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永立　小人書　人小“鬼”大] 孫永立

　　狂熱的連友們（小人書收藏者的稱謂）曾戲仿周敦頤的《愛蓮說》，表達(dá)對連環(huán)畫的偏愛之情，“予獨(dú)愛連環(huán)圖畫之圖文并茂，通俗之易普及，雅俗而能共賞，借古之可喻今。繪技之精湛，筆墨可傳神，匯古今典故，羅世間萬象。可欣賞、學(xué)習(xí)、研究，宜收藏�！�
　　
　　“孫永立吧？我那兒有好書，看不？”
　　說話的人面生，旁邊還跟著一哥們，孫永立猶豫了一下。幾次來昆明參加連環(huán)畫交流會，小打小鬧淘過不少“寶貝”，但這陣勢未嘗見過。
　　孫永立一咬牙：看！
　　壯著膽跟著到了人家里，上好的普洱茶沏好了，沒敢喝，只看貨。一個大紙箱赫然堆在眼前，孫永立心里一陣打鼓。打開一看，一摞碼得整整齊齊的《三國演義》小人書，他的手抖了一下。
　　
　　“一本、兩本、三本……1957年一版一印的，我噌噌往下翻，翻了十五六本就不敢翻了，血壓升高，心蹦到了嗓子眼：品相近乎完美，新的跟剛印出來一樣！一聞，滿鼻子歷經(jīng)歲月的木頭香味兒……”
　　撂下箱子，孫永立大碗喝起普洱茶，激動得直哆嗦�！斑@書賣不賣啊，弄得我這挺著急的！”開價5萬元，這價錢他有譜兒：曾經(jīng)有人以4萬元買過一套二版印刷的，依此標(biāo)準(zhǔn)，這套雖然有四本不是一版，至少也在6萬元以上�？吹綄O永立愛不釋手，對方主動降了5000元，算是一份遠(yuǎn)道而來的路費(fèi)錢，最終以4.5萬元成交。
　　剛出院的孫永立講起2005年的這番“豪舉”時眼睛發(fā)亮，愜意地翹起了二郎腿。如今，這套《三國演義》價值至少在35萬元以上。
　　
　　牙膏皮換“張嘎子”
　　
　　北京大鐘寺愛家國際收藏市場一排富麗堂皇的門市中間，孫永立的連環(huán)畫門市因?yàn)橘N著大大小小彩色的連環(huán)畫封皮而格外顯眼，也有些“寒磣”。賣琉璃翡翠的鄰居們不解：憑啥一個搞小人書的這么牛氣，租三個門市，還老人來人往的？要知道，在這塊租金就得5萬一年。
　　三面墻壁被三個高大的書架所占據(jù)，書架上整齊地排滿了幾千冊64開本小人書。而這些可能來自北京“鬼市”、上�！耙故小�、武漢大街、重慶小巷的小人書只是孫永立四十年來收藏的一部分�，F(xiàn)在，他共保存有3萬余冊。
　　看著這些收藏，隨手抽出一本，老孫就能想起那些感動童年的回憶，給你詳實(shí)動情地描述一番。
　　“七八個小朋友，拿著小矮凳跑到胡同口，大家換著看，一看就是一下午�！�3歲就認(rèn)識不少字，父母愛買連環(huán)畫給孫永立看，每個月至少20本。一來不用總陪在他身邊回答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二來也幫助他識更多字。那個年代，沒有什么像樣的課外讀物，沒有電視看，沒有廣播聽，五分錢看場電影是最奢侈的娛樂活動。難得看一次電影，跟小伙伴顯擺時講半截就忘，“不如買本小人書，從頭到尾都有�！�
　　《小兵張嘎》《黃繼光》《邱少云》《案件》……孫永立一口氣報(bào)出一大串當(dāng)年熱門小人書的名字，戰(zhàn)爭和反特題材是他的最愛。約上幾個小伙伴，模仿書里的人物玩“打仗”，大家也常為誰演“好人”誰演“壞人”爭得面紅耳赤。在孫永立還是孩童的心中，最初的是非觀念在小人書的影響下慢慢形成了。
　　“那時候我有個‘好’習(xí)慣，每天刷三次牙，知道為什么嗎？”早晨起床、下午放學(xué)回家、晚上睡覺前各刷一次，人家擠一點(diǎn)，他得擠得這頭耷拉著，那頭也耷拉著，完了還給全家人擠上。不到一周，家里的牙膏就用完了，他屁顛屁顛地拿著鉛牙膏皮賣了錢。還有酒瓶兒、干橘子皮兒，有點(diǎn)什么能賣錢的都留起來，也餓著肚子省下不少早飯錢，全換回了一本本小人書。當(dāng)時的他僅僅是為了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一下，把所有的小人書像寶貝一樣，悉心地收藏在一個大木頭箱子里，來了好朋友，才把這“寶盒”取出來，讓他們分享自己的快樂。大家爭相傳閱，孫永立也自然就成了“重點(diǎn)”交友對象，“小人書給了我一種力量，心理得到極大的滿足�！弊约嘿I冰棍的錢省下買書了，也沒少吃過，想看小人書的，先買冰棍再給看，“他們也值當(dāng)，一根冰棍能看我好幾本呢！”人到中年的孫永立似乎返老還童，臉上帶著純真而得意的笑容。
　　文革時，王侯將相、才子佳人類的書被列為禁書，成為被銷毀的對象，而正是因?yàn)檫@個原因，流傳下來的文革時期的英雄人物和時代印記較深的小人書成為當(dāng)下收藏的熱點(diǎn)。十幾歲的孫永立冒著巨大風(fēng)險，用報(bào)紙包了一層又一層藏在地底下才躲過了浩劫。他沒想到，這些小人書有朝一日會變得奇貨可居。
　　
　　小人國“淘寶”
　　
　　凡收藏中人都有“撿漏”癖，讓人上癮的是獨(dú)到眼光日后的被認(rèn)可和一本萬利的巨大差價。孫永立覺得這個詞不好聽，即使是“撿漏”，自己撿的也是“價值觀”的漏兒，當(dāng)年家家戶戶都有小人書，從書店到個人都當(dāng)廢品處理，沒人愿意花錢花精力收這些不值錢的東西。1990年之后，中國連環(huán)畫逐漸退出出版舞臺。和許多酷愛小人書的“連友”一樣，自己收藏的初衷很簡單：老了留些念想兒。
　　直到1983年，26歲的孫永立才正式走上收藏之路，開始高價買書。“經(jīng)濟(jì)上不再那般‘拮據(jù)’了，也沒別的愛好，就愛往各種舊書攤上跑�！币灿匈I瞎了的時候，更多的是淘來了寶貝。
　　1983年，逛什剎海的“鬼市”時，他用1元錢買到《公字的凱歌》，這是“文革”時期正規(guī)出版的第一本小人書，被稱為“文革第一書”。當(dāng)時每月工資只有30元的他，是咬著牙買的。購書的想法很純粹，僅僅是因?yàn)樾�時候看過，后來找不到了。前不久，他花了4000多元高價從遵義買到另一本，“看到了，就覺得應(yīng)該是我的�！�
　　到全國各地出差，辦完事孫永立就惦記著逛書店。幾毛錢就能買好些本，淘到北京沒有的，甭提多高興了。1986年出差到溫州，在一個舊書店里發(fā)現(xiàn)一本圍棋書《攻逼法》，里面夾了一本1969年12月出版的小人書《毛澤東思想育新人》，兩本書一共花了8毛錢。當(dāng)時對它的意義還不太了解， 2005年有人出價2萬元要這本書，在16年的時間內(nèi)，升值了2.5萬倍。
　　“大手大腳”買書一發(fā)不可收拾，妻子葉青沒少跟他鬧。明明揣著兩千元出門，一晚上就沒了，一問，既不是卡拉OK也不是喝酒找樂子了，往陽臺一瞅，又多了幾箱舊小人書�！斑@個圈子里，在九十年代能拿出幾千塊買書的都很少”。但就是這個孫永立，常常帶著“巨款”一路飛奔到舊貨市場和各種夜市，他認(rèn)為，那些十幾甚至幾十年仍保存完好的小人書，值當(dāng)�！昂�，這些我全要了。”他迷戀那感覺，好比圈內(nèi)另一位知名連友崔永元說的，“像開著奔馳去找潘石屹說，這棟樓你別賣了，我都要了�！�
　　孫永立淘寶淘出了經(jīng)驗(yàn)，總體說開本越大越有潛力；繪制者名氣越大越具價值；發(fā)行量越少者越為“貴”；出版時間越久遠(yuǎn)越好，同種品初次印刷為上；流通量、現(xiàn)存量越少越為上品；至于品相，無疑是完好程度越高越好。所有藏品中，沒有一冊是粗制濫造的。每次購得一件，他都要悉心除塵、整理、壓平，再穿上“衣服”，精心保護(hù)。
　　
　　替國家先保存歷史
　　
　　曾經(jīng)在官場商海跌宕十幾年的孫永立，最終依自己的愛好安身立命。2001年，他在大鐘寺開了這個店。當(dāng)時是冒了險的，這么大的門面，養(yǎng)得起么？孫永立心里沒底。但是，不久后他就發(fā)現(xiàn)這種擔(dān)心是多余的。頭一年做小人書買賣很快掙了不少錢，接下來便是以書會友，宣傳連環(huán)畫。他說：“前些年很多人還是把它簡單地當(dāng)作‘小人書’看，但是現(xiàn)在這股收藏?zé)崞饋砹�，其藝術(shù)價值、收藏價值、研究價值將越來越受人重視�！� 現(xiàn)在，妻子和女兒非常支持他，一家三口經(jīng)常圍坐在一起，沉醉其中細(xì)細(xì)賞析，或整理藏品悉心保護(hù)。其樂，其情，妙不可言。
　　2004年孫永立曾做過一次市場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國慶節(jié)，北京市三環(huán)線以內(nèi)共有4000多人次在書店、郵政報(bào)刊亭、收藏市場從事過連環(huán)畫交易。孫永立的門市一年交易額是100萬元左右，那么，全國范圍內(nèi)連環(huán)畫每年至少有上億元人民幣的交易額。由于其具有特有的藝術(shù)形式、獨(dú)特的反映故事手段、歷史變革中產(chǎn)生了特殊作用等特點(diǎn)，小人書身價逐年上浮。目前，業(yè)內(nèi)公認(rèn)它是繼瓷器、書畫、錢幣、郵票之后的“第五大收藏”。
　　收藏圈講究“以實(shí)力論英雄”，誰的藏品多、誰的眼兒準(zhǔn)，誰牛。名氣和身家大了，孫永立出手也自是不凡，外地開連友會，邀上十幾個連友，租一飛機(jī)就過去了，到哪兒，連友們圍著他挪不動步。在全國各地，有不少“線人”幫他收“寶貝”，一個電話就特快專遞過來，甚至連飛行員他也接上茬了，常常幫著捎書，“一個禮拜得有幾趟�！�
　　這行當(dāng)讓孫永立交了不少朋友，六小齡童章金萊是沾猴兒的都買，崔永元看見電影版的就要，葛優(yōu)買的都是他爸爸葛存壯演的電影。說起“連友”時，孫永立會露出找到同類的愉悅，“喜歡連環(huán)畫的大多是40到60歲的人，你看他們每人捧一本小人書都跟捧著《圣經(jīng)》似的，特可愛�！碑�(dāng)然，人怕出名，孫永立也開始謹(jǐn)小慎微，出門不帶太多錢，上哪兒都自備礦泉水。放在門市賣的，是相對不那么珍貴的或者副本多的，家里大大小小30個箱子里的從不輕易示人，每次翻讀這些“寶貝”時，他都會戴上特備的手套，小心翼翼輕拿輕放，以免書的“品相”遭到損壞，最寶貴的幾套存在了銀行的保險柜里。
　　“那些書我從來沒打算賣過，就當(dāng)替國家先保存著歷史�！辈稍L結(jié)束時，孫永立樂呵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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