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的離苦得樂:梁冬

　　梁冬:我現(xiàn)在的知識水平,對生命的承擔,連前清的秀才都達不到,但我可以做主持人,和有文化的人對話,這不是我的喜劇,這是時代的悲劇。 　　 　　面對成功已經(jīng)釋然的梁冬,尋找著自己的“法門”。許多年過去,網(wǎng)絡上還有粉絲在懷念這位梁某人。
　　很難把現(xiàn)在的他與當年主持《娛樂串串秀》時的那個梁冬對應起來。在外界看來,他不如早前那么成功,但他認為扭曲自己是個悲劇�，F(xiàn)在的他安靜了,不再那么糾結,不那么反應迅速,會慢半拍了。他說,這是離苦得樂。
　　
　　南都周刊記者_羅小敷 實習生 石萌萌 攝影_孫海
　　
　　“我是梁冬,梁某人。”9年前,梁冬擔任鳳凰衛(wèi)視《娛樂串串秀》節(jié)目主持人,并憑此成為鳳凰衛(wèi)視一線主持人,當年這句簡短的開場白至今讓人印象深刻,許多年過去,網(wǎng)絡上還有粉絲在懷念這位梁某人。
　　2004年年底,梁冬突然宣布離開鳳凰,加盟百度,擔任副總裁。2007年年初,他再度轉身,做起了傳統(tǒng)文化的生意。他與國學專家搭檔的《國學堂》節(jié)目,從電臺轉戰(zhàn)電視,另一檔“輕松打通經(jīng)濟生活任督二脈”的電臺談話節(jié)目《冬吳相對論》,都做得風生水起。在北京故宮附近開設的中醫(yī)館,已經(jīng)正式營運一個月,這是他目前的主業(yè),另外還投資了旅游、基因檢測等項目。
　　“五一”前一天,廣州珠江新城的一間西餐廳,梁冬以舒適的姿勢坐在椅子里,黑色中式外套搭在椅背上,桌上放著煙盒、打火機,聊天中,他屢屢說起《黃帝內(nèi)經(jīng)》,談及佛道修行之術,中醫(yī)之道。在新浪微博上,他的個人簽名中寫著“中國文化傳播者”,有一段時間,你甚至可以見到他鍥而不舍地發(fā)布人體經(jīng)脈圖片,表達是非大義的言論。
　　和梁冬聊天你會感覺很愉快,他思維敏捷,引經(jīng)據(jù)典,侃侃而談4個小時;但采訪他就不那么輕松了,總得琢磨著把他從某一個情境里拉回到你想要問的話題來,他偶爾會停頓下來,關切地問:聊到哪了?而他的回答,貌似豐富磅礴,卻是玄而又玄,再想想,又覺得他說的正是他的所思所為。
　　
　　那時候很想成功
　　有人說,很難把現(xiàn)在的我與當年主持《娛樂串串秀》時的梁冬對應起來,其實是那時的我很扭曲,我很悲傷地發(fā)現(xiàn),我要把自己扭曲成那樣,才有人說梁冬你創(chuàng)造了娛樂年代,直到現(xiàn)在仍然有人會說我后來沒有《娛樂串串秀》時那么成功,所以你明白,只有扭曲自己才能獲得世人的肯定和成功,這是多大的悲劇。
　　在做《娛樂串串秀》時,因為那時候我很想成功,所以我也很想去迎合大家,甚至會計算,每一分鐘有多少笑話點,就像西方的時尚雜志規(guī)定,多少頁之后就要有個大波女人,一個政治笑話,都是經(jīng)過精確計算的。這完全按照消費者的需要去喂養(yǎng)他們。
　　我知道怎么去做才會成功,比如說在節(jié)目中講些跨界的話,拿性別、婚姻制度、性來開玩笑,你甚至可以拿政府開玩笑,當然你膽子要夠大。但我后來不愿意這樣做了。
　　像一些偷拍的工作,這是讀者需要,但是你自己需要嗎?你只是為了一份生計,為了換一部車,買一套新房,換一個女人或者一個男人,不做這些扭曲的事情,就不能活了嗎?其實不是的。不管用怎樣一種方式成功,都是悲劇。這不是人的問題,這是時代的問題,文明的問題。
　　雖然我在鳳凰衛(wèi)視那會兒很痛苦,但只是那時不懂事,不懂得享受生命給予你的東西。那會,我做過時事訪問,當過財經(jīng)節(jié)目的編導,還做過娛樂記者、體育編輯,什么都做。后來,臺里給了我這個節(jié)目,表面是娛樂節(jié)目,其實是雜燴。生命給你什么東西,一定是以你的能力和緣分,給予你最好的了,你就把生命給予你的東西好好享受就好了。所以,我的痛苦不在于鳳凰,鳳凰對我非常好,命運對我非常好,只是自己當時沒有智慧去享受。
　　我在鳳凰做得最好的,就是在這個節(jié)目中推廣了《思考中醫(yī)》這本書,做娛樂不是我想的,是因為沒有人做。我在娛樂節(jié)目里推廣中醫(yī),這是方便法門。當時也挺丟臉,長輩都是知識分子,晚輩在談娛樂這些東西。我盡量講得不一樣,但最后還是要落在娛樂,確實比較容易成功。
　　做娛樂節(jié)目的時候,讓我能系統(tǒng)地去和很多人聊天,和導演,和文化人,后來去了百度,認識了很多科技界、投資界的人,我發(fā)現(xiàn)每一種界面的人,不管做什么,只要是做得最好的那一撥人,想法都是一樣的,他們明白了幾個簡單的道理,第一,人生是無常的,第二,要用喜樂的心情面對無常的人生,還有就是,許多事情你是控制不了的,隨它去。
　　
　　焦慮后的“頓悟”
　　到了百度,我在做一個東西,主題就是“相信中國”,只不過借助了百度這個“法門”來做。
　　但最焦慮的時候也是在百度,事業(yè)發(fā)展得太快了,你的能力跟不上。一個30億市值的公司變到300億的時候,怎么辦呢?我去的時候市值還不到10個億,現(xiàn)在它的股價超過700美元了。這么大的事業(yè),但我的能力不支持,那就不配了。
　　2007年年初,我去了印度釋迦牟尼第一次講經(jīng)的地方鹿野苑,當時面對很多公關方面的問題,很焦慮。到了那里,我終于知道佛家為什么那么喜歡在樹下得道。因為那么熱,你根本不想動,一件薄紗,微風徐徐,只坐在那,而且熱也不想吃東西,出家人在那種環(huán)境找到了最舒服的生存方式,我就按照這個方式坐著。第一天去了,第二天我又一個人再去,坐到后面淚流滿面。我很多朋友都能體會到這種感覺,你只要在那站半個小時,讓自己一個個關節(jié)放松。
　　現(xiàn)在看來,當時是生活出現(xiàn)了焦慮,命運就安排我到印度了,再到某個時候我就明白了。焦慮是高潮的前戲,有很多方法可以達到高潮,無所謂好與不好,都是法門而已,所以叫“如是這般”,頓悟也需要一個累計過程。我也不知道是否頓悟了,但當時我想明白了。
　　從印度回來后我就辭職了。離開的成本很高,但百度已經(jīng)對我很好了,再要求就貪了。我當時覺得自己還不錯了,出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很窮,沒想到通脹那么厲害。尤其是做太美的時候,我是股東里最窮的。
　　我不適合在大公司做,大公司的管理會制定很多規(guī)則,一些人明明就應該拿兩萬塊,但不能就給你兩萬,給了你別人怎么辦,其他人怎么也要給一萬八九吧。整個公司成本高了很多,就沒法弄,但這樣人才又會被壓抑。小公司則不是,因為小,你值這個錢,能夠創(chuàng)造這么多的價值,相對成本沒那么高。打這個比方,是想說在大公司你必須學會收斂自己,達到整體平衡。為什么儒家講仁義禮智信,說的都是你別太張揚。
　　西方人會說我的地盤聽我的,但你在中國不能太有個性。大公司就像一個人口密度很高的農(nóng)業(yè)大國,你處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要去收斂自己,就很辛苦。小公司有活力,像我這種人,反對專業(yè)分工,我覺得那是磨滅人性的,不能讓專才去做通才的事,也不能讓通才做專才的事。所以,我現(xiàn)在做事都是小團隊,我不會把要做的幾個事情并在一個公司,一個團隊里去做。
　　
　　做傳播智慧的人
　　離開百度時我給自己規(guī)劃了三個目標:傳播中醫(yī)文化,開空中學堂《國學堂》,還要開中醫(yī)館�，F(xiàn)在北京開的中醫(yī)館,請了兩位老中醫(yī),是我想象中體驗極好但又很古法的一個藥房,以后會做全國連鎖。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對我們這個項目非常支持,我希望能做到1000家。我曾經(jīng)想以基金會的模式傳播中醫(yī),但后來發(fā)現(xiàn),除非我像比爾•蓋茨那樣有錢,可以燒錢。所以,選擇做了藥房,我愿意把這個模式輸出。
　　對一些有趣的項目,我也會參與投資,比如旅游、健康。我去了趟不丹,見到不丹的一位國師,他提出用幸福指數(shù)作為一個國家的衡量指標,他對西方經(jīng)濟學、政治學都很有研究。有一天,我和沈灝(21世紀報系發(fā)行人)聊天,說起很想把對方請到中國來做研討會,沈灝說他來請,結果還真請到了,這就是念力。
　　我們還有一個道家修煉課程,帶我們的客戶去縉云山閉關7天。一碗粥,9顆花生米,吃40分鐘,每一口嚼36下,沒吃完就打飽嗝了,在道家看來,其實身體不需要那么多東西。
　　另外,還有一家基因檢測公司,我給它的定位是“洞見人生因果”,投資這家公司讓我很興奮。當你對基因真正有了研究了解后,會發(fā)覺需要有信仰,因為你完全不能解釋同樣的父母生出來的小孩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差別,只有一個原因:他被注定是這樣的。
　　有人質(zhì)疑我從事傳統(tǒng)文化傳播的動機,我能有什么動機呢,沽名釣譽?我不要名,我以前就出名了。至于賺錢,合法地去賺錢,這不丟臉。在這個世界上,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的人就應該受到表揚,要是什么都不干就炒房炒股,那樣好嗎?
　　近些年中醫(yī)也是很受爭議,我的許多朋友也不相信這些。我們的種族是綿延最長的一個,春秋戰(zhàn)國時就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而西醫(yī)傳入中國不到100年。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中醫(yī),首先了解中醫(yī)和中醫(yī)師是兩個概念。中醫(yī)是一套生命學的體系,中醫(yī)師隨每個人自身的法門、能力、機遇而有所不同。
　　隨著中國文化的復興,越來越多的人在相信中醫(yī)和國學,你去看一下北京大學的國學班,前幾年學費兩三萬,現(xiàn)在八九萬,而且受眾也不局限于企業(yè)家、名人圈子,要不中醫(yī)類的書怎么動輒就賣到幾百萬冊?
　　以前,我把主持人當成一個職業(yè),其實也是一個法門。生活上有什么機緣讓你做一件事情,這個事情正好有利于另一個事情傳播的,你就去做。中國文化是不分科的,《黃帝內(nèi)經(jīng)》在本質(zhì)上是關于宇宙與人的關系的,只不過它采用了身體法門。
　　我現(xiàn)在對自己的定位是傳播者,其實世界上的東西就是一通百通,你明白了它背后的邏輯,不管是做節(jié)目,還是管理公司,做投資,做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很從容,這就是中國智慧。我從百度出來后,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和有智慧的人聊天,把他們的想法分享給更多的人,用我的能力,能救一個救一個。我不是救世主,是這個智慧可以救世。
　　我知道自己不需要很辛苦地去工作,任何人都是,只要你減少一點點消費欲望就好。我是學廣告出身的,消費欲望就是一個騙局,忽悠人買東西。難道我們需要那么多手機嗎?工業(yè)文明釋放出來的是以刺激消費促進生產(chǎn)這樣一個邏輯,大家就被裹挾在其中,媒體會被商家包養(yǎng),企業(yè)又被資本家驅(qū)使。
　　為什么現(xiàn)在有那么多新概念?因為新的媒介產(chǎn)業(yè)邏輯就是要創(chuàng)造新的東西,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只能創(chuàng)造新的東西。這就叫“名可名,非常名”,我們執(zhí)著于名相,其實它僅僅是概念而已。我以前也是創(chuàng)造概念的人,我知道它是個騙局。
　　
　　悄悄活著防止過度成功
　　在中國變成有錢人其實很苦,越成功就越有輿論希望你“死”,因為這符合他們的利益。這個“死”是有引號的,是人們在等著你出錯,比如一個成功的公司出現(xiàn)問題后,大家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再比如,你取得一定的成功后,各種部門高管的子女就會要求來你這里上班,你要是得罪了對方,就會永無寧日。
　　在現(xiàn)代社會要防止過度成功,我只要悄悄地活著,我更喜歡做電臺節(jié)目�！秶鴮W堂》不讓做了,只好被迫去電視做(從央廣轉到旅游衛(wèi)視)。
　　像我講自己的感受,其實,很多人內(nèi)心里有這樣一個頻率,就像收音機,那就看他是103.9還是106.1,找到自己的頻率,他調(diào)到這里了,你正好發(fā)送信號,他接收了就會進入他的心靈,就會去改變和調(diào)整他的生活。這叫做離苦得樂。
　　我家祖墳與六祖慧能的祖墳離得很近,在廣東沒有一家是不供神龕的,從心理學角度看,供神龕的作用起碼有一個好處,你拜佛時能知道自己要什么。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不成功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這時候你已經(jīng)比別人贏了很多了。燒香拜佛有意義的是,就像一個不寫成文字的、自己的靈魂博客。
　　這就是中國文化的美妙,“正心誠意”,誠意是坦誠自己的意志,對自己誠實,知道自己要什么。三十而立,每一個男人都有焦慮,這是念力,但這是真實的嗎?不是,生活本質(zhì)是一連串你認為的合理的假象所組成的。
　　我現(xiàn)在的心智放到古代也就是十幾歲,只是因為現(xiàn)在的人都不看書,尤其不看老書。韓寒也快30了,魯迅30歲時已經(jīng)做了多大的事情,錢鐘書有了多大的學問。我唯一看的博客是韓寒的,我很喜歡他,但是坦白說,他在當下的影響力,不是因為他做得有多好,而是其他人太差。我現(xiàn)在的知識水平,對生命的承擔,連前清的秀才都達不到,但我可以做主持人,和有文化的人對話,這不是我的喜劇,這是時代的悲劇。
　　這個月我要去縉云山閉關7天,我很期待這個過程。我認識李一道長很多年了,兩個月前我上山,他說,你樣子變了,比以前安靜。上回見到他還是兩年前,剛剛離開百度那會,所謂樣子變是神變了,安靜了,不那么糾結了,不那么反應迅速,會慢半拍了。這也是離苦得樂了。我覺得達到了理想狀態(tài)中80%的幸福。我的幸福是略受約束的自由,上有老下有小,公司還不盈利,老板還在給員工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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