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夢
發(fā)布時間:2018-06-28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夜里,提溜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她成了祖雙嬌,生得那么美,武功那么高。因為不滿父母定下的婚姻,在一個月高風輕的夜晚,她輕輕一躍,像一只飛燕一樣落在了距家鄉(xiāng)少說也有一萬里的沙漠里。
她到的時候,正是沙漠清晨。
沙子經(jīng)過一夜的安慰與滋養(yǎng),變得濕潤、柔軟,像海綿一樣。祖雙嬌脫下了自己腳上潔白的輕功鞋,露出潔白的腳,赤著腳在沙子上走了起來。沙子讓她一陣激動、好奇、喜悅,仿佛自己到了天國。
祖雙嬌這時候一點也沒想過自己會餓,餓的時候吃什么;自己會渴,渴的時候喝什么。她一點也沒有去想這些俗人才會想的問題。因為她是祖雙嬌,生得那么美。生得過分美的女子,走到哪里,水與食物就跟到哪里;生得美的女子,走到哪里,宮殿與仆人就跟到哪里。總之,她們走到哪里,一切都會跟到哪里,管什么天涯海角。
這不,祖雙嬌只是輕輕吹口氣,眼前的沙漠突然劈出一片綠洲。她又輕輕吹口氣,鮮艷的屋、鮮艷的花、鮮艷的景致出現(xiàn)了。她又輕輕吹口氣,眼前的東西都活了起來。她又輕輕吹口氣,好了,萬事俱備,不用再吹氣了。祖雙嬌輕輕地嘆了口氣,扔掉手中的鞋子,飄飄揚揚地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可是,沒有愛情怎么行呢?祖雙嬌躺下來時愣了一愣,臉紅了紅,只得又輕輕地吹了口氣。
果然,遠處的馬蹄聲這時候“嗒嗒”地響起來,由遠而近,在她的院前停了下來。馬上的人像看見祖雙嬌在里面一樣,坐在馬上,歪著腦袋,壞壞地笑著,等著她出來。不出來他是不答應(yīng)的。祖雙嬌只好羞澀地、嗔怒地、不情愿地走了出來。嗬,可不就是他嗎?白白的馬,白白的衣,白白的笑,白白的,白馬王子。
讓她傾倒的還有他蓋世的武功。他根本不用下馬,長臂一攬,將祖雙嬌輕輕地、輕輕地,像做夢一樣抱到了他身邊。
唉。祖雙嬌不由得輕輕嘆口氣。都是這樣子的,開始。連他這么蓋世武功、瀟灑飄逸、聞名遐邇的人,也是這么地急切,這么地需要,這么地壞呢。不。祖雙嬌在心里拒絕道。她想她的愛情,第一次的愛要來得和平常人不一樣些。可是,他逼得愈來愈近的唇,愈來愈近的微笑,愈來愈近的眼神讓她忍不住地,呵呵地笑了起來。
夢就這樣被她突然笑醒了,她身邊的孩子被她笑醒了,撓了撓她的腰說:“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提溜揚起胖臂膀,在她兒子的屁股上“啪啪”拍了兩下,氣急敗壞地說:“我讓你尿,我讓你尿!
他哭了。她趕緊過來哄他。因為,她還要趕緊接著做她的夢。
果然。
房間里的空氣一點點壓迫下來,房間里香薰的氣味一點點濃了起來。
一切都依了他。祖雙嬌一睜眼醒來時詫異地發(fā)現(xiàn)他正站在地上,定定地看著她。她看到他穿戴整齊,腰佩寶劍。她看出他一副要走的樣子。一陣驚訝、抖顫,她呆望著他,說道:“怎么……你……”
“我要走了!彼(zhèn)定地說,仍然顯出一副癡情的樣子。
“可……一夜……”她不知道怎么說下去。
他知道她要說什么,截住她的話,深情地嘆道:
“一夜。可也是一生!
她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為什么這么說了他還要走。
憂郁罩住了他飄逸的臉,他飄逸的發(fā)。對的,他是愛她,卻不可能因為愛她而放棄了江湖。他下了決心,躍上白馬,痛苦地,風一樣地消失了。
祖雙嬌的兩行淚慢慢地流了下來。
她一個人這么孤獨著、煎熬著、痛苦著,終究不是辦法。她終于又忍不住,輕輕吹口氣。
這一次,來了一個有點沉郁的男人。不用說,他的武功一定在他之上,因為只需看他一眼就可以馬上得出這個結(jié)論。──可是,他像是懷著很深的痛苦,眼睛里有別樣的深情。
同白馬王子的年輕、輕浮、不負責任相比,他顯得成熟,更有吸引力?墒,祖雙嬌的心已經(jīng)被狠狠地刺傷過。她的淚還沒有干。她不可能愛他。不可能愛除白馬王子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
可是,他多么執(zhí)著啊。他從此像影子一樣跟著她,像個天神一樣保護她。容不得她腳上沾一粒沙塵,容不得驕陽烘烤她一寸皮膚,容不得一只害蟲來靠近她。祖雙嬌在這些“容不得”里暗暗地念著從前的那一個他。他雖然已經(jīng)歸去,但分明沒有走遠,分明,他在遠處正等著她。
祖雙嬌決意要去尋他。在一個又是月高風輕的夜晚,她像飛燕一樣飛了起來。可是,在半空中,她一回頭,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他就在她的身旁,他像往日一樣不肯放開她。祖雙嬌生氣地朝他打去,他輕輕地避開她,眼看她要跌下去,又輕輕地用手掌托住了她。
漆黑的夜里,他的氣息如此真實、逼骨、感人、熟悉、難忘,令人歡悅。祖雙嬌一瞬間分辨不出他們二人。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懷抱里,祖雙嬌輕輕地用雙手環(huán)住了他。
她的意思很分明?墒,他抱她下來時自己卻像釘子一樣釘住了。她的臉是粉紅的,她的人是粉紅的,她的世界也是粉紅的,她粉紅色地張開口,說著像第一次給另一個人說的一模一樣的話:“怎么……你……”
他望著她,鎮(zhèn)定地說道:“我要的不是你的一夜,我要的是你的一生!
呵呵。祖雙嬌突然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多么有意思的人生:她想給他一生,他只想要她一夜;她想給他一夜,他卻想要她的一生。
在笑聲中,祖雙嬌的輕功消退了,一下子從床上跌了下來。
這次真的,徹底地從夢中醒了過來。祖雙嬌不見了。祖雙嬌又變成了胡提溜。胡提溜在老公和兒子的鼾聲中,想想自己的人生,悄悄地流了一會兒淚。
選自《微型小說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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