龍轎的幾組人還有許多坐在旁邊的小孩,龍轎前面有一群虔誠的婦人倒退著走,并走一段時間就停下來對龍牌膜拜。龍轎后跟著眾多各縣、村的花會,形成一個長隊,足有一公里長。隊伍最前面有專人放炮,行進在范莊鎮(zhèn)的主要街道上,道路兩旁的人們引頸相望,小孩子們騎在父母的肩頭觀看,隨著震耳的鼓聲,整個范莊鎮(zhèn)都熱鬧起來了。初一這天恰逢集市,街道上有許多小販擺著攤點,在龍祖殿后邊的市場有一個小型游樂園,里面有許多游戲,像旋轉(zhuǎn)木馬和開飛機都是小孩子們喜歡的,這些都使得整個廟會更加熱鬧了。隊伍的最后,由一個婦女拖著一個滾動的輪子,后面有一個戴墨鏡的男了拿著一根長長的鞭子一邊走一邊往前甩。在王斯福的講演論文中提到這個場景與龍牌會儀式盛況時,他認為“集會本身就是一種力量的展示和組織能力的示威”(王斯福,1996:572)。記者們爭相拍攝儀式的盛況,都搶著占據(jù)最好的拍攝地點,有的甚至爬到了村民的房頂上,但是范莊的人們也不會因為記者的拍攝而覺得有任何異常,范莊龍牌會的聲名遠播對他們來說早就習以為常,只是忘我地投入到儀式的盛會之中。
2007年3月19日是個特殊的日子,這天正好有日食出現(xiàn)。恰巧在范莊是多云間晴的天氣,太陽一會躲入云中,一會又出來露露臉。起初沒有人注意到,但是還是有細心的人發(fā)現(xiàn)日食的出現(xiàn),很多人都爭相抬頭往天上看,但這時龍轎的行進速度也大大減慢,常常停留較長的時間不前進,筆者猜想這是否與日食有關。后來筆者訪問過幾位幫會的人,他們都認為這天遇上日食兆頭不好,不圓滿。與中國傳統(tǒng)觀念相關,自古中國人認為日食、月食都是不好的征兆。學界也有許多學者發(fā)表文章討論范莊對龍牌的祭祀到底是不是迷信,但大多數(shù)學者都主張跪拜與進香是中國傳統(tǒng)的儀式形式,并不能一味地憑這點來界定是否是迷信。劉其印在龍祖殿中接受記者采訪時還特地強調(diào)了這點,認為范莊龍牌廟會主要弘揚龍文化,而不是宣揚迷信思想。
在11時,龍牌游行的隊伍回到龍祖殿,早已有幫會的婦女在殿內(nèi)跪候龍牌,再由幫會的男人們將龍牌歸回原位,又開始了新一番唱經(jīng)的儀式,此時進香的人們不斷地涌入殿內(nèi),看香的幫會婦女也忙個不停。當?shù)厝擞袀說法,龍牌必須在9時左右抬出,而11點之前必須回來,否則不吉利。而花會則在殿前的廣場上各顯本事,拿出其看家本領以吸引與會的人們駐足觀看。12時,所有人員都到大伙房吃飯,大伙房今年用了四個灶,排成一排煮著大鍋的粉條菜,同時供應許多饅頭。大伙房設在市場院子的空地里,人們?nèi)×送胧⒘瞬酥竽弥z頭蹲著吃,在最熱鬧的時候大伙房可以提供幾萬人的飲食。
下午繼續(xù)有花會的表演和戲班的表演,但沒有特別的儀式了,人們進完香也漸漸散去,初一的儀式基本結束。龍牌會安排幾個會頭在廟會期間分日子值班,以防有緊急情況的發(fā)生。但一般而言,不會有什么問題,龍牌會期間雖然人很多,但秩序井然,村民們騎自行車過來基本都不上鎖,也不會丟車,但是如果是在北京的大學校園里,這種幸運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了。同行的河北經(jīng)濟電視臺的王磊介紹說他的摩托車在那放了一天忘鎖了,也沒有問題。迎龍儀式的當天有一些人在龍祖殿的入口處發(fā)放傳單,是宣傳類似“美女夜談”的廣告,發(fā)短信打電話到某某號碼之類的,這類傳單大都發(fā)給男人,他們也就是接過來看看,有的隨手就扔掉了,一路上有不少這種紙片。初二這天是龍牌會的正日子,也是8點左右就開始熱鬧起來,照例是花會,但比前一天少一些,但是整個廣場上還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值得一提的是范莊村的夕陽紅秧歌隊,以老年婦女為主,老太太們穿著粉色的衣裳化了一些妝,手持著兩把折扇,是范莊一道亮麗的風景。他們自始至終地慶祝著范莊龍牌會,而其他許多花會只是來一兩場。筆者提出給其中一位頭發(fā)發(fā)白的老太太照相時,她親切地擺了一個很漂亮的造型,顯現(xiàn)出別樣的美麗。
花會給龍牌會增添了許多娛樂的成分,廟會是一種“娛神娛人”的活動,各得所需。但是筆者并沒有看到前人學者們曾參加過的龍牌會中提到的高蹺、“大宋遺風”式的節(jié)目等,相反地花會的表演略顯單一,村民也反映花會沒有前些年熱鬧了。但會長介紹說,今年來了30多個花會,但筆者數(shù)過到會的花會最多不超過20個。正會這天一大早,有一輛滿載乘客的大客從石家莊來到龍牌會,筆者采訪了司機得知他們是自己組織到各個廟會的團體,在報紙上看到說范莊有龍牌會就趕來了。筆者還遇到了一個從石家莊騎自行車來范莊廟會的中年人,他特別熱情地介紹自己早上4點就起來騎車趕過來參加龍牌會,他也是從報紙上看到有龍牌會才趕過來的。足見當?shù)匦侣劽襟w對范莊廟會的報道,起了很大的宣傳作用。
聽聞初二下午還有一家要過小龍牌會,下午2點半時筆者與其他觀察者一同趕往羅小鎖家,見到一幅龍牌的神像,也是手繪的圖,上仍然書“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龍之神位”。據(jù)筆者向羅小鎖了解,他是2002年的輪值會頭,而龍牌是于2003年從他家移至廟中的,因為他認為龍牌治好了他的病,他與他妻子認為家中應該一直供奉龍牌,正巧那年將龍牌移至廟中,他就請人畫了一幅神像留在家中原先放龍牌的正堂,仿佛龍牌從未離開過。他妻子每天早晚給龍牌上香磕頭,從不間斷。說小龍牌會是指會有唱經(jīng)的人會過來他家,熱鬧一番。但是筆者趕得不巧,因為唱經(jīng)的人要在龍祖殿中辦完事才能過來,不能定確切的時間。羅小鎖妻子稱他的病是史興彩治好的,以前人一直是昏沉神志不清,治療后就像在天靈蓋揭了一層東西一樣,一下子就清醒過來。
史興彩是當?shù)氐撵`媒式人物,是從外村嫁到范莊的,據(jù)說十幾年前她有精神病,但后來說是神給治好了。當?shù)赜袀說法是“不受磨,不成佛”,意指只有經(jīng)過磨練才得獲得真神的眷顧,這種觀念與《西游記》中的神佛觀念較為一致。史興彩作為龍牌會的女會長,負責龍祖殿內(nèi)的大小事務,包括供神、燒香、看香、唱經(jīng)等。她在當?shù)赜幸欢ǖ耐,因為她認為自己可以與龍神進行交流,可以為人治病,也能準確地預知以后發(fā)生的事情,而她的預言和治療確實又有成功的例子,當?shù)氐男磐絺儽闶窒嘈潘。筆者在廟中考察時,也曾無意間聽到兩位大媽的談話,其中一位勸另一位前來求神的去找史興彩,說別的人看不準。筆者與她進行訪談時也談到為羅小鎖治病的事情,她顯得有點緊張并囑咐我不能用筆記下來。她說她的本事是自學的,非常奇妙不可思議,說修行是無我之境,加上努力才能獲得佛法、佛力,史興彩雖然不識字,但她卻能背誦所有經(jīng)文。她說里邊(指龍神)說話,別的人聽不見也認識不到,只有她能聽見,她說病分兩種:一種是虛病,另一種是實病。她說羅小鎖的病是因為有兩個“虎子”[14]寄在他身上了,經(jīng)過她的治療,其中一個虎子修行去了,另一個被她用鐵鏈鎖到地牢了,所以羅小鎖的病就好了。聽到這種說法,人們又自然會想到這是迷信,但無疑更可能是因為心理慰藉的作用,病好了也是一種積極的結果。龍牌在當?shù)厥冀K扮演著重要的整合作用,是當?shù)厝说男撵`寄托。
初二的晚上有焰火表演,7時許就開始零散地放起了煙花,其中一種類似于沖天炮的煙火,看起來像一條龍一樣蜿蜒向天空飛去,頗像龍升空飛舞的樣子。到晚上8點時,人們慢慢聚齊,煙花放的頻率逐漸加快,最后點燃用兩根竹竿支起來的條形煙火,像一個燃燒著的瀑布在夜空中瀉下來,將煙火盛會推向一個高潮。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主持人,人們自發(fā)地來,表演準時開始,等煙火落下帷幕人們也漸漸散去。農(nóng)村有自己的一套秩序規(guī)范,不需要誰去制定,大家以口相傳便是,已是約定俗成,沒有人鬧場,大家和和氣氣、開開心心地來看焰火表演。
初三這天與初二差不多,(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外村唱經(jīng)的都會來廟里助興,他們來的時候本村的婦女們也會唱著經(jīng)歡迎他們,唱的經(jīng)文有許多,就不一一列舉了。香客較初二這天也少了許多,花會也少了。戲班的觀眾們也不如前兩天,龍牌會的氣氛慢慢淡了下來。
初三這天由于人漸漸少了,廟會也基本謝幕,筆者采訪了正在拆卸設備的小商家,得知他們是專門趕廟會的人,他們熟知周圍各地廟會的時間,哪有廟會他們就跟著在哪擺攤,并以此為生。他們也認為龍牌會也沒有以前熱鬧了,初一來的,初三基本就沒什么客人了。小型的游樂園也在一下午的時間撤東西走了,留下一片空地。晚上和初二一樣,也有煙火表演。
初四是“落棚”的日子,因為龍牌本來就在殿里,不用再像之前那樣遷回會頭家,就只剩下拆醮棚的工作,上午幫會的婦女們聚集在龍祖殿前用特定的紙疊“元寶”,要疊許多袋子用于落棚和初六的“圓壇”儀式。等上午的準備工作做好之后,下午1點左右開始落棚,女人們在每個神案前點一柱香,燒一張紙錢,燒的時候都要念“達摩——阿彌陀佛”,之后再把香案上的供品都撤走。1:30時女人們在殿前燒一攤元寶,并圍著火堆跪成一圈唱“送神”的經(jīng)文。
送神
一送古佛去回宮二送玉皇回天宮
三送三宮歸本位四送娘娘放光明
五送南海觀音母六送藥王和藥圣
七送北方真武祖八送城皇歸廟中
九送我佛歸本位十送全佛全回宮
一切佛祖送完具剩下師父了病正
求考龍神香一柱香保合會得安寧
1:40左右將小米做的糊糊抬到龍牌前供奉之后,人們搶著分帶給自家孩子去。再由負責神像的人指揮幾個男人把神像按順序收起來放入木箱。另外,男人們的把龍旗和橫幅撤走,再把醮棚中的電線和燈泡拆下來之后把固定醮棚的鐵絲拆下來,不一會兒就把醮棚拆下來了,女人們則幫忙將原本放在醮棚桌子等物品搬回庫房以待來年再用,男人女人互相合作,有一種眾人拾柴火焰高的氣勢。之后,有些女人干完活之后做在庫房旁唱起歌,扭起秧歌,很是高興。幫會的人們都是自愿來的,他們在一起的互動在某種程度上增加了范莊的凝聚力,這也很好地證實了劉其印老師所論述的龍牌會的凝聚力(劉其印,1997)。
這天最后就是“出水”的儀式了,由一輛拖拉機拉著元寶,供品到梨園里一處空地,將元寶和裱紙燒了,將糊糊的供食放在道路兩旁,并念叨著“吃不飽這有”,之后再把食物倒在路兩旁,因為這是給孤魂野鬼燒的紙錢,就不再念“達摩”了,等儀式進行完之后,再搭著拖拉機回去。當這些人去“出水”時,留在殿里的人們必須一直跪在龍牌前,3:30去“出水”的人們回來殿里的人聽到響炮才站起來,回來的人再到龍祖殿磕頭、唱經(jīng)、燒元寶送神。
初五廟里也比較冷清,只有幾個幫會人員,偶爾會有人過來上香祈愿。由于看戲的人也少了,戲班也不再唱了。以前慣例是唱十場的戲,今年只唱了七場就歇了。從龍牌會的儀式到廟會再到戲班都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龍牌移到廟里之后的熱鬧程度大大不如往年了。但也不能武斷地認為這種現(xiàn)象只是因為龍祖殿的建立引起的,其中也有其他因素影響。
初六早上廟里幫會的婦女們雙聚集到一起,按照慣例這天會有婦女來套娃娃,但一般是來套男孩的,套女孩的特別少。這天上午來套娃娃的有三個人,都是想套男孩,第一個女人的銅錢在龍牌上劃了兩三個來回之后掛上了,幫會的人告訴他這娃娃來得不容易回去后要燒六柱香六張紙錢,第二個女人的銅錢在第一次就貼上了并且貼得緊緊的,第三個女人的銅錢劃了好幾次卻還是掛不上。幫會的婦女告訴筆者,這是因為她平日不行善,龍神不給她娃娃,并說每年也都會有一些套不上娃娃的女人。據(jù)說這個套娃娃特別靈驗,會頭劉增現(xiàn)家的兒媳婦前年套了娃娃,來年就生了兩胞胎男孩,河北經(jīng)視臺的王磊也是范莊當?shù)厝,他聽父母說他也是套娃娃套來的,在范莊這樣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
大概上午九點半左右,圓壇儀式開始,參加的人只有幫會的十幾個婦女。先將剩下的元寶香紙在殿前燒給龍神,之后在殿內(nèi)給龍神唱經(jīng),這是整個龍牌會期間唱經(jīng)時間延續(xù)時間很長的一次。到此,整個龍牌會的儀式就結束了。初六這天早上的時候,上任輪值會頭劉英朝家搬出龍祖殿旁的小屋,在晚上之前新的輪值會頭史振珠家搬進來伺候龍牌。再到晚上八點時龍牌會的會頭們一起開會,主要的任務還是把一年的帳報清楚,由此完成會頭的交接。
結論
將在“家里過會”與在“廟里過會”兩部分進行比較,可以看出其主要儀式變遷是迎龍儀式的地點與“挪神”儀式的變動。以前在家里過會時,會頭的家是地方的神圣中心,過會時人們必須虔誠地把龍神從會頭家請到醮棚中,這才有了迎龍儀式,其意在表示人們對龍神的尊敬與崇拜。而在廟里過會以后,廟成為了固定的地方神圣中心,像 07年筆者所見到的也是一種變遷的“迎龍儀式”,把龍牌從廟中抬出來在街上游行一番,之后又回到廟中,雖然熱鬧的目的達到了,但儀式失去其原來的意義。而且07年也是因為有特殊的原因,才會有這樣的一個變遷了的迎龍儀式。
而事實上自2003年龍牌抬入廟中以來,04,05,06年的龍牌廟會期間都沒有“迎龍”儀式。可以看到龍牌有了固定的住所之后就沒有必要再另外搭設醮棚,而是直接在以龍祖殿為正殿的基礎上向北延伸搭建北二殿和北三殿,如此一來龍牌也沒有抬出的必要了。而今年龍牌之所以抬出據(jù)會頭說是因為受了縣里的重視,說好好辦以便申報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這才有了這次的“迎龍儀式”。2006年,范莊龍牌會剛申請成為河北省第一批非物質(zhì)文化代表,但是卻沒有通過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審查。因此,今年想把龍牌會辦得成功一些以便通過審查,順利申報國家級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一層因由,龍牌是不會抬出來的,因為這是一個頗耗費人力、物力、財力的活動,除了熱鬧意義不大,并且以后沒有特殊原因的話龍牌也不會再抬出來了。從一個保存民俗的角度來看,龍祖殿的建立使其一部分傳統(tǒng)的儀式失去了作用而慢慢消失,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種民俗文化的流失。
專家學者們也認為迎龍是龍牌會最重要的儀式,一般會在龍牌會前一天到達范莊,大概呆到初二就離開了。村民們也普遍反映龍祖殿建成后,沒有迎龍儀式的龍牌會沒有以前熱鬧了。而且政府方面也認為范莊龍牌會迎龍儀式的特色可以吸引新聞媒體和民俗旅游者來到范莊,可以發(fā)展當?shù)氐慕?jīng)濟和旅游業(yè)。但是對會頭來說,儀式的舉行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既然龍牌有了固定的家,就沒有抬出抬進折騰的必要了。筆者與一些會頭進行訪談時,他們都表示龍祖殿建成以后,龍牌會的事務變得簡便很多了,都十分喜歡在廟里過會的這種形式。而且會長表示,以后如果沒有上級指示,龍牌廟會時龍牌也不會抬出了。從這可以看出,不同的群體從自身的角色出發(fā)對迎龍儀式的態(tài)度和認知都各不相同。
另外,在家里過會時還必不可少要“挪神”,也就是初四將龍牌又從醮棚中抬回上年輪值會頭家,初六再從上年輪值會頭家抬到下年輪值會頭家。因為醮棚必須在初四這天拆下,即落棚,但是龍牌廟會又沒有完全結束,所有事務也并示交接給下任會頭,而醮棚又沒有了,所以龍牌也只好又抬回上年輪值會頭家。待到初六龍牌廟會結束,會頭間完成交接才方又把龍牌請到下任會頭家。而在廟里過會,龍牌有固定的住所,就完全可以省掉“挪神”的這些程序,只需初六這天讓上一任會頭從龍祖殿旁的小屋搬出,下一任會頭搬進,這樣新輪值的會頭就接過來侍候龍牌,也就是“挪人”了。從“挪神”到“挪人”,也是從“家”到“廟”過程的主要表現(xiàn),龍祖殿成為了供奉龍牌的神圣中心,只要對龍祖殿里的龍牌進行祭拜!芭采瘛钡膬x式需要表示人們對神的敬重,要有各種象征儀式來表現(xiàn)這種崇拜。而“挪人”就不一樣了,盡管是輪值的會頭,但他們也只是侍候龍牌的人,可以說是龍牌的“仆人”,對他們的交替就不需要有什么特別的儀式了?偟膩碚f,從家里過會到廟里過會的儀式變遷,可以用以下的表格表述:
表1:從家到廟的儀式變遷
從表1中可以看到,龍祖殿的修建使龍牌有了棲身之所,龍牌不用從一家會頭轉(zhuǎn)往另一家了,因此,龍牌廟會期間的儀式也有了以上的諸多變化。就龍牌會自身的發(fā)展而言,龍祖殿的建立使龍牌有了穩(wěn)定的居所,不用每年從會頭家挪進挪出,并形成了一個固定的信仰中心。從表1中也可以看到,在家里過會時,隨著龍牌的不斷移動,信仰中心也跟著轉(zhuǎn)移,初一從上任會頭家到醮棚,初四再從醮棚到上任會頭家,初六才從上任會頭家到下任會頭家,經(jīng)過一番復雜繁瑣的程序之后下任會頭家的信仰中心才得以行成,即把家塑造成一個公共空間。此后人們就會到新輪值會頭家祭拜龍神,而這個會頭的家也從一個私人的空間成為當?shù)氐墓部臻g,但是這也只是暫時的,一年之后,他的家又會恢復成為私人的空間。而在廟里過會,龍牌一直在龍祖殿里,有了固定的信仰中心。“挪神”到“挪人”,節(jié)省了大量人力、物力,這也是會頭們想建龍祖殿的動機之一,通過儀式的變化表達了自己的想法,這也是在前文中提到的,農(nóng)民在得到政府承認的前提下表達自己的方式。對會頭來說,龍祖殿的建立使龍牌廟會得到公共領域的認同的同時,也使儀式的舉行變得更為簡單方便。
范莊龍牌會無史料記載,憑口頭傳說以及會頭世襲傳承而得以保存。曾一度在文化大革命時轉(zhuǎn)為地下活動,改革開放后才得以復興,而又因為1991年劉其印對龍牌會的青睞,將范莊龍牌上所書之“天地三界十方真宰龍之神位”視為龍崇拜的“活化石”的體現(xiàn),并提出龍文化的概念。隨著劉其印引見的專家、學者的增加,其發(fā)表的論文以及每年在范莊舉行的學術座談會,使得龍牌會的精英們[15]獲得的外界信息不斷增加。因此,專家學者成為了龍牌會與外界溝通的橋梁,不管學者們從哪個方向研究范莊龍牌會,這些精英都會取其有益之處為已所用,范莊今年新立的兩塊石碑上的碑文就是很有代表性的例子。
龍祖殿前左側石碑正面的龍祖殿記,與周虹文章中所描述的范莊龍牌會的由來的文字相差無已,筆者也從會長史振珠處見到過這些學者所發(fā)表的文字資料。盡管有許多學者強調(diào)這個傳說很可能是附會而成的,但是精英們并不這么想,他們認為將龍牌的地方信仰轉(zhuǎn)化為一種公共的龍文化遺產(chǎn)可以使龍牌會得到更多的國家認同,也能使龍牌會得到更好的發(fā)展。在會長接受當?shù)仉娨暸_采訪時,把范莊龍牌會的勾龍傳說一再宣傳以強調(diào)龍牌會的“正源血統(tǒng)”。左碑背面的功德碑記,其書百元以上捐款者名字的目的意在將捐款的學者們包攬進來,達到宣傳范莊龍牌會影響力的目的。從這一點看,應該是會頭從學者一方獲得了他們所需要的學術上的認同。
而右側石碑是將龍祖殿成為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標識,其背面的文字詳細記載了龍祖殿的建立以及龍牌會成為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過程。這段文字很好地體現(xiàn)了學者以及政府的外界力量界入使龍牌會得到政府的承認,并借博物館之名蓋了龍祖殿。龍祖殿是標準的廟宇式建筑,但其正門兩側所掛的牌匾則是“中國趙州龍文化博物館”和“河北省趙縣范莊龍牌會”。龍祖殿里稱得上與龍文化相關的除了龍牌之外,就只有掛在墻上四周的“歷代龍圖”的介紹圖了。如此一來,盡管與一般的博物館不同,但是龍祖殿也算是具有了博物館的作用了。高丙中用“雙名制”[16]很好地解釋了雙名制在龍牌會運用的文化技巧,并且表現(xiàn)在公共事務領域成為一種政治藝術(高丙中,2006)。
在與劉其印談話時,他提到稱龍祖殿為廟必須慎言,因為蓋殿的源由是出自于博物館之名,但是把博物館建成廟也是有違其初衷的。不過木已成舟也只能如此,劉其印說蓋博物館是為了讓龍牌有個地方可以存放,其意并不在建成一個享受香火的信仰中心。但是,龍牌作為范莊的地方信仰是不可能讓龍牌只作為龍文化的標志物而存放在某處,其實從一開始建龍祖殿就無法避免其作為廟的作用。筆者認為龍祖殿的雙重性并不僅僅只在于其名稱的兩重性,更為重要的是作為一種公共事物所具有的兩種意涵:第一種意涵是范莊龍祖殿對政府而言是博物館,代表著龍文化遺產(chǎn)。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政府的認同,從一種地方信仰上升成為一種公共領域的文化代表,也因此而獲得了社會公共空間的承認;
第二種意涵是對范莊村民而言龍祖殿是供奉龍牌的廟宇,承擔著范莊村民的信仰寄托,因此范莊村民們也并不拒絕龍文化觀念的滲入。因此,龍祖殿的建成使政府、會頭、百姓三者都實現(xiàn)了各自的需求,龍祖殿也是這三方互相作用、互相協(xié)調(diào)的結果。
有龍祖殿的修建,才有了從“家”到“廟”的過程。(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家”是一種家庭的,內(nèi)部的表征,而“廟”是公共的,外部的表征。從家到廟,也是龍牌會從地方信仰向公共事物——龍文化遺產(chǎn)發(fā)展的過程。2007年并不是龍牌會從“家”到“廟”發(fā)展的終點,而只是這個過程中的一個階段,在地方精英的領導下,龍牌會將繼續(xù)向前發(fā)展。而在普遍意義上來說,因為有地方空間的存在,如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認同、發(fā)展旅游業(yè)等,在獲得政府的承認的前提下,中國各地的寺廟和宗祠復興也正走在這樣的發(fā)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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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趙旭東,2005,“表征與文化解釋的觀念”,《社會理論學報》,第八卷,第二期,第229-276頁。
23.趙旭東,2006,“中心的消解:一個華北鄉(xiāng)村廟會中的平權與等級”,《社會科學》,第6期,第31-41頁。
24. 趙旭東,2007,“文化認同危機與身份界定的政治學——鄉(xiāng)村文化復興的二律背反”,《社會科學》,第1期,第54-62頁。
25.周虹,1996,“‘龍牌會’初探”,《民俗研究》,第4期,第44-49頁
Abstract: Since the open policy was carried out in last 1970’s, the revival of temples and ancestral temples has been a common phenomenon in China. The authors described the whole ritual of Longpaihui, through taking part in it in 2007, compared with the ritual before the Longzudian was built, and analyzed the relationship among the government, huitou and the scholars through the aspect of ritual vicissitude. As the Longzudian had been built, there is a process from “home” to “temple”. “Home” is family, inside token, while “temple” is public, outside token. From home to temple, it’s a process of development which is a local belief becoming to a culture heritage of dragon.
Key word: home, temple, Longpai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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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論文的寫作受到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985工程中國農(nóng)村政策研究哲學社會科學創(chuàng)新基地項目“中國鄉(xiāng)村社會狀況調(diào)查”的資助,特此表示感謝。
[2] 盛燕,上海全球觀信息咨詢有限公司;
趙旭東,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發(fā)展學院社會學系副教授,博士生導師。通訊地址:100094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社會學系 趙旭東,電子郵件:xudong@cau.edu.cn。
[3] 筆者到范莊也和劉其印老師進行了訪談。
[4] 但據(jù)岳永逸的調(diào)查,范莊龍牌最早也是源于求雨,只是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向全神信仰轉(zhuǎn)化。
[5] 參見“范莊龍牌會記”中有詳細的名單。
[6] 參見碑文“范莊龍牌會記”中列出此文的全名。
[7] Selina Ching Chan, Temple-building and Heritage in China.
[8] 約翰•弗洛爾,帕米拉•利奧納:“中國鄉(xiāng)村的文化生活:以川主廟為例”。
[9] 在當?shù)匚迦澥侵福壕、肉、蔥、蒜、韭菜。
[10] 是筆者根據(jù)當?shù)厝税l(fā)音記錄的,不一定準確。
[11] 葉濤認為是“南無,阿彌陀佛”,見《走進“龍牌會”》。
[12] 碑文本無標點,是本文作者加標點以便閱讀。
[13] 二十八宿原是二十八星宿的名稱,古代的人因晚上沒有太陽來確定方位,因此利用二十八宿星來辨認方向。二十八宿星依序為: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井、鬼、柳、星、張、翼、軫、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
[14] 指類似于妖怪的東西。
[15] 主要指會長史振珠與幾個副會長。
[16] “雙名制”:一俗一雅,一內(nèi)一外,一少一長,一個通行于內(nèi)部的親密圈子,一個面向外面的大社會。它兼顧了個人生命史的不同階段在社會聯(lián)系上的不同范圍,是一種跨時間和空間的表征思維模式(高丙中,2006: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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