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亮 我是很生猛的】張賢亮有多少遺產(chǎn)

        發(fā)布時間:2020-03-3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后來誰都可以說了,誰都可以罵了,誰都可以上網(wǎng)了,還要你小說家代言什么?這年頭,現(xiàn)實比小說精彩離奇得多,現(xiàn)在最好看的不是小說,是新聞      73歲的張賢亮仰倒在酒店咖啡廳的沙發(fā)上,哈哈大笑,他在講述自己的新作,得意非凡。
          
          近10年來,他幾乎沒有發(fā)表小說,更多精力放在寧夏銀川鎮(zhèn)北堡西部影城的經(jīng)營打理上,素有“中國作家首富”之稱的他,總資產(chǎn)已經(jīng)超過兩億。
          新作名為《壹億陸》,刊發(fā)在《收獲》雜志2009年第1期上。撿破爛的王草根、站街女“二百五”、沒有性別意識的優(yōu)異人種“一億六”是這個故事的主角。張賢亮以四川方言寫就這個故事,“暢快淋漓,充分體會到創(chuàng)作的快感,人物自己跳出來說話了”。
          “還是在寫《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綠化樹》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感受,多少年沒這樣了。”
          在《收獲》發(fā)表時,幾處關于男性生殖器的鄉(xiāng)野稱呼被編輯用“身子”替換了,他正為此有些小郁悶,沒料到,甫一發(fā)表又有記者打電話給他,稱讀者反映小說情節(jié)荒誕、文字低俗。
          “哪里低俗了?我一個性描寫都沒有!”他很是氣憤,認為記者假扮了讀者和文學評論家,設置議題,左右民意,“出版社現(xiàn)在連書都不敢出了!
          他堅定地擁護自己的作品,毫不留情地夸贊自己的才華,來北京參加會議,老朋友安慰他,“賢亮,小說還是挺生動的,一部分人在罵而已。”他一擺手,“我才不在乎呢,所有人都罵才好呢!”
          
          我一貫無厘頭
          
          人物周刊:這部小說看來你是非常自得、非常喜歡的。
          張賢亮:我很自得。第一,我從去年9月14號開始寫,11月14號寫完,兩個月寫出了別人三四個月甚至半年、一年才能寫出的東西來,充分證明我有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第二,酣暢淋漓。所有的人物都沒有原型,都是自己蹦出來的。
          那時我好像得了癔癥,后來編輯說你不能再寫了,超過20萬字雜志沒法登了。我還是收著寫的。真放開了,四五十萬字打不住,整個社會的方方面面都在我面前展開了,人物自己要跳出來說話。
          人物周刊:你對寫作環(huán)境有要求嗎?
          張賢亮:就在書房,周圍的環(huán)境都無所謂,我還要管理我的影城呢,玩著就寫了。抽絲剝繭,一氣呵成。
          人物周刊:想到發(fā)表后會引發(fā)爭議嗎?
          張賢亮:沒有紛爭,就是媒體在那兒炒,記者代替了讀者和文學評論家。第一篇采訪,那個記者就定了調(diào)子,說很好看,直面現(xiàn)實,但寫得很低俗。什么叫低俗?
          小說是《收獲》的編輯約的,我答應了很久都沒有動筆。一直到去年9月初,我在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科普類的,說人類現(xiàn)在最嚴重的不是金融風暴,而是男性精子的減少。我覺得很有趣啊,就抓住這個寫。一開始想以一個荒誕的形式寫個短篇,一寫就收不住了,達到一個極度亢奮的狀態(tài)。我原來寫的小說和現(xiàn)實關系還不是很大,這個小說呢,現(xiàn)實中的東西都涌到我的腦子里來了。你別看我現(xiàn)在人五人六的,我很關心我們的底層。我就從中國最底層的開始寫,中國混在最底層的男人無非就去拾破爛,女人無非就去當小姐。我就選一個拾破爛的,選一個當小姐的。
          人物周刊:你對他們的生活了解么?
          張賢亮:這還需要了解?!如果說一個作家光靠原型和生活寫作的話,這個作家沒出息。生活畢竟有局限。作家是藝術(shù)家,藝術(shù)就是靠想象,靠藝術(shù)的創(chuàng)造。
          人物周刊:你覺得自己想都能想到他們是如何生活的?
          張賢亮:有時道聽途說,但只言片語就能啟發(fā)你很多。
          人物周刊:寫得特別快活是因為能把這么多年見到的光怪陸離的現(xiàn)象都打包進去?
          張賢亮:對,打包這個詞用得非常好。寫到中間我覺得太荒誕了,自己也嚇到了。所以用作者身份跳出來說,“鄭重其事地異想天開,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特征之一!蔽蚁敫嬖V讀者,不要以為我胡編亂造,我們處在歷史巨變的時代,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發(fā)生的。
          人物周刊:寫這句話鼓勵自己繼續(xù)荒誕?
          張賢亮:(哈哈哈)對,繼續(xù)荒誕下去。這下就牽扯到低俗了。我要寫拾破爛的,我要寫小姐,而且這小姐還不是高級大酒店的小姐,是站街女,10塊錢一碗面就跟人走的那種。他們都沒有受過什么教育,就需要說些粗話。拾破爛的王草根他一天學沒上過,但是后來成了大款,財大氣粗,仍然滿口臟話。這種人我倒是接觸過的。你別看他有幾個億的資產(chǎn),越是這種財大氣粗的人,越是滿口臟話,他根本不在乎。我從藝術(shù)形象上要鮮明生動才讓他們滿嘴臟話,這下子就被說成低俗了。
          
          《收獲》發(fā)表的時候把一些粗口置換成文明的詞了,他媽的,這一換就不是那個人物了,就像羅中立的油畫《父親》,非要耳朵上別一根圓珠筆標示文明進步。
          我能看出來有好幾個編輯在動手,前面放過了,后面不放過,比如“雞巴”這個詞,前面保留著,后面給改了。
          人物周刊:你雖然70多歲了,但下筆比很多同齡人甚至晚輩都要勇猛。
          張賢亮:我是很生猛的。要么不寫,要寫就遵循我的藝術(shù)規(guī)律!妒斋@》把“雞巴”改成“身子”,這是編輯的文雅語言,不是底層小姐的語言,把人物形象削弱了。
          其實我就是借著這樣一個生動的故事展開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且給底層人以希望,進城拾破爛的和當小姐的最后都過上好日子了,都在改革開放中成了成功人士。當然,他們有一些不正當手段,但改革開放初期那就是無規(guī)則游戲嘛,原罪不是哪一個個人的。
          人物周刊 :作品表面荒誕,內(nèi)里是嚴肅的?
          張賢亮:非常現(xiàn)實,是荒誕現(xiàn)實主義。我的小說全部都是黑色幽默。有評論說這個小說讓讀者“大跌眼鏡”,說不是期待的張賢亮。他們期待什么呢?中國第一個無厘頭電影是我寫的,《異想天開》,珠江電影制片廠拍的;黃建新的《黑炮事件》也是根據(jù)我的小說《浪漫的黑炮》改編的。
          荒誕是我的風格,我一貫無厘頭。不是期待中的張賢亮?期待我老寫《綠化樹》?我老寫《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老寫“文革”老寫“反右”?我就愛劍走偏鋒。
          人物周刊:照這樣說,要是年輕幾十歲,你比韓寒還牛?
          張賢亮:牛多了!我寫的這些東西80年代的人寫不出來,他沒這種深度,F(xiàn)在的作家都退到哪里去了?要不寫歷史,要不就是寫個人的內(nèi)心感受、個人生活的遭遇。我借一個荒誕形式一下鋪開這個時代這個社會,他們寫得出來么?他有這么廣闊的視野么?有對社會這么敏銳的感知力么?
          人物周刊:你夸起自己來是這么不留情面。
          張賢亮 :當然,我天生異稟,肯定不留情面。
          
          這年頭新聞比小說好看多了
          
          人物周刊: 你看了余華的《兄弟》沒有?他推出下集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批評,說作者似乎根本不了解他的人物的生活。
          張賢亮:沒有,多少年來中國作家的作品我都不看。你不要拿我的作品和別人的類比,恐怕沒有可比性。
          人物周刊:韓寒、郭敬明這些年輕作家的東西,你看嗎?
          張賢亮:沒有,我都沒看。
          人物周刊:作為作協(xié)領導一點不關心他們?
          張賢亮:我領導誰啊,我才不領導他們呢,我就領導我一群狗。我有100多只狗,都是世界名犬。寫作就是玩。我在現(xiàn)實生活中不自由,經(jīng)商不自由,一會工商來找我,一會稅務來找我,一會衛(wèi)生來找我,一會環(huán)保來找我,煩不煩啊。我就寫小說,找快樂。小說里的人物,我讓他哭他就哭,讓他笑他就笑,讓他戀愛就戀愛……我干什么都是玩,我辦影城也是玩,影城就是我玩起來的,財富就是玩出來的。
          人物周刊:你有個觀點,說這個年代作家也好文學也好,靠邊站是很自然的。
          張賢亮:是很自然的。已經(jīng)正;寺!再不會一言興邦一言喪邦了。那個年代的報紙啊雜志啊都是黨的喉舌,就小說領導不看,是個盲腸。結(jié)果說出了人們想說不敢說,想說又說不好的話,小說家變成了時代的代言人。后來誰都可以說了,誰都可以罵了,誰都可以上網(wǎng)了,還要你小說家代言什么?這年頭,現(xiàn)實比小說精彩離奇得多,現(xiàn)在最好看的不是小說,是新聞。
          人物周刊:你還說寫作就該是個業(yè)余差事。
          張賢亮:就應該是業(yè)余的。業(yè)余就夠了,不要把寫作太當個事兒。
          人物周刊:這又要得罪很多人。
          張賢亮:我老得罪人,得罪的多了。今天中午吃飯時還有人說網(wǎng)上很多人罵我,安慰我說一部分人罵我沒關系。我說全部人罵我都沒有關系,何況一部分人罵我。
          人物周刊:文學不那么重要的年代,你給作家什么建議呢?
          張賢亮:不建議,他們愛怎么辦怎么辦。
          人物周刊:你自己呢?怎么看你的寫作?
          張賢亮:我寫作找快樂,找快感。(哈哈哈哈哈)寫到一個好句子,和一次成功的性交有同樣的快感。你寫下來,這是警句。
          人物周刊:你現(xiàn)在還有性生活么?
          張賢亮:當然有了。你寫嘛,這個我不怕,不牽扯政治。
          我充其量是個丐幫首領
          人物周刊:在這個小說出來之前,網(wǎng)上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罵你了。
          張賢亮:我不在乎,我也不管。我招人罵有兩點。一個是首富,首富和罪犯只有一步之遙,最招人恨的;第二個,我是徹底否定“文革”,一直給改革開放唱贊歌,這使很多在改革開放中沒受益的人嫉恨。
          網(wǎng)上有人說我的“右派”身份是假的,還有人建議槍斃我,不僅槍斃我,還要槍斃我的狗。現(xiàn)在又說我小說低俗,我才不管他,我無所謂。
          人物周刊:你當首富當?shù)煤芸鞓贰?
          張賢亮:我也沒法辟謠吧,不能說我不是首富,誰誰誰才是首富。記者不就看到我開了寶馬7么,當時中國作家的確也沒人開,就我一個人。我只能說中國作家本身就是一個清貧的群體,說我是中國作家中的首富,充其量不過是個丐幫首領。
          人物周刊:無論寫作還是經(jīng)商你都非常有成就,你覺得自己是能耐特別大的人嗎?
          張賢亮:你不要降低別人,包括你自己,一個人在母體里就是全能的。我能干是因為我勞改了22年,我什么都干啊,有什么我就干什么。
          人物周刊:當時辦影城你心里有譜么?
          張賢亮 :沒譜啊,哪里有譜,趕鴨子上架了。辦三產(chǎn),單位沒錢,我是寧夏文聯(lián)主席嘛,就傻乎乎把自己的外匯存折拿到銀行抵押了。沒想到第二年,中央下了文件又要剝離,影城就剝離到我名下了,我被迫當了民營企業(yè)家。
          人物周刊:但你經(jīng)營影城的思路很清晰啊。
          張賢亮:這個我不謙虛,文化是第二生產(chǎn)力,我靠的就是我的文化遠見。我從來就不把鎮(zhèn)北堡叫影視城,我早看出來了,影視城沒前途。上世紀90年代初美國大片《侏羅紀公園》引進,我一看就預想到了未來的大片不是拍出來的,是電腦做出來的,沒有一個影視城可以承擔《侏羅紀公園》這樣的拍攝任務。
          鎮(zhèn)北堡開始是接待劇組,跟大多數(shù)影視城差不多,逐漸轉(zhuǎn)型,現(xiàn)在是“中國北方古代小城鎮(zhèn)”的縮影,只要是想要古代的、北方的,就可以進入鎮(zhèn)北堡西部影城。
          人物周刊:很多人受了命運的打壓會變得膽小謹慎,為什么你卻這么活蹦亂跳?
          張賢亮:異稟啊,天生異稟,越來越膽大。其實我勞改那會兒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在勞改隊吃不飽我就跑。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外面還不如勞改隊,又回去了,是自愿回去的,所以沒給我加刑。我是天生的樂觀。如果我不是天生的樂觀,22年前我就死了。
          人物周刊:你的舊作,大多寫特殊環(huán)境下的人性,常常都是苦難中的美好。除了天生的樂觀之外,還有些支撐吧?
          張賢亮:我覺得上帝對我不薄。我時刻有一顆感恩的心,要做好事。我覺得世界很美好,盡管它有丑惡的一面。我遭了些罪,但是后半輩子全還回來了。財富不是我所追求的,是偶然得到的。我的西部影城能提供300多個就業(yè)崗位,很多人靠我吃飯,我的快感在這兒。
          人物周刊:你對日常生活有高要求么?
          張賢亮:我絕對講究生活品質(zhì),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我這條褲子,是別摸我的(BMW諧音),鞋子是都彭的,表是瑞士一個品牌,中國還沒有,連襪子都是英國的牌子貨。
          人物周刊:要把以前受過的苦都補回來?
          張賢亮:不不不,我只是追求快樂,一切東西到我這兒都成快樂。貴賤其實都不是問題,渴了,花一塊錢在大街上買瓶礦泉水喝,那一塊錢也能帶給我很大的快樂。這個你們沒有前后對比,很難體會到。
          人物周刊:是很難,沒有你的年齡和經(jīng)歷,也沒有一堆錢堆在那里。
          張賢亮:還有個好身體,這點很重要。沒有好身體就沒法享受。我40歲還是童男子,勞改了22年,身體底子很好。
          人物周刊:你博客里說“每一個知識分子內(nèi)心深處都是很悲?的”,說自己在悲?的時候就會聽《二泉映月》。
          張賢亮:那是無病呻吟,作出一種悲?狀,作出一種孤獨狀。每天你都要找出一些傷心事,來調(diào)劑一下自己。每天都快樂受得了么?成他媽圣誕老人了。你再記下警句:想找傷心事和想找快樂事一樣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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