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樓背后的闕系官商網]樓闕

　　一幢在建樓盤匪夷所思的倒覆，震出上海城郊城鎮(zhèn)化過程中，一種更為匪夷所思的集體土地開發(fā)模式。這里，我們解剖一個亦官亦商的人物，看他如何打造相互滲透的企業(yè)關系網，分析其中存在的弊端。樓倒了，也許更應該倒的是，那種官商不分的潛規(guī)則運作。
　　
　　大片的烏云，壓在梅隴鎮(zhèn)行西村周家塘的上空，遠處的天空有些發(fā)亮，風驟然而起，幾分鐘前還在接受記者采訪的羅錦苑居民，一哄而散。
　　與自然界的風雨相比，5天前，數公里外發(fā)生的倒樓事件引發(fā)的風暴無疑更為強勁。6月27日清晨5時30分，上海閔行區(qū)羅陽路一在建樓盤――蓮花河畔景苑7號樓，在連日陰雨之后，倒下了沉重的13層的身軀，留下北面高達八九米的土方、南面4.6米深的地下室基坑，以及一名建筑工殘損的遺體。這幢被網友戲稱為“樓脆脆”的樓盤匪夷所思的倒覆，在全國掀起了軒然大波。
　　樓盤開發(fā)商迅速成為輿論聲討的對象，而隨著“蓮花河畔”開發(fā)商――上海梅都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梅都公司）24名股東名單的曝光，倒樓背后的利益鏈條逐漸清晰起來：一個身兼梅隴鎮(zhèn)鎮(zhèn)長助理與開發(fā)商第二大股東的人物，在網友的“人肉”之下浮出水面，“闕敬德”一時成為網絡曝光最高的名字，他的老家上海梅隴鎮(zhèn)行西村羅錦苑一帶也成為媒體聚焦的對象。
　　7月2日這天傍晚，風驟起。見到記者，一位老年婦女倉促地跑向羅錦苑的家。這位老人，因為兒子闕敬德的出事，而蒙受著沉重的壓力。羅錦苑一位居民說，闕敬德麻煩大了。此前，上海閔行區(qū)政府新聞辦稱，9名責任人已被適當控制。據上海媒體報道，梅隴鎮(zhèn)資產公司工作人員透露，總經理闕敬德屬于9人之一。
　　與網友的叫罵、業(yè)主的懊惱相比，另一種情緒也在蔓延。距羅錦苑一公里外的羅錦新苑，幾乎整個小區(qū)的居民都在說：“老天開眼了�！彼麄兪巧徎ê优暇霸返膭舆w戶。
　　在上海閔行區(qū)曹建路一帶，開工廠的李方（化名），很是快意。最初他沒有想到，這一樓盤的倒塌，其涉及方和他關注的上海岳林工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岳林公司)的征地官司，還有著似有似無的關聯。他說，大樓倒了，更應該倒的是上海城郊城鎮(zhèn)化過程中，集體土地開發(fā)時的種種潛規(guī)則運作。
　　
　　闕敬德是誰?
　　
　　在倒樓事件之前，羅錦苑居民像絕大多數閔行梅隴鎮(zhèn)人一樣，幾乎沒有聽說過梅都公司，盡管這個建于1990年代末的樓盤和蓮花河畔景苑一樣，都出自梅都公司的手筆，盡管闕敬德在整個梅隴鎮(zhèn)“小有名氣”，他的父母至今仍住在這里。
　　在事后，隨著記者的陸續(xù)到來，羅錦苑人這才知道，闕敬德身兼9個公司的法人，長袖善舞，早已打造出一個盤根錯節(jié)的闕系官商網絡。
　　據知情人透露，出生于1958年的闕敬德，發(fā)跡從梅隴鄉(xiāng)征地服務所開始。1983年，闕從部隊復員后，進入微型軸承廠工作，后靠關系進入了梅隴鄉(xiāng)土管所，再轉到征地所，曾任征地所所長。在網上，有知情者稱，由于征地所有錢，闕時常給鎮(zhèn)領導送禮、送車。
　　沿蓮花南路向南，轉至虹梅南路與曹建路交界處，是梅隴鎮(zhèn)老政府所在地，征地所就設在這里。1988年，上海批準成立梅隴鄉(xiāng)征地服務所。當時的上府辦（88）11號批復文件稱，“該所成立后，隸屬于分管基建的副鄉(xiāng)長領導，并與鄉(xiāng)基建辦公室有機配合，做好全鄉(xiāng)征地的日常服務工作，不得自行其事�！�
　　記者查梅隴鎮(zhèn)政府網頁，獲知征地所屬梅隴鎮(zhèn)政府轄下12個事業(yè)單位之一。只是在倒樓事件發(fā)生后，鎮(zhèn)政府網站上已找不到關于該所的介紹。上海律師張實(化名)稱，征地所一般出現在郊縣農村，在征地中代表政府與被遷戶談判補償，協(xié)助安撫農民。他說：“這里面油水很足�！�
　　闕敬德在梅龍鎮(zhèn)征地所一直干到2008年，該所曾參與創(chuàng)建以闕敬德為法人的梅都公司、迅豪置業(yè)公司。
　　在闕敬德擔任法人的9家企業(yè)之中，注冊資金2000萬元的上海梅隴實業(yè)總公司，屬于骨灰級的母公司。就記者已有資料了解，該公司至少直接入股5家公司。
　　梅隴實業(yè)成立于1992年8月28日。鄧小平南巡講話以后，市場經濟在中國加快了進程。在上海南面的閔行區(qū)，村級經濟經過十多年的發(fā)展，成為全區(qū)經濟發(fā)展的半壁江山，1993年，15個億元村誕生，1994年全區(qū)村級企業(yè)工業(yè)總產值已達86.6億元。而在梅隴，1995年全鎮(zhèn)10個村均超過億元大關，而1992年后的上海，土地批租之潮洶涌而至，房地產已炙手可熱，地處上海西南的梅隴地區(qū)，在1994年已確定要建成上海市最大的動遷房基地，安置由盧灣、徐匯等舊城改造和當地動遷戶。
　　1990年代早期的羅陽路一帶，還沒有成片的高樓。在如今倒塌樓房的地方，住著張慕村近百戶人家。教師張永康和兩個已成家的兒子住在張家弄8號，1992年發(fā)放農村宅基地時，他建起了二層樓房二間、一間平房和一間灶間，1992年7月把平房升樓；1993年9月，又建一間樓房，樓前建一間平房，1995年11月，樓前平房升樓。
　　闕敬德在這種大背景下，涉足房地產業(yè)。1995年11月18日，梅隴鎮(zhèn)征地所與上海莘閔房地產開發(fā)總公司，組建了梅都公司，注冊資本1200萬。董事長為闕敬德，副董事長王榮銘，董事張志琴。公司成立以后，相繼開發(fā)了一系列樓盤，在羅錦路111弄的羅錦苑1990年代末建成，銷售價格為2600元／平方米，入住的多為來自附近外環(huán)線的拆遷農民。
　　梅都公司的生意伙伴，蓮花河畔景苑的建筑商――上海眾欣建筑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眾欣建筑)，也在1995年成立。在羅錦苑大門的斜對面，一面污跡斑斑的墻上，掛著四方的銅牌，上面寫著“上海眾欣建筑有限公司”。兩層的黑頂樓房，墻壁上密密麻麻的性病廣告，留有上世紀末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狂野風格。1995年12月12日，上海梅隴實業(yè)總公司出資48萬元，與上海眾欣發(fā)展有限公司出資112萬元，成立了這家公司，法人張耀杰。
　　在羅錦苑附近的羅陽路111弄1號，是蓮花河畔景苑的物業(yè)管理單位――上海迅梅物業(yè)公司所在地。該公司成立于1998年9月14日，由闕敬德出任法人的上海海迅置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出資40萬元，與上海迅豪置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迅豪置業(yè))出資10萬共同成立。該公司同樣是梅都公司開發(fā)樓盤――綠梅公寓、羅錦苑的物業(yè)管理者。其法人徐道安，是后來改制的梅都公司24名股東之一。
　　在闕系公司的子公司中，迅豪置業(yè)格外活躍，與羅錦路隔了一條馬路。莘朱路蓮花南路路口處，一面大幅廣告牌從莘朱路968號的院子立起，在世博會圖案的背景下，紅色的“迅豪置業(yè)”格外顯眼。
　　1996年3月27日，闕敬德任法人的梅隴實業(yè)總公司出資240萬元，闕敬德任所長的梅隴鎮(zhèn)征地事務所出資960萬元，成立了由闕敬德任法人的迅豪置業(yè)。迅豪置業(yè)所在的莘朱路968號，成了闕記多家公司注冊所在地，其中包括梅都公司。這之后，迅豪置業(yè)小試牛刀，先后入股后來蓮花河畔景苑的開發(fā)商、建筑商、物業(yè)管理單位。
　　1997年5月22日，上海莘閔房地產開發(fā)總公司退出梅都公司，迅豪置業(yè)挾資240萬元進入；1998年9月14日，迅豪置業(yè)直接入股迅梅物業(yè)；2001年5月28日，出資100萬元，迅豪置業(yè)入股眾欣建筑。
　　
　　股東的來歷
　　
　　在梅都公司的發(fā)展中， 2001年是一個分水嶺。
　　這年2月5日，梅隴鎮(zhèn)政府向閔行區(qū)政府請示，請求批準梅都公司改制。據梅都公司當時提供的方案，主營房地產開發(fā)、商品房銷售，兼營建筑材料、物業(yè)管理、裝潢材料等，公司本部員工24人，資產性質為梅隴鎮(zhèn)集體資產。
　　該方案稱，2000年9月30日，經上海東安資產評估有限責任公司評估，梅都公司總資產7664萬余元，總負債近5440萬元，凈資產為2224萬多元，上述凈資產產權歸原投資單位梅隴征地所和迅豪置業(yè)所有，由張志琴等24名自然人出資置換。
　　在方案中提到，由于梅都公司開發(fā)綠梅基地坐落于淀浦河邊上，其中北幢建筑有9449平方米在綠帶內，存在拆除損失的風險，該平方米評估價格為1485元，全部損失面積為1403萬多元，經鎮(zhèn)集體資產管理委員會與梅都公司協(xié)商，實行25%的折扣，折扣價值為近351元，實行折扣后的凈資產為1873萬元，根據區(qū)委99（21）號文的政策規(guī)定，若一次性付款實行15%的優(yōu)惠，置換價為1592萬元，其中梅隴鎮(zhèn)征地所收回1273萬元，迅豪置業(yè)收回318萬元，均上交上海梅隴實業(yè)總公司。
　　2001年3月26日，梅都公司實施改制，法人、董事長張志琴，董事闕敬德、沈國才，經理張志琴。公司注冊800萬元，闕敬德出資120萬元，張志琴出資515萬元。2009年3月，注冊資本增至1800萬元。
　　倒樓事發(fā)后，梅都公司的24名股東被披露出來，多名股東的政府官員身份，招致激烈炮轟。其中，張志琴在梅隴鎮(zhèn)人民政府工作；闕敬德為梅隴鎮(zhèn)鎮(zhèn)長助理，何斌隸屬梅隴鎮(zhèn)土地管理所，張錦梁為梅隴鎮(zhèn)征地所所長；沈輝在閔行農業(yè)綜合執(zhí)法隊、動物疾控中心；唐學誠，梅隴鎮(zhèn)征地服務所。
　　其中，張志琴與闕敬德有頗深的淵源。張志琴與闕敬德有著相似的經歷，1978年入伍，1982年退伍，1983年進入微型軸承廠工作，1987年調入征地所工作，后任征地所會計。
　　而眾欣建筑的改制是在2004年3月31日，經上海城鄉(xiāng)資產評估有限公司評估，該公司總資產1579.7萬元，負債1530.9萬元，凈資產48.8萬元�？鄢�各種費用及15%優(yōu)惠后，實際置換額32.8萬元。同時應對迅豪置業(yè)的利潤10萬元，由其收回。2004年7月5日，公司原股東將全部股權轉讓給自然人張耀杰（占90%）、夏建剛（占5%）、陸曉云（占5%），注冊資本為600萬；2005年，公司注冊資金改為2100萬元。
　　對于上述改制，曾有媒介評論員指出，從披露信息可以看到，梅都房產在改制過程中，基本上是由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及關聯人士操作控制，這些人最終又成為改制的直接受益人。這種現象即便不算違法腐敗行為，也該被看作是一種不規(guī)范操作。
　　知情人士分析，通過改制，闕系公司打通了官商之間的自由轉換通道：時任征地所所長的闕敬德和現任所長張錦梁，以政府的名義出面協(xié)助拆遷，闕敬德出任法人或為股東的開發(fā)商、建筑商、物業(yè)管理公司緊隨其后，形成了一條龍式運作，左右逢源。
　　而蓮花河畔景苑的運作，似乎證明了這一點。根據2003年上海有償使用地塊一覽表，《東方早報》記者獲悉，“蓮花河畔景苑”項目土地采用邀請招標方式進行，梅都公司以不到604元/平方米中標，而同期另一塊閔行地塊的樓面價格為1929元/平方米。
　　
　　更深的網
　　
　　而闕系公司網絡并不止于此。7月1日，有深喉向上海報紙《每日經濟新聞》報料，稱闕敬德為9個公司的法人（名單見p22頁）。《南都周刊》記者調查后證實了該說法，闕系公司入股關系，縱橫交織，有如蛛網。
　　龐雜的公司網絡，便于闕敬德的企業(yè)運作，似乎也驗證了他的人脈資源與活動能量。一位知情人士稱,，闕敬德在當地“水很深”。
　　2002年，“（檢察機關）對原梅隴征地服務所所長闕敬德以玩忽職守罪立案偵查，追繳贓款贓物及挽回經濟損失1327萬余元”，而其后，闕敬德似乎并未受太大影響，2003年，獲得“閔行2003年度實事重點工程立功競賽先進個人”；2007年，他被先后任命為“閔行梅隴鎮(zhèn)動拆遷指揮部”副總指揮、滬杭磁浮工程建設（上海段）閔行指揮部梅隴辦公室工作組組長……倒樓事件后，知情人士曾托朋友向閔行紀委系統(tǒng)打聽此事，被告知不要插手。
　　
　　拆遷中的奧秘
　　
　　在倒樓事件之前，闕系企業(yè)網絡的運作，在當地如潛規(guī)則。而對于外界來說，似乎只有從相關沖突中才可看出一點端倪。
　　6月29日，聽到倒樓的消息，李方還在外地出差，他后來才反應過來，他所關注的岳林公司，在官司中遭遇的開發(fā)商及其背后的力量，其運作的結構模式，似曾相識。
　　李方透露，1999年8月31日，從外地前來投資的岳林公司, 在梅隴鎮(zhèn)曹中村看中了一塊地，想在上面開廠。李方說：“那里原來有一個將要倒閉的工廠，大概12畝地，屬于建設用地，上面有些房子。當時，房產證還沒有辦�！�
　　很快，雙方簽訂了協(xié)議，約定曹中村金都路南泮生產隊43丘（現金都路1036號 ）地塊上，現有及今后由岳林公司出資建造的建筑物，由曹中公司轉讓與岳林公司，并由曹中公司負責辦理轉讓房屋、建筑物的產權過戶手續(xù)。
　　當時轉讓面積為：現有房屋建筑面積2500平方米，場地面積8534平方米，轉讓金為90萬元；場地使用權轉讓金為：分50年支付，每畝每年1萬元，每5年遞增一次，每次遞增3%。
　　2001年7月21日，曹中公司從倒閉的工廠那里取得了房地產權證，卻是辦到了自己名下。那是屬于集體工業(yè)用地的紅色權證，辦好以后，按當時的情況可以過戶。此前，岳林公司一直按協(xié)議支付轉讓金，但對方一直沒有辦理過戶。
　　2003年4月1日，岳林公司到閔行法院起訴，法院調解認定，上述房屋產權歸岳林公司所有。執(zhí)行中，因曹中公司未能履行義務，法院根據申請對上述房屋查封。
　　在法院執(zhí)行過程中，2004年6月，該土地被閔行區(qū)政府征用，由上海隴興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開發(fā)。這家公司，由上海梅隴蓮城置業(yè)與闕敬德任法人的上海梅隴資產投資經營有限公司出資成立。而該項目的拆遷實施單位為上海申鴻房地產開發(fā)經營服務公司，該公司總經理朱文平，與上海梅隴蓮城置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的法人同名。
　　據李方透露，2005年6月底，梅隴鎮(zhèn)征地所副所長唐學誠來找岳林公司，問其對拆遷有什么想法。岳林公司稱，想要一個安置的地方。
　　岳林公司沒想到，幾天后，閔行法院就來了傳票。這是2005年7月6日，曹中公司起訴稱，根據《土地管理法》“關于集體土地使用權不得出讓、轉讓或者出租用于非農業(yè)建設”的規(guī)定，，原協(xié)議書應屬無效。后來該公司撤訴。
　　2007年5月8日，曹中公司再告岳林公司，要求判令解除該協(xié)議書。2008年11月20日，閔行法院判令解除該協(xié)議。岳林公司向上海一中院上訴.
　　在官司的進行中，岳林公司發(fā)現，2006年6月15日，曹中公司通過閔行區(qū)房地產交易中心，聲明位于金都路1036號的集體房屋土地使用證遺失，上述房地產權證作廢，補辦不予生效。6月29日，曹中另行提供另一處房產擔保，申請解除對上述房子的查封，6月30日，就注銷了1036號的6幢房子，其中一幢由岳林公司所建。而這些在文件上已被列為倒塌、拆除范圍的房子，至今還在正常使用。
　　“為什么要把房屋產權證注銷，把房子注銷？根據《土地管理法》、《城市房地產管理法》相關規(guī)定，土地上有產權，就不能出讓；拆平以后，才能簽土地使用權出讓協(xié)議�！标P心該案的律師張實稱，注銷房屋產權證的直接受益方，就是開發(fā)商隴興公司。這里存在著惡意串通的嫌疑。在該案中，存在著太多的利益相關方，曹中公司是梅隴鎮(zhèn)的村辦企業(yè)，開發(fā)商隴興公司，屬于闕系公司，征地所又代表政府。張實分析，曹中公司上告的根本目的，讓人懷疑是要使合同無效，等于以房地產轉讓糾紛，免除給岳林公司拆遷的補償。
　　
　　 深夜強拆
　　
　　張永康和梅都公司的糾紛，也是發(fā)生在2005年。
　　這一年4月15日，他看到梅都公司在張慕村貼出《告居民書》，才知道自己的家已列入動遷范圍。此前，村里并沒有開過會，通知這一事情。
　　此后，是漫長的拆遷談判：
　　2007年1月，張永康家的房子被梅隴鎮(zhèn)土地管理所認定，有效建筑面積為442.38平方米。張永康后來講，閔行區(qū)評估公司重估其家總面積有630平方米，除去閔行區(qū)城管拆除的53平方米違章房，張家有效建筑面積在580平方米左右。
　　因為有兩個兒子，張永康提出要求按兩戶安置，建筑面積約600平方米，而按拆遷基地補償安置方案，可安置房屋建筑面積約360平方米。
　　2007年5月8日，閔行區(qū)房屋土地管理局向其發(fā)出《房屋拆遷裁決書》，要求其接到裁決書之日起17日內搬離原地址。而據上海律師張實介紹，商品房拆遷，一般不應由有關部門“裁決”。
　　2007年8月8日，閔行區(qū)政府發(fā)出強制執(zhí)行通知書；8月14日，閔行房管局再次發(fā)出通知,決定在通知送達之日15日后，強制拆遷。
　　2007年9月20日下午，在梅隴派出所李振華的聯系下，張慕村村委會主任張金高和梅隴鎮(zhèn)拆遷辦王愛平到張家，商量動遷，當時沒有達成協(xié)議。張永康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一次談不攏，還可協(xié)商解決，不希望發(fā)生強拆等不愉快的事情。
　　據張永康回憶，王走后，張金高留下來談了兩套方案，都是分給張家5套房子，并要求張家在9月21日上午8時以后，到張慕村給一個明確答復。張永康回應說，到時一定到村里給一個明確的答復。
　　但是，9月21日凌晨2時, 張永康睡夢中被驚醒。他發(fā)現，一批頭戴鋼帽、身穿迷彩服的人,架了梯子從一樓的平臺上爬上來，用鐵錘鐵棍把門窗砸破，從窗子里跳了進來，他的家被上百人包圍了。然后是，兩個大漢提一個人，把他們從被子里拉了出來，男女都不準穿長褲，用被子裹起來，叫他們下去。稍有反抗，就打。
　　接著, 什么東西都不準拿，連襪子也不準穿，眼鏡也不準戴，像押犯人一樣, 張永康和家人被押到了車上。在車上， 他看到原來還有警察，沒有佩戴警徽，車子開了幾分鐘后，他們被押到了羅錦新苑六號樓601室。在這間空房子里，他們被要求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房子里有20多個警察和協(xié)警，看著他們一家五口人。
　　張永康的老伴因受到過度的驚嚇，手腳發(fā)麻、抽搐，兒子強烈要求送母親到醫(yī)院，但遭拒絕。后來看看張母實在不行，這群人通融送張母到大華醫(yī)院。
　　直到9月21日12時30分左右，鎮(zhèn)里一位當官模樣的人對張永康說：你們的房子強拆好了，家里的東西，公證處也給你們公證了，給你們搬到6號樓上了，房子給你們4套，現在可以出去了。
　　在張永康房子被強拆的時候，村里還有14戶還沒有拆，后面有四五家人家乖乖地簽字搬走了。到2008年3月，還有3戶沒有拆。張永康了解到，在93戶人家里，有5家被強拆，其中兩家是半夜強遷。
　　“事情來得突然，就像在演電影，這事若非親歷，我會當作笑話來聽，我明天就答應你簽字了，打仗還有個投降時間呢……”至今，張永康想起來，還是欲哭無淚，“前幾次協(xié)商時，都是答應給我家5套房，2大3中，530平方米左右；這次強拆，給我們只有 4套房，面積370平方米左右�！�
　　另據羅錦新苑居民介紹，當時動遷組的組長就是闕敬德，副組長是張錦梁，張慕村的村書記朱國弟，而闕敬德與張錦梁都是開發(fā)商梅都公司的股東。
　　梅都倒樓事件后，張永康感覺心里很舒暢：“老天開眼了，我們開心了，老百姓斗不過他們，(倒樓)這是天意。”
　　7月6日，上海市市長韓正在市政府常務會議強調，“6?27”在建樓房傾倒事故，在本市實屬罕見，社會影響惡劣，性質非常嚴重。對土地供應、項目規(guī)劃、勘察設計、施工許可、招投標、資質管理、施工圖審查、工程監(jiān)理等各個環(huán)節(jié)進行全過程審查。
　　李方也在慶幸。他說，對于岳林公司，這也許是不多的機會。
　　7月的上海，房價還在上漲，成交均價逼近1.74萬元/平方米的歷史最高紀錄。而蓮花河畔景苑的業(yè)主群情洶涌，還在醞釀著退房，在閔行梅隴鎮(zhèn)莘朱路968號的迅豪置業(yè)，小樓里則是冷清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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