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獸首：文物的“西行漫記”】圓明園獸首

　　當鼠首和兔首銅像被佳士得公司擺上拍賣臺之后。2億人民幣的拍賣預期估價讓許多專家驚呼，拍賣者“正在利用中國人的愛國情感，劫持這場拍賣!” 　　2月21日是個禮拜六，周末的好日子。巴黎大皇宮的廊柱式正立面的正中心，醒目地懸掛著淡藍色的巨幅海報。海報上面，是一張雙人合影，黑白色的老照片。格外引發(fā)路人的懷舊思緒。
　　雙人照的左側(cè)，是去年7月1日與世長辭的法國時裝大師伊夫?圣一洛朗；右側(cè)，是他生意和生活的雙重伴侶――皮埃爾?貝爾熱。自從1962年為伊夫?圣一洛朗舉辦第一次個人時裝發(fā)布會開始，兩個人始終“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就連收藏也是一樣。再過幾天，皮埃爾?貝爾熱將把他和伊夫40多年共同收藏的733件藝術(shù)珍品委托佳士得公司進行為期三天的拍賣，地點就選在這里。從2月21日開始。全部拍品對外公開展出三天。星期六當天，超過3萬名觀眾走進大廳。許多人為了一飽眼福，排隊就耗掉了五個小時。
　　藏品底子夠厚，收藏者名氣夠大，在全球經(jīng)濟大不景氣的今天，伊夫?圣一洛朗的個人藏品拍賣，被佳士得公司寄予厚望。1997年，佳士得創(chuàng)出個人藏品的拍賣紀錄是2.07億美元，他們希望借著伊夫?圣一洛朗的名字，好好地和低迷的經(jīng)濟形勢掰掰腕子。把10年前的拍賣紀錄送進墳墓。拍賣開始前，佳士得公司副主席弗朗索瓦?德里克萊斯對記者表示。如此規(guī)模的大型個人藏品拍賣，是非常罕見的盛況。誠然，2月20日巴黎證券交易所股指收盤時下跌4個百分點；每當危機襲來，收藏市場總會相應地低迷。但是，他“謙遜”地表示：“大浪淘沙之后。只有真正的收藏家還留在沙灘上。根據(jù)我們的預計，拍賣的總成交價可以達到3億到4億歐元的新高。有人說這是一場‘世紀拍賣’，我倒是寧愿保守一點――畢竟，21世紀的第一個10年還沒有走過去�！�
　　佳士得公司意在必得，拍賣方皮埃爾?貝爾熱也希望一股腦把藏品送上競價臺：“它們，是我們倆一起收集起來的寶貝。伊夫走了，它們沒有必要單獨留在我的身邊�！痹�733件拍品中，包括畢加索、馬蒂斯、蒙德里安等西方現(xiàn)代藝術(shù)大師的作品，被公認為是最值得下槌的藏品。皮埃爾?貝爾熱說，他打算把拍賣得到的錢“用于慈善事業(yè)，從事抗艾滋病研究�！�
　　無論公司還是委托者，都希望利用這次“世紀拍賣”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他們可能沒有想到。在琳瑯滿目的藏品中。編號為677和678的兩個黃燦燦的銅鑄獸首雕像――一鼠、一兔――會在后來的拍賣中。掀起軒然大波。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2月23日中午11點30分，距離“世紀拍賣”僅7.5小時，位于巴黎市中心的巴黎大審法院緊急審理法庭里，氣氛嚴肅。法官和法庭書記正襟危坐，在他們左側(cè)，是神情嚴肅的檢察官。對面則是身穿黑色律師袍的諸位律師。三堂會審的原告。是在法國注冊的。歐洲保護中華藝術(shù)協(xié)會”(APACE)，被告分別來自三個不同單位：法國文化部、法國佳士得公司和皮埃爾?貝爾熱先生。在法官頭頂上方，鐫刻在墻上的“自由，平等。博愛”，傳遞著法國的價值觀。 在律師席，原告的兩位律師坐在右側(cè)。一個是法國上訴法院執(zhí)業(yè)律師任曉紅，另一個是她的臺伙人羅幕納德?沙葉赫。在左側(cè)，來自三個被告的律師一共有七人，“個個都是律師界的大腕”，原告與被告的力量對比達到懸殊的2:7。一場針鋒相對的庭辯，即將開始。
　　原告的要求是：編號為677和678的兩件拍品，屬于1860年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時期英法聯(lián)軍掠奪走的圓明園噴泉的鼠形和兔形銅鑄獸首，其歸屬尚存爭議。因此在2月25日晚19時開始的由皮埃爾?貝爾熱委托法國佳士得公司進行的鼠首與兔首拍賣活動應該暫時中止，兩件銅鑄獸首或暫時交付法院保管，或交付法國文化部保管。最后由法中兩國政府通過外交或其他途徑解決爭議。
　　法國佳士得公司律師辯稱，原告方是一個在法國注冊的協(xié)會，根據(jù)法國法律，此類協(xié)會僅有權(quán)為保護本協(xié)會或是協(xié)會成員的利益進行訴訟，而該協(xié)會今天的訴訟，實際是在維護中國的利益。如果要訴諸法律的話。應該由中國政府，或者中國駐法大使館擔任原告。他們拿出中國國內(nèi)媒體的法文版文章，認為其中涉及“民族主義傾向”，訴訟并非“理智的行為”。 辯論激烈。天色漸暗，18點30分左右，法庭終于做出裁定。和原告預料的一樣，在這樣一場“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訴訟中，法庭認定：原告“歐洲保護中華藝術(shù)協(xié)會”既不能代表中國，也不能代表“公眾利益”。不具備訴訟資格，駁回訴訟請求。至于原告要求法國文化部進行干預的請求。根本不屬于民事法庭的審理范圍�！拔覀儧]有權(quán)力向國家頒發(fā)命令�！报D―這個判決意味著。原定于2月25日19點整開始的圓明園遺失獸首拍賣，如期舉行。
　　
　　至少有1700萬件文物、2.3萬件名畫流失海外
　　
　　1985年，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一個想碰運氣的美國收藏家，試著叩開一家私人庭院的大門。在這家院子的游泳池里，兩尊充當噴頭的獸首銅像(猴首和馬首)，吸引了他的目光。再往里走，在主人的浴室里，第三只獸首銅像映入眼簾，它是牛首銅像。兩條毛巾隨意地搭在它的兩個犄角上面。沒有經(jīng)過太激烈的討價還價，三只銅獸首被淘寶客用4500美元帶走。又過了兩年，在紐約的一個拍賣會上，一個來自臺灣的買家成為三只銅獸首的新主人，價格已經(jīng)飆升到20萬美元。
　　文物學家考證，三只銅獸首的來歷與身份。皆不尋常。它們和另外九只銅鑄獸首一道，構(gòu)成圓明園“十二生肖報時噴泉”的十二個噴頭。當時，以中國傳統(tǒng)十二生肖為造型的獸首銅像。呈“八”字形排列在噴水池兩旁的人身石臺上。每只獸首就是一個噴泉機關(guān)，每到一個時辰，對應的獸首口中就會噴出泉水，時間長達兩個小時。到了正午，十二只獸首一齊噴水。景象蔚為壯觀。1860年，圓明園遭英法聯(lián)軍洗劫，十二只銅鑄獸首。天各一方。無跡可循，直到1985年被淘寶客發(fā)現(xiàn)。
　　研究者翻遍故紙堆，找不到記載12只獸首下落的片言只字。人們僅能知道的是：2000年，中國保利集團公司分別以774.5萬港幣、818.5萬港幣和1544.475萬港幣(均含拍賣公司傭金)，從佳士得與蘇富比的香港春季拍賣會上，購回牛首、猴首和虎首銅像。2003年初，“中華搶救流失海外文物專項基金”在美國訪到豬首銅像下落。美國收藏家同意將其轉(zhuǎn)讓給該專項基金。同年9月。澳門“賭王”何鴻槧向?qū)ｍ椈�金捐款人民�?00余萬元將豬首銅像購回。2007年春，馬首銅像現(xiàn)身蘇富比，何鴻橥搶在拍賣會之前，以6910萬港幣購回馬首銅像。昔日皇家園林的報時噴水獸首，躍身成為藝術(shù)品。在復雜的愛國情感的烘托下，身價陡然升入云 端，終于在今年2月達到新高峰。根據(jù)法國佳士得公司的預期，兩個獸首銅像，有望拍出總價高達2億人民幣的新高。
　　中國有多少文物流落海外?來自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不完全統(tǒng)計。大約有164萬件中國文物散布在47個國家的200多家博物館里；假如把民間收藏計算在內(nèi)，流失海外的中國文物總數(shù)。至少有1700萬件以上，“遠遠超出本土博物館的藏品總量”。
　　流失的途徑，多種多樣。英法聯(lián)軍對圓明園的洗劫，是“豪奪”。斯坦因、伯希和等西方學者對敦煌藏經(jīng)洞中文物的攫取，多數(shù)屬于“巧取”。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是“用正當手段”購買到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偽滿州國和漢奸汪精衛(wèi)的南京偽政權(quán)，都向日本天皇“敬獻”過大批文物，政治傀儡“孝敬”主子的貢品。美輪美奐，價值不菲，是可想而知的。
　　流失文物的總價值，難以估量。敦煌文物的精華，泰半遺失海外。以至于無數(shù)中國學者或者遠涉重洋，到法國、英國和美國的博物館里一睹真跡；或者借著放大機的幫助。艱難地閱讀徽縮膠卷上的影像。列入國家“九五”重點圖書出版規(guī)劃的大型畫冊《海外藏中國歷代名畫》。編委在編輯過程中查訪到流失海外中國名畫2.3萬件，大批史籍有載卻不知下落的名畫浮出水面，許多學術(shù)懸案迎刃而解。
　　流失文物給中國人帶來的心里隱痛。無比沉重。大批敦煌遺物流落海外的結(jié)果，讓有些國外學者狂妄地表示：敦煌雖在中國，敦煌學卻在海外。從圓明園流失海外的文物，更被視為國恥。當鼠首和兔首銅像被佳士得公司擺上拍賣臺之后，2億人民幣的拍賣預期估價讓許多專家驚呼。拍賣者“正在利用中國人的愛國情感，劫持這場拍賣”!
　　
　　國際公約與文物保護
　　
　　1860年，洗劫之后的圓明園，滿目瘡痍。勝利者凱旋而歸。一條在廢墟中走來走去的臟兮兮的小狗，被威爾特郡兵團上校抱起來，作為戰(zhàn)利品帶回英國，和金玉手杖與三只嵌滿寶石的大碗一起，獻給維多利亞女王，后者帶著勝利者的無上自信，把新寵物叫做“洛蒂(lottie)”(戰(zhàn)利品：loot)。
　　1874年，法國政府成立一個委員會，對帶隊進入北京的古贊?蒙多邦將軍進行調(diào)查，后者為自己辯解說：“我(在圓明園)設(shè)立了崗哨。保護這座宮殿免遭洗劫……我的士兵，禁止任何東西被搬走。”然而，就是這個“清白”的蒙多邦將軍。曾經(jīng)把從中國帶回的價值7，2萬英鎊的一串珍珠項鏈。送到法國歐仁尼皇后的手上。此前。以法國大作家維克多?雨果為代表的一大批知識分子，都對英法聯(lián)軍的搶劫表示過譴責，認為他們破壞了一個國家的文化和藝術(shù)遺產(chǎn)。不過，一個戰(zhàn)勝國所能做到的自我檢討，大概也就到此為止。直到今天，只有很少的幾個國際公約與文物保護有關(guān)：1954年海牙會議確定的《武裝沖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chǎn)公約》及其議定書；1970年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頒布的《關(guān)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chǎn)和非法轉(zhuǎn)讓其所有權(quán)的方法的公約》(以下簡稱“70公約”)；還有1995年《國際統(tǒng)一私法協(xié)會關(guān)于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中國在1997年有保留地加入該公約，美英兩國沒有簽約；法國雖然簽署，議會沒有批準)。
　　無論哪種公約，全都“不溯及既往”。中國在1989年加入“70公約”，法國是1997年。這就是說，只有1997年以后非法流入法國的中國文物，我們才有權(quán)利進行法律追討。假如中國想依據(jù)“70公約”追討鼠兔獸首，必須首先證明它們在1997年后非法流入法國，然后還要對該財產(chǎn)擁有者“給予公平的賠償”。根據(jù)。70公約”，假如中國找不到上面提到的證據(jù)。只要可以證明鼠首和兔首確系1860年英法聯(lián)軍從圓明園中劫走，也可以追討成功。遺憾的是，我們找不到這樣的證據(jù)。在2月23日的訴訟中，法庭檢察官就曾表示：“在某個歷史時期。由于某種原因，兩件文物流落到法國，貝爾熱先生對它們擁有合法所有權(quán)�！币粋�讓人略感安慰的事實是，報道此事的法國媒體全部沒有回避兩個基本事實：兩個銅鑄獸首來自圓明園，它們確系“掠奪”而來。2月23日，庭審結(jié)束后不到半個小時，“世紀拍賣”在氣勢宏偉的巴黎大皇宮正式開始，拍賣持續(xù)了三天。3，735億歐元的總成交價，讓佳士得公司和皮埃爾?貝爾熱心滿意足。就連兩個備受爭議的銅鑄獸首，也被一個神秘的買家通過電話委托的方式，以3140萬歐元的高價成交。3月2日上午，來自廈門的“中華搶救海外文物專項基金”國寶工程收藏顧問蔡銘超宣布，他就是神秘的收購者，但是不會為此付款。
　　2月24日，由中國商務部部長陳德銘率領(lǐng)的中國政府采購團離開北京，準備到德國、瑞士、西班牙和英國進行包括汽車、機床、電信設(shè)備、飛機發(fā)動機等多個領(lǐng)域的大宗采購。采購團的行走路線，完全“克隆”了一個月前溫家寶總理的歐洲“信心之旅”，又一次“把法國劃到了圈外”，以至于法國媒體醋意十足地說：“中國和歐洲再次靠攏。但將法國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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