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北京報紙記憶] 隨身空間之重生60年代

        發(fā)布時間:2020-03-02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看報,看報!人民日報,北京日報!”一清早兒,聽見這吆喝聲,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當天的新報紙上市了。想當年北京前門大柵欄一帶,一個蓄著長胡子賣報者渾厚的吆喝聲,曾吸引來多少老讀者買報,又給人們留下多少揮之不去的印象。
          說起20世紀60年代,從初期開始的三年自然災害、蘇聯專家的撤退,到國民經濟的衰退以及社會政治生活的一些不正常,國家那段時間遭受了不小的波折。文化大革命之前的1964年,為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5周年,排演了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并且拍成了電影?催^這部電影的觀眾都會記得,片頭有一段觀眾入場的鏡頭,人們的精神面貌和衣著服飾都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社會真是蒸蒸日上了。別的不說,僅就報紙而言,最明顯的是?瘻p版的現象大為減少,像《人民日報》都曾經每天只出四版,《北京晚報》周一停刊一期,為什么?因為紙不夠用。
          到上世紀60年代中期,報紙出版基本正常了,內容也越來越活潑,像《中國青年報》有一年春節(jié)還出過四色套印的彩色報,開創(chuàng)了多色印報的先河。當時普通人家里基本沒有電視機,小半導體收音機也是稀罕物,人們要想了解國內外大事,報紙是最主要的渠道,權威性也強。但要想在郵局訂一份報紙,限于印量,有的報紙必須憑訂閱證,而即便真能訂上,整訂一份大報全年也得小20塊錢,不是小數,所以不少人習慣于零買報紙。
          當時報紙零售品種不是很多,不像現在,時事政治、體育文藝、生活知識、天文地理,琳瑯滿目,應有盡有,主要也就是《人民日報》《北京日報》《光明日報》《大公報》《體育報》《北京晚報》《廣播節(jié)目報》這些。中小學生看的《中國少年報》《新少年報》基本上都要在學校集體訂閱、分發(fā),街上很少零售。當年最神秘的,就是《參考消息》,像秘密文件一樣,領導才能看,最起碼也得是國家正式干部,多少人只聞其聲,不見其影。也難怪,《參考消息》都是選登境外大通訊社的消息,按當時的說法,就是美帝、蘇修、資本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通訊社的新聞,加上原汁原味刊登,哪能隨便流傳出去?誰能想到現在隨時隨地都能買到《參考消息》,愿意怎么參考就怎么參考。改革開放就是不一樣。
          
          出眾的《北京晚報》
          
          當時報紙零售方式十分簡樸,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在郵局的零售網點,像天安門廣場東南側棋盤街的北京市郵局,前門大街和東單、西單等處郵局里面,設有賣報紙的柜臺或桌子。因為是在室內,不可能吆喝,人來人往,靜悄悄中缺少了一點兒生動感。街上賣報就不大一樣了,一大早,賣報人背個大兜子,裝滿了各種報紙,再把手里的報紙捻成卷狀,延伸一尺多高,賣一份抽一份。那時賣報靠貨真價實的吆喝,決不像現在,一個小電喇叭代替了人,冷冰冰地循環(huán)喊著。當年賣報人的吆喝,聲音高低起伏,抑揚頓挫,有滋有味。先是吆喝出報名兒,再吆喝新聞的主要內容。那時關心國家大事的人多,什么“中蘇論戰(zhàn)”“九評蘇共中央公開信”“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美國陷入越南戰(zhàn)爭”都是吆喝的主題,也往往容易引起人們的關注。賣報人大多有固定地點,也有走街串巷的。兜子一背,裝好零錢,像《人民日報》曾經對開一張半六版,五六分錢一份;《北京日報》對開四版,4分錢一份;《北京晚報》四開四版,兩分錢一份。零售的報紙賣得都很快,極少有積壓的,時間稍微晚點,想掏錢買都沒有了。
          筆者當年是《北京晚報》的熱心讀者,買報曾是我最大的樂趣。記得1961年和1963年,中國乒乓球隊分別奪得了第26、27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三項冠軍,1965年的第28屆世錦賽更是牽動人心,街頭巷尾議論不斷。而下午出版的《北京晚報》是提供最新戰(zhàn)況的唯一報紙,所以格外吸引人。我一放學就早早趕到郵局,焦急中靜靜地排著隊,望眼欲穿地等待報紙。來了以后,匆匆遞上2分錢,不等回家便迫不及待地讀起第四版的“體育新聞”,看到沒有買到報紙的讀者的失望面孔,自己的得意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每年10月1日國慶節(jié),北京都要舉行盛大的慶典活動,毛主席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在天安門城樓檢閱游行隊伍。慶;顒由衔10點開始,中午結束。當天白天出版的《人民日報》《北京日報》等只是在一版刊登毛澤東主席的大幅照片,慶典新聞10月2日才能刊登。而《北京晚報》卻有無可比擬的優(yōu)勢,在當天下午就報道首都慶典盛況,并且配有照片,是最及時的報紙。要知道,那個時候沒有電腦,沒有激光照排,印報紙還是人工排版鉛印的方式,搶出當天的新聞,真是兵貴神速了。當天的晚報也是最難買到的。
          還有一件事值得述說。1965年初召開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有一天《北京晚報》很晚才送到,一版刊登了選舉劉少奇為國家主席的新聞和大幅照片,仔細一看,版面出人意料,竟然一反平日四開小報的格局,改出了對開大型報紙,體現出了莊重和大氣,也體現出了國家政治生活在新聞報道中的重要地位。這也是《北京晚報》歷史上出版對開報紙絕無僅有的一次。前幾年,《北京晚報》又出版過一張對開大報,不過只是發(fā)行特刊,與1965年的那份分量不能相比,這是后話。
          
          “文革”中的報紙插曲
          
          1966年,號稱是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發(fā)。從1966年6月1日《人民日報》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開始,到處是一片“破四舊”的造反景象,許多報紙被污蔑為修正主義和資本主義的代言人,雖是夏季,報業(yè)卻像遭遇了一場寒冬。1966年秋天以后,除《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光明日報》繼續(xù)出版外,其他報紙都陸續(xù)?。《北京晚報》是最早的犧牲者。7月下旬的一個晚上,《北京晚報》無論是訂戶還是零售都沒有報紙,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報紙第二天上午才來,還破天荒地出了一張半六版,批判“三家村”,此后便銷聲匿跡了。秋季,《北京日報》也被迫?。北京僅存的《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常常不能在早上出版;《解放軍報》是內部報紙,不公開零售。當時鮮為人知的還有一份新華社的報紙《今日新聞》,刊登新華社的新聞稿,也不零售!拔母铩睍r期尤其是1966年、1967年,報紙經常等消息,什么毛主席最新指示、中央最新部署、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志)社論等等,遇此常延遲出版。日報下午四五點鐘才賣,人們已經習以為常,而訂閱者第二天上午收到報紙也并非罕見。像毛主席從1966年8月18日起八次接見紅衛(wèi)兵的《人民日報》,筆者第二天白天多次購買都是無功而返,直到下午以后才買到。
          “文革”初期報業(yè)凋零,但有三個報紙出版插曲卻異乎尋常。   首先是《北京日報》星期刊出版!侗本┩韴蟆吠?院螅晳T晚報的讀者一下子無所適從,《北京日報》便從1966年夏季開始出版星期刊。按照當時流行的說法,這是為了讓毛澤東思想占領新聞輿論陣地,其實這也許是為了滿足群眾對《北京晚報》的懷念。星期刊四開四版,每周一期,編排方式類似于《北京晚報》,一版是“文革”的重頭新聞,例如“毛澤東選集大量印刷出版”等等,其他版以短小新聞為主。報紙版面活躍,印刷質量上乘,很受讀者歡迎。只是到了秋季,《北京日報》也被迫停刊,星期刊自然壽終正寢。
          其次是《前進報》創(chuàng)刊。1966年9月中旬,已有數十年歷史的《大公報》??蠡I備并創(chuàng)刊改出《前進報》。最初原擬改名為《前進日報》,還意請毛主席題詞,后又請周總理題字,最后總理指示,先按魯迅字做報頭出報。筆者當時逐期買過《前進報》,也是四開小型報紙,印刷質量不錯,一周出版三期,大幅毛主席像和“文革”報道是報紙的主要內容,少量刊登財貿新聞。在“文革”初期報紙紛紛停刊的背景下,創(chuàng)刊新報是罕見和不易的,但《前進報》出版以后給人的整體印象卻是內容上沒有什么新意,也沒有分量,與呼風喚雨的兩報一刊和橫沖直撞的紅衛(wèi)兵報相比,《前進報》顯得很微弱和無奈。盡管如此,報紙依然遭到了紅衛(wèi)兵的批判。12月下旬,中央指示《前進報》暫停出刊。在臨近1967年元旦的時候,《前進報》還沒有來得及落實中央的指示,便被紅衛(wèi)兵查封,退出了歷史舞臺。
          再次是《北京日報》復刊!侗本┤請蟆1966年秋天被迫停刊,蹤影全無,但堂堂大國首都沒有自己的報紙總是不正常的。l967年初,上海市掀起了所謂“一月風暴”,造反派奪了《文匯報》《解放日報》大權,出版了新的《文匯報》《解放日報》,毛澤東主席對此給予很高評價!侗本┤請蟆芬册j釀復刊。元旦不久的某日,在天安門廣場開始散發(fā)注明為“新生號”的《北京日報》。當期報紙一版是大幅毛主席像,其他版有各大造反派組織的文章,宣布《北京日報》新生。不知道新生的《北京日報》是哪方的策劃,是報社的舉動還是造反派的心血來潮?但此后新生的《北京日報》再也沒有下文。直到1967年4月20日北京市革命委員會成立,4月21日《北京日報》才以新一號排序,以北京市革命委員會機關報的名義正式復刊。
          
          “號外”和“紅衛(wèi)兵報”
          
          上世紀60年代最令人忘懷的是搶“號外”報。
          “號外”是指報紙在前一期已經發(fā)行,后一期尚未出版之際,遇重大或突發(fā)事件,報社臨時增出的報紙,免費散發(fā),因在兩期編號之間,故稱號外。1964年10月16日,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大長了中國人民的威風!度嗣袢請蟆愤B夜印發(fā)了八開一版的號外一份,在市區(qū)主要地點免費散發(fā)。這份號外刊登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消息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聲明,鮮紅的報頭和“號外”兩字十分醒目,后來的《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電影紀錄片里也有群眾爭搶這份號外閱讀的鏡頭。此后,我國又一顆原子彈、熱核武器、第一顆氫彈等連續(xù)爆炸成功,《人民日報》都及時出版了號外,并派出車輛廣為散發(fā)。筆者曾經在天安門廣場等處與眾多的群眾擁擠在一起,伸手爭搶過號外。載著號外的汽車一來,人們蜂擁而上,數十雙手高高舉起,似一片小叢林不停地晃動,人人都充滿了激情,又都唯恐搶不到。號外散發(fā)之處,真是一片萬眾歡騰的景象。當時搶到號外后,我心情格外激動,更以擁有號外為自豪。
          “文革”之中有個規(guī)律,黨和國家的重大事情,往往都在晚上8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各地人民廣播電臺新聞聯播中宣布,報紙?zhí)柾庖泊蠖荚谕黹g臨時印發(fā),所以搶號外以晚上行動居多!拔母铩敝械奶柾膺有一個特點,被改成了用“喜報”的名義出版,像1969年4月召開的中共九大開、閉幕式,《人民日報》等都出版了全紅色印刷的“喜報”,依然是號外性質,那個時代的歷史痕跡清晰地留在了紙上。
          要說1966年“文革”年代歷史痕跡最重的報紙,應該是紅衛(wèi)兵報。紅衛(wèi)兵報來自民間,是最初由紅衛(wèi)兵組織編印的鉛印型報紙,后來由純紅衛(wèi)兵組織辦報變成了各行各業(yè)的群眾組織辦報,種類和數量也急劇擴大,北京地區(qū)就有幾百種。后來人們把紅衛(wèi)兵報又叫做文革小報。在正規(guī)報紙紛紛?那闆r下,紅衛(wèi)兵報就成了群眾獲取信息的渠道之一,因而一時間出現了熱讀紅衛(wèi)兵報的局面,甚至連毛澤東主席也經常看紅衛(wèi)兵報,了解紅衛(wèi)兵造反動向。中國最早的紅衛(wèi)兵報是由北京六中紅衛(wèi)兵編輯出版的《紅衛(wèi)兵報》和首都大專院校紅衛(wèi)兵司令部(簡稱一司)編輯出版的《紅衛(wèi)兵》,創(chuàng)刊日期都是1966年9月1日!都t衛(wèi)兵報》地址在北京六中;《紅衛(wèi)兵》地址在勞動人民文化宮。這兩份報紙的出版,開了群眾組織辦報的先河,由此也掀起了群眾辦報的熱潮。
          當時紅衛(wèi)兵報影響力較大的,除了最早的兩種之外,還有首都大專院校紅衛(wèi)兵聯絡站(簡稱二司)主辦的《東方紅》、首都大專院校紅衛(wèi)兵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簡稱三司)主辦的《首都紅衛(wèi)兵》、北京大學的《新北大》、清華大學的《井岡山》、北京師范大學的《井岡山》、北京航空學院的《紅旗》、北京地質學院的《東方紅》等。當年北京的三大商業(yè)區(qū),前門是毛主席像章交換地,而王府井和西單路口則是紅衛(wèi)兵報的集中銷售地。在王府井和西單的路邊臺階上,賣紅衛(wèi)兵報的人一字排開,與現在賣報不同,當時每人只賣一種,因為賣報人只代表一個組織或派別。偶爾,因為派別觀點不同,賣報人還會交起手來。筆者當時經常光顧這幾處熱鬧地區(qū),只要手里有點零錢,就要買幾份紅衛(wèi)兵報看看。
          除了買報,我還賣過一次《紅衛(wèi)兵報》。那是1966年國慶節(jié),北京六中的《紅衛(wèi)兵報》出版了一期對開大型報紙,我從《紅衛(wèi)兵報》編輯部領了上百份,在中山公園保衛(wèi)和平牌坊邊的長廊內賣了起來,不一會兒賣得一干二凈。當時紅衛(wèi)兵報的定價和正規(guī)報紙一樣,對開的4分,四開的兩分。報紙也大都由正規(guī)報社印刷廠承印,印刷質量很好。后來,一小部分紅衛(wèi)兵報還可以訂閱,如北京六中的《紅衛(wèi)兵報》、清華大學《井岡山》和首都大專院校紅衛(wèi)兵代表大會機關報《首都紅衛(wèi)兵》等都可以在編輯部或郵局訂閱。1968年末,隨著知識青年大規(guī)模上山下鄉(xiāng)的開始,紅衛(wèi)兵報全面退出歷史舞臺。
          上世紀60年代中期,世界風云涌動,中國“文革”爆發(fā)。買報者眼中看到的是,正規(guī)報紙岌岌可危,文革小報倏地登臺。報紙在“文革”浪濤中,猶如一葉扁舟,搖搖晃晃,漂浮不定。也正是在這一片紛亂中,隨著“文革”的結束,孕育并最終迎來了報紙改革的春天。
          
          編輯
          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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